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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回 賓主爭上陣

天蠶變 黃鷹 6941 2023-02-05
  你若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我吃我吃雲飛揚慌不迭點頭,忙替倫婉兒盛了滿滿的一碗。   倫婉兒吃了一口,不由讚道:好鮮甜。   當然了,我用一條大鯉魚煮的。   是真的?倫婉兒嫣然一笑,道:太辛苦你了。   雲飛揚看見倫婉兒這樣開心,不由大樂。      粥在笑聲中吃光,雲飛揚本以為太多,現在反而又嫌不夠了。   他只希望能夠逗留多一會,所以收拾起東西來,也是慢吞吞,毫不著急。   夜色這時候已深沉。   琤琮的弦聲忽然響起來,彷似近在咫尺,又像遠在天外。   弦聲一入耳,倫婉兒就變得更開心,她本來在幫忙雲飛揚收拾東西,也是一面在笑語,這時候笑語聲一頓,動作卻快起來。

  雲飛揚並沒有在意。   就放在這裏,讓我替你洗乾淨。倫婉兒看已經收拾妥當,便這樣說。   不用不用。雲飛揚當然搖頭,才將瓦煲捧起來,倫婉兒已往外走。   雲飛揚只有跟著。   弦聲琤琮不絕,非常悅耳,倫婉兒走出房間,也似為弦聲吸引,顯得有些兒精神恍惚。   她接著對雲飛揚道:那我也不送你回去了。   雲飛揚連聲道:不必了。方待要再說什麼,倫婉兒已舉步走上前去。   走出了院子。   她急著去哪兒?   雲飛揚方在奇怪,就看見一樣東西從倫婉兒身上掉下來,連忙叫住:婉兒姑娘   倫婉兒忙應一聲道:我們改天再好好地談一談。一轉消失。   雲飛揚聽說又是一怔,才又舉步走過去。

  一個香囊棄在那邊的地上,雲飛揚絕對肯定,那是倫婉兒之物,一向隨身攜帶,珍如拱璧。   她看得這麼重要,怎會這麼輕易失落在地上?   莫非是有意留給我?   雲飛揚欠身拾起香囊,又怔在那裏。      弦聲來自一株古松之下。   星光淒冷,古松蒼勁,盤膝坐在古松之下的傅玉書,看來更加上瀟灑脫俗。   一張五弦古箏放在他身前一方大石之上,他雙手悠然撫箏,彷彿亦沉醉在琴聲中。   倫婉兒躡足走至,一聲不發,只恐驚擾傅玉書。   傅玉書卻仍然發覺倫婉兒到來,彈著箏突問道:師妹,你來了。   倫婉兒微笑應道:師兄,繼續彈下去。   傅玉書一笑,弦聲琤琮不絕,倫婉兒在這邊一方石坐下,傾耳靜聽,很快就陷入忘我之境。

  看情形,她已不是第一次聽傅玉書彈箏,而且邊顯然發生了很大的興趣。   傅玉書目注倫婉兒,雙手不停地拂動,曲調始終未亂,他在這方面的造詣無疑甚高。   古箏的曲調猶如清溪水流,所有的疲倦、憂鬱彷彿已經被弦聲濾盡。   曲盡處,傅玉書神采更飛揚,倫婉兒卻似未覺。   傅玉書笑問道:師妹,這曲子你覺得怎樣?   很好。倫婉兒如夢初覺。   傅玉書接道:你喜歡就最好。   怎麼?你是奏給我聽的?   傅玉書無言頷首,倫婉兒的臉頰不由紅起來,低聲道:師兄,你文武全才,真是了不起。   又說這些了。   是啊,師兄,什麼時候,你教我奏這個?   你真的要學?   當然是真的,你說啊,什麼時候才開始教我?

  現在怎樣?傅玉書說得很認真。   倫婉兒不暇思索,立即點頭,急步走過去。   傅玉書起來讓開,倫婉兒在石前坐下,雙手按在弦線之下,問道:是不是這樣?   傅玉書搖頭,俯身一手輕按在弦上道:看穩了。   兩人的距離已非常接近,傅玉書已嗅到發自倫婉兒身上的淡淡幽香。   他的手一撥,琤琤的一聲,心弦亦震盪起來。   倫婉兒依樣畫葫蘆,又是琤琤的一聲,卻是那麼的低沉無力。   她不由抬頭望去,就發覺傅玉書正在注視著自己。   四目交投,倫婉兒嬌靨一紅,垂下了頭,輕聲道:怎麼你彈的我就是彈不出來。   因為你的左手姿勢雖然正確右手卻弄錯了,應該這樣。傅玉書輕輕捉住倫婉兒的右手。

  倫婉兒沒有作聲,也沒有掙開,一張臉已紅到脖子上去了。   傅玉書看不到,卻感到倫婉兒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琤琮又一響,終於撥出了那一聲,傅玉書接問道:是不是?   倫婉兒無言頷首。      房中一燈如豆,雲飛揚手抓著香囊,呆坐在床沿,只顧回想著方才倫婉兒吃粥的情形。   他的臉上有笑容,笑得卻像個白癡。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從回憶中醒過來。   對周圍望了一眼,倏地跳下來。   他東翻西找,終於找到了文房四寶,磨了滿滿的一硯墨汁之後,又呆在桌旁。   他眉頭深鎖,好容易才展開笑臉,隨即揮筆疾書,字寫得居然還很不錯。      燈更淡,地上遍是一團團的廢紙,雲飛揚寫了又改,改了又丟了,丟了又寫,足足花了半個多時辰,才寫好他要寫的那封信。

  他將墨漬吹乾,搖頭擺腦地讀了幾遍,才將信折起來。   看看香囊,再看看那封信,他終於有了分寸,將那封信再一折,小心翼翼地塞進香囊內,又呆在那裏。   他的目光逐漸迷濛,倏地一笑,手執香囊,往外就走。   才走到門前,又停下,伸手掩住了心胸。   怦怦心跳聲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立在那裏想了一會,將香囊往懷中一塞,霍地轉身回奔到床前,俯身從床下抓出了一罈酒,將蓋子扳開,捧起來,仰首痛快地喝了幾口。   酒珠濺濕了他的衣襟,他完全沒有在意。   幾口酒喝下,他的臉頰已發紅,也不知是因為心情太興奮還是酒力已經發作。   砰的一聲,他將小酒罈放在桌上,立即衝前推開門,故步疾奔了出去!

     一口氣奔到倫婉兒房門外,雲飛揚腳步霍地一頓,定神住四周一望。   一咬牙,他探懷取出那個香囊,本待衝上去,結果卻還是躡著腳步走上門前石階。   房中有燈光透出,雲飛揚在門前打了一個轉,卻走下石階。   他張口欲呼,話到了咽喉,又嚥了回去,那樣子,比方才送粥來的時候還要緊張。   因為他現在送的是一封情書。   他繞著院子打轉,倒希望倫婉兒又像剛才那樣,在自己身後出現,省卻那許多麻煩。   他打著轉,忽然聽到了腳步聲。   果然又在後面來了。   腳步一頓,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踢著腳,等到腳步聲在身後停下,才回過頭去,道:婉   一個字出口,他整個人就一呆,雙手忙往後一縮。

  站在他身後的不是倫婉兒,而是赤松。   赤松的鼻梁正在抽動。   雲飛揚傻笑,雙手將香囊藏在背後。   你在幹什麼?赤松終於提出了質問。   沒什麼賞在賞月雲飛揚吱唔以對。   混帳,今天是初一,哪來月賞。   雲飛揚一呆,抬頭望去,天上果然就只是星光閃爍。   赤松鼻翅又一陣抽動道:你喝過酒嗎?   我我   你收著什麼東西在身後?赤松探頭望去。   雲飛揚慌忙迴避道:沒沒沒收著   拿來!赤松暴喝,伸手,目光如雷。   雲飛揚無奈將香囊交出來。   一個香囊?赤松隨即發現那封信,道:這又是什麼?說著將信抽出來。   雲飛揚大驚失色。   三更半夜,滿身酒氣,手執香囊,行動鬼祟。赤松接著喝問道:一定是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我沒有雲飛揚一急,說話也不清楚了。   沒有?赤松手指香囊,道:那這個香囊,是誰的?   雲飛揚說既不是,不說也不是,並不知如何是好,傅玉書已伴著倫婉兒走了進來,   看見兩人的情形,加快了腳步。   雲飛揚更驚慌,赤松亦回頭望去,倫婉兒一見奇怪道:   師叔,怎麼我的香囊會在你那兒?   是你的?赤松一怔,手指雲飛揚道:那你得問他,我是在他的身上搜出來的。   倫婉兒哦的一聲,望向雲飛揚,雲飛揚只有苦笑。   裏頭還有一封信。赤松接將信一抖。   這封信不是我的!倫婉兒奇怪至極。   那又是誰的?赤松將信抖開來,目光一落,道:信末的署名雲飛揚!   他瞪著雲飛揚,雲飛揚幾乎沒有昏過去。

  玉書看他為的什麼赤松將信遞給傅玉書。   傅玉書接過,道:婉兒妹唯讀了三個字,就皺起眉頭。   赤松一呆,道:讀下去!   一日不見,如隔三冬   倫婉兒聽不懂,雲飛揚卻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玉書,你到底讀什麼?有沒有讀錯?赤松亦眉頭大皺。   弟子只是信上寫什麼就讀什麼。   赤松將信取過來一看,轉過時到雲飛揚手中道:你來讀!   雲飛揚接信在手,尷尬至極,也不知如何啟齒。   讀!赤松暴喝。   雲飛揚硬著頭皮,讀出來:婉兒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赤松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哦,原來是一封情信。   那一邊倫婉兒卻紅了臉龐,怒瞪了雲飛揚一眼,飛步疾奔了過去,衝進房間,砰地將房門關上。   雲飛揚惶恐地望著那扇關上的房門,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傅玉書走了過來,道:雲兄,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回去睡覺吧。   雲飛揚當然聽得出傅玉書在幫忙自己,一點頭,便待轉身舉步卻立即被赤松喝住,道:走得沒那麼簡單。   長長老雲飛揚內心慌了出來。   傅玉書亦急了起來,道:師叔,這件事   赤松冷笑道:交給掌門師兄,看他怎樣處置了。   雲飛揚一聽,面色大變,豆大的冷汗滾滾落下。      燈光蒼白,青松蒼白的臉頰卻升起一抹紅暈,顯得生氣至極。   傅玉書看在眼內,不敢作聲,赤松卻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道:師兄,你可要好好地教訓一下你的人。   青松反而冷靜下來,目注雲飛揚,沉聲道:飛揚,不問自取,是為賊也,屢犯規條,非要重罰你不可。   雲飛揚垂下頭。   由明天開始,罰你擔水一年。   多謝主持雲飛揚反而喜出望外。   不要太歡喜,本座是要你由山下水井擔上來。   雲飛揚傻了眼,由山下到山上,要走多遠,他當然心中有數,就是空著身子,也得冒出一身汗,何況還要擔著兩桶水?   還有。青松正色道:一路擔水,一路背誦本派戒條,讓你穩記在心,知所悔改。   雲飛揚只有點頭。   還有青松意猶未盡。   雲飛揚卻駭出了一身汗,道:主持,你老人家開恩   青松一揚手中信,自顧道:看你錯字連篇,實在有失我武當派體面。   雲飛揚慚愧地垂下頭,青松轉向傅玉書道:玉書,為師想你平日抽暇教他念書寫字,你意下如何?   傅玉書不暇思索,道:弟子亦早有此心,只是   只是怎樣?   弟子恐怕有負師父所託。   你是說他不堪造就?   非也,飛揚兄天資聰敏,只是師父罰他每天擔水,經年累月,難保心疲力倦,無意向學   你的意思是   求師父將罰期縮短。   你說的也有道理。青松沉吟了一會,道:那為師也就網開一面,改罰他擔水一月。   多謝師父!傅玉書一推雲飛揚。   多謝主持。雲飛揚不忘一句:多謝傅兄。   赤松卻悶哼一聲。   去!青松接著揮手,那封信在他手中落下,未及地,已片片碎裂。      曉風吹開了朝霧,也吹起了管中流那襲披風,七寶、六安手捧琴、劍,緊伴左右。   他們已經在武當山下。   仰首望去,武當山淒迷在朝霧中,氣勢非凡。   近山遠水千里畫,洞天福地四時春管中流著著淡然一笑,道:武當山人稱武林聖地,果然是一處好地方。   六安卻前望,道:公子,前面有幾條小路,不知道哪一條才是上武當山去的,   管中流道: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六安道:問誰?   管中流目光一轉,雲飛揚擔著兩桶水,從那邊路口轉出來。   他一面前行,一面沉吟道:第一條,尊師重道,第二條,苦練功夫,第三條,鋤強扶弱   他也不知道已念上多少遍,語聲已有些含糊。六安急步走過去,追上雲飛揚,雲飛揚竟無所覺。   六安再追上,一轉,攔住雲飛揚前面,雲飛揚一怔,讓開。   六安喝問道:你,我問你,上武當山走哪一條路?   雲飛揚沒有理會,自顧道:第一條語聲含糊,六安還未聽清楚,雲飛揚又道:第二條   六安喝問道:到底是第一條,還是第二條?   第三條   六安哦的一聲,呼道:公子,他說武當山該走第三條。   管中流點頭,舉步,雲飛揚這時候才如夢初覺,急嚷道:是第二條才對!   管中流冷然一笑。   六安這邊卻跳起來,道:你方才又說第三條?   我雲飛揚才說出一個我字來,六安已大罵道:我們面前你也敢胡說八道。突然起一腳,將雲飛揚擔著的一桶水踢翻。   管中流急喝道:六安!   公子   雲飛揚只道管中流要教訓六安,哪知道管中流卻道:平日我怎樣教訓你的,應該要自顧身分,何必與下人爭執?   雲飛揚只聽得怔立在當場。      繚繞青煙中,青松看來更顯得憔悴。   白石將管中流引至,退過一旁,管中流看青松那樣,又添了幾分傲氣,卻仍然一揖到地,道:峨嵋弟子管中流,奉家師之命,前來向前輩請安。   青松雙目半閉,這時候微一張,道:貧道最後一次與一音道兄在黃山論道,到現在已經十有二年,令師別來無恙。   家師清健如昔。   不知道這一次一音道兄要賢侄來有何指點?   不敢。管中流緩緩地將頭抬起,道:家師得悉前輩與無敵門獨孤無敵決鬥,為獨孤無敵暗算受傷,著令晚輩攜來本派九轉金丹,抑或有助   貧道並非受暗算,玉皇頂一戟,乃為一場堂堂正正的較技。   管中流哦了一聲,道:這樣說,獨孤無敵的武功實在非同小可了?   青松嗯地淡應一聲。   管中流自負地道:晚輩降魔衛道的責任看來實在不輕。   青松淡然一笑,白石雙眉輕蹙,管中流接著將一個小匣子奉上。   青松目光一落,道:峨嵋九轉金丹,乃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靈丹妙藥,貧道受之不起。   晚輩下山之前,家師千叮萬囑,吩咐晚輩必須將金丹送到前輩這裏,前輩若是不肯收下,叫晚輩如何回去覆命?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有勞賢侄,代我多謝一聲令師。青松接著呼道:   白石   白石應聲上前將小匣接下。   管中流笑道:晚輩邊有幾句話,如骨鯁在喉,但是說出來,又恐怕冒犯。   武當峨嵋,向來猶如手足,賢侄有話,不妨直說。   武林中每當論劍,都一致推舉武當兩儀,天下第一。管中流盯著青松,道:   這十年以來,晚輩苦練峨嵋落日償還法,卻自學其中並無任何破綻可尋,所以一直以來,都想找機會上武當,領教一下兩儀劍法,今日身在武當   青松截口道:各家劍法,均有長短,只視乎學劍人的造詣。   管中流道:晚輩卻認為劍法原就有優劣之分。   一音道兄的落日償還法,得自峨嵋獨臂神尼的真傳,乃劍術中之極品,即使平日沒有事,貧道亦非對手,何況貧道如今尚帶病在身?   前輩   白石欠身道:家師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管施主   管中流白了白石一眼,道:自古有言,名師出高徒,武當派弟子眾多,其中想必已經有盡得真傳,前輩倘若是不便,不如就由貴派弟子來賜教   白石身子一軒,一步跨出,立即被青松喝住道:不得對貴客無禮。接著向管中流道:練武之道,在乎強健體魄,只求勝負,不准誤入魔道。   只是   白石青松又呼道:好好地招待客。又向管中流道:武當山上,值得流覽的地方不少,賢侄不遠千里而來,不妨多留幾天,好讓貧道一盡地主之誼。   好。管中流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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