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仍然是那麼陰森,只是空氣中已多了一股血腥味。是風將血腥味從大堂外吹進來。
蕭七也仍然一個人,手持火把,走進大堂內來。
這一次他的腳步放得很快,迅速走到對門那面照壁之前。
照壁之上本來畫著鮮紅的、飛揚的火焰,但現在已經被那一場真實的、猛烈的火焰燒得焦黑。
那面照壁亦已因為烈火的焚燒而龜裂,所以蕭七很容易就將那道暗門找出來。
他以手中明珠寶劍將那道暗門挑開。
依呀的開門聲中,一蓬慘綠色的光芒立時灑在他的臉上。
暗門之內是一條甬道,甬道的兩旁隔不了多遠就嵌著一盞油燈。
那些油燈的火焰卻是慘綠色的。
蕭七毫不猶疑的走了進去,手中劍卻握得更緊了。
他並沒有放輕腳步,寂靜中聽來,腳步聲分外清楚。
只不過是腳步聲,在蕭七本人聽來,竟完全沒有腳步聲的感覺。
他甚至懷疑那是否自己的腳步聲。
在他的感覺,就像是一條毒蛇在地面上游走。
他忽然留意到腳下的並非磚地、石地,也並非泥它,竟然是沙地。
整條甬道的地面鋪滿了沙石,走在那上面,就像走在沙灘之上。
這當然又是幽冥先生的傑作。
想到幽冥先生,蕭七不由得苦笑,這個人的所作所為,本來就不能拿來與一般人相提並論。
甬道進門約莫兩丈,就到盡頭,一列石級出現在蕭七的面前。
那列石級大得出奇,斜斜往下伸展,左右兩邊牆壁之上,也有那種油燈嵌著。
在蕭七的眼前始終就是一片慘綠色。
蕭七竟然始終那麼穩定,始終不變。
一種難言的恐怖感覺卻已在他體內滋長。
石級走盡,又是一條甬道。
這條甬道卻有一丈長短,盡頭是一道石門。
那道石門在慘綠色的燈光照耀下,也變成了慘綠色,但是本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
石門的兩旁,站著兩個羅剎鬼女,線條之優美,實在是少有。
那兩個羅剎鬼女碧綠閃亮,渾身赤裸,高度與一般人並沒有多大的差別,面貌也與一般的女人無異。
她們的面貌並不相同,但都是美麗之極,也都是晶瑩碧綠,只有那一雙眼睛例外。
那雙眼睛是血紅色,就像有鮮血要滴出來。
碧綠的面龐,血紅的眼睛,美麗雖然是美麗,但這種美麗又豈是人間所有!
看見這兩個羅剎鬼女,蕭七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女閻羅。
他看見這兩個羅剎鬼女,同時也看見了石門上的兩組奇怪的花紋。
那其實是梵文,蕭七也當然看得懂。
人間
蕭七不禁嘟喃道:人間怎麼反而在地下?唉,這個幽冥先生。
他嘆息著走前兩步。
那兩個羅剎鬼女瞪著他走過來,但並沒有採取任何的行動。
蕭七當然看得出,那只是兩個瓷像而已。
他在石門前收住腳步,上下打量了那道石門一遍,暗忖道:這道石門又如何開啟?
石門上並沒有匙洞也沒有任何把柄。
蕭七將左手火把往壁縫一插,抵在門上,上下左右推托。
可是,那道石門一些反應也沒有。
奇怪?蕭七目光轉向左右,沉吟道:關鍵莫非是在這兩個羅剎鬼女的身上?
那兩個羅剎鬼女像聽到她的說話,一雙眼睛那剎那間彷彿更紅了。
左邊的那個本來擺手作請客內進之狀,那剎那之間,請進的意思更加濃厚。
蕭七明知道是自己的錯覺,可是仍然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著牽那個鬼女的右手,道:你告訴我如何進去成不成?
語聲突斷!
觸手冰冷,那分明是一個瓷像,可能是剎那之間,蕭七突然發覺那隻手竟然是能夠活動的。
那隻手就隨著蕭七的手往下沉去。
蕭七吃驚的望著那個羅剎鬼女,正想放開手,耳旁就聽到軋軋一陣聲響。
他循聲望去,就看見那道石門正在向旁移動。
那個羅剎鬼女的右手竟然也就是石門開關機鈕的所在。
蕭七不禁苦笑,但仍說一聲:謝謝你。才將手放開。
石門開啟,一蓬刺眼的光芒就射在蕭七臉上。
蕭七半瞇起眼睛,一動也不動,人與劍卻已蓄勢待發!
一個奇怪的念頭即時在她的腦海浮起來。
人間到底又怎樣?
一個生存在人間的人,竟然會生出這個念頭,是不是有些可笑?
動念不已,蕭七不禁就苦笑起來,舉步往門內走去。
這時候,他的眼睛已經能夠完全適應那種光芒。
光芒是來自七盞琉璃燈。
那七盞琉璃燈高懸在承塵之下,七彩繽紛,瑰麗而奪目。
燈光照亮那個地下室。
但無論什麼人看來,相信都沒有地下室的感覺。
因為那個地下室實在太華麗了。
所有的陳設裝飾顯然都不過一番心思,也顯然化了不少的金錢。
硬要譬喻的話,那簡直就是像皇宮一樣。
蕭七並沒有進過皇宮,但他到過的地方也實在不少的了,卻從未見過有一處地方這樣華麗。
所以那剎那之間,在他不由就有置身於皇宮的感受。
傳說中的皇宮是否這樣呢?
蕭七不知道,也沒有多想,那剎那之後,他的目光,以至整副心神,都已經完全被一個女人吸引。
一個赤裸的女人。
那個女人臥在琉璃燈光下的一張綉榻之上,擁著一張綉著龍鳳的錦被。
那張錦被在繽紛七彩的燈光之下,更見瑰麗。
那個女人的肌膚卻是雪白無瑕,在燈光下散發著一抹難以言喻、令人一瞥心蕩神搖盡光澤,散發著一種令人難以抗拒,難以將目光移開的強烈誘惑!
在錦被的襯托下,這種誘惑也就更加強烈了。
蕭七仗劍江湖,詩酒風流,但一向都非常自愛,雖然有很多方面,他不足被稱為一個君子,亦有很多方面他足以做一個君子有餘。
有生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一個赤裸裸的女人。
他從來未想過一個女人的身體竟然會這樣美麗,這樣迷人。
他的目光不覺已凝結,呼吸也變得急速起來。
那個女人好像知道已有人走進來,整個頭都埋在被窩裡,一個身子不停的在顫抖。
她顯然是很想將整個身子也縮進被窩之內,可是她不能夠。
因為她的四肢都已被四條紅綾的另一頭則繫在錦榻的四角,雖然並沒有拉緊,她亦只能夠作有限度的移動。
這是誰?是不是仙仙?
蕭七一想到這裡,整顆心立時懸了起來,忙急步向前,伸手抓住了那張錦被。
那個女人彷彿有所感覺,身子顫抖得更厲害。
一種顯然是出於恐懼的顫抖。
蕭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將那張錦被扯開。
他終於看到那個女人的面龐!
一股強烈的恐懼立時電殛一樣震撼他的心弦,他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
顫抖得很厲害。
因為他看到的並不是一張人臉!是一張鬼臉!
這個女人的臉龐赫然與那些羅剎鬼女一樣,慘綠色的晶瑩而閃亮。
不同的只是眼睛。
那些羅剎鬼女的眼睛沒有眼珠,一片血紅色,這個女人的眼睛只是以血紅色描了一道眼線,眼睛是中空的,之內另有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卻是活的。
黑漆一般的一雙眼瞳,孕滿了淚珠,在燈光之下晶瑩而閃亮。
這雙眼睛本來充滿了恐懼,可是與蕭七的視線一接觸,那種恐懼竟完全消散。
換過來的是一種極其奇怪的眼神。
似驚又似喜。
好像意外之極,又好像在意料中。
這眼神在蕭七卻是如此熟悉。
仙仙?蕭七不由自主失聲驚呼。
兩行眼淚應聲從那雙眼睛之內湧了出來。
蕭七看在眼內,心都快要碎了,他顫抖著聲音,道:是仙仙你嗎?
這個女人頷首,淚如泉湧。
蕭七利劍急揮,刷刷刷的四劍,盡將紅綾削斷!
仙仙渾忘全身赤裸,從錦榻上爬起身子,投向蕭七的懷抱。
蕭七雖然知道眼前人是仙仙,但目睹那樣的一張羅剎鬼臉向自己湊近過來,不免亦有些心驚膽顫。
可是他仍然張開臂,將仙仙緊摟入懷中。
芬芳的肉體,眩目的膚色,溫軟的肌膚,這情境原來是很旖旎的,但因為那張臉龐影響,就非獨旖旎,且有些恐懼。
蕭七從來都未有過這種經驗。
在那片刻,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感受。
也不過片刻,他肩頭的衣服已經被淚水濕透。
蕭七又是感慨,又是難過,道:仙仙,不要哭了,一切已成為過去。
仙仙仍然淚流不止。
只有淚,沒有聲。
蕭七由得她哭了一會,才將她放開。
這時候,他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仙仙的心情也顯然開始平靜了。
她好像忽然想起身無寸縷,掙扎著從蕭七的懷中脫出,半曲著身子,雙手掩住了胸膛。
蕭七嘆了一口氣,伸手將那張錦被拿起,裹住了仙仙的身子。
仙仙的眼淚不禁又流下。
蕭七憐惜的摟著仙仙,道:那隻蛛蜘將你嚇壞了。
仙仙只是流淚。
蕭七又道:他可有欺負你?
仙仙搖頭。
蕭七伸手輕撫著仙仙的臉頰,道:只是將你的臉弄成這樣?
仙仙頷首。
蕭七目光由下至上,再又由下至上,道:看來他是準備將你整個人燒成瓷像,幸好我來得及時。
他說著一再輕撫仙仙那張恐懼的羅剎鬼臉。
觸手冰冷,一點也沒有撫著活人臉上的感覺。
他不覺打了一個寒噤,道:我替你將瓷土弄掉。一面說一面手往下移。
那些瓷土只是塑到仙仙的脖子,蕭七捏著其中一角,正準備將之扳下,那知道,才一動手,仙仙已將頭亂搖,眼瞳中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蕭七驚覺,道:很痛?
仙仙頷首。
蕭七立時想起飛飛那個被藏在瓷像之中的屍體。
那具屍體被弄出來之後,皮肉盡爛,不就是黏在瓷片之上!
以仵工郭老爹的經驗,而且又是陶匠出身,雖則那麼小心,仍然不能避免屍體的損壞。
仙仙現在顯然又像飛飛那情形。
蕭七看看仙仙那張羅剎鬼臉,看看自己的手,不由心寒了起來。
應該怎樣?
蕭七一時間六神無主。
他細心再打量仙仙那張羅剎鬼臉,除了眼睛鼻子下有兩個透氣小洞,耳朵也有兩個,此外便完全被瓷土封閉,連嘴唇也沒有例外。
所以仙仙能看,能聽,也能呼吸,不致窒息,但卻不能說話,也不能吃東西和喝水。
一個人不喝水,不吃東西,短時間還不成問題,但再多幾天,就很難支持得住,不餓死,也得渴死的了。
怎樣是好?
蕭七頭大如斗,整個人都陷進沉思之中。
仙仙凝望著蕭七,眼淚間歇地湧出來,看來是那麼淒涼。
淒涼而詭異。
良久,蕭七嘆了一口氣,道:仙仙,我先抱你上去好不好?
仙仙頷首。
蕭七將仙仙抱了起來,往室外走去。
他不停的說著安慰的說話,說得要弄掉那些瓷土,簡直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甚至他裝出一臉笑容。
仙仙並沒有任何表情,只從她的眼睛中,也根本很難看出她真正的感受。
可是她的淚仍然不斷湧出。
蕭七隻看得肝腸寸斷,他也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勉強,也知道自己的說話聽來並不太真實。
況且仙仙曾到過驗屍房,看見過飛飛從瓷土之下弄出來的屍體。
但他仍然不停地安慰仙仙。
畢竟他是一個多情的人,也是深愛仙仙的。
夜色仍深沉,距離黎明卻已不遠的了。
羅剎群鬼之中,群捕手拿火把靜立,一聲不發,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蕭七懷中那裹在錦被內的仙仙。
那些目光大都充滿了憐憫,他們大都曾經見過這個可愛的女孩子。
仙仙閉上了眼睛,緊偎在蕭七懷中。
她當然害怕接觸到這種目光。
董千戶也在盯著她,目光也充滿了憐憫,他雖然脾氣暴躁,慣施霹靂手段,但並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董湘雲亦是,對仙仙她雖然妒忌得要命,到底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現在看見仙仙變成這個樣子,非獨不再怒她,反而替她難過。
不只是蕭七,所有人都不能夠替仙仙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
這種事情在他們來說,畢竟是破題兒第一趟。
他們既覺得奇怪,又感到恐怖。
那個侏儒,那個蜘蛛的腦袋莫非真的是出了毛病?
良久,董千戶第一個打破沉默,道:我們呆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倒不如先回去看看如何再說呀。
趙松接道:城中多的是陶匠,集合眾人,相信也許能夠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清除仙仙小姐臉上的瓷土,回復她本來的花容月貌。
蕭七微微頷首,道:說的也是。
董湘雲忽然道:萬一都無法可施,那如何是好?
沒有人回答她這句話。
董湘雲等了一會,嘆息道:若是真的弄到面目全非,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蕭七緩緩道:一個人只要內心美麗,外表就是怎樣醜陋,又有何要緊?
這句話出口,仙仙的眼淚又自奪眶而出。
蕭七看在眼內,嘆息道:仙仙,你放心,一定有辦法的!
仙仙只是流淚。
董湘雲那邊聽著,也不知什麼滋味,忽又道:我現在倒希望自己變成仙仙那樣子了。
蕭七瞥了湘雲一眼,苦笑。
董千戶那邊卻輕叱道:你在胡說什麼?
湘雲道:我是說真的。
董千戶一怔,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反而嘆了一口氣。
湘雲轉向蕭七道:蕭大哥,你打算將仙仙安置在那兒?
董千戶插口道:當然送回杜家。
湘雲道:這不成,死了一個飛飛,杜家伯母已夠傷心的了,再看見仙仙變成這樣子,叫她如何抵受得住這個打擊?
董千戶道:不錯不錯。
蕭七道:我家也不成。
董千戶道:為什麼?
蕭七道:家中的上下人等與杜家伯母那邊平日都有往來。
趙松插口說道:衙門方面卻也不是不便。
董千戶道:如何是好?
湘雲道:以我看,還是暫時送到我們家好了,一來我可以照顧她。
董千戶撫掌道:是極是極。
蕭七道:這個話說到一半,又住了口。
湘雲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瞪眼道:蕭大哥,難道這個時候你還不相信我,擔心我會傷害仙仙?
蕭七搖頭道:不是這意思,問題在仙仙
話口未完,仙仙已經頷首。
湘雲立即嚷道:你看,仙仙也同意了。
蕭七道:既然如此,那麼,就依你好了。
湘雲道:那麼我們現在就得動身,否則天亮回城,被旁人看了出來,可是不妙。
蕭七目注湘雲,道:什麼時候你變得這樣細心了。
湘雲嘆了一口氣,道: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並不是你心目中那樣不好的。
蕭七苦澀的笑笑。
趙松一旁插口問道:蕭兄,你看那蜘蛛是否還有同黨?
蕭七道:這種人即使要找同黨,也不容易找得到,能夠做得他同黨的人,也是個見死不救的人。
趙松一想道:有道理。
一頓接道:看來這件事到現在已是告一段落的了。
蕭七道:也許。
董千戶道:這個結局雖然不怎樣好,幸而也還不算太壞。
蕭七道:嗯。又嘆息一聲。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馬蹄聲遙傳而來。
董千戶也許並不是第一個發覺,卻是第一個開口,道:有馬來。
蕭七道:是兩騎。
董千戶道:向這邊靠近,不知是什麼人?
趙松立即揮手吩咐道:兒郎們小心戒備!
眾捕快如驚弓之鳥,一時間全都緊張起來。
蹄聲迅速移近,很快已到莊門外,陡然一頓,一個聲音立即嚷道:頭兒!
另一個聲音接嚷:總捕頭?
蕭七一聽,目注趙松道:來的相信是你的手下。
趙松點頭,振吭道:我在莊內,進來!
兩個捕快應聲匆匆從門外奔入。
蕭七目光一落,道:那不是你叫去那個漁村找尋金保的人?
趙松道:相信有消息的了。
說話問,兩個捕快已經走近來。
趙松立即問道:有什麼事,如此匆忙?
一個捕快應道:回捕頭,我們已找到那個老漁夫金保,帶返衙門。
趙松道:那又怎樣了?
一個捕快道:幽冥先生叫他進入驗屍房,之後不久,不如何故金保驚呼連聲,我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衝過去一看,只見金保一面的驚惶之色,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幽冥先生立即就叫我們去將頭兒與蕭公子找回去!
趙松道:還有什麼說話?
那個捕快道:他一再催促我們趕快起程,並沒有多說其他。
趙松目注蕭七道:看來這件事只怕又生枝節的了。
那個捕快道:幽冥先生請你們趕快回去。
蕭七皺眉道:這樣說,事情只怕還並不簡單。
他當機立斷,將懷中仙仙送向湘雲,道:仙仙現在開始交給你照顧的了。
湘雲將仙仙接下,甚麼也沒有說,只道:放心!
蕭七點頭。
仙仙卻張開眼睛,哀憐的望著蕭七。
蕭七看在眼內,道:仙仙,湘雲會好好照顧你的。
仙仙好一會才點頭。
蕭七回頭對董千戶道:這些事老前輩也請費心一點,回頭我們在老前輩那兒再見。
董千戶笑道:老實說,我實在想與你們走一趟,看一看那個老怪物在幹什麼,但讓湘雲這丫頭一個人回去,卻又是放心不下。
蕭七若笑,道:一切拜託。
轉對趙松打了一個招呼,領先奔了出去。
兩匹馬留在莊門外,蕭七也不多說,縱身躍上其中一匹。
趙松亦很快奔出來,亦自躍上另外一匹馬上。
一聲叱喝。
雙騎奔出。
馬快如飛,迅速奔入了柳林中那條道路。
月色淒涼,夜風蕭索。
搖曳的柳條有如群鬼亂舞,彷彿隨時都會勾奪兩人的魂魄。
蕭七面寒如水,趙松心頭冰冷,但控韁之手仍然很穩定。
兩騎飛快的去遠。
月光斜照進衙門的驗屍房。
驗屍房中有燈。
燈光與月光同樣朦朧。
燈光月光照耀下,幽冥先生幽然坐在一張椅子上,神態顯示出一種說不出的疲倦。一個老漁翁坐在他們對面,那正是金娃的父親金保。
只不過幾天,金保好像已老了幾年。
金保只有金娃一個女兒,但卻因為蕭七那無心的一笑,而被骷髏勾去她的魂魄,心中難免充滿了悲哀。
悲哀往往會使一個人容易衰老。
在進來這個驗屍房之前,他本來一面憂傷之色,可是在進來之後,這憂傷之色已經被另外一種神色代替。
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神色,驚訝,恐懼,彷徨,兼而有之。
這種奇怪的神色一直到現在也仍未減退,在他的眼瞳之中更見明顯。
他一雙眼睛,現在正盯在放著飛飛那個屍體的榻上,正盯著飛飛的臉龐。
飛飛的臉龐本來破爛不堪,恐怖之極,但現在破爛的地方已經填補。
金保現在所看見的,已經是一張完整的臉龐。
這張臉龐雖然完整,卻一絲人氣也沒有,眉毛是白色的,嘴唇也一樣。
整張臉龐白得出奇,白得妖異,映著燈光,幽然散發著一種令人心寒的冷芒。
這無疑是一張人臉,但細看之下,完全就不像是一張人臉。
飛飛破爛的臉龐會變成這樣?
難道這就是幽冥先生借屍還魂的妙法所產生的奇效?
飛飛的一雙眼睛仍然緊閉。
借屍還魂,是否就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