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嘶風,鐵蹄過處,踢起了無數的落葉。
落葉沙沙的激飛,啼聲得得的作響。驚碎了古道的寂靜。
這條古道龍飛也不知經過了多少趟,一直都不覺得有什麼特別,這一趟卻一進入,就覺得與以往不一樣。
實在太靜了。
這條古道乃必經之路,平日很多人往來。現在卻冷冷清清的,就只得龍飛一騎。
龍飛卻並不在乎,策馬繼緩可前,速度始終沒有變。
轉過一個彎,他總算看到一個人,還有一匹馬。
那個人靜靜的坐在道旁一株大樹下,書生裝束:年紀約二十七八,面如冠玉,英俊瀟灑。
他面帶笑容,這笑容卻不知怎的,顯得很特別。
那匹馬就立在他身旁:也是靜靜的,半晌才踢一下腳。
這一人一馬看來就像是在歇息,但給龍飛的卻不是這種感覺,他只是感覺得很奇怪。
奇怪這個人到底在那裏幹什麼,馬也是。
這一人一馬給他的竟然就是不知在幹什麼的感覺,人也許就因為那種特別的笑容,但馬呢?
他不由放緩坐騎。
書生也許因為聽到蹄聲,早已轉面向龍飛這邊來,看見龍飛,目光陡然一亮。
龍飛這時候亦已看清楚那個書生。
好像在那裏見過。
在那裏?這個人是誰?
他正在沉思,那個書生已站起身來,招呼道:龍飛兄!
龍飛一怔,催騎奔至書生身旁,其間他已經搜遍枯腸,始終省不起來。
怎麼近來記性這麼壞。
他暗嘆了一口氣,勒住了坐騎,道:閣下是
書生道:公孫白!
龍飛一言驚醒,道:原來河北小孟嘗,失敬失敬。
公孫白抱拳道:龍兄言重,黃鶴樓一別,不覺也有一年了。
龍飛道:也有了。
公孫白笑道:當日我們一夥二三十個朋友連袂齊登黃鵲樓遊玩,得會龍兄,聞名已久,俱都早有結識之意,那肯放過機會,當時都紛紛將姓名報上,二三十個姓名,龍兄一時間如何記得那許多。
龍飛苦笑道:當時我約了一個朋友在那兒見面,趕去做一件事情,諸位一到不久,那朋友也到了。心中有所牽掛,何況我的記性不大好,所以不能夠記下,休怪休怪。
公孫白道:那的話,若換是我,到現在,只怕一些印象也都沒有了。
龍飛道:大家都好吧。
公孫白道:都好,只有一個例外。說著苦笑一下。
龍飛看在眼內,道:莫不是公孫兄。
公孫白無言點頭。
龍飛追問道:出了什麼事?
公孫白搖頭,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我應付得來。
龍飛道:公孫兄這樣說可是不將我當朋友。
公孫白盯著龍飛,忽然大笑道:有龍兄這句話,公孫白死已無憾!
龍飛皺眉道:什麼事?
公孫白卻反問道:龍兄將要去那兒?
龍飛道:前面清水鎮,卻是找一間客棧歇宿而已,並沒有其它事情。
公孫白仰眼望了一下天色,道:時已不早,這裏距離清水鎮仍有一段路程,龍兄現應該動身。
龍飛道:那麼公孫兄
公孫白道:我必須留在這裏等。
龍飛道:等什麼?
死!公孫白仰眼望天。
龍飛又一怔,道:公孫兄莫不是約了什麼人到來這裏決鬥?
公孫白道:不是。
龍飛正要追問下去,立在公孫白旁邊那匹馬突然一聲悲嘶。
公孫白應聲目光一轉,道:我這匹坐騎也是神駿非常,相信絕不在龍兄那匹坐騎之下。
看得出,龍飛半眯起眼睛,道:牠看來不妥。
公孫白道:牠也在等,等死!
話口未完,那匹馬已倒下,一股黑血從口角流出。
龍飛目光及處,動容道:中毒?
公孫白道:毒藥暗器!
龍飛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公孫白道:半個時辰之前,卻是到現在才發作。
龍飛道:是什麼毒藥?
公孫白道:閻羅針。
龍飛道:毒閻羅?
公孫白道:他的左右雙判施放的,他本人卻也快要到了。
龍飛道:你坐在這裏,就是等候毒閻羅到來要你性命?
公孫白道:不等不成。
龍飛目光一轉,道:這裏
公孫白道:已經布下天羅地稱,我不走倒還罷了,一動身,只怕立即要變成蜂巢!
龍飛道:為什麼他的人不動手?
公孫白道:等他到來,在他來到之前,只要我不走,他們是絕不會動手的。
龍飛頷首道:原來如此。
公孫白道:不過,毒閻羅即使已至,要殺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龍飛道:我知道這個人有一種怪癖,不喜歡在太陽未下山的時候殺人。
公孫白道:他的手下卻沒有。一頓接道:龍兄現在既然已清楚,應該離開了。
龍飛道:這是什麼說話,除非我不知道,既然已知道,又怎能撇下不管。
公孫白道:龍兄。龍飛道:公孫兄不必多言,莫說他要殺的是我認識的朋友,即使是我不認識的人,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他笑笑又道:毒閻羅這個人,我早就想會會的了。
公孫白嘆了一口氣,道:在這個時候遇上了龍兄,也不知是我走運還是龍兄倒楣,不過
龍飛大笑道:河北小孟嘗風聞快人快語,怎地會如此婆媽?
公孫白一愕,苦笑道:龍兄這樣說話我還有什麼話說?
龍飛刷地翻身下馬,躍落公孫白身旁,笑道:敢與毒閻羅作對的人實在不多,河北小孟嘗卻也不愧是河北小孟嘗!
公孫白道:龍兄這樣說,倒叫我無地自容,這一次可不是我找毒閻羅麻煩,是毒閻羅找我麻煩!
龍飛道:哦?
公孫白搖頭道:龍兄連毒閻羅什麼事找我都未知,卻便要助我一臂之力,俠客畢竟是俠客。
龍飛道:毒閻羅為人如何人皆盡如,公孫兄就算是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相信也是只好不壞。
公孫白苦笑道:我倒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只知道一個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
公孫白道:我沒有說,他們不敢對我怎樣,因為他們的武功遠不如我。
龍飛道:那若是他們很想知道的秘密,他們只怕會找人幫忙。
公孫白道:已經找了,他們找來的都是高手,而且不只是一個,我既不能說,就只有逃避。
龍飛奇怪的盯著公孫白。
公孫自嘆了一口氣,道:我已經逃避了七日夜,可惜無論我去到那裏,總是很快就被他們找到。
龍飛只是盯著公孫白。
公孫白嘆息接道:他們即使找到我,我堅決不說,相信他們也不會拿我怎樣,一來他們是俠義中人,二來對於公孫世家他們都不無顧慮。
龍飛道:毒閻羅不同。
公孫白點頭,道:而且我可以肯定,在問出秘密之後,必定會下手殺我!
龍飛道:這個人心狠手辣,以我們知,從來沒有一個開罪他的人能夠保存生命!
公孫白道:所以我已決定必要時以死守口!
龍飛沒有作聲。
公孫白苦笑一下,道:其實現在我就已經可以死的了,我坐在這裏,就是在考慮生死這個問題。
龍飛道:一個人要活著固然不容易,要死也要下很大的決心的。
公孫白道:反正是毒閻羅到來,事情簡單得多,因為,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龍飛道:嗯。
公孫白道:若是我現在已經七老八十,行將就木,也根本無須多作任何的考慮。
龍飛道:你現在卻是如此年輕。
公孫白道:龍兄是必瞧不起我這種貪生畏死之徒。
龍飛搖頭道:易身而處,我也是不甘心就此喪命的。
他目光一轉,道:但坐在這裏等死,也不是辦法!
公孫白道:若是我不怕死,早就拼命闖!
龍飛皺眉道:這裏的埋伏,真是那麼厲害?
公孫白緩緩站起身子,指道:龍兄可有留心那邊的地上?
龍飛循所指望去,那邊地上的枯葉堆中,赫然倒斃著幾隻鳥兒。
公孫白道:那些鳥兒是他們放出來的,但連隨被他們以毒針射殺,這是警告。
龍飛皺眉道:若是強弓大弩倒還罷了,如此細微的暗器,可真不容易應付。
公孫白道:據說周圍一共有七七四百九十支這樣的毒針筒在伺候著我。全部以機簧發射。
龍飛笑道:若是如此,非獨你不敢動,天下高手中相信也無一人敢妄動。
公孫白道:龍兄現在仍然來得及離開,因為他們只是受命將我一人留下,這之前,也有不少人經過,他們都沒有加以留難,只是呼喝他們趕快離開這附近。
龍飛道:倒沒有對我呼喝。
公孫白道:龍兄若是沒有被我留下,再前行數丈就會聽到的了。
龍飛道:但現在即使我前行,相信也不會聽到呼喝,只會有毒針射來。
公孫白道:怎會。
龍飛道:很簡單,我跟你談了這麼多說話,不是朋友又是什麼,他們難道不怕我與你前後夾攻?
公孫白道:我本不該與你
龍飛大笑道:河北小孟嘗難道真婆媽如此?
公孫白苦笑。
龍飛伸手一拍公孫白的肩膀,道:他們到底躲在什麼地方?
公孫白道:樹上樹後。
話未完,前後約莫二十丈開外的樹上人影一閃,兩條人影飛鳥般躍下來。
那兩人身裁俱是差不多,虯髯如戟,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紀,一穿黑衣,一穿白衣。
除了服色不同,兩人驟看來都好像沒有多大分別,就連相貌也簡直一樣。
一入眼,龍飛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脫口道:這兩人好像在那裏看見過。
公孫白忽道:是不是一些廟宇中的閻王殿?
龍飛一怔,點頭道:閻王殿中塑的判官與他們的確是有些相似。
公孫白道:他們正是毒閻羅左右黑白雙判。
龍飛道:人如其名,果真是判官那般模樣,看來毒閻羅對於手下倒也經過一番嚴格的選擇,只不知他本人又如何?
公孫白道:這個倒不清楚,我還沒有見過這個人。
龍飛道:我也是。
目光一轉又道:他們既然現身,我們無妨上前跟他們談一談。
公孫白忽道:龍兄還沒有問清楚我一件事。
龍飛道:你知道什麼秘密?
公孫白道:龍兄難道不想知道。
龍飛道:與我可有什麼關係?
公孫白道:也許。
龍飛道:聽你這樣說,你知道的那個秘密與很多人似乎都可能發生關係。
公孫白無言頷首。
龍飛不覺追問道:到底是話說到一半又停下,他知道,若是他開口,萬一那個秘密又真的與他有關,難保不追問下去,到時候,公孫白必定大感為難,也不知如何回答。
公孫白看得出龍飛的心意,道:不過那也許與龍兄一些關係也沒有。
龍飛苦笑一下,欲言又此。
公孫白道:龍兄
他一頓,一咬牙才道:龍兄可曾聽過水晶人?
龍飛聽說一怔,道:水晶人?
龍飛想想道:我聽過有這個人,據說蘇伯玉魏長春等好幾個高手,都是死在這個人的劍下。公孫白道:那是三年前的事情,死在她劍下的一共有十九個武林高手!
龍飛道:十九個?
公孫白道:只是十九個,然而每一個都是真真正正的高手。
龍飛詫異的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公孫白沉聲道:因為我認識她!
水晶人?
是她告訴我。
這個水晶人可是一個人?
是一個人。公孫白接著搖頭道:但又好像不是。
龍飛道:哦?
公孫白苦笑道:因為我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一個人,還是水晶的精靈。
他的目光逐漸朦朧起來,接道:有時我看地分明是一個人,但仔細再看,又發覺她好像是用水晶雕刻出來,並非真的是一個人。
龍飛嘟喃一聲:奇怪。
公孫白又道:而死在她劍下的人,據悉都以為她不是一個人,只是水晶的精靈化身。他苦笑一下又道:所以她到底是什麼我實在不敢肯定。
龍飛伸手摸著自己的面頰,道:那麼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一點我倒可以肯定,毫無疑問,是一個女的!公孫白的目光更朦朧,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道:一個很美麗,很可愛的女孩子。
女孩子?
她絕對不會超過二十歲。
她若是一個人,武功倒真不簡單,龍飛不覺接問道:你是在那兒看見她的。
公孫白沒有回答,只是嘆了一口氣。
龍飛忽然又省起了一件事,道:聽說毒閻羅只有一個兒子,二年前被人刺殺,刺殺他的莫非就是水晶人?
公孫白道:所以毒閻羅要找我。
龍飛道:查問水晶人的秘密?
公孫白道:的確是!
龍飛道:怎麼這麼多的人知道你這件事?
公孫白嘆息道:酒醉誤事,我是醉酒中不覺說了出來,當時好些朋友在旁邊,我雖然叫他們千萬要保守秘密
龍飛道:這麼多人知道的事情,又怎能夠再保持秘密?
公孫白苦笑道:所以我回家沒多久,就有人找到來,我實在不願意帶給家人任何麻煩。
龍飛道:你只有離開逃避。
公孫白道:不錯,這七日七夜之間,我也沒有去投靠任何朋友。
龍飛道:你也不願意帶給朋友任何麻煩?
他笑說著又一拍公孫白的肩膀,道:不過你也該知道,真正的朋友,根本就不會計較你給他們添麻煩。
公孫白一呆,終於放聲大笑道:他們若是有龍兄你那麼好的身手,我一定去給他們添添麻煩,可惜他們並沒有。
笑語聲中,那兩個判官也似的大漢已然前後舉步緩緩的走過來。
龍飛看在眼內,道:他們終於耐不住了。
公孫白道:只怕另有本意。
龍飛忽然壓低了聲音,道:這也是我們突圍的好機會。
公孫白明白龍飛的說話,道:不錯,投鼠忌器。
龍飛道:見機行事,必須要儘量小心!
公孫白道:相互!
這句話說出口,那兩個大漢已然先後停下腳步,在龍飛前面那個旋即振吭呼道:白馬錦衣的可是一劍九飛環龍飛兄?
龍飛應聲道:正是,閣下又是那一位?
毒閻羅屬下黑判官!
另一個接道:白判官!
龍飛道:黑白雙判,龍某人久已聞名!
黑判官道:龍兄名滿江湖,我們早已如雷貫耳,今回總算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龍飛道:有話無妨直說,好像那些客套話,竊以為不說也罷!
好!快人快語,我們也就直說了。
洗耳恭聽。
我們教主想向那位公孫朋友打聽一些事情,尊駕有事,請先離開。
龍飛道:我可沒有事,老朋友道左相逢,正準備好好的聚一聚,前面路口小鎮有一間小酒家,貴教教主到來的時候,請他勞駕走一趟,我們在那兒等他!
黑判官道:龍兄何不先走一步,我們教主現在已趕來此,跟公孫朋友談過之後,自當送他到那間酒家去與龍兄相聚。
龍飛道:此處既無椅,又無桌,並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白判官那邊冷笑一聲,道:公孫白好像並沒有你這個朋友。
龍飛道:閣下又何以得知。
白判官道:對於這個人的事情,我們調查得很清楚。
龍飛道:最低有一件事情還未清楚。
白判官道:是那一件?
龍飛道:就是我與他並非今天認識,今天才成為朋友。
白判官道:縱然如此,相信也非深交,不然,怎麼未聽過你們時常有往來?
龍飛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白判官冷笑道:好一個君子之交淡如水。
黑判官接道:閒話少說,龍朋友老實給我們說一句。
龍飛道:說什麼?
黑判官道:準備怎樣?
龍飛道:已經說過了。
黑判官道:龍朋友若是真的要與姓公孫的一起走,那是存心跟我們過不去。
龍飛道:即使又如何?
黑判官道:那些鳥屍龍朋友相信已見到了。
龍飛道:公孫兄也跟我說過,你們在周圍埋伏了七七四百九十支毒針筒,即是,一發動,每管便是只一支最少有四百九十支閻羅針同時向我們射來!
黑判官道:事實如此!
龍飛道:果真如此,你們又何必迫我單獨離開,乾脆將我射殺就是了!
黑判官冷笑道:我們這是敬你一條好漢,再說,也不是你一人例外,任何人經過這裏,沒相干的我們都催促他快離開。
龍飛道:是你們怕暴露實力,如果我推測沒有錯誤,射殺公孫兄那匹馬的閻羅針只怕也是數量有限。
黑判官冷笑。
龍飛接又道:以我所知,毒閻羅的閻羅針雖不致於珍如拱璧,也不輕易送與人,你們雙判是他的心腹左右,得到他的閻羅針不足為奇,但是其它人,若是也人手一支,可就奇怪了。
黑判官面色一沉,那邊白判官即時一聲冷笑,道:說得如此肯定,不妨試與姓公孫的闖過去!
龍飛立刻道:正要試一試!
按在公孫白右肩上的左手霍地一抓一揮,將公孫白送上自己的坐騎,身形同時如箭般向前射出,射向黑判官!
公孫白也不是呆子,立即策馬奔前!
馬快如飛,他雙手一翻,左右手已然從雙袖之中撤出一對短劍!
那對短劍長只尺許,闊僅兩指,晶光閃耀,一看便知並非凡品!
公孫世家秘傳袖劍絕技,據說也曾打遍兩河,然而卻已是多年舊事。
公孫白這個公孫世家的子弟又如何?
龍飛身形箭射,竟然比奔馬還要快!
一個起落離黑判官已不到七尺,身形一落即起!
黑判官看在眼內,左手一翻,已然多了一支尺許長的鐵管子,對準了龍飛!
卡一聲機簧響動,七點寒芒疾射向龍飛!
是七支藍汪汪的毒針閻王針!
龍飛人在半空,黑判官所有的動作他卻都全看入眼,他的右手已握在劍柄之上!
錚一聲,劍出鞘,匹練也似的劍光一閃,七點寒芒全都被震飛!
黑判官心頭一凜,手一翻,那支鐵管一轉,前端變做後端,後端轉為前端!
龍飛的左手即時一抬,嗚一聲,一枚巴掌大小的金環疾飛而出,閃電般疾打在黑判官那支鐵管之上!
這正是黑判官那支鐵管方轉定的剎那!
叮一聲,金環激飛,那支鐵管亦被打得從黑判官右手飛了出去!
黑判官並不是沒有發覺,可是那枚金環來得實在太快,他一個念頭尚未轉過鐵管便已打得脫手飛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黑判官驚呼一聲,身形已衝天拔了起來!
一道劍光剎那從他的腳下飛過!
這一劍雖然沒有刺中,激厲的劍風已激起黑判官的衣袂,黑判官渾身不禁悚然!
龍飛劍到人到,身形一轉,又是兩劍刺出!
兩劍都落空!
黑判官身形衝天一拔三丈,一緩身,斜落在旁邊一株大樹的樹幹上,身形方穩,一聲吆喝立即出口:射!
弓弦聲應聲四起,數十支弩箭分從兩旁樹上,樹下,樹叢中,草叢中射出。
箭如飛蝗,亂射龍飛!
公孫白一騎同時從龍飛身旁奔過!
龍飛一聲:小心!左手一翻,將外罩長衫卸下,呼一聲,疾掃了出去。
他右手長劍亦劃出。
劈劈拍拍一陣異晌中,數十支弩箭大半被龍飛的長衫掃飛,還有向他射到的幾支,也被他右手長劍擋下!
他身形一凝,又向前射去。
一掠兩丈,第二蓬亂箭便已飛蝗般追射到來!
龍飛長衫飛捲,身形閃躍鵲挪,箭雨中繼續向前飛射!
這片刻之間,公孫白一騎經已奔出了數十丈,兩旁疏疏落落的也有幾支箭向他射到,但都被他雙手短劍一一封開!
他的騎術顯然也不比尋常,雙腳緊夾馬腹,上半身翻轉,左右短劍穿梭般飛舞,護住了自己,也護住了龍飛那匹馬。
再奔前十丈,已沒有弩箭射來,他雙劍一翻,坐正了身子,不知何故,混身突然一顫,一俯,緊伏在馬鞍上!
馬不停蹄,公孫白緊伏在馬鞍之上,也沒有催策坐騎,就讓那匹馬自行前奔。
那匹馬無疑是駿馬,也彷彿已通靈,好像知道危險,逗留不得,四蹄怒灑,迅速奔前。
龍飛一面從箭雨中突圍,一面也兼顯公孫白,看見公孫白那樣子,暗呼不妙,身形更加迅速!
黑判官樹上看得清楚,不由自主脫口一聲:好一個龍飛!
語聲未落,白判官經已從那裏飛掠到來,身形在樹下一頓,仰呼道:如何?
黑判官道:追!手一翻抄住了身旁一條樹藤,大喝一聲:停止放箭!身形已疾蕩了出去!
那條樹藤也長得可以,黑判官手抓樹藤,一蕩兩丈,手一探,又已抓住了另外一條,再一蕩,已追貼龍飛!
只見他手一鬆,身形便怒箭般撲下,半空中雙手一翻,已撤出倒插在腰帶上的一對判官筆,凌空疾向龍飛刺下!
龍飛耳聽風聲,身形一頓陡轉,一劍劃出,叮叮兩聲,已將那雙判官筆接下。
黑判官身形一翻,左右判官筆雙龍出海,一齊紮向龍飛雙脅!
龍飛長劍一震,兩道劍光飛出,再接雙筆,半身猛一凝,即時卡一聲機簧晌動,七點寒芒在龍飛身旁射過!
白判官也已到了!
他手中一支鐵管一射落空,霍一轉,機簧聲響處,又是七支閻王針射向龍飛。寒芒閃處,龍飛倒踩七星步,閃身讓開,左手一翻,一枚金環飛出!
閻王針一再落空,鐵管往腰旁一插,雙手一翻,亦迅速撤出兩支判官筆。
也就在那剎那,龍飛那枚金環已飛至,白判官目睹金光一閃,判官筆知道來不及封擋,一個身子已經在撤筆同時疾閃,但竟然慢了一分!
嘛的裂帛聲響,金環正打在他左肩之上,鮮血激飛!
白判官悶哼一聲,左手判官筆嗆墮地!
龍飛金環出手,長劍亦自刺出,一刺十七劍,分刺黑判官十七處的穴道!
這十七劍竟然像同時刺出,簡直就一柄劍突然變成了十七柄也似!
黑判官也知道厲害,雙筆全力施展,連接十六劍,還有一劍!
那一劍從雙筆空隙中刺入,刺在黑判官右臂上!
寒芒一閃,血光崩現!
黑判官右肩上三寸長一道血口綻開,穴道竟然同時被封住,身子一剎那完全酸麻!
龍飛這時候再加一劍,必殺黑判官無疑,可是他並沒有再出手,倒翻了出去!
一掠三丈!
西風落葉。
龍飛逆風掠前,身形一些也不受影響,其快如箭!
他雖然是以一劍九飛環成名江湖,輕功方面的造詣,絕不在九環一劍之下。
一掠三丈,再掠又是三丈。
那身形過處遍地的落葉不少激飛起來。
激飛的落葉再落下的時候,龍飛入已不知哪兒。
黑白雙判看看那些落葉激飛,落下,龍飛的身形迅速消失,齊皆怔住在那裏。
他們並沒有追上去。
因為他們都知道,憑他們的輕功,無論如何追不到的了。
兩旁的樹木中箭射不停,但沒有一支追得上龍飛的身形。
到龍飛遠去,樹林叢中仍然還有箭射出,三三兩兩,疏疏落落。
黑判官看在眼內,忍不住厲聲此道:人都不在了,還放什麼箭,住手!
給他這一喝,箭立時停下。
他方才被龍飛以劍封住的右臂穴道這時候已衝開,也感覺到了痛楚,左手不由自主的按在傷口之上。
那是公孫白走運,卻是我們倒楣了。
龍飛那個小子武功的高強,實在在我們意料之外。
說到頭兒,也該到了。
不錯,以我看,若是單打獨鬥,也許只我們頭兒堪足與他一戰。
縱然到了,在黑夜未降臨之前,他是絕不會出現的。
這是老習慣的了,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我也不知道。
他若是看見我們沒有將公孫白留下,定必雷霆震怒。
技不如人,可也怪不得我們,知道將公孫白帶走的是龍飛,相信他也明白絕不是我們所能夠阻止。
因為頭兒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公孫白,萬不得已才取他性命。
其實即使龍飛不來,公孫白若是拼死闖出去,我們也一樣留不住他的。
這廝到底是貪生畏死,總算被我們虛張聲勢唬住了,可恨龍飛偏就在這個時候到來,看破了我們的狡計。
這個人毫無疑問是一個聰明人。
黑判官倏的冷冷一笑,道:以我所知,聰明人都不長命。
白判官亦自冷笑道:聰明而又好管閒事那更就短命了。
兩人相顧大笑。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傳來,道:你們現在居然還笑得出來,就連我也有些佩服。
這個聲著飄飄忽忽,好像從天上降下,又似在地底湧出。
黑白判官面色齊變,笑聲那剎那郡一頓,黑判官連聲道:大爺已經到了?
那個聲音道:方到。
黑白判官這個時候好像已分辨得出聲音的來處,一齊舉步,便待向那邊走去。
那個聲音即時喝止道:都給我站住。
黑白判官舉起的腳步立時放下,對於這個人,他們顯然都畏懼得很。
他們稱呼那個人做大爺,那麼那個人應該就是毒閻羅了。
江湖上傳說,毒閻羅一身毒藥暗器,舉手投足甚至手不動,也能夠將對方毒殺。
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
有人說,他乃是四川唐門的叛徒,至於事實是不是,卻沒有人能夠證明。
倘若是,連唐門也動不了的人,厲害就可想得知。
江湖上還有一個傳說,就是這個人有一樣怪癖,從來不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每一次出現都是黑夜降臨之後。
也所以有閻羅之稱。
現在看情形,這個傳說也並非傳說而已。
雖然他現在已經到來,但只是聽到聲音,並沒有現身。
他甚至不讓黑白判官接近。
這在黑白判官來說,卻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他們跟隨毒閻羅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被拒絕接近。
一種難言的恐懼那剎那猛襲上他們兩人的心頭。
夕陽已西下。
黃昏。
殘霞的光影從枝葉縫中透進來樹林之內,樹林之內卻已經變得很陰沉。
雖然殘秋時候,不少樹葉都已落下,但樹林之內多的是百年老樹,枝葉茂盛,儘管落下了不少,仍足以隔斷大部份天光。
在兩株大樹之中,幽靈般站著一個人,那個人身裁很高,但並非瘦削的高,站在那裏就如半截鐵塔一樣。
一個人有這種身裁,即使相貌是長得柔順一點,給人的,也應該是雄糾糾的感覺,但是這個人站在那裏,給人的,卻是陰森森的感覺。
在他的頭上罩著一個黑布袋,只露出一雙眼睛。
他身上穿的,也是一襲黑色的衣裳,袖長及地,一變手都藏在衣袖之內。
樹林中本來已經幽暗,那兩株大樹之間更加幽暗。
黑衣人彷彿已經與那份幽暗融合在一起。
可是無論什麼人,只要在他的面前經過,相信都不難立即發覺他的存在。
在他站立的地方周圍,也不知是否因為他的存在,已經變得陰森森的,走過都不難感覺那一般陰森。
也許他醜惡如鍾馗,恐怖如夜叉羅剎,但亦不無可能英俊如潘安宋玉,無論他長得如何,現在都已被那個黑布袋所掩蓋。
然而儘管隔著一個黑布袋,看不見他的真面目,看見他的人,若是膽子小一點,都不敢再多望他一眼。
或者就因為那一雙磷火一樣的眼瞳。
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姓名。
江湖上的人稱呼他做毒閻羅,他的手下稱呼他做大爺。
也沒有人能夠接近他周圍七尺。
他的屬下是不敢,他的仇人在接近他七尺之前,已經變成了死人。
到現在還沒有人例外。
至於他的出身更就是一個謎,到現在還沒有人能夠解開的謎。
對於這一點,江湖上有很多的傳說,舉凡用毒的門派,用毒的高手,全都拉上了關係。
這些傳說他當然大都知道,卻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在江湖上這個毒閻羅就是這樣神秘的一個人。
他手下之多,江湖上也是罕有。
閻王令到處,他隨時可以召來一大群的手下。
無威不足以服眾,無錢不足以聚眾。
威之外還有恩,再加上金錢的分配得宜,他之有那麼多的人聽候差遣,絕非奇蹟。
他那麼多的手下,沒有一個敢膽反叛他。
反叛他的人,向來都只有一種收場死亡。
他的行蹤是那麼飄,是那麼迅速,簡直與幽靈無異。在他出現之前,樹林中埋伏的他那些手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經已到來,可是到他一出現,卻幾乎無人不立即知道。
他們立即悄然退過一旁。
毒閻羅並沒有理會他們,磷火一樣的雙瞳幽然盯著林外的黑白雙判。
黑白雙判已跟了毒閻羅多年,是能夠比較接近他的少數人之中的兩個。
可是他現在卻拒絕他們接近。
在黑白雙判來說,這還是破題兒第一趟,不過在毒閻羅來說,此前已經有兩個人這樣子被拒絕。
結果那兩個人都死在毒閻羅的面前。
這兩件事黑白雙判當然都知道,也所以他們都心生恐懼。
黑判官忙道:大爺,我們在這裏
毒閻羅截道:你們在這裏故布疑陣,一心將公孫白留下,等候我至來處置。
黑判官道:大爺是這樣子吩咐我們。
毒閻羅道:不錯,一直到一個時辰之前我才改變了初衷。
黑判官脫口問道:為什麼?
閻羅道:在一個時辰之前我收到了一份有關公孫白的很詳細的報告。根據那份報告,公孫白是一個世家子弟,那種世家子弟的脾氣與一般的世家子弟無異。若是將他迫的緊了,他一定拼卻一死,也不會說出他心中的秘密。
黑判官道:我看他,骨頭並沒有那麼硬。
毒閻羅道:提供那份報告的人並不是憑空推測,一向也很少,甚至可以說,從未看錯人。
白判官大著膽子道:大爺不是時常說,任何人都難免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毒閻羅道:那個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判斷錯誤過一次,也許這一次例外,然而,我仍得再相信他一次。
白判官不能不點頭。
毒閻羅接道:所以我匆匆趕來,希望能夠及時制止你們採取行動。
白判官苦笑道:我們雖然已採取行動,並未能將他留下。
毒閻羅道:你們方才的說話我都聽得很清楚。
白判官道:事實如此。
毒閻羅道:我相信你們的說話。
白判官立即道:大爺明察!
毒閻羅道:我並沒有怪責你們,事實憑你們兩人的武功,又焉能夠將龍飛留下來!
一頓才接道:這個龍飛又豈獨武功高強,心思的慎密,臨敵的經驗,都絕非一般人所能夠比喻,你們的疑兵之計給他瞧出來也並不奇怪。
白判官連連點頭,道:大爺說的是。
黑判官亦阿諛道:若是大爺早來一步,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的了。
毒閻羅截道:也都是這樣。
黑判官一怔,道:屬下險些兒忘記,大爺此次趕到來,目的乃是在阻止我們採取任何行動。
毒閻羅道:公孫白現在已知道我在找他,所以不敢回家,到處躲避,最後不難有可能逃到水晶人那兒。
白判官插口道:不過大爺早先卻有話吩咐下來,若是留他不住,儘管將他射殺!
毒閻羅道:這種世家子弟以我所知,大都很愛惜生命,只要將他的坐騎射倒,讓他知道你們有能力將他射殺,應該已可以將他留下的了。
白判官嗯的一聲,正想說什麼,毒閻羅說話已經接上,道:然而人算總不如天算。一頓又接道:也正如我那句說話,任何人都難免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黑判官插口道:龍飛武功的高強,實在在我們的意料之外。
白判官趕緊接道:我們雖然已竭盡全力,仍然不能夠阻止他將人救走。
毒閻羅忽然問道:你們真的已竭盡全力?
白判官點頭,道:而且都傷在龍飛九環劍之下。
黑判官補充道:我們若是勉強將他截下來,惟死而已。
毒閻羅道:千古艱難惟一死,明知是送死,也要去送死,只有呆子才會那麼做,你們若是呆子,也根本就不配做我的手下。
黑判官道:大爺也不時教我們隨機應變。
毒閻羅道:你們都還記得。
黑判官道:不敢忘懷。
毒閻羅道:那麼,方才明知阻止不了龍飛,你們應該有所打算的了。他緩緩接道:譬如說,你們最低限度也應該追蹤前去,又或者語聲忽一斷,他半晌才接道:有很多事情你們都可以去做的,也當然應該想得到,可是,你們卻只是呆在那裏大笑。
黑白雙判的臉龐齊都變了顏色。
毒閻羅接問道:是不是因為恐懼龍飛突然折回來?
黑白雙判正待要分辯,毒閻羅已緊接道:一個人如此貪生畏死,還能幹什麼?語聲更加陰森,道:有這樣的手下,在我來說,未嘗不是種恥辱!
黑白雙判面色大變,白判官急呼道:大爺,不是我們貪生畏死
黑判官亦嚷道:手下留情!這句話出口,他的身形卻拔了起來,凌空一個倒翻,疾往外掠出去!
白判官一眼瞥見,那裏還敢怠慢,身形亦掠出,卻是掠向相反的方向。
對於毒閻羅的脾氣,的手段,他們當然都很清楚,聽到毒閻羅那樣說話,已知道他動殺機。
亦知道再沒有分辯的餘地,黑判官反應較快,立即開溜,白判官也並不比他慢多少。
他們雖然快,毒閻羅此他們更加快。
因為他早已動了殺機,早已準備出手,黑白雙判身形方動,他雙袖已然揚起來,一雙手迅速從袖中穿出!
慘白色的一雙手,一絲血色也沒有,甫現即收,又藏回雙袖之內。
那剎那,只見兩道寒芒從他的手中電射而出,左右分射黑白判。
都準確地射在黑白判的身上!
那正是黑判官凌空一個倒翻,白判官身形方掠出之際。
黑判官凌空一掠半丈,身形便落下,霍地轉身,滿面驚惶之色,慘呼道:大爺饒命!
毒閻羅陰森的語聲劃空傳來,道:饒不得!
黑判官慘笑舉步。
一步,兩步,三步!
只走出三步,就噗地倒下,白判官差不多同時倒下,只掠出了兩丈。
整條大道立時靜寂下來。
死亡一樣的靜寂。
樹林中更加靜寂,那些手握箭弩的黑白雙判的手下一個個經已不覺現身出來,卻沒有一個人敢作聲,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毒閻羅仍然站在兩株大樹之間,倏的道:舒服的日子過得太久,一個人難免就會變得貪生畏死,養兵千日,用在一朝這句老話其實是錯誤的。
沒有人敢膽接口。
毒閻羅接道:這兩人現在不死,遲早都會死在別人的手上,一個人越怕死,反而就會越容易死。
樹林中終於有人應了一聲:是!
毒閻羅又道:與其死在別人的手下,到不如現在死在我的手下。
這句話當然又沒有人敢應的了。
毒閻羅也沒有再說話,卻也沒有離開站立的地方。
樹林中再次靜寂下來。
那些弩箭手一個個望向毒閻羅所在,既不敢作聲,更不敢移動。
沒有人知道毒閻羅在打什麼主意。
事情無疑已告一段落,為什麼他仍然不離開?
風漸急,吹進了杯中,颼颼的作晌。
不少樹葉被吹下,卻沒有一片掉在毒閻羅的身上。
在他的身外周圍,彷彿包圍著一層無形的物質,隔絕了外來的東西,那些落葉才接近他的體外二尺,就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開。
一個人的內功氣功修練到這個地步,也實在罕有的了。
他看來並非有意炫耀,只是整個人都在戒備的狀態中。
一個高手之中的高手,本來就像是刺蝟一樣,混身都佈滿尖刺,隨時都可以傷人。
但是一隻刺蝟只有在緊張的時候混身的尖刺才會豎起來。
一個高手也只有在臨敵前才會運起本身的功力。
現在並沒有敵人到來。
毒閻羅也知道沒有,他所以運起本身的功力,只因為他現在很緊張。
其實他無時不是生活在緊張的狀態下。
仇人太多是一個原因,緊張的性格卻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生來就是那麼緊張,整個人就像是上了弦的箭,隨時都可發射。
在這種人面前,任何輕微的誤會有時都足以導致死亡!
沒有人比這種人更危險的了。
你跟他打一個招呼,極有可能換回來一支閻王針!
好像這種事情,已發生過多次。
又是一陣風吹進,吹下了無數落葉。
毒閻羅倏的問道:事情怎樣了?
一個聲音已答道:都已經辦妥。
聲落人落。
一株古樹近梢的枝葉一分,一人飛燕也似落下。
是一個男人,長得很英俊。
英俊得來卻帶著幾分脂粉氣味,身裁也比較一般的男人來得纖巧,輕捷如燕,著地無聲。
從外表看來,他最多不過二十四五,頭髮烏黑發亮,用一條紫巾束著。
他身上也是穿著一件淡紫色的衣棠。
人落在毒閻羅身前七尺之處。
毒閻羅目光一落,道:那支閻王針,你射在公孫白身上的什麼地方?
紫衣人道:左腰,並非要害。
哦?毒閻羅道:沒有弄錯吧。
沒有。紫衣人道:我是一個很小心的人。
毒閻羅道:你是的。一頓緩緩接道:那種閻王針上的毒不足致命,但公孫白當然不清楚。
紫衣人道:當然,他只道中了閻王針,死路一條,只怕連運功迫住毒氣也提不起勁。
毒閻羅道:你看這個人是不是貪生畏死之輩?
紫衣人道:以我看就是了,所以只要我們提出用解藥來交換水晶人的秘密,相信他一定會答應。
毒閻羅道:希望如此。
紫衣人轉問道:方才我看見有一個年青公子緊追在公孫白的坐騎之後,快如奔馬。
毒閻羅輕呼了一口氣,道:這個人的輕功實在高明。
紫衣人道:到底是誰?
龍飛。
一劍九飛環那一個龍飛?
正是。
不成就是他掩護公孫白逃走?
毒閻羅無言點頭。
紫衣人道:以我所知,公孫白與他並不是朋友。一毒閻羅道:你當然也知道這個人出了名好管閒事。
紫衣人道:他是一個俠客。
毒閻羅道:這種人最該死。
紫衣人道:方才我原想抽冷子給他一支絕毒的閻王針,但一想,可能會誤了大事,卻也只是那麼一猶豫,他人已去遠。
毒閻羅道:遲早有這個機會的。
紫衣人冷然一笑。
毒閻羅接問道:訊息都已經傳出去了嗎?
紫衣人點頭道:由這裏直徑五百里之內,我們的人都會迅速收到訊息,留心公孫白的去向。毒閻羅沉吟半晌,道:再傳我指令,叫他們也小心龍飛這個人,公孫白已經受傷,龍飛是與他走在一起。
紫衣人再一點頭,身形颼的拔起來,消失在枝葉叢中。
毒閻羅連隨把手一揮,道:你們都可以離開的了。
那些弩箭手齊應一聲,如獲大赦,迅速的四面退下。
毒閻羅再沒有理會他們,背負著雙手,仰眼望天,忽然嘆了一口氣,道:黑夜也快降臨了。
這時候,殘霞已逐漸消散,黃昏已將逝,黑夜已將臨。
樹林中一株古樹的樹梢之上,拔刺的羽翼聲響,兩隻白鴿疾飛了起來。
那兩隻白鴿迅速的消失在陰沉的天空中。
白鴿的腿上縛著一個金鈴。
鈴聲清脆,迅速遠遊。
古道漫長,彷彿無盡。
仍然是黃昏時分。
龍飛身形其快如奔馬,奔馳在古道之上,迅速追向公孫白的去處。
一落即起,三十多起落之後,他已看見了自己那匹坐騎。
公孫白俯伏在馬鞍上。那個身子看來搖搖晃晃的,好像並不怎樣的穩定。
龍飛身形再一個起落,突然發出了一聲長嘯。
在長嘯聲中,他那匹坐騎逐漸慢了下來,終於停下。
公孫白的身子旋即馬鞍上一側,跌下了馬鞍。
不好!龍飛身形更加急,飛快的掠到公孫白的身旁。
那身形一頓,他立即俯身探手將公孫白扶起來。
公孫白雙眼半睜,目光已有些呆滯,面龐上隱隱泛起一層紫氣。
龍飛一皺雙眉,一聲微嘆:中毒。
公孫白居然還有知覺,眼蓋顫抖了一下,睜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龍飛一眼,道:是龍兄?
龍飛連忙問道:傷在那裏?
公孫白道:左腰。
龍飛的右手回劍入鞘,往公孫白的左腰一抹,突然停住。
他的目光亦落下,拇食指一捏一拔,拔出了一支長逾三寸鋼針。
那支鋼針藍汪汪的,一看便知道上了毒藥。
公孫白目光落在那支鋼針之上,面色一變,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閻王針!
他的語聲已起了顫抖。
龍飛的面色亦自一變,沉聲道:據說閻王針子不過午
公孫白苦笑道:這是說已經封住了穴道,將毒藥進入內臟的時間延長,若是穴道沒有封住,一時半刻,準得完蛋的了。
龍飛道:你已經封住穴道?
公孫白點頭。
龍飛右手食中指一併貼下,再封住了公孫白的好幾處穴道。
公孫白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道:龍兄這樣做也是白費心機。
龍飛道:閻王針名雖恐怖,到底是人製造出來的,只要是人製造出來的東西,無論怎樣毒,人也應該有化解的辦法。
公孫白反問道:對於毒品這門子學問龍兄莫非也大有研究?
龍飛搖頭,道:沒有,不過我認識的朋友中,有好幾個都是個中能手。
公孫白道:他們就在附近?
龍飛嘆息一聲,道:遺憾的並不在。
公孫白道:龍兄不知道是否聽過一件事?
龍飛道:什麼事?
公孫白道:閻王針下從無活口。他緩緩接吟道:閻王註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龍飛道:這個毒閻羅可不是真閻羅。
公孫白苦笑道:他那些閻王針卻是真的要命。
他闔上了眼睛,嘆了一口氣,道:我現在已經感覺毒性在緩緩的內侵的了。
龍飛搖頭道:是心理作用而已。
他說著將公孫白抱起來,抱上馬鞍。
公孫白眼睛又張開,雙手勉強扶住了馬鞍,道:龍兄要將我帶到哪兒去?
龍飛道:到前面的市鎮走走,看看能否找到一個好大夫,用藥品先將毒性壓下來。
公孫白笑道:一個大夫若是有辦法控制閻王針的毒性,必然已非常有名,我卻未曾聽說過在前面市鎮有什麼名醫。
龍飛道:也許是沒有,但碰巧走過亦未可知。
公孫白忽然大笑,道:能夠交到龍兄你這樣的朋友,公孫白也不枉此生了。
一頓接道:你卻也不必安慰我,人在江湖,生死乃是平常的事。
龍飛無言。
公孫白仰眼望天,接道:生既不歡,死又何憾?
這句話是說得那麼的無可奈何,天地間也彷彿受了這句話影響,變得更蒼涼。
急風吹過,雨忽然落下來。
淡淡的煙雨。
漫天的殘霞這時候也變得淡薄起來,好像不少被煙雨洗去,又好像這煙雨根本就是由那些殘霞化成,從天上飄下。
那些淡薄的雲霞急風中也起了變化。
公孫白目光及處,忽然道:龍兄,你看那邊的那團雲霞像什麼?
龍飛一怔,循目光望夫,問道:你是說那團血紅色的?
公孫白道:不錯,你看它像什麼?
龍飛笑笑道:公孫兄問得也真奇怪。
公孫白道:我此際的心情龍兄焉又知道?
龍飛終於回答道:我看它倒像是一隻剔翼欲飛的仙鶴。
公孫白道:在我的眼中卻一些不像,倒像是一個散髮飛揚,剛被斬下的人頭!
龍飛又是一怔。
公孫白接道:鮮血激濺,整個人頭都已被染得通紅。
他莫非毒性已發作,神智已有些兒模糊?
龍飛不禁生出了這個念頭,卻說道:像什麼也好,管它呢。
公孫白自顧吟道: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轉變成蒼狗。
龍飛道:公孫兄感慨何深。
公孫白輕魂一聲,接道:人生豈非就有如雲霞一樣,變幻無常。
龍飛道:若是完全都沒有變化,豈非就索然無味?
公孫白一愕,突然大笑道:說得是!說得是!
笑語聲是那麼嘶啞,他那個身子在笑語聲中亦自搖搖欲墜。
龍飛忙將公孫白扶住,道:無論如何,我們都無妨到前面市鎮一碰運氣。
公孫白道:我有生以來,運氣一直都很不錯,也許這一次是例外。
龍飛道:現在距離毒發仍然有一段時間,公孫兄若是現在就絕望,不是早一些。
公孫白道:好像我這個年紀,其實無論好惡都應該活下去的。
龍飛道:公孫兄明白這一點就好了。
公孫白道:也許我真的要聽聽龍兄勸告,去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活下去。
龍飛道:本就該如此。
公孫白道:龍兄若是有事在身,尚請自便,不必管我。
龍飛道:公孫兄這是什麼說話?
公孫白道:龍兄
龍飛截口道:我恰好沒有事。
公孫白轉過話題,道:一個人要活下去固然困難,要死卻也不容易。
他倏的又笑起來,笑得是那麼苦澀,接道:雖然就只有一線生機,不知道倒還罷了,一知道,就總想試試,看看能否活下去。
龍飛道:公孫兄說話中好像還有說話。
公孫白沒有回答,就只是笑笑。
龍飛也沒有追問,取過韁繩,牽馬舉步向前走。
公孫白忽然揮手止住,道:龍兄,可否與我往西行?
西行?龍飛奇怪的望著公孫白。
西面是一片樹林。
公孫白有氣無力的一點頭,道:閻王針霸道無此,普天下除了毒閻羅之外,只怕就只有一個人能夠救我。
龍飛道:那個人住在西面?
公孫白頷首道:過了這片樹林,若是沒有什麼意外,在毒發之前應該可以趕到去的了。
龍飛道:那個人
公孫白截道:住在一個很神秘,很奇怪的地方,若是途中我毒性開始發作,不能夠開口說話,給你指引,唉他忽然嘆了一口氣,道:這樣,我簡直就是不信任龍兄你,也罷。說到這裏,他探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卷羊皮,塞進龍飛手中,道:這是一幅地圖,你依著圖中以血畫出來的路線走,就會找到去那裏。
那裏?
杜家莊。公孫白無可奈何的道:到了杜家莊,你就會見到她。
誰?龍飛不由自主的追問。
公孫白欲言又止,沉默了下去。
龍飛試探道:水晶人?
公孫白搖頭,道:不是她。
龍飛道:到底是誰?
公孫白仰眼望天。
天邊那一團血紅色的雲霧經已消散。
風吹落葉,暮色漸濃。
煙雨不停在飄飛,披滿了公孫白的臉龐。
公孫白吃力的抬起右手,一抹臉龐上沾著的雨粉,終於從口中說出了兩個字翡翠!
龍飛一怔道:你說的可是一個人的名字。
公孫白道: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龍飛奇怪的追問下去:這個翡翠到底又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
公孫白苦笑道:我地想給你說一個明白,可惜我知道的,只是翡翠這個名字。
龍飛道:你難道未見過她的。
公孫白點頭。
龍飛苦笑道:那麼你憑什麼相信她能夠化解閻王針的毒藥?
公孫白道:我也不知道憑什麼,只知道一件事水晶是絕不會騙我的。
一頓又說道:水晶也說過,無論我受了多重的傷,只要到杜家莊找到翡翠,總會有一線希望。
龍飛道:哦?
公孫白的語聲已有些嘶啞,接道:現在我最感為難的卻是該不該到杜家莊?
龍飛道:我不知道這其中還有什麼瓜葛,但,一個人只要問心無愧,什麼地方都可去。
公孫白道:不錯。
龍飛道:除非你根本已無求生之念,否則說應該設法活下去。
公孫白頷首,道:那張羊皮地圖也便是信物,龍兄要小心收好。
龍飛道:自當小心。
公孫白接又嘆了一口氣,道:西行。
這兩字說出口,他身子仆前,伏在馬背上。
龍飛也不再多言,右手將馬匹接轉,右手旋即就將地圖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