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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碧落賦中人

水晶人 黃鷹 10700 2023-02-05
  月光下,那個燈光在霧氣翻轉,就像是一窩煮沸了的白粥,兩三丈以下便已經完全看不到。   樹林中的霧氣也就是從這個天塹湧上來。   走到了這裏,杜惡手中的燈籠已變得有如螢火一樣,只見淡綠色的一團。   杜惡並沒有將燈籠吹滅,緩步走出了雜木林子,走到天塹的斷崖邊際。   也就像在步向那一輪明月當中。   龍飛這時若是看見,只怕會懷疑這一輪明月是否那一輪明月。   那一輪明月之中佳人獨立,淚流雙頰,明月彷彿也要化成了淚珠,月色在他的眼中看來是那麼淒涼。   現在的月色,比他的只怕就只有肅殺的感覺。   絕不是因為那兩具屍體,也絕不是因為鮮血已濕透了衣棠。   殺氣仍是從杜惡的身上散發出來。他甫一踏出林子外,整個人就彷彿已變成了一把刀。

  一把準備殺人的利刃。   他步向那一輪明月,就像要將那輪明月斬開來。   湧向他的那些霧氣同時間左右分開,彷彿遭遇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阻力,不能夠再接近杜惡的身旁。   若不是目睹,有誰相信一個人竟然能夠顯示出這麼凌厲的威力。   然而這一種威力,卻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覺察得到。   但龍飛若是就在一旁,一定可以覺察得到,因為他也是一個高手。   只有高手才能夠感覺到高手的威力。   明月當然仍是那一輪明月。   出現在這輪明月之中的卻不是絕色佳人,是一個惡人。   杜惡這時候真的人如其名。   方才在他殺人的時候,也許亦這樣殺氣奔騰,然而到龍飛看見他,卻雖然感覺得到殺氣,看見到他一面的凶光,彷彿隨時都準備殺人,但是與現在相較,先前的杜惡簡直就是一個很善良的老人。

  即使是瘋子,也不會毫無緣故動殺機。   杜惡並不是一個瘋子,好像他這種高手,又豈會毫無緣故殺氣畢露。   夜風吹急,吹得杜惡一身衣衫獵獵到作響。   他突然霹靂一聲暴喝,一振臂,倒提在手中與及扛在肩膀上那兩具屍體,一齊呼的飛起來,飛投向那個天塹!   月光下人影一閃,霧氣一開即合,那兩具屍體迅速消失在霧氣中。   在杜惡的身後,雜木林子之內即時亮起了四團光芒。   是四盞燈籠,分握在四個少女手中。   燈光慘白,那四個少女的面色亦是有如紙白,毫無血色,也不知是燈光影響還是本來就如此。   她們兩兩分站一旁,當中空出了約莫一丈的距離,一個黑衫人鬼魅一樣出現在她們之間。   毒閻羅!

  杜惡彷彿什麼也沒有感覺,仍然是面向著那一輪明月。   毒閻羅森冷的目光正落在杜惡背後,一瞬也都不一瞬,身形一穩定,沒有再移動,與目光同樣,彷彿已凝結。   慘白的燈光與迷濛的月光輝映之下,飄浮在他身外霧氣那剎那亦有似被一變無形的大手,橫揮了開去。   毒閻羅的身子卻竟然反而變得迷濛起來。   是殺氣!   也就在這個時候,杜惡緩緩的轉過身子,道:毒閻羅?   毒閻羅道:正是!   杜惡道:很好。   毒閻羅道:什麼很好?   杜惡道:我是說,你也是一個高手。   毒閻羅冷笑。   杜惡道:你非常緊張。   毒閻羅道:嗯。   杜惡道:天生的?   毒閻羅道:與你何干?

  杜惡冷笑,道:我不喜歡與你那麼緊張的人站得這麼的近。一頓接道:這與一個瘋子站在一起並沒有多大分別。   毒閻羅道:瘋子隨時都會殺人。   杜惡道:不錯,沒有人此瘋子更危險的了。   毒閻羅目光一寒,道:瘋子最低限度會讓人知所防避。   杜惡道:不錯,就正如惡人一樣。   毒閻羅道:就正如你。   杜惡冷笑道:所以我們相互都沒有佔對方的便宜。   毒閻羅道:好像你長得這樣凶惡的人也實在少有。   杜惡道:這未嘗不是一種榮耀。   毒閻羅忽然道:高姓大名?   杜惡道:姓杜名惡!凶惡的惡,惡人的惡!   毒閻羅道:人如其名,很好!   杜惡道:無論誰看見我都會退避三舍,否則也一定會生出了戒備之心。所以嚴格說起來,你比我實在危險得多。

  毒閻羅道:也許。   杜惡道:一個人是否緊張,差一點的人,是感覺不出來的,何況你面上還蒙著黑布?毒閻羅道:這是說,你是一個高手的了。   杜惡道:相信絕不會比你稍差。   毒閻羅道:到底如何,相信很快就會知道。   杜惡道:相信是。   毒閻羅突然問道:你殺了我十四個手下?   杜惡道:你的訊息很靈通。   毒閻羅道:他們並沒有開罪你。   杜惡道:並沒有,如果他們不踏進這周圍三里之內,我也絕不會出手。   語聲一沉,道:任何人踏進這三里之內,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死了。   毒閻羅道:現在我人已在這三里之內。   杜惡一字字的道: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毒閻羅倏的冷笑一聲,道:憑你的武功,絕不是我的對手。

  杜惡道:你有此信心?   毒閻羅道:絕對有。   杜惡一皺眉,道:憑什麼你這樣肯定?   毒閻羅道:因為我見過你出手。   杜惡道:在那裏?   毒閻羅道:就是在你擊殺那兩人的時候。   那兩人?   方才你將他們的屍體丟下天塹的那兩人。   杜惡面色一變,道:方才你已經來到了?   毒閻羅道:否則又怎會這麼巧,現在在這裏出現?   杜惡一怔道:我完全沒有查覺。   毒閻羅道:這大概是因為你全神在擊殺我那兩個手下。   杜惡道:龍飛也竟然沒有查覺。   毒閻羅道:好像我這種人,站得只要遠一些,不是容易查覺的。   杜惡目光轉落向那四個少女的面上,道:她們當時也是在那裏?

  毒閻羅搖頭,道:你放心,她們並不在。   杜惡輕呼了一口氣,道:好像你這樣的高手,一個已經不容易對付,若是再來四個,那還得了。   毒閻羅道:一個已經足夠。   杜惡冷笑。   毒閻羅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杜惡冷笑道:你卻是等到現在才現身出來,才準備動手。   毒閻羅道:有件事不怕對你說,方才你看見的那個年青人,我對他是有些顧慮。   杜惡道:哦?   毒閻羅道:沒有把握的事情我是很少做的。   杜惡道:如此說來,你現在是絕對有把握將我擊殺的了。   毒閻羅道:不錯。   杜惡忽然一笑,道:可惜縱然如此,你也未必敢動手的。   毒閻羅道:是麼?   杜惡道:也許你必須考慮一下後果。

  毒閻羅沉吟了一下,道:從你的武功與附近的情形看來,這個地方絕不是一個普通地方。杜惡道:絕不是。   毒閻羅上下打量了杜惡一眼,道:看你的衣著,你還是一個僕人。   杜惡道:我是的。   毒閻羅道:僕人的武功已經這樣,主人若是也懂武功,簡直不可想像的了。   杜惡忽然道:你們五人將眼睛挖出,將舌頭切下,再留下一雙手臂,我杜惡可以做主,讓你們五人離開。   毒閻羅只是冷笑,那四個少女個個木無表情,彷彿泥塑木雕的一樣。   杜惡不由頷首道:強將手下果然無弱兵。   毒閻羅道:你就是將刀架在她們的脖子上,她們也不會害怕的。   杜惡道:是麼?   毒閻羅道:因為她們若是害怕逃命,就算你不殺她們,她們也是不免一死。

  杜惡道:原來是如此。   毒閻羅忽然冷笑,道:你那個主人到底是誰?   杜惡道:他也是姓杜。   毒閻羅冷笑,道:杜什麼?   杜殺!   毒閻羅目光一閃,道:名字夠凶惡,可惜在江湖上並沒有聽人說過。   一頓接道:江湖上的名人,我不知道的大概還沒有。   杜惡道:大家主人在江湖上並沒有什麼名堂,但江湖上的名人,不知道他的相信也絕無僅有。   毒閻羅冷笑道:好像我這樣的一個名人,卻竟然不知道有杜殺這個人的存在。   杜惡道:你真的不知道?   毒閻羅奇怪的道:這句話什麼意思?   杜惡緩緩將手中燈籠抬起來。   他已經背看那一輪明月,整張臉都顯得有些陰沉,但燈籠一抬高,立即被慘綠的燈光照得發亮。

  毒閻羅盯著杜惡,目不轉睛,那眼瞳之中,隱約內露出疑惑之色。   杜殺到底是什麼人?   他搜遍枯腸,的確想不起江湖上有這人的存在。   杜惡也在盯著毒閻羅,整張臉已因為燈光變成了慘綠色,說不出的詭異,他的語聲也變得詭異起來,倏的輕吟道: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爾其靜也,體象蛟鏡,是開碧落。浮滄海兮氣渾,映青山分色亂。為萬物之群首,作眾材之壯觀。五石難補,九野環舒。星辰麗之而照耀,日月憑之而居諸   蒼涼的語聲,劃破黑夜山林的靜寂,聽來卻是那麼的詭譎。   那四個少女面上露出了詭異的神色,詫異的盯著杜惡,顯然並不知道他是在吟什麼。   毒閻羅面罩黑巾,沒有人看到他的神情變化,可是杜惡爾其動也四字說出剎那,他的身子卻顯然一震。   杜惡的語聲方一頓,毒閻羅就截道:這是碧落賦!   正是!杜惡一笑,道:想不到閣下一聽就知道。   毒閻羅道:我讀書雖不多,這首碧落賦也沒有讀過,卻聽過。   杜惡道:江湖上的名人,縱然目不識丁,這首碧落賦相信也會聽過,而且會穩記心頭。   毒閻羅乾笑一聲,道:杜殺是碧落賦中人?   杜惡反問道:你說是不是?   毒閻羅冷笑,道:日月星風雨雲雷,他是那一樣?   杜惡道: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毒閻羅沉默了下去。   杜惡道:我的說話也就是我家主人的說話。   毒閻羅一聲冷笑,道:憑你一個奴才,也敢膽如此說話?   杜惡道:留下你的眼睛,舌頭,還有一雙手,滾!   毒閻羅道:好一個奴才,大膽。   杜惡悶哼一聲,道:將性命也留下!   語聲一落,他手中燈籠就飛了起來,飛上了半空。   噗一聲,那盞燈籠半空中突然粉碎,燈火流星般四射。   毒閻羅右手衣袖即時飛雲般捲出,呼一股勁風,直捲向半空中流星般四射的燈火。   那些燈火立時飛蠅般亂射,一點點迅速熄滅。   杜惡臉色一變,道:好一手飛雲袖。   毒閻羅道:你也知道這是飛雲袖!   杜惡道:飛雲袖乃是海南秘傳的武功,你是海南派的弟子?   毒閻羅冷笑道:好利的眼睛,一隻右手突然在衣袖中穿出來。   那隻手毫無血色,指縫間寒芒亂閃。   杜惡的身子那剎那疾向上拔了起來,幾點寒芒疾從他的腳下射過。   他一聲暴喝,身形半空中一折疾向毒閻羅撲下。   毒閻羅那隻右手一翻再翻,又是數十點寒芒射出!杜惡半空中撲落的身形隨一換,霍霍霍一連三個觔斗倒翻了出去。杜惡第三個觔斗翻出,身形已著地,手一揮,唿哨的一聲,一條烏黑閃亮的東西射向毒閻羅的面門!   那條烏黑閃亮的東西只有線香粗細,末端尖銳如利針,長足有一丈多。這樣的一種兵器竟然能夠藏在衣袖之中,揮袖飛出攻擊敵人,實在是出人意料。   毒閻羅也是有點意外,他反應的敏銳,身形變化的迅速,實在是非同小可,那剎那半身一轉,正好將那條烏黑閃亮的東西閃過。那條烏黑閃亮的東西在毒閻羅胸前三寸射過,正射在毒閻羅身後一株碗口粗大的樹幹上。   咻一聲,那條烏黑閃亮的東西被那樹幹纏個正著,那株樹幹幾乎同時唰的斷下。烏光一閃,那條東西一掠而回。   毒閻羅身形一凝,冷冷的盯著杜惡道:這是什麼東西?杜惡道:劍!毒閻羅道:碧落賦中人果然不比尋常,就連劍也與一般不同。杜惡道:你本來可以保住一條命的,可惜你現在就是留下雙眼一舌雙手,還是非將性命留下來不成了。毒閻羅道:憑你?杜惡道:死而後已!   劍一閃飛射,一連十三劍!毒閻羅雙腳迅速移動,身形一剎那竟十三變,正好將來劍一一避開,道:好劍法,只可惜變化奇詭有餘,迅速卻有限。杜惡冷笑,長劍飛射。   毒閻羅身形迅速變換,一面將來劍閃開,一面道:若換是平日,不等你的劍出手,只聽到碧落賦,我已經不敢再逗留,因為我到底只是一個常人,焉敢與天人爭鋒!   杜惡劍出不停,一面道:現在與平日有什麼不同?毒閻羅道:現在心已如枯灰,生死已不放在心上,我連死郩不怕,還會怕什麼?杜惡劍一停,道:你只有一個兒子?毒閻羅道:只有一個。杜惡大笑道:你這個兒子卻被人刺殺,所以你要找到兇手不可?   毒閻羅反問道:你有沒有兒子?杜惡道:一個也沒有。毒閻羅道:那麼我現在的心情你是絕對不會瞭解的。杜惡道:難道他的命比你的還要緊?毒閻羅道:要緊得多。   杜惡道:你雖然蒙住整個頭顱,但,憑我的經驗,你不像一個老人。毒閻羅道:事實不是。杜惡道:你可以再娶妻生子,難道你已經沒有能力再生孩子?毒閻羅語聲一沉,道:住口!杜惡大笑道:原來如此,難怪你不惜性命,不惜開罪碧落賦中人。毒閻羅沉聲道:不錯!   身形電射而前,手一抬,點點寒芒疾射向杜惡。杜惡身形飛閃,百忙中問一聲:你的又是什麼暗器?毒閻羅應道:針!杜惡道:閻王針?毒閻羅道:閻羅用的針不叫閻王針叫什麼針!這句話說完,他渾身上下突然出現了一團慘綠色的寒芒,都是針!閻王針!   那剎那之間,他的一雙手上下移動,也不知變換了多少個姿勢,就只見無數掌影,在他的身子前飛閃,一道道寒芒也就從他的掌指縫射出來。那些閻王針每一支都是那麼的細小,要將氣力貫注在掌心已經不容易,何況一發就是如此多?每一支的閻王針顯然都非常的狠勁,尤其是每一支都是藍汪汪的,分明已淬劇毒。   杜惡也想不到毒閻羅那剎那之間竟然能夠發射出那麼多的閻王針,面色一變再變,身形亦自一閃再閃。一閃之間他最少要換了七八個姿勢,毒閻羅那些閻王針竟然給他閃避開去。   毒閻羅看在眼內,冷笑道:好,碧落賦中人難怪名動江湖,就連手下的一個奴才,居然也有如此靈活的身手!每說一個字,他的身形就掠前一尺,一雙手同時間移動七八次,每一次移動,就有幾道寒芒射出來!他話說得非常快,身形雙手更加快,杜惡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都看不清楚毒閻羅撲前的身形,就只見一團慘綠色的光芒迎面飛撞過來。   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杜惡不暇細思,身形箭也似暴退。在他身後有一株彸樹,樹幹卻也有碗口大小,可是一挨上他的身形,立即就劈拍一聲斷折。他的身形並沒有因此緩下,一退丈八,已到了天塹的邊緣,也不知他是否早已算準了距離,眼看就要墜下天塹那利那,身形猛一頓,橫裡疾射了出去。在他停留過的地上,幾乎同時出現了一支支的閻王針,無不是沒入土中。   毒閻羅身形不停,緊追在杜惡身後,整個人彷彿已變成一團慘綠色的光球。從表面看來,相信很少人看得出他那閻王針藏在身上的那一部份,但從他的動作看來,他身上任何的一部份彷彿都收藏著閻王針。一個人在身形移動得那麼迅速之間,仍然能夠發射出那麼多,那麼小的暗器,實在匪夷所思,數量之多,更就駭人。   他追擊杜惡,簡直就是加附骨之蛆。杜惡倒拖逾丈長劍,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他的身形絕不比毒閻羅稍慢,左閃右避,在閻王針射到之前,先行避開。兩人在輕功的造詣看來差不多,但在明眼人看來,杜惡此毒閻羅又何止相差一籌。   毒閻羅非獨追得那麼近,而且還不停發出暗器,這毫無疑問,對他的身形影響很大。他若是不發暗器,絕對可以迅速將杜惡追截下來,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大概他知道暗器一停下,杜惡就可以還擊,他不想杜惡有還擊的機會。   月光燈光的輝映之下,兩條人影鬼魅也似飛閃在林木間,只瞧得那四個少女眼花撩亂。她們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驚駭之色,也不知是驚於毒閻羅的暗器,還是杜惡的身形。她們的視線都追著兩人迅速的移動,但突然一頓。 毒閻羅與社惡的身形也正在這個時候停下。   杜惡先停下,停得那麼突然,然後毒閻羅,其間相差只不過彈指光景。杜惡的面色非常難看,神色已不止兇惡,還猙獰之極。毒閻羅一雙手已縮回袖中,沒有再射出閻王針,那雙手甚至背負起來,冷冷的盯著杜惡。   杜惡第一個開口,道:你的判斷果然並沒有錯誤。毒閻羅道:沒有十分把握,我是絕不會出手的。杜惡道:千古艱難惟一死,這句話實在有些道理。毒閻羅道:你若是不怕死,不管我的閻王針是否射在身上,我的閻王針反而沒有那麼容易射在你的身上。杜惡道:你居然膽敢殺我,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毒閻羅語聲一沉,道:沒有人膽敢開罪碧落賦中人,是事實,可惜我已經淡薄生死,遇上我,是你的不幸!杜惡道:不過我可以肯定說一句,在黃泉路上,我是絕不會候你多久!   語聲一落,身形驟起,丈長劍咻的飛射向毒閻羅的胸膛。毒閻羅視若無睹,但長劍要刺到他胸膛的剎那,他的身形已偏開。這時間拿捏的準確,實在驚人。長劍幾乎是貼著他的胸膛刺過,噗地刺入他身旁一株忪樹的樹幹之上,穿過樹幹。   毒閻羅的身形旋即飄前,一隻手疾從衣袖中穿出,左擊杜惡持劍手腕,右截杜惡咽喉。杜惡抽劍已不及,鬆手也不及,他所有的動作這時候竟變得異常呆滯。毒閻羅的左手正擊在杜惡的持劍手腕之上。砰一聲,杜惡的右腕被擊碎,整張臉痛得全都抽搐起來,可是他仍然及時一偏上半身,閃開截向咽喉的那隻手。   他的左手更抓向毒閻羅的面門,食中指分插毒閻羅左右眼,還有的三隻手指卻捏向毒閻羅的鼻樑。   從他這只右手的迅速看來,他顯然仍有力反擊。   食中指一插中,毒閻羅一雙眼非瞎不可,捏向鼻樑那三隻手指亦足以將毒閻羅的鼻樑捏碎。   他混身的氣力已經集中於這一擊之上。   這一擊就連毒閻羅也意料不到,但,間不容髮的那剎那還是給他避開去。   杜惡的五指卻仍然抓住了毒閻羅的蒙面黑布。   裂帛一聲,那塊黑布被撕下來。   毒閻羅藏於黑布後面的面龐立時出現在杜惡面前,杜惡看在眼內,面色驟變,瞳孔暴縮,失聲道:你   一個你字甫出口,一蓬慘綠色的寒芒就射在他的面上。   閻王針!   百數十枚閻王針剎那從毒閻羅的袖中手中射出,將杜惡的面龐射成了蜂巢一樣。   杜惡竟然不知道閃避,那剎那一呆,慘呼,暴退!   在他身後不遠就是斷崖,一腳踏空,直往下飛墮,這時候,他的身子已顯得有些僵硬。   閻王針毒性霸道,何況中上那麼多。   那個天塹筆直如削,便是好好的一個人墮下去,只怕也是性命難保,杜惡這樣跌下去,若是還能夠生存,簡直就是神話了。   杜家莊之內有人能夠化解閻王針的毒藥,所以龍飛才不惜晝夜將公孫白送來。   杜惡自己亦曾經說過,無論身負多重的傷,只要進入杜家莊,便絕對死不了,他既然是杜家莊的人,對於杜家莊的情形當然比誰都清楚。   是以閻王針他根本不放在眼內。   公孫白中了閻王針幾個時辰仍然死不了,可見得這種閻王針就是毒也毒不到那裏去。   卻不知公孫白所中的閻王針事實並不是毒閻羅用來殺人的那一種,到他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   毒針一入血,毒性就發作,杜惡立時覺得有如萬蛇鑽心,他知道除非立即逃返莊內,否則大羅神仙也束手無策。   他當然亦知道,毒閻羅絕不會讓自己離開,憑毒閻羅的武功,也絕對可以將自己截下來,所以他只有全力拼命一搏。   毒閻羅仍然輕易將他擊倒,他卻也撕破毒閻羅蒙面的布,終於看見了毒閻羅的面龐,當場卻一呆。   那剎那他心中的驚訝實在難以形容。   也所以毒閻羅射向他面門那些毒針無一落空。   毒閻羅經年黑布蒙面,據說沒有人見過他的相貌,到底,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沒有人清楚江湖上的朋友亦只在揣測而已。   杜惡也許是唯一看見他真面目的人,一瞥之下,卻如此驚訝。   到底是什麼令到他如此驚訝?   是毒閻羅的面龐與常人迥異,抑或是他認識的一個人?   這始終是一個秘密。   杜惡雖知道,卻帶著這個秘密墮下天塹。   那四個少女?   她們並沒有看見毒閻羅的面龐,卻都知道毒閻羅蒙面的黑布已經被撕下,一雙雙眼睛立時都睜得大大,盯穩了毒閻羅!   在她們來說,那莫非也是一個秘密?   毒閻羅始終是背向著她們,閻王針出手,身形與杜惡暴退同時,陡然疾向上拔了起來。   那之上枝葉濃密,簌一聲,毒閻羅消失其中。   夜風吹急,樹葉被吹得作響,那彷彿都是毒閻羅發出來的聲息,他的人現在到底藏身那裏?   那四個少女沒有東張西望,只盯著毒閻羅身形消失的那片枝葉。   四個少女的身子不知何故亦顫抖了起來。   她們的面上都露出了驚慌之色。   樹林中旋即響起了毒閻羅的聲音:你們很想看見我的本來面目?   語聲飄忽,不知從何而來,似從天上降下,竟又似從地底湧出。   四個少女不由自主的點頭,一個脫口道:很想的。   毒閻羅道:因為你們以前曾經見過我的本來面目,見過我本來面目的人,沒有不想再見的。   四個少女都一齊點頭,晶瑩的眼瞳都變得迷濛起來,就像是濛上了一層霧。   她們顯然都想起了什麼。   是不是想起了,毒閻羅的本來面目,這若是,從她們的神態看來,毒閻羅的本來面目只怕已深印在她們的腦海中。   毒閻羅一聲嘆息,接道,這卻已經是多年的事情了。   一個少女道:爺,你   毒閻羅截道:你們想必亦因為希望再見我一面,所以甘心留在我身旁,毫無怨言。   四個少女不覺又點頭。   毒閻羅又一聲嘆息道:你們都仍然年輕,有些道理,還是不懂即使怎樣完美的東西,也絕不能夠永遠保存不變的,生命中一剎那的滿足,已等於永桓。   四個少女呆呆的聽著,最右的一個忽然流下兩行淚珠,幽聲道:我明白了。   這句話說完,她纖巧的身子忽然倒下來。   她的右手按在心胸之上,指縫間鮮血奔流,跌倒地上的時候,她的右手才鬆開。   在她的心胸之上已然插著一支匕首,直沒入柄。   她手中的燈籠同時落在地上,化成一團火燄。   其餘三個少女看在眼內,驚呼失聲,一個脫口問道:爺,小夏她為什麼自殺?   毒閻羅道:她所以留在我身旁,甚至可以說生存在世上,只為了再見我一面,現在她既然想通了,當然也就放心去了。那三個少女怔在那裏,看來仍然不明白。   毒閻羅接道:這樣自殺,比你們仍然其實幸福得多。   一個少女道:爺若是肯讓我再見一面,我亦是死也甘心。   毒閻羅道:小春小秋呢?   另外兩個女孩子一齊點頭。   毒閻羅嘆息道:這既然是你們的願望,我總得成全你們。   嘆息聲中,他鬼魅也似凌空落下,正好落在那三個少女的面前。   在他的面龐之上,並沒有再蒙上黑巾。   那三個少女都看見了,瞳孔都幾乎同時暴縮,不約而同失聲道:你   這一個你字出口,她們就倒了下去,咽喉上都多了三支慘綠的閻王針。   閻王針見血封喉,何況就正射在咽喉上?   她們手中的燈籠同時熄滅,就像被三隻無形的魔手同時將燈蕊捏斷。   在地上燃燒著的那盞燈籠,亦同時熄滅,毒閻羅的一隻腳正踩在那之上。   雜木林子之內立時暗下來。   燈火熄滅的剎那,毒閻羅的身子正蹲下,隻手抱起了小夏的屍體,他的面也緊貼在小夏的面上。   可憐的孩子。樹林中響起他低沉的嘆息聲。   這時候,明月已經在那邊出缺沉下,出缺中只見一蓬迷濛的光影。   從天塹湧上來的霧氣更迷離。   毒閻羅亦迷離在霧氣中,他幽靈一樣從雜木林子之內走出來,雙手仍抱著小夏的屍體,一直走到斷崖的邊際。   迷濛的光影中,小夏的屍體從他的雙手中飛起來,飛墜下霧氣迷離的天塹。   毒閻羅又一聲嘆息。   這一聲嘆息,人已經消失。   夜風蕭索。   龍飛的心頭亦是蕭索之極,他手牽坐騎,轉過了那座石山,又看見了那一輪明月。   月仍是那麼圓,那麼亮,月中人卻已不見。   龍飛的目光一轉,落下,突然間凝結不動。   在他的前面,是一個大湖。   月光下湖水氾起了一層銀色的光輝。   那一層銀色的光輝中,一團團碧綠色的光芒,螢火般閃爍。   是燈光。   湖面上赫然有兩行石燈露出來,那兩行石燈當中空出了兩丈寬闊一段距離。   那些石燈的形狀非常奇怪,絕不是一般人家,也不是日常所見到的那樣子。   龍飛的印象中,只是從一間古剎之中曾經見過類似的石燈。   當時他曾經請教過古剎的僧人。   一個年老的僧人告訴他那是數百年之前的東西。   古剎中那些石燈大都殘缺不全,現在湖面上那些石燈,亦都很完整。   那些石燈無疑都是建築在湖底,湖水若不是只淺不深,單就這一項工程已經驚人。   石燈中燃燒著的也不知是什麼,射出來的燈光竟然是碧綠色。   碧綠得有如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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