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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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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鷹

  • 武俠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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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5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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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紅粉劫

羅剎女 黃鷹 5564 2023-02-05
第一章 紅粉劫   黃昏。   煙外斜陽,柳內長堤。   一騎在煙柳中漫步長堤上。   青驄白馬紫絲韁。   馬上人亦是一身白衣,腰懸三尺七色明珠寶劍,年輕而英俊。   將落的斜陽在他的身上抹了一層金輝,輕柔的春風,吹飄著他的頭巾,鬢髮衣裳,柳煙彷彿如雲霧;驟看下,人宛若天外飄來,此際又似要隨風歸去。   也許就只有天人才有一張他這樣英俊的臉龐。      長堤下泊著一葉輕舟,一個老漁翁正與女兒在整理魚網,聽得馬蹄聲,不覺就抬頭望去。   老漁翁精神矍鑠,他那個女兒看樣子才不過十七八歲,面貌頗娟好,襯著一襲藕色衣裳,更顯得風姿綽約。   一望之下,兩人齊都一怔。   老漁翁面露驚訝之色,他那個女兒那剎那卻竟似癡了。

  白衣人亦察覺這父女兩人的存在,目光一垂,露齒一笑。   這一笑,比春風更輕柔,既親切,又和藹。   煙柳蔥蘢,春色已濃如酒。   白衣人這一笑卻比酒還濃,那個少女一時間心神俱醉。   老漁翁也有微醉之感,目光已矇矓起來,由心驚嘆了一聲。   怎麼人間有這樣英俊、這樣迷人的男兒?   這個年紀的男人,對白衣人這一笑也竟然有這種感覺,年輕的少女又焉能不為這一笑迷惑?      白衣人一笑便自抬頭,金鞭一落,胯下青騾馬腳步一快。   那個少女目送白衣人遠去,一動也都不動,眼瞳中有一絲惆悵,也有一絲淒涼,忽然流下了兩行珠淚。   老漁翁一直沒有留意,這時候倏的留意,驚訝的問道:金娃,怎樣了?

  少女彷彿沒有聽到,仍然癡望著白衣人的去向。   老漁翁看見她全無反應,振吭再呼道:金娃!   金娃渾身一震,幾乎栽翻舟外。   老漁翁慌忙一把扶住。   金娃如夢初覺,道:爹,是你在叫我?   老漁翁道:當然是我。   什麼事?   我正要問你什麼事?   金娃愕然道:沒事啊!   老漁翁道:那麼你為什麼流淚?   金娃嗄一聲,伸手往眼睛揩去。   淚珠已被風吹落,觸手冰涼,她又是一怔,臉頰連隨就一紅。   看樣子,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流淚。   老漁翁眼裡分明,也覺得奇怪,但旋即若有所悟,笑問道:是不是因為方才走馬經過那位公子?   金娃的臉頰更紅,忙不迭的搖頭道:怎會呢!

  老漁翁道:那是為什麼?   金娃茫然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這是事實。   老漁翁轉問她道:你認識那位公子嗎?   金娃搖頭道:不認識。   她接隨反問老漁翁:爹呢?   老漁翁笑笑點頭。   金娃追問道:他是誰?   老漁翁笑問道:你問來幹什麼?   金娃撒嬌道:爹,你說嘛。   老漁翁點頭笑道:他就是爹以前跟你說過的   金娃脫口道:是不是蕭公子?   老漁翁點頭道:除了蕭七,還有誰能夠只一笑就令我的金娃失魂落魄?   金娃嘟嘴道:誰失魂落魄了?   老漁翁笑道:還不承認啊,方才若不是爹一把扶住你,現在我看得要用魚網將你從水裡撈上來。   金娃跺足道:爹,你再這樣取笑我,看我以後還替不替你買酒?

  老漁翁卻說道:爹說的可都是老實話。   金娃的臉頰忽然又一紅,道:這位蕭公子長得好俊呀。   老漁翁道:否則又怎會被稱為天下第一美男子?   金娃道:爹   只說了一個字便又住口。   老漁翁道:你還想知道他什麼?   金娃反問道:爹還知道他什麼?   老漁翁搖頭道:你爹不過是一個捕魚的,連這次算在內,也只是見過他兩次,我又怎能知道他多少?   金娃道:怎麼不向其他人打聽打聽呢?   老漁翁笑道:又不是要跟他論婚嫁,打聽來幹什麼?   金娃垂下頭去,若有所思。   老漁翁看著她,道:你又在想什麼?   金娃半晌才抬起頭來,吶吶地問道:爹,你看蕭公子是不是喜歡我?

  老漁翁一呆,問道:你覺得他喜歡你?   金娃道:他方才不是在對我笑?   這句話出口,她的臉頰已紅如晚霞。   老漁翁又是一呆,笑道:若說這就是喜歡,那麼他現在的妻妾即使沒有一萬,九千九大概少不了的。   金娃道:蕭公子很喜歡笑?   老漁翁道:以爹所知,這個人雖然本領高強,家裡又富有,可是性情和藹,毫無架子,平素總是笑臉迎人,很少厲言惡色以對。   金娃心頭一陣失望,道:真的?   老漁翁道:很多人都是這樣說,我相信錯不了。   金娃黯然無語。   老漁翁看在眼內,嘆了一口氣,道:就算他真的是有些喜歡你,我們也高攀不起。   金娃道:嗯。   老漁翁接道:爹雖然年幼時跟村中的先生唸過些書,所以也教你認得幾個字,但我們到底是窮苦的捕魚人家。

  金娃道:女兒也知道。   你知道就好了。老漁翁目光一轉,再說嘛,他若是真的喜歡你,最低限度,也該暫留片刻,一問你的姓名。   金娃一聲嘆息!   老漁翁一正面容,接道:也幸好如此,否則可夠爹擔心的。   金娃嘆息地道:我們是配不起人家嘛。   老漁翁道:這是一個原因。   還有什麼原因?   這個人聽說風流得很,到處留情,每一年都有不少人或為妻子,或為女兒,或為姊妹來找他算賬。   我看他不像這種人。金娃面露懷疑之色。   老漁翁笑道:你才見過他一面,就這樣肯定?   金娃紅著臉,道:實在不像啊。   老漁翁也不分辨,笑道:像也好,不像也好,與我們都無關,管他呢?低頭繼續去整理魚網。

  金娃仍然望著長堤那邊,倏的又問道:不知蕭公子哪兒去了?   老漁翁漫應道:大概回家。   他家在哪兒?   聽說就在樂平縣。   爹,什麼時候我們也去樂平縣走走?金娃這句話出口,臉頰又紅了。   老漁翁霍地抬頭,笑笑道:怎麼?還不死心?   金娃輕咬著嘴唇,不作聲。   老漁翁笑接道:樂平縣我們不去了,但這樣好不好,以後每天這時候我們就將船泊在這兒,他若是一個有心人,一定會再到這兒來尋你。   金娃既喜還羞,道:一定?   老漁翁點頭,道:不過也有一個期限。   多久?   三個月。   才九十天嘛。   應該足夠了。老漁翁又垂下頭。   也不過片刻,金娃突然叫起來:爹,你看!

  難不成這麼快就回頭了?老漁翁嘟喃著將頭抬起來。   他並沒有看見白馬金鞭的蕭七,金娃也不是望著蕭七離開的方向。   她杏眼圓睜,瞬也不瞬的望著上面的柳堤。   一團濃重的煙正在柳堤上面瀰漫開來。   斜陽未下,那團白煙在斜陽光影中,翻翻滾滾,就像是一個不停在變動的水母,又像是火爐上一鍋正在沸騰的米粥。   斜陽如血,殘霞如血。   那團翻滾的白煙也彷彿有血光在閃動,詭異之極。   附近的幾株柳樹已經消失在白煙中,也不知只是被白煙掩蓋還是被白煙吞噬,不存在人間。   白煙逐漸竟是向小舟這邊接近。   老漁翁越看越奇怪,道:哪兒來的這股白煙?   金娃搖頭道:不知道,我本來看著那邊,突然好像聽到有什麼聲響,轉眼一望,這股白煙就出現了。

  老漁翁說道:莫不是什麼地方失火了?   金娃道:這附近有什麼東西可燒的呢?   老漁翁點頭道:不錯,那股煙也不是這樣。   一股難言的恐懼突然襲上金娃的心頭,衝口道:爹,我害怕。   老漁翁笑道:不過是一團白煙,有什麼可怕?   他口裡儘管這樣說,心中其實也有些害怕。   打魚的人家本來就是比較純樸,他活到現在,事實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情。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團白煙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怪笑。   那陣怪笑聲並不響亮,但聽來卻又非常清楚。   彷彿從天而降,又彷彿在地底湧上來,再一聽,竟又似從水中發出。   說怪這笑聲也實在怪得很,簡直就不像由人口中發出來。   最低限度,老漁翁有生以來就從未聽過這樣怪的笑聲。

  他不由自主站起身子,金娃也幾乎同時站起身子,那個身子已開始顫抖起來。   怪笑聲連綿不絕,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森冷,越來越恐怖。   老漁翁那片刻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好幾個恐怖念頭,終於忍下住失聲問道:是是誰在笑?   他的語聲不住在顫抖,已有些不像他的語聲。   翻滾的白煙應聲突突的亂飛,彷彿有什麼東西還在其中掙扎欲出。   老漁翁由心寒了出來。   金娃越看越害怕,失聲道:爹,我們快離開這裡。   老漁翁一言驚醒夢中人,慌忙俯身拿起船頭上插著的那支竹竿。   小舟卻是繫在堤邊的一株樹上,金娃雖然想立即走過去將繩子解開來,可是一雙腳不知何時竟已軟了,完全就不由自己。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團白煙中倏的湧出了一樣東西來。   老漁翁父女一眼瞥見,不約而同的一聲驚呼,都是一個字。   鬼!      鬼到底是什麼樣子?沒有人可以肯定。   甚至鬼是否存在,也沒有人敢斷言。   千百年來,話說見過鬼的人雖然不少,真正見過鬼的人卻怕並不多。   甚至可能一個都沒有。   且姑妄聽之。   但人各其詞,文人畫家的筆下,也各呈其異。   不過一個沒有肉,沒有血,只有一種骷髏,卻又能夠活動的東西,除了鬼之外,只怕沒有第二個更適當的稱呼了。   出現在老漁翁父女眼前的,正是一個那樣的骷髏。   那骷髏散發著一個慘白色,令人心悸的光芒,裹在一塊黑色的頭巾之中。骷髏的下面是一襲黑色的長衫,胸襟敞開處,隱約露出了一條條慘白色的骨骼,擁著白煙,正向老漁翁父女飄過去。   骷髏的牙齒緊閉,那種恐怖的笑聲分明就是在這個骷髏頭內發出來。   老漁翁父女所有的動作那剎那完全停頓。   恐怖的笑聲即時一斂,一個語聲緊接從骷髏內傳出來,道:我王已決定下嫁蕭七,有命令下來,人間女子若有對蕭七妄生愛念,一律勾其魂,奪其魄!   那語聲詭異之極,森冷之極,恐怖之極。這完全不像人聲,絲毫也不像。   最低限度,老漁翁父女就從來都沒有聽過這樣的人聲。   他們只聽得毛骨悚然,半晌老漁翁才明白那番說話的意思,變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人都不是。   真真的是鬼?   人間如此稱呼的。   你來幹什麼?   話已經說在前頭。   你你老漁翁面色一變再變,顫抖著一連說了兩個你字,仍然接不上話去。   骷髏這時候又已飄近了點,黑黝黝的兩個眼窟內閃爍著慘綠色的磷光,彷彿在瞅著金娃,忽然道:金娃,你可知罪?   金娃渾身一震,顫聲道: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地獄冤差,勾魂使者,豈有不知的事!   我沒有犯罪。   你沒有聽清楚,覬覦蕭七,妄生愛念,罪大之極。   金娃道:我   老漁翁截口分辨道:她只是隨便說說,並沒有那意思。   骷髏卻問金娃:金娃,你是否很喜歡蕭七?   金娃竟不由自主點頭。   老漁翁急忙擋在金娃面前。   骷髏即時道:金娃,隨我來!   語聲更陰森,更冰冷,彷彿在呼喚金娃的魂魄。   金娃驚惶之極,失聲的叫道:我不去!   豈由你不來。骷髏又發出那種恐怖的笑聲,擁著白煙繼續飄前。   那團白煙距離小舟已經不過咫尺。   老漁翁那剎那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猛舉起竹竿,迎頭向那個骷髏擊去,那個骷髏似乎冷不防老漁翁有此一著,竟然沒有閃避。   莫非他無所不知,只不過信口胡謅,抑或他知道那支竹竿根本不能將他如何?   卜一聲,那支竹竿正擊在骷髏之上,那個骷髏立時爆開,粉屑也似飛揚開去,那個骷髏頭竟就像白粉捏成的一樣。   黑頭巾迅速萎縮。   粉白煙白,飛揚的粉末剎那消失在煙中。   怪笑聲立止,一聲狼嗥般恐怖已極的怪叫聲旋即在白煙中響起來。   那團白煙也同時暴盛,迅速將那隻小舟吞噬。   白煙中響起了金娃的慘叫聲,老漁翁的驚呼聲。   也只是剎那,所有的聲音完全消失,天地間完全靜寂下來。   前所未有的靜寂,死亡一樣的靜寂。   連風都靜止。   煙仍然在翻滾,無聲的在翻滾。   夕陽已西下。   殘霞如血,江水知血。   整條柳堤一如浴在血中。   鮮血。      西下夕陽上月。   未到十五,已將十五。   月已圓。   月色蒼白,柳堤蒼白。   有霧。   霧未濃。   那股妖異白煙卻已經完全消散。小舟仍繫在那株柳樹下,老漁翁父女仍在舟中,都是仰臥著,閉上眼,一動都不動。那支竹竿也仍然握在老漁翁的手裡,莫非就是他竹竿一擊,觸怒了那個勾魂使者,非獨勾去了金娃的魂魄,連他的也一併奪去了?   夜風吹拂,夜霧淒迷。   水蕩漾,舟搖曳,發出了一陣陣輕微的依呀聲響。   依呀聲響中,那個老漁翁竟然悠悠醒轉,他睜開眼睛,眼珠子一轉,記憶彷彿就突然恢復過來,一骨碌爬起身子,目光就落在金娃臉上。   金娃並沒有醒轉,仍然直臥在那兒,一雙眼睛緊閉,臉上毫無血色白紙也似。   老漁翁呆了好一會才蹲下身子,伸手探向金娃的鼻子。   他的手顫抖得很厲害。   一觸之下,他就像給毒蛇在手背上咬了一口,猛可一縮。   觸手冰冷,金娃的鼻尖就像冰雪般,一些反應也都沒有。   老漁翁隨即第二次伸手摸去。   那隻手顫抖得更厲害,這一次他沒有再縮手。   金娃的氣息已經斷絕。   老漁翁的眼淚突然直流,雙手猛地將金娃的屍體抱起來,發狂的搖撼,撕心裂肺的呼叫:金娃金娃   沒有回答,沒有反應。   老漁翁聲嘶力竭,跪倒在舟上,不住的叩頭。   他早年喪妻,就只有金娃一個女兒相依為命,但現在他唯一的這個女兒竟因為喜歡蕭七,被地獄鬼差勾魂奪魄,你叫他如何不傷心?又如何甘心?   頭已破裂,血在奔流。   老漁翁血淚哀求,咽喉已嘶啞。   沒有理會。   奪魄勾魄的那個骷髏,那個地獄鬼差已回返幽冥,柳堤上也沒有人。   一個也沒有。      夕陽未下。   蕭七人仍在柳堤上。   同樣是柳堤,離開老漁翁父女卻已有數百丈,在他的心中,也已沒有老漁翁父女的存在。   他的笑,並不是只向金娃,也向那個老漁翁,只為了表示他的好感,絕無絲毫的愛意。   對任何人他都有好感,只有一種例外。   惡人。   他雖然不認識老漁翁父女,也沒有一雙只一瞥就能夠分清楚善惡的眼睛,但是他相信,那樣的一個漁家,應該不會是惡人。   寂靜的柳堤上,難得遇上一個人,莫說是一笑,即使了打一個招呼,問一聲安好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況且他本來就是一個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人。   他卻是怎也想不到那一笑竟然引起金娃的誤會,更想不到一笑竟然使金娃魄散魂飛。   地獄的使者也沒有在他的眼前出現過,地獄中的女閻羅也沒有給他任何通知。   到現在為止,他仍然不知道地獄中的女閻羅已決定下嫁他,而且嚴禁人間的女孩子對他生出愛念。   若是他知道,他一定不肯對金娃笑。   無論如何,他到底是一個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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