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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公主

無憂公主

蕭逸

  • 武俠小說

    類別
  • 2023-02-05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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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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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節

無憂公主 蕭逸 13595 2023-02-05
 水漲船高,像是起潮了。   大船搖動得厲害,尤其是那根合抱粗細、高聳當天的船桅柱子,吱吱啞啞地響著,看樣子真像是隨時都會倒下來。   月亮夠大也夠圓,只可惜才出來不久就被烏雲給吞噬了,江面上浪花洶湧,一個接一個地捲起來拍打在岸上、石頭上、船身上,每一次都澎湃有聲,激發出萬點銀星。   像是有人吩咐了一聲,大船就悄悄地起錨了。   大江上蒸騰著白茫茫的霧氣,時見魚群的潑刺。   白頭老金一聲不吭地抽著煙,不時翹起腳來,旱煙袋桿子磕在鞋底上,篤篤有聲地落散著小火星子。把舵的是他兒子金七,挺高的個子,頭上紮著布,濃眉毛,大嘴,黝黑黝黑的,看上去像是天生幹船的,有一身用不完的力量。   那一邊灶頭上,小夥計毛五正在升火煎藥,一把把的樹枝塞進灶頭裡,發出劈劈拍拍的響聲,火苗子不只一次地穿出來,差一點就燎著了他的眉毛。嘿!他嘴裡嘟嚷著:煎藥就煎藥吧,幹嗎還非得要有這麼些講究?非得用桑樹枝來燒火,怎麼!桑樹枝燒的火是冒藍煙兒?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   老金微微咧著嘴笑,一絲絲的白煙,就像小蛇也似地由他黑牙縫裡鑽出來。   岐黃譜上說過,桑是屬涼的,用桑枝點火,八成兒是去火吧。翻著兩隻大腫眼泡,咂了一下嘴:噢,準是清火氣,清心補肺吧!   清心補肺?毛五一臉的疑惑:這麼說,他是得了肺病?年輕輕的可憐。   別瞎說!白頭老金立刻又正經了起來:這話要讓人家聽見,可不答應你,年輕人嘴裡要積德!   毛五嘻著一張黃臉,道:我只是瞎猜著玩罷了,要說人家相公,還真是個好人哪!   一面說,他直起腰來,用一根白木頭藥杓子在大罐子裡攪著,濃重的藥氣隨風飄散開來。接著他用一個小小的藥濾子,把罐子裡的藥汁濾出來,不過是小小的半碗藥,又濃又綠的顏色。

  毛五用鼻聞了聞,皺著眉毛道:這是什麼味呀?怪裡怪氣的!才說到這裡,他立刻眼睛發直地注視著前方,道:看!那個難說話的主子來了!   白頭老金一怔,趕忙站起來,煙也不抽了,把著舵盤子的金七也伸長了脖子。   在艙檐前面兩盞桶狀的宮燈照射下,一條瘦長的影子已來到了近前。   白頭老金緊張地趨前,賠著笑臉道:唷!這不是史老爺嗎,您有什麼吩咐?   來人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派頭十足地點點頭:這是什麼地方了?   噢!老金向外看了看,這地方他太熟了,當下脫口道:五里灘,再下去是七星勾子,呵呵,還早呢!要到明天過了晌午,大概就到了漢江了!   哼!來人不耐煩地聽著,一雙黃焦焦的眉毛,時開又合,兩隻小眼睛頻頻眨動著:到時候記著告訴我一聲,我要下去一趟買點東西。

  是老金十分巴結的樣子:史老爺和貴寶眷   胡說!姓史的一下子虎起了臉:你亂說些什麼,小心我掌你的嘴!   啊!老金嚇得後退了一步,半天才變過臉來,一面賠著笑道:是小人糊塗,小人糊塗!   不要再說了   姓史的抖了一下閃閃有光的黑緞子衣裳,冷冷地打量看面前的三個人:前艙裡沒你們什麼事,以後不招呼不許進來,只管好好招呼著船,到了鄱陽湖我們走人,錢只有多沒有少,知道吧!   倒是後面這句話還算中聽,白頭老金拱著兩隻手連連稱是。乘這機會,他才看清了疑是官場上的對面這個人物。   五十六七的年歲,頭髮雖不像自己那樣的全白,卻也差不多半白了,一對招風耳,小鼻子小眼睛,老金看在眼睛裡,卻是納罕著對方的這副尊容,也不知是那一點主貴,值得他這麼神氣。

  姓史的交待完了這幾句話,剛要轉身,一眼看見了毛五手裡端著的藥碗,怔了一下:什麼東西?   這毛五結巴著:是一碗藥   不知是什麼原因,從第一眼看見這位史大爺起,毛五就對他不順眼,可也真怕他。   藥?姓史的已走了過來。   毛五喃喃地道:是藥,這艙裡的一位相相公   這艙裡的相公?姓史的臉上像是忽然罩上了一層霜,擰過頭來,瞪著白頭老金:這是怎麼回事?   老金不安地乾咳了一聲,喃喃地道:是這麼回事,船過洞庭時,上了個客人話還未完,只見面前人影閃了一閃,緊接著啪!啪!兩聲脆響,包括金七、毛五兩個人在內,簡直都沒看見姓史的什麼時候出的手,白頭老金已挨了兩記耳光。   這兩下子打得還真不輕,老金啊喲地叫著,順著嘴角往下面淌著血。

  金七不甘父親的挨打,一下子由舵臺上跳下來,伸手就去操一根長篙。   姓史的好像是一個練家子,好快的身法!   金七的手還沒來得及抬起來,已被那位史大爺的腳踩了個結實,別看他個子不大,勁頭兒可是不小,沒有怎麼施勁兒,金七已痛得幾乎咧嘴,連聲啊唷了起來。   白頭老金頓時傻了臉。   毛五更是端著碗,像個木頭人似地怔著。   史大爺冷笑著道:怎麼著,還想動傢伙,不要命了!   白頭老金哭喪著臉,連連打躬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史大爺你老高抬貴手吧!   哼!姓史的緩緩鬆下了腳,一臉怒氣地看著老金道:不是跟你說得好好的,這條船,我們整個包下了?怎麼還搭外客,這是怎麼回事?   老金自知理屈地賠著乾笑道:這是這麼回事,這位相公一個讀書人,又有病,那間邊艙房空著也是空著,所以就要他上來了!

  姓史的想發作,卻又忍著,冷笑了一聲:你好大膽子!叫他下去!   這金七一臉為難的樣子。   沒什麼好說的,明天船一到漢江,就叫他下去!   姓史的還要再說什麼,就見前艙裡款款步出一個細腰長身的姑娘,老遠向著這位史大爺點了點頭,姓史的快步迎了上去。   細腰姑娘噓一聲道:小姐關照,叫大叔你別吵,夫人和小主人才睡著了。   接著說話的聲音就低了,那位史大爺回過頭看了後艙板上的三個人一眼,就隨著來的那個細腰姑娘去了,緊接著前艙的兩扇艙門也就關上了。   摸著麻辣辣猶有餘痛的臉,白頭老金緩緩地坐下來。   金七一臉忿忿地走過去,恨聲道:他娘的,船是咱們的,咱們愛搭誰就搭誰,他管得著嗎,這個姓史的,也太欺侮人了!

  老金漠漠地看了兒子一眼,嘆了口氣道:也難怪,收了人家的定錢,原是不該再搭外客的   只是咱們怎麼跟那位相公說呢?人家還在病著!   毛五插嘴道:這我可不去說。   老金嘆了口氣站起來,把旱煙袋桿子插在腰上:有什麼辦法,小五,把碗給我,我瞧瞧那位相公去。   毛五一怔道:你真真的要趕他下去?   老金也沒說話,接過碗來,獨自個地走了。   背著身子,那位先生正在寫字,一頭長髮披散著,一襲長衫也披散著,寶藍緞子面閃閃有光,長長地曳下來,上面連一個褶子都沒有,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整匹緞子那麼的平滑光潔。   船身微微地動蕩著,使得懸置在他頭上的那盞銀紅紙燈也在晃動著,是以,他修長的影子被扭曲了。

  白頭老金輕咳了一聲道:這位相公,你的藥來了!   噢!長髮人緩緩地擱下了手裡的筆。   老金把藥緩緩地端過來,正迎著對方回過來的身子。   何勞老丈親自服侍,不敢當!說話時,對方已接過了藥碗,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老金笑道:大概有點涼了,再去熱一下吧!   不必了!回答得很乾脆。   一邊說時,遂即仰首把小小的半碗藥汁喝了個乾淨。   卷金這才注意到,對方那隻持碗的手,敢情與常人有些不同,包括他另一隻手在內,十根手指的指尖,連同指甲,都作暗紅、紫黑的那種顏色,看上去煞是可怖。老金心裡希罕,卻也不便出口詢問忽然一怔,才警覺到對方一雙眼睛正向自己注視著。   四隻眼睛交接的一霎,老金下意識又不禁打了個寒顫,白天上船時,他竟不曾注意到,敢情對方這個相公真的病了,而且還病勢不輕。

  蒼白顏色的一張臉,顯示著病魔的入侵,絕非朝夕之事,一雙尚稱靈活的眸子,固然是黑白分明,然而在其下眼泡處,也同他的十根尖指一樣,鬱積著淺淺的暗紅色澤,這番奇異的色澤點綴,使得對方斯文的外表著了幾許陰森、憔悴和病痛。   白頭老金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若非是緊接著對方臉上所顯現的微笑,他還真有點心裡發毛。   金老丈請坐,你有話要說麼?   抬起拖著肥大衣袖的一隻手,指了一下艙裡的座位,老金情不自禁地順著他手指處就坐了下來。   老丈喝茶。   是不客氣,不客氣!   一面說,老金就手拿起茶几上的茶壺,倒了半碗清茶,糊裡糊塗地端起來喝了一口。   茶涼了。   噢,還好,還好

  今夜的月色不好。   口音似嶺南,卻又帶點雲中,又稍摻有一點北地京裡的那種韻味。   老金自信這一輩子幹船上的活兒,大江南北都跑遍了卻是一時聽不出對方的真正發音所屬,那種低沉卻富有磁性的男音,出自對方斯文冷寂之口,雖是簡短的幾個字,卻是鏗鏘有力,有不聽不可的強迫感。   說到月色不好,對方已踱向窗前,推開了兩扇臨江的軒窗,一陣江風襲來,懸在艙裡的那盞八角銀紅雙穗紙燈,滴溜溜地直打著轉兒,文案上的紙筆書篇,俱都大有動勢,一霎間,頗有飛沙走石之態。   老金啊了一聲,慌不迭地離座站起來,想去幫著對方關上窗戶。   不勞費心,來得快,去得也快。   老金身子不過才站起來的當兒,艙房裡卻已恢復了原有的平靜,那陣風像是只進來兜了個圈子,卻又出去了。   並非是風停了,眼看著窗外浪花翻飛,其勢不已,這小小邊艙,一瞬間,卻和煦如春。文案上的紙牘書篇,當頂上的八角掛燈俱都在同一個時候,收住了聳動之勢。   白頭老金狠狠地眨了幾下他的一雙大眼,心裡透著玄,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打量著當空在疾風行雲中的那輪皓月,這個人深邃的目光,卻轉向附近水面,天是波譎雲詭的,水也是波譎雲詭的連帶著他的臉色也變成了那個樣。   隨後,他就不再對窗外感到什麼興趣了。關上了窗戶,他發出了幾聲輕咳。   白頭老金像是忽然警覺起來,打量著面前這個諱莫如深的人物:這位相公,你敢是著了涼吧!   搖搖頭,對方臉上含著淡淡的笑:你還是關心你的船吧!   還沒請教相公貴姓?   我?   一霎間,他臉上佈滿了悽涼,在他那雙眼睛再次注視向老金時,後者頓時被一種無可名狀的沉寂氣勢所籠罩住,真後悔自己有此一問。   你可以叫我水先生。   水先生?   對了,江水海水,反正離不開水!他臉上終於泛出了由衷的笑:我在嶺南吳家莊設過館,教過書,你要是高興,稱我一聲教書先生,我也不反對。   這就對了!老金咧著嘴嘿嘿笑道:我看你相公就是個唸書人的樣子,水先生,你的病   水先生道:夜深了!   老金眨了一下眼,喃喃道:是這樣前艙裡住著的客人   水先生輕嘆了一聲道:江上起風,祇怕是多事之秋,老丈要注意了!   白頭老金皺了一下眉,心裡真納悶兒:這是怎麼回事,不叫我說話。   哼了一聲,老金再次開口道:是這麼回事,我來看水先生,是   且慢水先生輕輕地搖了一下頭。   老金不得不把下面的話吞在了肚子裡,心裡那股子彆扭勁兒可就不用提了。   隱約間,像似傳過來幾聲琴音,等到老金傾全力再聽時,卻又沒有了。   經過了這麼一攪和,老金要說的話是一句也說不出口,也沒有興趣再說了。   對方水先生這時竟然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像是要休息的樣子。   白頭老金嘆了口氣,站起來道:天不早了,我走了!   水先生連眼睛也沒睜,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風浪比先前更大了。   由於受到了前艙的客人、那位史大爺的囑咐,老金和他兒子金七,以及夥計毛五都不敢隨便走動,沒事的時候,只是在舵旁坐著發愣。   毛五終於打破了沉寂道:我就是想不透,住在大艙裡的那幾個人是幹什麼的,說是官面上的人吧,可又不像,說是普通的老百姓吧,更不像,只看看那個姓史的人五人六的樣子就不像,真想不透這一家子!   金七冷笑道:你就少管閒事吧,反正人家坐船給錢,我們管他是誰呢!   毛五不好意思地笑笑道:當然,咱們管也管不了啊,我只是心裡納悶兒,還有邊艙的那位教書先生,也透著有點玄,怎麼怪事都讓我們給碰上了。   白頭老金默默無聲地打著了火,點上了紙煤,吸了幾口煙。   他瞇著一雙佈滿了皺紋的眼睛,正要說什麼,忽然站起來道:咦!   金七、毛五也都發現到了,三人順眼看過去,只見一艘雙桅平頂、模樣新穎的中型快船正由後方快速馳來。   金七一驚道:唷!這是幹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是轉念的當兒,那艘快船已來到了眼前。   三人才看清了,敢情來船備有一座看似尖猛結實的菱形船首,那種模樣大異常船,倒有幾分與洞庭水師的戰船酷似。   老金第一個發覺不妙,忙叫了一聲:快!   三個人同時行動,以最快速度,一個人操起了一根長篙,猛地向著右舷撲了過去。   是時,那艘看似戰舟的來船,已風馳電掣地來到了近前,老金等三人三根長篙各自施出了全身之力,猛地向著來船船頭點了過去。   來船突然的現身,本就有幾分奇特,以如此神速硬撞前船,更給人無限撲朔迷離,一時真摸不清是何居心。   三根長篙雖說是勁力十足,奈何對方來勢至猛,其力萬鈞,甫一交接之下,只聽見咋喳一聲脆響,金七手中長篙首先為之折斷,老金、毛五二人手中篙雖不曾折斷,要想阻住來船至猛的來勢,卻是不能,在甫一接觸之初,已雙雙跌倒在地,摔了個仰面朝天。   這條看似戰舟的來船,好疾猛的勢子,由於整個船身不曾懸有一盞明燈,黑乎乎一片,更不知是否有人蓄意操縱。總之,以眼前這番猛厲來勢,一旦撞著了,大船必將絕無倖免之理。   老金啞著啄子叫了一聲,一個骨碌由地上翻起來,正待拼死命,再次以手中長篙向來船迎去。忽然面前人影一閃,一個熟悉的口音道:閃開!同時手裡一陣子發熱,手中長篙已被來人搶了過去。   驚慌中,老金方自看見來到面前的,正是那位史大爺,史大爺手上的長篙,已不顧一切地點向了來船的菱形船首,儘管如此,看來其勢仍然是慢了一點。   史大爺鼻子裡哼了一聲,眼看著他手中長篙在對方巨大撞力之下,有如弓也似地彎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緊急俄頃之際,耳聽著大船上傳出了一聲女子的清叱,緊接著一連幾聲暴響傳自來船,眼看著高懸來船的四面風帆一齊自空中桅杆上高高墜落下來。   四面帆,每一面都有兩丈長寬,加上碗口粗細的橫木一齊自空中猝然落下,其勢端的驚人已極。   一連串的驚人大響聲中,總算阻止住了來船的沖勢,這艘船在猝然失去了主力下,再加上沉重的落帆之力,一時搖擺動蕩著,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老金等三人目睹這番情勢,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他們原以為無論如何難以躲過沉船的劫數,卻萬萬想不到竟會在千鈞一髮之際,對方變生肘腋,竟會無故自落風帆,定住了來勢,使得己方轉危為安。   三個人只是怔怔地看著來船發傻,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雙手持篙的史大爺,想是在先前全力定船的一霎間用力過重,一張尖削的長臉,顯示著沉重顏色,扔下了手上長篙,他一連咳了好幾聲,緊接著怒叱一聲,右手一撩長衣下襟,嗖一聲,已自騰身而起,向著對船掠身過去。   史大爺敢情身手不弱,休看他一大把的年歲,動作裡卻是透著練家子的利落。   來船上雖說是一片黝黑,卻也逃不過史大爺尖銳的目光。他身子甫一落向來船,緊接著再次煞腰,第二次縱身而起,直撲向來船中艙。   猛可裡兩口鋼刀夾著疾厲的刀風,分向史大爺左右兩側力劈下來。   姓史的腳尖才一著地,猛地來了一個疾轉快翻,同時借招現式遞出了右掌,噗一聲,擊中了右面持刀漢子的前胸。   這一掌,史大爺實實貫足了內力勁道,對方既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那裡能承受得住?隨著史大爺的掌勢,痛呼了一聲,球也似地被擲了起來,撲通一聲,水花四濺裡,落向江心。   另一個持刀的漢子,眼看著同伴遇難,那裡還敢蠻幹,猛然間一撤,遞出了刀勢,一擰身,撲通一聲,自躍入水。   史大爺怔了一下,錯齒出聲道:小輩!   嘴裡叱著,一面壓掌前進,猛可裡一道亮光直射眼前,史大爺猝然吃這道強光一照,只覺得雙目生花,足下禁不住往後打了個踉蹌。久走江湖的人,俱都知道這一手的厲害。   姓史的雖非江湖中人,可是閱歷豐富,不假思索地向一旁猛的一個疾翻盤滾。   果然他沒有猜錯。就在他身子方自轉動的一霎,三點金星串成一線,直向他身上招呼過來,總算他見機得早,否則強光射目之下,休想逃得開這一手暗算。   三點金星擦著他衣邊直落江心。   史大爺雖說是技高膽大,卻也由不住驚出了一身冷汗。   暗中人冷哼一聲,手勢一轉,那道匹練般的燈光,又復直射在史大爺的臉上。   史大爺有了前番見地,倒也不懼他再施暗算,當下身形半矮,雙掌盤錯當胸,一雙瞳子微微收攏,成為小小兩彎月牙形狀。這當口,卻已經把對方打量個清楚。   矮矮的個頭兒,沉絛色的兩截褲褂,看上去油光水亮,多半是水衣水靠,手裡端著喇叭口樣的一盞長桶子燈,卻在兩手護肘處貼持著白光閃爍的一對鋒利匕首,赤紅臉,萬字眉,燈光晃動時,隱約間還似可以看見臉上七上八下的幾點大麻子。   就面相論,史大爺是無論如何也記不起自己印象裡有這麼一號人物。然而,對方身上的那絳色的水衣靠,以及手裡的怪狀長燈,卻使他有所警覺。   一念觸及,史大爺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自心眼深處打了個寒顫。你,史大爺緊緊咬著牙,壓制往心裡的張皇:午夜劫舟,所為何來,好朋友你報上個萬兒吧!   嘿嘿史銀周,光棍眼睛裡可是揉不進沙子!來人咧著大嘴,喝風似地那般笑著,那雙深陷的眸子,原本就聚結著詭異莫測,再給燈光一映,更見猙獰。   老兄你扒下了王府的那身號衣,就當我褚某人這雙照子認不得你了嘿嘿你也太目中無人了!   史大爺猝然被對方呼出了姓名,正如所言,那是光棍一點就透,剎那間,獃若木雞,隨著搖晃的船身,他身子打了個踉蹌。   褚某人?史銀周總算認清了對方的身分:足下莫非是大內當差的人稱短命無常的褚氏昆仲之一,史某人眼生了!   好說,好說,閣下好亮的照子!赤紅臉喝風似地笑著:不錯,兄弟正是褚杰,家兄褚方來是來了,一時還不及拜候!   史銀周乍聽對方亮出了字號,就知今夜絕不能善罷甘休,忖思著此行責無旁貸的重任,一時憂心如焚。   他久聞這褚氏兄弟在京畿為惡多端,為大內十三高手中之佼佼者,自己雖不曾與他動過手,料想功力絕不在自己之下。方纔他出言相探,就是惟恐對方昆仲二人聯手對付自己,現在既知褚方不在面前,總算少了一個勁敵,眼前說不得先把這個褚杰解決在現場,再圖後算也還不遲。   心念一轉,史銀周兩臂暗聚真力,丹田運氣,外表卻愈發顯得持重。   褚兄夜臨江舟,有什麼指教?史某洗耳恭聽。   借著雙手抱拳的當兒,史銀周已把他仗以成名的一掌飛星自袖內取到了手上。   所謂一掌飛星,乃是二十四粒大小如梧桐子的八角鋼珠,史銀周此技,得自家學淵源,其祖巧天星史功,正是此一暗器的始創鼻祖。二十四粒小小鋼珠,妙在串成一串,平時配戴在兩腕之上、用手捻指可得,一經出手,頓時在空中散開,由於數目多,照顧的範圍極廣,加以施功人充沛的內功掌力,如果存心傷人,對方即使身中一粒,如屬要害地位,也當有性命之憂。   短命無常褚杰似乎不曾覺察到對方的這一手袖裡乾坤,聆聽之下,咧著嘴打了個哈哈:史老哥這可就明知故問了。   褚杰手裡的燈光揚起來,照向遠在咫尺的大船。   大船上的金氏父子與夥計毛五各人一把長篙,早已把對方船身鉤了個結實。三個人心銜撞舟之恨,狠狠地瞪著褚杰,樣子像是要把對方生吞了下去。   史大爺,只要你老招呼一聲,咱們就把這個老小子給做了,大可惡了。說話的是白頭老金的兒子金七。   史銀周冷冷地說道:用不著你們多事,只管攏穩了船,不要讓大船離開了就好。   褚杰一聲怪笑道:鄱陽王大勢已去,立功論罪可全在你老兄一念之間,今夜褚某人單身會你,稱得上仁至義盡,錯過了今宵此刻,祇怕又將是一番嘴臉了。   史銀周嘿嘿一笑:食王祿,報王恩,姓史的要是怕死貪生,賣主求榮,也就等不到今夜此刻了。   哼你的意思,是要與朝廷為敵了。   這,史銀周冷冷道:桀吠堯,各為其主,史銀周何許人,當不上褚兄抬舉。   好!褚杰點了點頭道:慢說你一個小小護衛營統領,貴主子的兩衛精兵,我主一紙令下,兵不血刃,在洞庭也都繳了械了,如今叛王已押赴晉京,梟首在即,史銀周你有幾個腦袋,竟然膽敢抗旨,私下裡拐帶罪臣孽子遺孀,哼哼只此一罪,就足滅你九族有餘姓史的,怎麼樣,我奉勸你一句話,立功待罪,就在你一念之間了。   這番話,出自褚杰之口,字字清晰,只把大船上的金氏父子等三人嚇了個魂飛魄散,同時也知道了他們彼此的真實身分與來龍去脈。   史銀周待對方話聲甫落的一霎,一聲狂笑道:打!   就見他身子陡地向下一矮,右掌已當胸平封而出,作為暗器手法來論,史銀周這種打法可就端的稱得上高明了。   嘶!一股尖銳疾風,發自他五指之間,其力至猛,其勢至廣,在他掌勢當前的兩丈方圓內外,這些暗器全都在內力控制之內。   當然,史銀周絕非是想以單純的劈空掌力傷他,而是配合在掌力內的二十四粒八角亮銀鋼珠,這些暗器,一經出手,迅速地擴散開來,成為扇面式的一片光雨,直向著看來毫無戒備的褚杰全身籠罩了過去。   短命無常褚杰豈能不知道史銀周暗器的厲害,只是卻不曾料到對方竟然會在如此正面相對的近距離之內施展,是以乍見此情,也禁不住吃了一驚。   他當然不是無能之輩。史銀周暗器方一出手,褚杰整個身子霍地向後就倒,像是鐵板橋,其實卻又暗含著蜉蝣戲水的招式。   好漂亮的一式雙招,配合著他的一個滾翻勢子,手裡那盞桶狀百葉長燈,嘩啦嘩啦一聲猝響,竟然迎著當空暗器撥打了過去。   史銀周這時才忽然警覺,敢情對方手上那盞燈,竟然也能權當兵刃,這一點倒是他當初始料非及。   果然,隨著褚杰抖出的勢子,手裡那盞桶狀長燈,驀地脫手而出,在嘩啦嘩啦大片響聲裡,化為滿天飛葉,就空向著史銀周所來暗器迎了過去。雖然如此,因為變生倉促,仍然不盡理想,褚杰的身式儘管再漂亮,仍然是慢了一步。   嘶!嘶!兩縷尖銳的勁風過處,卻在這位當今大內高差短命無常褚杰身上留下了不深不淺的兩處記號,一在左胸側,一在右腿胯邊。   雖然都當不上是什麼要害,可是也夠他受的,隨著褚杰旋風也似的身子呼地旋出丈許以外,落在了戰舟左邊船道。他鼻子裡厲哼一聲,怒視著史銀周道:史老兒,好,你等著瞧吧!   史銀周滿以為在自己暗器之下,對方不死必受重創,卻想不到依然是讓他從容逃脫,心裡一驚,正待騰身攻進,卻有人較他快了一步。   黑暗中傳過來一聲女子清叱,緊接著一條俊俏的纖細人影霍地自大船後側方拔起來,夜鳥騰空般在當空略舒二臂,遂即以飛鷹搏兔之勢,直向著短命無常褚杰立身處直撲了過來。   短命無常褚杰先是一驚,卻又一聲怪笑道:好!   叮噹!一聲脆響,雙方兵刃猝然接觸,褚杰是一對精鋼匕首,來人姑娘卻是一根打製得十分精巧的鳩形短杖。   由於這個姑娘的凌厲撲身之勢,褚杰不得不向後疾退數步,只覺得右腿胯處一陣發酸,這才想到敢情方纔被史銀周暗器傷了不輕。   不容他多作深思,那姑娘,已經再次地欺身過來,手上銀色的鳩形短杖再一次當頭揮落下來。   同時,另一側的史銀周也由另一個方向猛然襲了過來,史銀周決計不打算讓這個褚杰活著離開,身子一來到,雙掌乍然向下一沉,用雙撞掌直擊褚杰後背。   短命無常褚杰驚惶裡,雙手同時撩出,姿態是一上一下,上面的匕首迎向對方少女的鳩形短杖,下面的一把,卻反迎著史銀周面門上扎點過去。   當的一聲,順著褚杰的匕首過處,當空爆散出一片火星,褚杰架是架住了,震得他手腕子發麻。   那個姑娘,得勢不讓人,鳩形短杖猝然向下一壓,翩翩然已轉向褚杰側方,左手猝然遞出,駢二指向著後者肩頭就點。   史銀周雖是赤手空拳,但是一經進身逼近了敵人,便能發揮出十分威力,況乎還有那個姑娘助陣,情勢更將不同,再者褚杰顯然已為暗器所傷,情勢越發地對他不利。   果然,在史銀周與那個姑娘聯手攻擊之下,褚杰頓時大現不支。   霍地,褚杰躍出戰圈之外。   就在他奮力急躍的一霎,卻著了史銀周凌厲的一式披掛掌,順著後者箕開的五指下拉力道,褚杰左肩頭一陣麻辣刺痛,連帶著半個身子俱都為之發麻。   經此一戰,這位慣以稱狠恃強的大內高手,一時亦不禁為之膽戰心寒,鼻裡哼了一聲,連話也來不及再作交待,當下雙足用力一頓,直向江心躍去。   嘩啦一聲大響,水花四濺中,已然掩沒了他墜落的身軀。   後來現身的那個姑娘,在褚杰縱水下落的一霎,一連發出了兩口飛刀,卻都失之過慢,雙雙落空人水。望著怒濤波湧的水面,那個姑娘連連跺腳嘆息,一副失望的樣子。   史銀周以最快的速度,一連擊開了兩扇艙窗,摸著黑,在這艘看似戰舟的船艙裡轉了一轉。   那個姑娘跟進戒備道:還有別人沒有?   史銀周搖搖頭沒有說話,看了面前的姑娘一眼。   面前姑娘瘦高的身材,細細的腰肢,兩根漆黑的髮辮盤結在頭上,雖然時當黑夜,亦能顯示出她的機靈透剔,正是日間在艙門處與史銀周答話的那個姑娘。   我本來早該出來,是小姐要我照顧著夫人和小少爺,她忿忿地道:要不然,這個傢伙,無論如何,也別打算能跑掉。   史銀周一驚道:你是說翠公主她不在艙裡?   細腰姑娘輕輕嗯了一聲,一雙長長的眼睛向四周瞟了一眼,道:來,史大叔,咱們回去說話。   二人雙雙縱過來船。   史銀周走向持篙發獃的金氏父子三人,正待說些什麼,卻見以白頭老金率先的三個人,忽地扔下手中篙,一齊向著史氏跪倒在地。   史銀周一怔道:咦,你們這是幹什麼?   老金一面叫頭道:老大人,請多請多包涵,小人們早先是不知道大人你們的身身分多有冒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還請大人多多原諒才好!   史銀周皺了一下眉,看了一旁那個盤辮子細腰姑娘一眼,冷冷哼了一聲,向著老金等三人道:你們敢情都聽見了?   老金喃喃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史銀周一聲嘆息道:這又與你們有什麼關係,起來吧。   三人一齊應了一聲,又磕了個頭,才站了起來。   史銀周目注著老金道:船老大,既然你們已知道了一個大概,我也就不再瞞你,方纔的情形你們是看見了,保不定他們還會再來。微微一頓,他低頭嘆息了一聲。   老金忽然義形於色地道:老大人請放寬心,鄱陽王   史銀周低叱道:小聲。   老金立刻把話吞住,一臉驚惶失措的樣子。   大膽!史銀周輕聲叱道:你好大的膽子!   老金後退一步,躬身顫驚道:小人該死   站在一旁那個盤辮子的細腰姑娘聽到這裡,移步過來,小聲向著老金道:船掌櫃的,你千萬記住,以後無論在什麼地方,人前人後,都不能再提起剛纔說的那三個字   說那三個字時,她的語音帶戚,像是強咽著滿腹的悲傷,快要哭的那種聲音。   老金等三人對看了一眼,臉上也都染了悲戚神色。   小人該死!老金垂首道:小人記住了。   史銀周道:你要說的我都知道,難得你們三個草野村夫,居然還能有這番心意,也不枉說到這裡,禁不住仰天長長髮出了一聲嘆息。   當空月白風高,不知何時烏雲盡去,一輪明月復出雲表,灑下了如銀月色,將此大江內外景色映襯得一如圖畫,大船上的一切,更是清晰在目。   白頭老金抱拳躬身道:小人父子等三人,願以性命,為老大人效死   史銀周哼了一聲,搖搖頭道:那倒不必,只把船早日靠到地頭就好了!   老金道:小人遵命。   他兒子金七看了一下天,道:月色這麼好,可以加快趕,要是再遇順風,不出三天,一定能趕到鄱陽。   史銀周點了點頭,道:好,不過,行程也許會臨時有些改變,到時候我自然會通知你們!   老金等俱都應了一聲。   史銀周揮手道:你們去吧。   三個人應了一聲,正要下跪,卻被史氏止住。   你們這是幹什麼?   史銀周臉上罩著一層陰森,冷笑著加上了一句叮囑:以後人前人後,不許帶出一些特別樣子,要是為此壞了我的大事,你們搖搖頭,他情不自禁地又發出了一聲嘆息。   老金喃喃道:小人知道小人是因為這裡沒有外人,所以才才不敢失禮。   沒有外人?史銀周鋒利的目光,向著船後的邊艙瞟了一眼:你敢說沒有外人?   老金頓時為之一怔,道:不是,老大人   史銀周哼了一聲,老金立刻改口道:史老爺史老爺不提起來,小人卻是忘了,明天船就到漢陽,小人一定請他下船就是了!   那倒不必了,史銀周冷笑一聲:錯在當初你不該讓他上來,既然來了,再趕他下去,反倒不好,你們只要嚴防著他,不許他往前面接近就是了。   毛五上前一步,接口道:史老爺放心,那位相公他身上有病,你就是請他出來,他也不出來哩!嘻嘻!   老金叱道:你是怎麼跟老大人說話?   毛五一怔,繃住了笑臉。   史銀周臉上這時才帶出了一絲笑容,連連點頭道:我就是要他這個樣子。一轉臉看向老金道:你們也要學他這個樣子說話,要是帶出了一絲痕跡,落入外人耳目,祇怕你三人性命不保!   三個人又是一驚,對看一眼,史銀周揮揮手道:你們下去   三個人應了一聲,這才轉身離開。   看看他三人回到了舵房,史銀周才轉過臉向著那個細腰姑娘輕聲道:翠公主   細腰姑娘輕咳了一聲,翻著兩隻眼道:怎麼,你自己也忘了?   史銀周戚然一笑:現在無妨。   細腰姑娘努著嘴,向著那邊道:那邊船艙房裡不是還有人麼!   史銀周皺了皺眉:這個人暫時看不出什麼動靜。   細腰姑娘道:哼,那可不一定,不過,小姐已經注意上他了!   把公主改口小姐,顯然有深刻的意義。   夫人和少爺呢?   都睡了,細腰姑娘說:大叔,我們進去說話。   二人邁步入艙。   大艙裡佈置華麗,兩名青衣長身武士分立在通向內艙的門邊左右,二人雖然是便裝,可是神色持重,立態莊嚴,一副謹慎從命,如臨大敵模樣,各人背後都佩著一口青鯊魚皮鞘的青鋼長劍,劍穗子一色的杏黃,一望即知就是訓練有素的公門劍士。   望著史銀周,兩名青衣武士一齊抱拳見禮。   史銀周道:你二人可曾發現了什麼動靜沒有?   左面武士抱拳道:啟稟統領,這裡很安靜,只是適才小主人啼哭多次,現在安靜了,屬下未敢擅人艙內探視!   這名武士寬額頭,濃眉黝黑,三十上下的年歲,和另一位瘦長身材,授著精明幹練,看來白皙的青年,恰恰相反,正是不同類別的兩個典型。   史銀周聆聽之下,皺了一下眉,一旁那個細腰姑娘早已閃身而入,須臾,又步出。   史銀周忙問道:小主人現在怎麼樣了?   細腰姑娘微笑道:沒有事,宮嬤嬤在一旁服侍著,宮嬤嬤說小主人是吃壞了肚子,兩個時辰不到,已經如廁了三次,所以才會啼哭。   史銀周輕嘆一聲,落寞地坐下來道:宮嬤嬤也是太大意了,舟途之中,要特別注意小主人的起居飲食才好!   細腰姑娘點點頭,道:我已經吩咐她了。   她怎麼說?   她,細腰姑娘挑了一下眉毛:哼!她說這是她的事,不要我多管。   史銀周怔了一怔道:糊塗,她太任性了,我去說說她去。   細腰姑娘一笑道:算了,大叔。   史銀周原要站起來的身子,遂即又坐了下來。   細腰姑娘道:宮嬤嬤說,小主人是她從小照顧大的,若有什麼差錯,她用命來賠,你看,她說了這種話,我們還能說什麼呢?   史銀周無奈地嘆口氣道:這個老婆子。   細腰姑娘挑了一下眉,又輕嘆一聲道:不過,要說對於小主人的關懷,這多少年來,宮嬤嬤的確是無微不至,再說她那一身功夫,即使翠小姐也對她讚不絕口呢!有她在小主人身邊,倒是可以放心的了!   史銀周愣愣地道:但願如此,祇怕   微微一頓,他輕嘆一聲道:翠小姐呢?   細腰姑娘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   史銀周立時會意,目光一掃那兩個身著青衣勁裝的武士道:馬裕、杜飛,你們兩個到外面去小心看著,有一點風驚草動,立刻來通知我。   黑碩白皙的兩名武士聽聆之下,各自抱拳應了一聲:遵命!遂即雙雙步出艙外。   史銀周還不大放心地特別去到艙門前看了一眼,見馬、杜二人俱在左艙兩舷,距離頗遠處設崗站定,忖思著艙內談話絕不至為二人所聞,這才又轉回來。   好了,史銀周道:新鳳姑娘,現在你可以說了,其實我手下侍衛營的兄弟,全是忠心耿耿的勇士,足足可以信得過,你也未免太過仔細了。   被稱為新鳳的那個細腰姑娘微微一笑道:史大叔多疑了,婢子豈敢對史大叔手下弟兄有所猜疑,只是翠公主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她不願意的事情,誰也不能勉強。   史銀周點點頭道:這話倒也不假,翠公主是不願意要人家知道她那一身傑出的功夫,其實對於王府上下來說,早已有此傳聞,已經算不上是什麼秘密。這倒也罷了,姑娘還是快說出公主的下落吧。   新鳳點點頭道:翠公主午時以前已出去了,說是去探察一下可疑的敵蹤。   史銀周一怔:你是說,船開了以後,公主才出去的?   新鳳點點頭。   史銀周臉色一變,喃喃道:我早知公主一身武技不落凡俗,卻萬萬想不到竟然會達到如此造詣。這麼說,公主竟然能夠踏波而行了。   這,婢子可就不清楚了。   她說話時,臉上帶著神秘的笑,雖未明言,事實上卻也等於承認了。   史銀周正待說什麼,忽然一陣風過,半掩著的兩扇窗扉忽然徐徐張開了。   就在新鳳與史銀周同時引目注視之下,一條疾勁纖細的人影,已然掠窗而入。   大艙內人影閃了閃,一個粉面長軀的俏麗佳人已站立當前。   史銀周一驚之下,忙自起立躬身抱拳道:卑職史銀周,參見公主。   新鳳也上前行了個萬福道:小婢參見公主。   來人少女敢情正是當今鄱陽王的掌珠,人稱無憂公主,名叫朱翠的傳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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