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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三章

雪落馬蹄 蕭逸 32592 2023-02-05
  天馬行空晏星寒不得不抱拳微笑道:老夫等迎駕來遲,尚請莫教主海涵!   紅衣上人裘海粟也欠身為禮,劍芒大師手打問訊,道了聲:阿彌陀佛!青海一別,轉瞬十年,施主風采依舊,想必甚為得意了!   三人這種恭敬之態倒真是少有。以他們素日為人,再推想這莫老甲,當可知這魔頭確是一個極為特殊的人物;否則像晏、裘如此高傲之人,是絕不願輕易向任何人低頭謙卑的。   莫老甲嘻嘻一笑,一雙瘦爪輕輕提起那襲綢衫抖了抖,白果似的眼珠,旁瞧著晏星寒道:   晏先生不必客氣,這位是   他的目光掃向了紅衣上人,灰白的面頰上,形同槁木死灰,竟是沒有一點表情。劍芒大師笑道:這位是中條山紅衣觀紅衣上人裘道長,施主大概已早有耳聞吧?

  莫老甲伸出一隻瘦爪道:久仰!   裘海粟忙伸手與他握了一下,口中連道:莫老哥你太客氣啦!   可是當他的手,和對方才一接觸,不禁吃了一驚。因為對方那隻鳥爪似的怪手,竟是比冰還要冷,自己的手就似握在了五根冰凌上一般。裘海粟怔了一下道:教主沿途可是受了風寒?   莫老甲收回了手,冰冷的面頰上,裂開了一絲冷笑,道:本教主從不知何謂風寒!   說著話目光掃向晏星寒道:主人莫非就如此待客麼?本教主久居青海,連中原禮節也記不清了!   裘、晏二人都不由面色一紅,晏星寒尷尬地笑道:只顧說話,竟忘了待客之道了,教主與令徒請!   說到最後,晏星寒臉色十分難看,要不是當著劍芒大師的面,很可能當場就會與對方翻臉。

  莫老甲桀桀一笑,回頭對男女二徒冷叱道:主人請我們進去呢!還不快來!   他口中這麼說著,目不旁視,率先走進門去,他的那兩個弟子一左一右跟上。臨進門時,那黃衣瘦女黃麗真,對著晏星寒道:   門外的馬及車子,小心安置!   晏星寒冷冷笑道:這個自然!   說著遂跟行而上。劍芒大師見他臉色不善,忙跟上小聲道:請看貧尼薄面,忍耐一二!   晏星寒回頭一笑:   大師不必囑咐,誰叫我們求人家呢?   劍芒苦笑著點了點頭。一邊的紅衣上人,本是眉開眼笑,此刻卻也不禁拉著一張臉,滿臉顯出不快之色,低著頭踽踽地在後面跟著,不發一語。   一行人長驅直入,穿過一道花徑,直向後院走去。   可笑那莫老甲,初入人家,竟如同是自己居處一般,也不問主人下榻何處,逕自大步直行,儼然一副主人氣派。他那一雙弟子,更是嬉笑叫罵。尤其那黃麗真,不時用手中馬鞭子抽打著身旁的花樹,師徒所至,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天馬行空等三人,這時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就連劍芒大師,見此情形,也後悔自己當初不該發帖邀請,這可真是應了晏星寒的那句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天馬行空晏星寒疾行了幾步,追在莫老甲身側,乾笑了幾聲道:莫教主請隨老夫至梅園休息,前面是老夫家人所居,雜亂得很!   他抱了抱拳,臉色並不十分友善,言中之意,很明顯地在說:你好不知趣!   可是他的老精明,似乎白用了。因為莫老甲這個老魔頭一向蟄居青海,根本不懂人情世故,是一個極為狂妄自大、專橫跋扈的人,當時怔了一下,翻著眼皮道:梅園在何處呢?你頭前帶路吧!   晏星寒臉都氣白了,當時哼了一聲,大步向梅園行去,莫老甲隨後跟上。他那個女徒弟,在後嗲聲嗲氣地道:教主,他這園子,比咱們的綠河苑可差多了,連個池子也沒有!

  莫老甲不但不予斥責,反倒回過頭來笑道:你這話不錯,人還無所謂,可憐了我那兩隻鳥了,往後遛鳥,你們要出去遛了,這兩個東西,喜歡玩水,沒水不行!   劍芒大師生恐晏星寒受不了這句話,忙插口道:施主這兩隻鳥,看來大有來頭啊!   一提起這兩隻鳥,莫老甲的興致來了,他怪笑了一聲道:大師你自然不知,這是青海柴達木百年難見其一的白額鳩,本教主為了生擒這兩個畜生,整整花費了一年的時間,傷了四個門徒,才擒到手,自是大有來頭!   說著他那張灰白色的死人臉上,漾起了極度的興奮之容,一隻手往空一舉,口中噓噓的吹了兩聲,只聽呱呱兩聲怪嘯,那一對怪鳥,已自妙手空空的雙肩上振翅而起。   前行的晏星寒聞得聲音,也停住了步,回過身來,卻見當空那一雙白額鳩,各自展開半扇門板似的翅膀,露出灰白色的羽毛,在當空翩躚翔游,兩翅上扇出呼呼的風聲,看來確是猙獰已極。

  眾人都仰首看著當空的這雙怪鳥。莫老甲桀桀怪笑了兩聲,一雙眸子四處溜著,似想找一東西,試試他愛鳥的威力。   偏偏那銅錘羅活該倒霉,本來他已是一肚子的不樂意了,因自己受了這麼大侮辱,晏星寒非但沒替自己出氣,反對來人如此禮待,他的氣可大了。這時手中提著一對銅錘,正由花徑穿過。   他提銅錘是一時之怒,為了在幾個下人面前,把臉給掙回來。明知敵人已被晏星寒帶走了,還故意跑出大門,持著銅錘發了一陣威,狠罵了幾句,被人一拉,他就借個台階下來了。   不巧得很,就在他回來的時候,在園子裡遠遠看見了他們,銅錘羅忙把頭一低,心想裝著未看見他們算了。他剛走出這道花徑,耳中就聽到了那兩隻怪烏的鳴聲,心中不由一驚!

  他不知道這兩隻怪鳥是莫老甲帶來的,還以為是無主的野鳥,一望之下,不由大聲叫了起來:   鳥!鳥!好傢伙,這他媽的是大鵬鳥吧?   他這麼一叫,可是自討苦吃了。   原來那兩隻白額鳩,乃是一種絕頂兇殘的怪鳥,素日在深山曠野,凡是被它們所見的生物,幾無倖免,即是獅虎見了它們,也要速避為佳。自落入莫老甲之手,更是蒙寵十分,經常供其獐鹿河鮮,從未食過死物,看來似很馴服,實則兇惡不減當年。   二鳥生性聰明,極知討好主人,素日在莫老甲面前,柔順得像一對鸚鵡,但一離開主人,那簡直是誰也制不了它們。這幾日因久困車中,已禁不住有些不耐。此刻飛起當空,相繼怒鳴,凶性大發,覓物下擊,偏偏所見諸人,俱和主人一路,不敢招惹,正自怒鳴聲聲的當兒,偏巧銅錘羅不知趣的一聲大叫。

  二鳥生就伶俐視聽,一雙火眼金睛在高空覓物時,地面上一根針也逃不開它們的眼睛,銅錘羅偌大一個人,焉能看他不見?   一時之間,但見二鳥同時一束翼,星丸似地直向銅錘羅頭頂上落去。   銅錘羅哪知這種白額鳩的厲害,心中尚自存著遐想,當時大吼了一聲:   好畜生!你們可是找死!   他口中這麼說著,更見那邊眾人,全都停步望著二鳥,不禁想到:媽的,活該我銅錘羅露臉!我不信連兩個鳥也打不過!   想念之間,已見二鳥飛臨頭上,四隻大翼倏地一張,那種疾勁的風力,幾乎使他站立不住,他這才知道厲害。當下一咬牙,倏地一揮手中雙錘,直向二鳩身上打去。   二鳥各自呱呱怪叫了一聲,身形向上一騰,銅錘羅的一雙銅錘,竟是走了空招。他正想側身收錘,二次發招,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就見其中之一,發出了一聲尖嘯,倏地一掄左翅,直向銅錘羅一雙銅錘上掃去,來勢如風。銅錘羅一咬牙,急用銅錘去擋,只聽見砰的一聲,日光之下,他這一對銅錘,竟發出了黃澄澄的兩團金光,直向當空飛去。接著砰砰兩聲,一對銅錘雙雙落在了一邊花徑道上,把水磨磚石地面,砸了兩個大窟窿。   銅錘羅嚇得啊喲一聲,抱頭就跑。   可是他怎知這對怪鳥的厲害,方才跑出三四步,忽覺當頭有極大的勁風,如排山倒海似地當頭壓了下來,銅錘羅猛一抬頭,只見四隻火也似鳥眼,就在頭頂上。他急忙往下藏身子,不想身子方往下一蹲,便覺雙肩一陣奇痛刺骨,鮮血頓時已自兩肩頭上冒了出來。   銅錘羅口中啊喲一聲,只見一雙肩頭,已被二鳥伸出的鐵鉤似的怪爪抓了個結實,鋼爪深深陷入肩肉之中,痛急欲昏之際,他耳中似聽到一邊有人拍手叫笑之聲。銅錘羅驚嚇羞怒之下,大叫了一聲,頓時人事不省。

  他的整個身子,在二鳥的利爪之下,直向當空疾速的升了起來。   那一邊的莫老甲看到此情,怪笑連聲道:好!好!哈哈!太妙了!   他舞動著一雙瘦手,得意地揮著,他那兩個徒弟更是得意忘形,男的鼓掌大笑,女的一面拍手,一面噘著嘴,怪聲地對著天上道:抓死他!抓死他!   他們師徒這種動作,不禁令在場的劍芒等三人一驚,繼之而起的是羞怒填膺。尤其是身為主人的晏星寒,看到此,簡直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   他口中厲叱了聲:   畜生!你們也太欺人了!   隨著他這聲怒叱,就見他右手揮處,哧哧兩聲打出了一對五雲石!   這一對暗器一出手,迎著日光發出了兩道白光,電閃星馳般,直向當空二鳩身上飛去。

  二鳥抓著銅錘羅騰起不高,見狀各自一聲怪叫,雙雙鬆爪放人,落下的銅錘羅,被及時趕上的紅衣上人舉手輕輕接住。   就在晏星寒發出暗器的同時,忽聞身側的莫老甲一聲刺耳的怪叫,就見他一隻肥大的灰色袖子向外一翻,打出了兩點金星。   一雙金星,只一閃,就聽見當空發出啪啪兩聲脆響,晏星寒的一對五雲石,竟被打了個粉碎,唰唰地落下了滿天石雨。而莫老甲已騰出數丈以外,只見他舞著一雙大袖,口中發出怪聲的叫嘯,當空一雙白額鳩慢慢地游翅而下,莫老甲伸出一臂,這一雙怪鳥雙雙束翅落於其上。   他臉色極為難看,回過頭來,怒目凸出如珠,看著晏星寒道:怎麼?你要打死它們麼?   晏星寒狂笑了一聲,也是怒容滿面地道:教主這話就不對了,是你的鳥先下毒手,老夫豈能見死不救?   莫老甲咧口一聲啞笑道:誰說它們下毒手?莫非足下沒有看見,它們只不過是逗著他玩玩罷了!   晏星寒氣得全身發抖,他指著一邊鮮血淋漓的銅錘羅道:這是玩玩!教主,莫非你沒看見他身上的血?   莫老甲又是一聲怪笑道:晏先生,你也太大驚小怪了,流點血又算什麼?本教門下弟子,在此二鳥爪下,不曾負傷流血者簡直找不出一人。   他口中這麼說著,頓了頓道:一刀!拉開你的衣眼,叫他見識見識!   妙手空空王一刀彎腰道了聲是,一把拉開上衣,露出疤痕纍纍的前胸及兩肩,莫老甲嘻嘻冷笑道:晏兄,你看看小徒身上,當可知令徒這點區區皮肉之傷,算不得一回事了!   晏星寒倏地雙目一睜,正要發作,那一邊兩面為難的劍芒大師,見此情形,不得不打圓場子。   她長嘆了一聲,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請看貧尼薄面,不要再爭短長了!   她微微一笑:   其實,這是很小一件事,二位初次謀面,何苦為此小事傷了和氣。   晏星寒實在忍不住,冷笑道:大師竟把一條人命,看成一件不值一談的小事麼?   劍芒老臉一紅,尷尬笑道:老朋友,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晏星寒鄙夷地一笑道:請恕我沒有涵養,大師,這客人請由大師費心接待吧!   他說著話,望也不望他們師徒一眼,轉身走到了紅衣上人身前。裘海粟正在為銅錘羅活血上藥,晏星寒自他手中,把銅錘羅抱了過來,鐵青著臉道:裘兄也請偏勞,如需何物,只管問司琴索討就是,我先進去了!   裘海粟皺著眉,嘖了一聲:   何必呢!你一向是個很開通的人,怎麼今天   才說到此,見晏星寒已抱著銅錘羅揚長而去,他只得吞住了話,苦笑了笑,回過身來望著劍芒大師。劍芒大師又欠身合十,念了聲:無量佛!   接著一笑道:晏施主還有要事未了,就任他去吧!   這老尼說著,耷下了一雙灰白的眉毛,轉過身來,對著莫老甲勉強地笑道:晏施主個性如此,施主不必見責,請隨貧尼至梅園休息吧!   莫老甲桀桀一笑,振臂令二鳥飛起空中,那雙白額鳩呱呱怪叫著,又落在了王一刀雙肩之上。   這老魔頭拂了拂衣服,冷笑道:今日若不看在大師你的面上,本教主豈能與他甘休?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們走吧!   說著大步向前而去。劍芒大師疾行在頭前領路,至此她心中,實在後悔請來了這個魔頭。看來一個不好,不但對付不了敵人,倒先得對付自己這邊。   一行人進入梅園的月亮洞門,園中的美麗景致,立刻吸引了這來自化外的師徒,就連那雙怪鳥,見此美景,也禁不住歡鳴起來。   莫老甲本是滿面怒容,此刻也改成了笑臉。尤其是靠東面的那個大荷花池子,浮著綠油油的一池荷葉,雖沒有荷花點綴,看來亦富有情趣。   那對白額鳩,雖是稟性殘酷,卻有一個風雅的嗜好:愛水如命。   此刻雙雙在池面上鼓翅戲波,拍打得一池清水,蕩起了無數波紋,莫老甲桀桀一笑道:這裡原來有水啊!   紅衣上人見他面有喜色,不禁插口道:晏兄園中栽有百株老梅,多是難見的異種,只可惜現在已過了時候,否則更是雅緻,教主對此處尚能稱意否?   莫老甲信手摘了一枝桃花,在鼻上聞了聞,又隨手丟向一邊,搖了搖頭道:這花不香,沒啥看頭!   紅衣上人微微一笑:   教主,桃花本來是不香的啊!   莫老甲隨著劍芒走了幾步,回過頭來道:我不喜歡花,也不懂花!   說著一行人已行抵晏星寒為他們備好的住處,經過連日來的預備,室內佈置得極為雅潔。   師徒三人,各居一室,隨著呼茶喚水,司琴帶著兩個小廝忙了一通,又備上了接風的筵席。莫老甲和他那一對徒弟,倒是來什麼吃什麼,絲毫不顯得拘束,主人沒有陪席,他們也不在乎,一席飯足足吃到天黑,才各自酒醉飯飽。   莫老甲關照劍芒,為他準備一隻活羊,說要餵他的兩隻愛鳥。劍芒雖是一個出家人,卻也沒有抗議,她私下關照司琴,命他去準備。等到羊牽來後,莫老甲竟親自牽了出去,餵他的鳥去了。   劍芒不忍出視,紅衣上人倒是好奇地跟了出去。只見那活生生的一隻山羊,方一牽出,不容莫老甲出聲招呼,那雙白額鳩已自空而下,各自怪叫了一聲,鋼爪探處,已把那只活羊分扯成了兩半,血腸灑了一地。那兩隻怪鳥,似特喜吃那羊肚內的五臟,長頸交錯間,已把灑出的心肝肺腸,吞吃了一個乾淨,接著連撕帶扯,把羊肉也吞了下去,一隻全羊從牽出來到完全消失,只是霎時之間的事情。直把一旁的裘海粟看了個心驚膽戰,心說好厲害的扁毛畜生!   莫老甲喂完了鳥,又關照徒弟王一刀好好照顧它們,這才隨著裘海粟進室說話。   潔淨的廳房內,插著兩瓶梅花,紫絹的窗簾,懶洋洋的被小銀鉤半捲起來。兩盞玻璃燈置在几頭上,散出青黃的光,劍芒大師正襟危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她對面的椅子上,坐著人稱西天一怪的莫老甲,莫老甲的右首坐的是紅衣上人裘海粟,三人正在細細地傾談著。只聽劍芒大師微微笑道:貧尼等因恐分身乏術,又因敵人不是弱者,所以才想到請施主助一臂之力。   莫老甲怪笑了一聲,剔著指甲,發出篤篤之聲道:本教主言出必行,當年既有為大師盡力諾言,今日自不能反悔,大師你只管說出來吧!那敵人姓甚名誰,要本教主如何盡力?   劍芒嘻嘻一笑道:莫施主真信人也!既如此,貧尼也不再客氣了,提起此人,大概莫施主你也有所耳聞。   西天一怪莫老甲死灰似的臉上,沒有一些表情,冷然地問道:是誰?   劍芒大師頷首微笑道:此人向居南方,人稱南海一鷗。   莫老甲怔了一下,接道:桂春明!   紅衣上人和劍芒大師一齊點了點頭,西天一怪莫老甲一口兔齒錯出格格之聲,仰天怪叫了一聲道:好極了!本教主正要會他,難得他在此地,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處尋,得來毫不費工夫!大師,他如今在何處?   劍芒大師聞言心中不禁一喜,和紅衣上人裘海粟對了一下目光,裘海粟答道:這老兒可能就在肅州,也可能已出了嘉峪關去了沙漠。   西天一怪莫老甲獰笑了一聲道:那是再好不過了,本教主這雙白額鳩,倒可派上用場了!   裘海粟愣了一下道:教主仙禽能派有什麼用場?莫非   西天一怪側目掃著他,獰笑道:你知道什麼?   裘海粟不由臉色一紅。只聽莫老甲說:這種白額鳩最能空中索跡覓人,只要它們飛起來,百里方圓之內,哼!真可說連一隻兔子也逃不脫。   紅衣上人口中未說,心中卻不禁暗笑道:你也未免太自負了,你這雙鳥只能欺負欺負銅錘羅之流的人,要是遇到了桂春明老兒,還能活著回來?   他雖是心中這麼想著,卻是沒有說出口,反問道:教主仙禽,從未與桂春明見過,即使飛在空中,也難以找尋吧?   莫老甲露出兔齒,不屑地道:這也不難,那桂春明一副酸丁模樣,老朽枯瘦,很易辨別。本教主一雙仙禽,已通人性,只待本教主略加指示,諒他是逃不開的。   紅衣上人雖是心中不悅,也不禁有些佩服,尤其是看不出那對鳥竟會有如此靈性,當時沒有作聲,看了劍芒大師一眼,想聽聽她有什麼高見。   這個老尼姑似乎一直對莫老甲存著相當的信心,她微微笑道:有了教主這雙鳥兒,倒真是我等一個最好的幫手,教主你以為眼前我們該如何下手呢?   西天一怪莫老甲伸了個懶腰,嘻嘻一笑,他對劍芒大師,似乎一直很客氣,也許由於當年那一點恩惠的關係,他說:大師,這事情用不著發愁,本教主既來,諒他桂春明絕不敢上門滋事。   他頓了頓又說:容本教主今明休息兩日,這兩天之內,他如來更好,否則,我們就下沙漠去尋他。   劍芒和紅衣上人一齊點頭稱是,當下又談了些別的,因西天一怪遠道而來,要早點休息,劍芒大師和裘海粟就不再擾他。二人退出房外,一逕向側院去找天馬行空晏星寒,要徵求他的同意。   進了內廳,見銅錘羅灰頭土臉地由裡面走出來,紅衣上人笑道:喂!你沒事吧?   銅錘羅尷尬地站住腳,點了點頭:   還好   劍芒瞇著眼笑了笑道:晏施主在麼?   銅錘羅用大拇指朝後面指了指,彎了彎腰,繼續前行而去。二人進到內廳,卻見天馬行空晏星寒正背負著雙手,在廳內踱著,一見二人進來,立刻站住腳,滿面怒容道:這莫老甲也太欺人了,我晏星寒豈是忍氣吞聲之輩?   劍芒大師含笑道:老朋友請坐下,稍安毋躁,我二人是來找你商量事情的!   紅衣上人走近他,伸出雙手把他按坐下來,哈哈一笑道:媽的,要說氣人,是真氣人,那個老王八蛋,也怪不得你氣,我還不是一樣看不慣?   他眉毛一皺,接道:可是,老哥哥,咱們要分清楚事情,要分清楚時候,要是在平常   他一瞪眼,說:嘿!我不給他幹上我不姓裘!所以   他嘻嘻一笑:你老哥也就用不著再生氣了。   他說著一隻手摸著像刺蝟似的鬍子,眼睛也不瞪了,眉毛也舒開了,一副挺有涵養的樣子。   晏星寒翻著眼睛瞧著他,眉毛微皺道:我也就是因為如此才忍下了這口氣,要不然豈能與他甘休!你們有事麼?   紅衣上人點了點頭,坐了下來,劍芒也隨之坐下,道:方纔貧尼與裘道長已與莫老甲商量過了,我等決定過兩天連袂同下沙漠。如其在此等待,不如找上他們決一勝負,不知晏兄意下如何?   晏星寒皺了一下眉道:和那老魔頭一塊去?   劍芒微微一笑道:晏兄也不必太認真了,莫老甲為人一向如此,其實他對你倒沒有什麼成見。   晏星寒想到方纔的過節,擰著眉毛不發一語。裘海粟揚了一下眉毛道:怎麼樣,老晏!   晏星寒嘆息了一聲,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既已如此決定,我自不便拒絕,咱們什麼時候起程?   劍芒大師接口說:大後天怎麼樣?這事情依貧尼之見不宜耽誤!   裘海粟也皺眉道:再說,朱矮子負傷呆在沙漠裡也不是長法,咱們還是早些與他會合的好。   晏星寒慨然道:好吧!那就這麼定了!咱們大後天起程,我先招呼家人準備準備。我們是坐車還是騎馬呢?   裘海粟想了想道:還是騎馬好騎馬方便。   劍芒大師黃蠟似的面容上,帶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愁容,她似乎已想到在風沙之中跋涉的艱苦情形,可是又不得不去。重重地歎了一聲,道:那就騎馬吧!隨即苦笑了笑說:   我們都是這麼一把子歲數了,卻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場麻煩,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日暮時分,在靠近巴什托格拉克沙漠的邊緣上,來了一隊人馬,還有轆轆的車聲,一時引起附近人家的注意。   經過漫長旅程風塵之後的晏星寒,看來似乎比過去更顯得蒼老了一些。尤其是他的心情一直很不痛快,一路上很少說話,只是失意地策馬行著。他右邊是紅衣上人裘海粟,左邊是銅錘羅,三人都是愁眉苦臉,不發一語。行行復行行,眼前是一片黃沙。   在他三人身後丈許以外,劍芒大師騎在一匹灰白色的馬上,這老尼倒像是沒有當回事似的,微微閉著一雙眸子,一任那馬向前走著,她卻連眼皮也不抬一下。   在她身後是西天一怪莫老甲的篷車,這個老怪物在車座上盤膝打坐,更是不發一語。   車子左右兩邊,是妙手空空王一刀和黃花瘦女黃麗真,這兩個人不像其他人那麼安靜,不時地東張西望,一會兒策馬跑跑,一會兒又互相嬉鬧不已,顯出年輕人的浮躁和不安寧。   莫老甲那輛車的車篷上,並排棲著那雙白額鳩,這對怪鳥不時地引頸剔翎,東瞧瞧西望望,有時在天上飛一個圈,發出唏哩唏哩的鳴聲,然後又落回到原來的地方。   自從出了玉門關之後,莫老甲就把這對鳥放出來了,大家因為事前聽了莫老甲之言,故對這一對怪鳥不敢小看。   因此,每當它們振翅飛起之時,大家也都跟著緊張起來,俱以為它們一定是發現了敵蹤。可是第一次,白額鳩卻找上了一個賣菜的老頭兒,第二次抓傷了三個運茶磚的蒙古人,經此一來,晏、裘等三人,對於這對鳥的能力,就不得不重新估價了。   因此,當這雙怪鳥再次起飛的時候,除了莫老甲的兩個徒弟仍然大感興趣以外,三老根本連頭也懶得抬一下,反應冷得很。   銅錘羅更是一路上嘟嘟噥噥的,把這一對白額鳩罵得一個臭錢也不值。他乾脆直呼它們是老鷹,說是北方用來抓兔子的鷹,也比它們厲害,只是他這話可不敢叫莫老甲師徒聽見,只是在晏星寒和紅衣上人面前嘟噥。   人馬進了沙漠,漸漸地深入。   這期間,銅錘羅的身價,無形中又被提高了。因為他在西北住了三十多年,出關去沙漠也有八九次的經驗,人們可以輕視一個人,卻不可輕視一個人的經驗。因為前者只是一個構成人的形態,而後者卻是使人可以堅強內在的一種東西。   因此,銅錘羅無形中成了這一小隊人馬的領隊,這一路出嘉峪關過安西再經玉門入沙漠,都是他帶的路。由於他的策劃,使大家少吃了許多苦頭,因此就連莫老甲師徒也對他改變了看法,不敢再輕視他了。   這片沙漠正是不久以前譚嘯依梨華曾經過的庫穆塔格沙漠,在整個的西北地方,只能算是第三大沙漠。天山北麓的古爾班通古特沙漠要比它大一些,南疆的大戈壁更十倍於它,可是儘管如此,也非一天所能走完的。   在行進了十數里之後,天就很黑了,銅錘羅和晏、裘等人商量之後,停馬不前,暫時搭起了三四座帳篷,好在他們帶的東西很齊全,搭起來很方便。銅錘羅除了負責帶路以外,還兼帶弄飯,別看這傢伙人不濟,炒兩個菜倒是挺中吃。飯後,大家都在帳篷裡休息,外面的風夾著沙子,吹打在羊皮帳篷上,發出刷刷的聲音,每個人都很疲憊,他們都是上了歲數的人,老年人是最厭惡長途奔波的,他們把自己關在皮帳篷裡,懶得跨出去一步。   裘海粟和晏星寒睡在一塊;劍芒大師和黃花瘦女黃麗真一個帳篷;莫老甲和妙手空空王一刀睡在一起;銅錘羅和趕車的金福兩個人睡在車上。那兩隻白額鳩,似乎精神百倍,整個夜晚都在天空忽悠悠地盤旋,四隻怪眼在黑夜裡就像是四點鬼火,可是附近沙漠裡,靜靜的,別說有什麼人了,就連兔子也沒有一隻。   大家都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早早地起來,太陽還沒有出來之前,他們已收拾好東西,漠地裡浮起了一層厚厚的白霧,冷得厲害。但是各人都因為有好內功,除了銅錘羅凍得換上了大皮襖以外,其他各人仍然穿著一襲裌衣。   就在這薄曦的晨光裡,一行人馬又繼續向前出發了。   黃花瘦女黃麗真顯得很放蕩,不時在馬背上扭著身段,放聲高歌著,聲音尖細,刺耳異常。有時候嗓子提不上了,咳嗽兩聲,再提再唱,直聽得晏星寒等三人連連皺眉不已。可是西天一怪莫老甲,倒是挺欣賞他徒弟的歌喉,不時地微笑著點頭。   太陽由阿爾金山那邊跳了出來,空中現出了霞光彩氣,沙層漸厚,已不能行車,這倒是各人事前沒有考慮到的。   莫可奈何之下,莫老甲只好改車為馬,把原來坐的車子,命金福先押回晏府去。他們並未耽誤,繼續前進,反倒比以前快多了。   差不多中午的時候,這片沙漠才到了盡頭,漠地的邊沿現出了一片綠蔥蔥的草原,有成群的牛和羊,在草地裡啃食。遠處還有一片淡淡的廬合影子,幾個老年人不禁感到很興奮,紛紛打馬疾馳。銅錘羅頭前帶路,在一個叫野月河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地方是維吾爾族的部落,對於晏星寒等這隊外人,很感到奇怪。因為他們說商人不是商人,說老百姓又不像老百姓,一群人有男有女,有尼姑也有老道,還有兩隻大鳥。所幸這群人,並不十分打擾他們,只吃了頓飯,添購了些東西,休息了一會兒,又繼續向前行去!   現在他們所面臨的,已是那片廣大的大戈壁沙漠了,在沒有踏入這沙漠之前,他們都加倍地提高著警覺;而且他們也都深信,他們的敵人多半是在這片沙漠之中的。   於是,這隊人馬,懷著無比的信心和勇氣,直向這舉世聞名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行進而去。   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已為無限的黃沙包圍了,放目望去,前後左右,全是黃沙、沙丘沒有一條河、沒有一棵樹,天上甚至於沒有一隻飛鳥。   西天一怪莫老甲的馬走在最後,他仰頭看了看天色,忽然吹了兩聲口哨。那兩隻早已不耐寂寞的白額鳩,拍打著翅膀,飛了起來。   二鳥在天空一個盤旋,隨著莫老甲所指示的方向,疾如流星而去。   莫老甲得意地笑了笑,對著身側的劍芒大師道:這麼一來,我們可以閉上眼睛歇歇了,一有消息,它們就會馬上來報信的。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身側的黃花瘦女手指天空,大聲道:教主快看,它們發現什麼東西了!   她這句話,不禁使各人都吃了一驚,一齊仰首天空,卻見二鳥風掣電閃似地飛臨當空,在天空時上時下地交插飛著,口中發出唏哩唏哩的鳴聲,卻是不落下來。   西天一怪灰白色的面頰上,不禁起了一絲冷笑,喃喃道:是了,它們是有所發現了!   他說著,忽然一揮大袖,厲聲叱道:快去抓來見我!   二鳥果似懂得人言,聞語之後,在天上一個疾旋,一逕向方才來路鼓翅而去!   莫老甲雙腿一夾馬腹,道了聲:   快!我們跟上!   於是各人都放快了馬,漠地裡黃沙滾滾,六匹健馬如脫弦強弩,瞬息之間已馳出數里之遙。   果然,在一平如水的黃沙線上,他們看到一些移動的影子;而且似有人騎著馬。劍芒大師不禁催促道:果然是有人,我們快去!   他們看見,那兩隻白額鳩在天空舞動的影子,它們不時地束翼下襲,卻又累次的騰身飛起,口中的鳴聲十分淒厲!   黃花瘦女首先飛馬而前,口中尖聲叫道:不好!它們要敗了!   莫老甲臉色十分震怒,冷哼道: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厲害!   一群人馬風馳電掣地向前疾奔而去,不多時已趕到了近前。   這才看清了不遠前的沙地裡,並騎坐著一男一女,奇怪的是二人全是一身縞素,男的身形偉岸,膚色黯黑,女的身系白綾,十分瘦弱。   最奇的是他們身後有一輛特製拖車,用馬拉著,而車上所置,非為別物,竟是一口白花花的大棺材,這種情形不禁令各人都吃了一驚。   莫老甲霍地拉住了馬,晏星寒等四人也因覺得人物有異,急忙拉住了馬。   那飛馬而上的黃麗真,卻像一個潑婦似地馳了上去,口中尖叫道:那來的兩個小雜種?竟敢在此撒野!   在她喊話的時候,那個偉岸的青年正用手中一柄描金折扇,不時地朝著當空兩隻怪鳥身上點著。那麼厲害的兩隻鳥,竟是連身子也偎不下來,更不要說是妄想傷敵了。   黃花瘦女的話,顯然把這個偉岸的青年激怒了,他往這邊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冷笑道:無知賤人!平白無故縱鳥傷人,待我打發了兩隻扁毛畜生,再與你等理論!   在場諸人,在他說話之時,已看清了這人的外貌。只見他濃眉似劍,目如朗月,高挺的鼻梁,襯著雪白一口玉齒,端的是好一副英俊儀表。   他身著一襲雪白的長衣,頭頂著一頂前仰後低的大草帽,額下結著黑色的綢帶結子,是那麼從容,他意態瀟灑地翻動著手中的扇子,時張時合,巧妙地向二鳥身上點襲著。   二鳥雖是厲鳴聲聲,卻是絲毫奈何他不得,一邊看的莫老甲忽然怪笑了一聲,右手向空連連揮動,口中吹出了一種怪聲,二鳥之一忽地一束雙翅,以極快的身法,直向這青年頭頂上襲去!   顯然,這隻鳥又吃了大虧了。   就在這只白額鳩向下一落的剎那,忽見這青年一聲低叱道:去!   驀地見他向外一展手中折扇,刷的一聲,扇面全開,同時自扇上發出了呼的一股勁風。那只白額鳩一來因輕敵過甚,再者期功過切,想在主人面前展示威風,卻想不到眼前會是一個如此厲害的人物。就在這青年的折扇揮掃之下,那只白額鳩發出了呱的一聲怪叫!   一時只見灰羽紛飛,那怪鳥側飛出了三丈以外,蕩悠悠地落在了沙地之上,全身瑟瑟抖動不已,顯然是吃了極大的苦頭。   如此一來,那另一隻鳥,卻是再也不敢冒險犯敵了,唏哩哩一聲怪叫,飛向了一邊。   莫老甲心痛愛鳥負傷,把這青年恨之入骨,當時怪叫了聲:   小子!你好大的膽!   這老魔頭雙手在馬鞍上猛然一按,整個身子如一片雲似的,只一晃,已落在了那只傷鳥之前。雙手輕輕地把那負傷的鳥捧了起來,他那灰白的瘦臉上,帶出了一種前所未見的暴戾之色,口中桀桀連聲地冷笑不已。   這時間,一邊的妙手空空王一刀,早已忍耐不住,也叱了聲:   好小子!你敢傷我們的鳥!你是不想活了!   說著抖韁而上,一招手,已把背後鑌鐵雙拐掣了出來,二話不說,摟頭就打!   白衣人朗笑了一聲道:無知狗才,去!   他依然運用手中的折扇,向外一揮,只聽得噹的一聲,已把王一刀手中的雙拐給磕向了一邊,險些脫手而落。   王一刀倒抽了一口冷氣,心說:好傢伙,這小子好大的勁!當時臉色一紅,不由怔了一怔,冷笑了一聲道:小子,你是幹什麼的?   白衣人神態自若,眼前雖圍著這麼多人,卻絲毫沒有畏懼之色。他揚了一下眉毛,冷冷地道:我是走路的,怎麼樣?   王一刀還要說話,卻被一邊的西天一怪莫老甲厲聲喝叱住了。這個老魔頭一隻手抱著那只受傷的怪鳥,慢慢走到白衣人身前,停了下來。   白衣青年似乎為莫老甲這種怪像嚇了一跳,連他座下的馬,也揚起蹄子長嘶了一聲。在白衣青年旁邊的那個弱女子,不禁嚇得臉上變了顏色,口中嬌呼道:袁少爺,咱們走吧!不要惹他們了,他們是馬賊!   白衣人回頭哼道:你不要怕,光天化日之下,我不信他們膽敢打劫行人,再說我們也沒有什麼東西。   那少女嚇得哭了,口中急道:走吧!咱們別理他們!他們是刀客,是馬賊!   她的話沒有把別人激怒,卻把一邊的黃花瘦女黃麗真惹火了。只見她在馬上一挺腰,柳眉倒豎道:混蛋!你這丫頭亂說些什麼?誰是馬賊、刀客?娘的!揍死你!   少女被罵得臉色一青,忙把馬往白衣人身邊偎,她還是第一次見過這麼厲害的女人;尤其是女人開口罵人,她也是第一次聽見。   白衣人用冷峻的目光,朝黃麗真掃了一眼,他想看看這個厲害的女人是什麼樣子。   很奇怪,黃花瘦女黃麗真那種凶狠潑辣之態,在這陌生的白衣青年跟前,竟然施不出來了。她揚了一下眉毛,哼了一聲道:幹嘛看我呀?你這人,真是   說著她又瞟了他一眼,扭了一下腰肢,這女人是出了名的浪。只是今天當著師父的面,她不敢過於放肆;否則以她昔日性情,定會用出全身解數,勾引一番。   劍芒大師等三人,一見來人並非敵人,心中已不願多事,此刻見莫老甲師徒無故縱鳥欺人,更覺歉疚。因恐莫老甲貿然與對方動手,平白樹敵,此刻又見黃麗真那種風騷浪態,不禁俱感討厭。   劍芒大師見莫老甲滿面怒容,深恐這老兒一說話,更成不了之局,當時忙在馬背上一合雙掌,念了聲:無量佛!   隨著雙目微開,慢吞吞地道:這位少施主貴姓大名?   白衣人目光在劍芒身上掃了一下,因見對方是個出家的老尼,當時也不便發作,勉強地抱了抱拳道:不敢,在下姓袁名菊辰!   老尼點了點頭,又指了一下那少女,微笑道:這位小妹妹呢?   白衣人欠了一下腰道:那是小婢春容,大師有何見教?   劍芒呵呵一笑道:這是一個誤會,少施主,你們快快過去吧!沒什麼事了。   袁菊辰冷冷一笑道:我等好生行路,與你們何冤何仇,何故縱鳥傷人?大師你是一個出家人,還要請你說一個公道。   劍芒不禁臉色一紅,卻聽見身後的莫老甲發出了一聲極難聽的怪笑,尖聲道:好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你傷了本教主心愛的仙禽,沒有道一聲歉,已是無禮;居然還敢出言頂撞,你是活膩了吧?   袁菊辰劍眉一挑,目射精光道:你是誰?欺人太甚了!   莫老甲桀桀一笑,正要發作,劍芒大師上前一步,欠身施禮道:教主請看貧尼薄面,休要與他少年人一般見識,請高抬貴手,容他們過去算了!   西天一怪莫老甲哼了一下,銳利的目光似乎稍稍收斂,他獰笑了笑,身軀伸縮之間,已經四平八穩地坐在了馬背之上。   這種內功的潛降真功,不禁令在場諸人都深深驚佩不已。袁菊辰皺了一下眉,想不到這老人竟會是這麼一個厲害的人物。   尤其是在這荒涼的沙漠裡,突然現出這些人物,袁菊辰不禁十分驚異!   西天一怪本是一腔怒火,要給對方一個厲害,才能洩恨,此刻為劍芒這麼一勸,卻也想到,憑自己身份和年歲,和這麼一個年輕人動手,圍著這麼些人,也不是太光彩的事。所以才勉強把這口氣給忍了下來,當下拉著那張半灰不白的馬臉,哼道:大師既如此說,本教主自不便與他後生一般見識,叫他速速滾開罷了!   劍芒含笑點了點頭,轉向袁菊辰這邊道:年輕人,你快過去吧!要知道,在場諸人,全不是你可對付的人物,你快快走吧,貧尼等尚要趕路呢!   袁菊辰又何嘗是笨人,方才談話之際,已把對方各人仔細觀察了一遍。   他不禁暗暗吃驚,因為以他自己目光判斷,對方在場者,除了那年輕的一男一女及另一個插銅錘的漢子,武功不如自己之外,其他各人簡直沒有一個易與之輩,無不是精華內斂的棘手人物。   袁菊辰心中大是不解,沙漠是他昔日經常出沒之處,尤其是狼面人三字,在大戈壁上,連三歲孩童都知道。無形中,這片沙漠在他眼中,已視為一片禁地,他很不願意有陌生人闖到這片地方來。   雖然他如今心情已不同了,而且正在和沙漠告別,可是他仍不願意隨便看著這群人闖進來。   他冷冷一笑道:大師你這話怎麼說呢?我想你應該清楚,是你們來找我的,我並沒有去惹你們。   一旁的紅衣上人不耐煩地擺了一下手,厲聲叱道:你這小子怎麼不知好歹?叫你走你還不快走,你真想找死是不是?   袁菊辰不及說話,一邊的春容嚇得忙拉了他一下道:袁少爺,咱們快走吧!還有很多路呢!   袁菊辰一回頭,看到了那具白木棺材,想到死去的白姍,他的雄心一點也提不起來了,他咬了一下牙,一帶馬頭,哈哈一笑道:老道,我眼下還有要事急辦,不與你等一般見識,咱們以後碰上再說吧!   他說著看了春容一眼,一磕馬腹道:走!   春容驚恐地看了在場諸人一眼,催騎而去。那輛裝著棺材的拖車,也跟著二人向前馳去。   車子上插著幾支竹竿,竿上挑著幾副輓聯,迎風招展,十分淒涼。   這期間,天馬行空晏星寒是最鎮定的一個。他對莫老甲這種無理取鬧的情形,很看不慣,只是為免惹氣,一句話也沒多說。   他只是靜靜騎在馬上,向對方那一男一女打量著,在那輛靈車上仔細看著。   人們大都是如此,望婚嫁而喜,見喪葬而戚,晏星寒望著這輛靈車,默默忖道:可憐,這棺材裡不知是誰?沙漠運棺,倒是新鮮!   正想著,又見那車上插有白綢輓聯,目光不經心地望了望,正逢袁菊辰等帶馬而去。這輛靈車也跟著拉動而行,車行生風,把白綢輓聯飄了起來,晏星寒目光無意一瞟的剎那,卻看到了輓聯上的字,他一下怔住了。   直到對方跑出了兩三丈以外,他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的哦了一聲,當時策馬上前,大聲吼道:小朋友,請站住!   菊辰的馬本已馳出,聞言猛地把馬勒住,回身不悅道:怎麼,還有事麼?   晏星寒哈哈一笑道:有點小事,老弟,你來!   劍芒大師苦笑了笑道:算了,晏兄,讓他們去吧!   晏星寒搖了搖頭,含笑道:大師,你不清楚。   他說著又招了招手,對袁菊辰道:來,來,請過來,老夫有話要問你!   袁菊辰怒容滿面地帶馬而前。晏星寒冷冷一笑,手指著那輛靈車道:還有這輛車,也請過來一下。   袁菊辰不禁劍眉一挑,厲聲道:老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晏星寒嘻嘻一笑道:自然有意思!   這時那輛靈車也跟著返了回來。晏星寒策馬而前,走到車旁,細細看了看車上的輓聯,他的臉忽然變成了一片鐵青顏色道:你認識這兩個人麼?   他伸手指著一副輓聯,那聯上清楚地署著譚嘯和依梨華兩個人的名字。   劍芒大師和紅衣上人,本來是不在意的,此刻往那輓聯上一看,不禁全是一驚,急速地策馬馳了過來。   袁菊辰先是一怔,又冷然道:這與你們有什麼相干?   紅衣上人哈哈一笑,在馬上一抱雙拳道:什麼相干?好呀!你別想走了!   劍芒大師也念了聲:   阿彌陀佛!少施主,貧尼本有開脫你之心,可是眼前你必須對我們有所交待了;否則,可怨不得我們無情了。   袁菊辰冷冷一笑道:你們要如何?   晏星寒怒容滿面道:你還沒有回答老夫的問話呢!譚嘯是你什麼人?   袁菊辰冷冷地道:他是我在沙漠裡結交的一個義弟,怎麼,這又如何?   晏星寒目光朝紅衣上人和劍芒大師掃了一眼,微微一笑,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麼,他現在又在哪裡?   袁菊辰心中動了一下,忽然憶起了譚嘯所說的那一段結仇的經過,不禁大吃了一驚。目光在五人面上一轉,內心如同是一面鏡子一般地亮了。   於是,他冷冷一笑道:我不大清楚。   他方說到此,忽聽見一聲馬嘶之聲,一匹灰白大馬由附近飛馳而過。   馬上馱著一個瘦長的人,只是全身都在一襲灰色的大斗篷披覆之下,頭垂得很低。有一半臉在衣領之內,看來似防沿途風沙的模樣。   各人不禁吃了一驚,一齊朝這人望去。   可是,這匹突來的馬,簡直太快了,由眾人身前一掃而過,馬上人似微微扭臉,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即風馳電掣而去,真可稱得上是來無影,去無蹤。   這一人單騎,要是在未遇見袁菊辰之前出現,一定會引起莫老甲等人極大的興趣,只是此刻雙方都在緊張的交談中,誰也沒有十分注意他。   轉瞬間,那匹灰白色的馬,帶著滾滾的黃沙,已消失在大漠盡頭。   這時,晏星寒又抬起了方纔的話頭,冷冷一笑,沉聲道:小朋友,我勸你還是知趣一點,實話實說,我們和你之間,並沒有什麼梁子。   他頓了一頓,手指輓聯道:只是我們和他有梁子,你如知趣,把他和那哈薩克姑娘的住處告訴我們,我們很感激你,要不然哼   他那紫紅的臉膛,湧上了一片殺氣:小兄弟,你那兩手固是不差,可是在我等手下,你是一定討不了什麼好處的!   袁菊辰雖是滿腔憤怒,可是卻也知道對方之言不虛,當時寒著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又何嘗騙你?他們去何處我如何得知?   晏星寒冷笑道:不給你些厲害,諒你是不肯吐實話!   他說著話,雙掌一錯飄下地來。   可是,袁菊辰又豈是軟弱怕事之輩!   晏星寒身方站地,再看對方,也已赫然在前,這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微微一怔道:小朋友,你還是再想想的好。   袁菊辰沉聲道:沒有什麼好想的,你要是想打,我願意奉陪!   晏星寒臉色一沉道:你這人怎麼不知好歹?   袁菊辰哈哈一笑道:士為知己者死,譚嘯是我生平唯一知己,就是為他喪生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來吧,你們是一個人上,還是大夥一起來?   晏星寒聽得眉頭直皺,望著一邊的紅衣上人苦笑了笑,他並不真想打架。因為即使是把對方打死,對於自己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   劍芒大師更是抱著和事佬的心情,她不願意多事,當下身形在馬上微微一晃,已飄身下來,長嘆了聲:   阿彌陀佛,少施主,你當真如此執迷不悟麼?   袁菊辰後退了一步,毫無懼色地道:好!你們兩個一起來吧!   劍芒大師不由灰眉一揚,臉色微紅道:無知少年,貧尼心存慈悲,有意開脫你,你莫非還不明白麼?   袁菊辰微微哼了一聲道:既是有意開脫,何故又攔路不放?豈非空有其言?   劍芒正要出言反駁,忽聽身後的莫老甲啞然一聲長笑道:哪裡有這麼些廢話和他多說!大師,下手把他擒了再說!   劍芒大師長嘆一聲,方要發作,猛可的又是兩聲馬嘶,眾人不禁又是一驚,相繼往側面看時,卻見滾滾黃沙之中,又馳來了兩騎快馬。   二馬一黃一灰,以極快的速度直向眾人立身處馳來。劍芒沒有在意,只看了一眼,又回目道:你既執迷不悟,貧尼說不得要開罪了。   她向一邊的晏星寒點了點頭道:晏兄請後退一步,待貧尼拿他下來!   晏星寒寒著臉,往後退了七八步,就在這時,忽聽得身側有人大聲叫道:喂!喂!你們不要打架等一等!   各人都不禁一愣,矚目看時,只見先時所見的兩騎快馬,此刻已奔臨近前,馬上坐著一高一矮兩個漢子,四隻手拚命地搖著,口中叫道:喂!喂   晏星寒等人,這時才知來人竟是來找自己的,不禁驚詫地讓開了幾步。這兩匹馬一直跑到眾人身前,突地勒住了。   馬上二人,各自竄了個高,由馬頭上飛落下來,顯得很是利落。   袁菊辰目光朝那矮漢子身上一觸,不禁心中一怔,差一點要叫出來人名字:原來是長毛陸淵和他最得力的弟兄鏈子錘聞三巴。這兩個人,昔日在沙漠裡,對於袁菊辰是恭順之極的人物,所以突然一看到他們,菊辰感到很奇怪,暗想著他們怎麼會來的?   晏星寒皺了一下眉道:二位是幹什麼的?找誰?   長毛陸淵轉著一雙黃眼珠子,在眾人之間搜索著,一抱雙拳道:各位之中可有一位叫晏星寒,晏老太爺的?   晏星寒怔了一下,冷然道:你找他做什麼?   陸淵縮了一下脖子,哧的一笑道:這麼說你老人家就是嘍?   他目光又在紅衣上人及劍芒大師等人身上掃了一轉道:還有一位裘道長和   他摸了一下頭,在頭皮上拍了兩下,思索著訥訥道:和一個劍什麼來著反正是個老姑子。   劍芒大師不禁面色一沉道:不錯,你要找的人都在這裡,你找他們作甚?   長毛陸淵目光有意無意地往一邊的袁菊辰面上轉了一轉,齜牙一笑,一隻手伸到懷裡道:在下受人所差,交一封信給這三個人   晏星寒哦了一聲,忙上前一步,伸出手道:拿來看看。   陸淵後退了一步,道:你是   晏星寒道:我就是晏星寒,你把信交給我沒錯。   陸淵嘻嘻一笑,抱了一下拳道:失敬,失敬,在下長毛陸淵回身一指那高個子夥伴道:這是在下拜弟鏈子錘聞三巴。   晏星寒不耐地點了下頭,催問:   信呢?   陸淵這才自懷中小心地摸出一封信,雙手遞上道:你老人家請過目。   晏星寒接過信來,裘海粟和劍芒大師一併偎上,只見信皮上寫著:字示晏、裘、劍芒三老。   下款僅落著內詳二字。   這筆跡一入晏星寒眼簾,已令他吃了一驚,他擠了一下眸子。   這是譚   說著看了一邊的陸淵一眼,對裘海粟說:看著他兩個,別叫他們走了   然後他很快地抽出了信來,展開一看,只見紙上寫道:   等你們已好幾天了,見信後速至庫魯克河畔之營盤決一勝負,過時不候。   下款落著譚嘯、依梨華拜啟。   晏星寒冷笑了一聲,又把信放遠了細細一看,他認識譚嘯的字,與這字體一樣。劍芒大師接過信來,皺眉問道:   是他的親筆麼?   晏星寒哼了聲:   沒錯。他回過臉,上下打量著送信的長毛陸淵和鏈子錘聞三巴,沉聲道:這信是他親手交給你們的?   陸淵彎腰笑道:是的。   這時,莫老甲師徒也偎了過來,妙手空空王一刀的馬攔在二人身後,朗笑道:晏老叔你放心,這兩個小子回不去!   陸淵瞪著眼,發橫道:這是怎麼個規矩?關我們送信的什麼事?常言說得好,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們要這麼著,可真給練武的洩了氣啦!   晏星寒臉一紅,低叱道:住口!誰扣你們這兩塊廢料?老夫有話想問問你們。   長毛陸淵摸了一下脖子,吐氣道:這還差不多。請問吧,咱們哥倆還要趕回去交差呢!   大伙在談話的時候,黃花瘦女黃麗真卻湊在袁菊辰的跟前,咬著嘴唇笑著說:我說黑小子,這一下你可以放心了,死不了啦!   菊辰狠狠地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他一生除了和白姍在一塊有說有笑之外,從不願跟任何女人打交道,久而久之,養成了一種怪癖,對於陌生女人,他看也懶得看一眼。除了他的白姍以外,所有的女人他都看不上,他嫌她們饒舌、討厭!   因此,他以十分厭惡的目光,看了黃花瘦女一眼,懶得理她。   黃麗真見袁菊辰沒有說話,自以為有了些苗頭,媚笑了一聲,在馬上扭了一下腰道:喲!跟你說話哩!幹嘛不答理我?   菊辰厭惡地瞪了她一眼,往前走了兩步。黃麗真不禁粉臉一紅,撇了一下嘴,覺得很無趣。這一霎時,袁菊辰心中充滿了疑慮,他實在想不通,譚嘯和依梨華怎會在營盤沒有走?還有那長毛陸淵怎會突然來此為他傳信?   他本可上馬趕路,可是這事情他想不通,他在關心著這對知己之交的安危。   晏星寒冷笑了一聲,對長毛陸淵道:此去營盤要多少時間?   陸淵哈哈一笑,搓著手:   這可難說了!要看你們牲口的腳程如何了,大概有兩個時辰也就到了。   他說著笑了一聲:   譚相公說如果月過中天你們不到,他就要走了,他和那位姑娘是過時不候。   紅衣上人氣是得臉色發青,厲聲斥道:你少說話,問你你再說!   陸淵摸著後腦勺嬉皮笑臉地道:好!好!是!是!問我再說。   晏星寒哈哈一笑道:在月出之前,我們一定趕到,你告訴他們,叫他們等著!   陸淵彎腰道:是!是!沒別的事了吧?   晏星寒揮了揮手:去!去吧!   長毛陸淵看了一邊的袁菊辰一眼,正要翻身上馬,一邊的劍芒大師伸了一下手:   先慢行一步!   陸淵咧著口道:是!是!慢行一步!   這個老尼姑聳了一下灰色的眉毛道:你說是譚嘯叫你來的,貧尼倒要問你,那譚嘯和那位姑娘是什麼模樣,你說說看。   晏星寒和紅衣上人都不禁暗佩她的心細,各自點了點頭。陸淵先是一怔,隨即哈哈一笑道:大師父,你這是什麼話?莫非我陸淵還敢鬧什麼玄虛麼?他頓了頓又說,譚嘯相公是個文雅的書生,那位姑娘我看大概是本地哈薩克人吧!對不對呀?   劍芒看了左右一眼,點了點頭,揮手道:去吧!   長毛陸淵嘻嘻一笑,拉了身邊的聞三巴一下道:走!哥兒們!   二人飛身上馬,兩匹馬直向來路而去。陸淵的馬在前,擦著袁菊辰而過,他對菊辰怒一下嘴,甩了一下頭,袁菊辰會意,當下未作一聲。轉眼兩匹馬已消失在黃沙裡。   他們走後,一邊守著靈車的丫環春容,遠遠地叫道:袁少爺,咱們也快走吧!幹嘛與他們斗呢!   袁菊辰借勢冷冷一笑道:怎麼樣?大師是否仍有意賜教?   劍芒大師皺了一下眉,看了左右各人一眼。紅衣上人生來性急,當時重重地歎了一聲,擺手道:得,得,你走吧!我們沒工夫與你瞎攪!以後碰上,咱們再算這筆賬!   袁菊辰冷笑了一聲:   老道,我並不在乎你,我願現在向你賜教。請!   他說話時,帶著極為鎮定從容之態,輕輕抱了一下拳。紅衣上人氣得由馬上一躍而下,一旁的晏星寒卻冷冷一笑,招呼道:裘鬍子,你休要中了他的詭計,他是想拖延咱們的時間!   裘海粟張了一下大嘴,一跺腳道:對!咱們還得趕路呢!   他一跳上了馬背,哈哈笑道:小子!你來這一套還差點兒勁!   這時晏星寒等已相繼上馬,劍芒問:   去營盤怎麼走?   銅錘羅手搭涼棚,往遠處眺望著道:我知道,往北面趕,得緊趕,要不然晚上到不了。   於是,黃沙飛揚中,這一幫子人轉眼間跑了個一個不剩。   佇立在沙漠裡的袁菊辰,用迷惘的目光,看著他們消失,只是黃花瘦女仍頻頻回首。這娘兒們臉上現出一副難以割捨的神情,可是很遺憾,那只能算是一廂情願!   當一切都恢復安靜之後,從一座河丘背後,又竄出了兩匹馬,那是長毛陸淵和鏈子錘聞三巴,二馬飛快地跑至菊辰身前,倏地勒住了。   二人就像滾山芋似的,由馬背上滾了下來,一齊拜伏在袁菊辰身前,大聲呼道:天狼仙,呼可圖   袁菊辰眉尖一挑,後退了一步,這名字似乎像一根針似的刺痛了他。他本已決心忘記的一切,又開始復甦了,他苦笑了笑道:陸淵、聞三巴,你們站起來。   二人叩了一個頭,畢恭畢敬地站了起來。陸淵用迷惘的眼光,打量著這個震撼沙漠,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充滿了疑惑地道:小的等受一老前輩所差,只說救一行路人,卻料不到竟是你只是你卻為何改了裝束呢?   聞三巴結結巴巴道:你老要是披上狼皮,那幾個老傢伙,打死也不敢冒犯你老   袁菊辰微微一笑,搖頭道:你們不知道,這群人是很厲害的人物。   他皺了一下眉,忽然想起道:你們當真是為譚和依姑娘所差而來麼?   陸淵咧口一笑,搖了搖頭道:哪有這麼回事!看了左右一下,笑道:小的受兩位老前輩所差,送那封信來;而且告訴我們說辭。   袁菊辰怔了一下道:老前輩?你方才不是說一位麼?怎麼又成了兩位呢,是誰?   陸淵吐了一下舌頭,縮了縮脖子道:你老是不知道,這兩位老人家,可是有真功夫,不滿你老說,小的   說著話,顯得有些吞吐,袁菊辰皺了一下眉道:你說,不要緊。   陸淵搓了一下手,尷尬地低笑道:這兩位老人家,外相毫不起眼,一男一女,都是七八十的年歲了。小的們瞎了眼,只當是是有些油水,嘻嘻   他紅著臉笑了笑,接下去道:於是就伸手動了他們,結果   菊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們是紮了手了是不是?結果呢?   陸淵臉紅得跟紫茄子似的,窘笑著點頭道:這二位老前輩,對我們很客氣,並沒有怎麼我們,只是托我們做一件事。   袁菊辰問:什麼事?   陸淵笑嘻嘻地道:就是今天這件事,他倆算得真準,叫我們天天在這附近等,遇見有一群人來,就把信交上,照著小的方纔所說的講一遍,今天果然給我們等上啦!   袁菊辰怔了一下,納罕道:可是,你們又怎麼知道我和他們在一塊呢?   陸淵摸了一下嘴,笑道:你老聽呀!那位老人家今天又來啦,剛才還騎馬從這裡經過呢!是他告訴我說,有一個好心的路人,遇上了危險,囑咐我倆一些說辭,我們沒想到竟會是你老人家!   袁菊辰口中哦了一聲,這才想起,方才在與晏星寒等說話之時,有一匹快馬由身側馳過,原來他是故意窺測虛實的。當時皺了皺眉道:這位老人家姓什麼?   陸淵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兩個都不知道。   袁菊辰又問:   那麼他二人把這一大群人約到營盤去,又是為什麼?   長毛陸淵嘻嘻一笑,小聲道:這幾個人絕到不了營盤,他們在半路就要吃大苦頭。我二人已奉了那位異人之命,在飲馬湖內弄了手腳!   他說著又得意地齜了一下牙。袁菊辰聽到此,不由輕鬆地笑了,他已沒什麼理由再耽誤,當時點頭道:好了,那麼我走了。   陸淵和聞三巴縮了一下脖子,得意地笑著。陸淵又問:大爺你這是往哪去?要小的送不要?   袁菊辰搖了搖頭,當時翻身上馬,正色道:我要離開沙漠,以後再也不會來了,你們不要送我了!   他又想起了一事,慎重地吩咐他們道:譚嘯是我的知己好友,你們再看到他和那位依姑娘時,務必要好好照顧。   陸淵對袁菊辰退出沙漠似乎感到愕然,可是也不敢多問。因為狼面人三字,早已在他們心裡構成了一尊威嚴的偶像,他只茫然地點了點頭道:是的!你老請放心,我們只要見到譚嘯,一定為他效命。   袁菊辰點了點頭,他感到很高興。可是,當他回頭觸目到那輛靈車時,又似乎看到了他愛人白姍,她那瘦弱蒼白的臉上,那明若晨星似的一雙眸子。   多少人在為自己的生命振臂高歌時,他卻體會到自己的生命已經乾涸了。   他慢慢策馬到了靈車旁,有些哽咽地對春容說:咱們走吧!   長毛陸淵和鏈子錘聞三巴,跪在地上向他叩頭送行。   顯然,袁菊辰仍然保持著昔日的威望,如果他願意回來,他仍然是沙漠裡的霸王、首領。可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一個失意的影子,一匹孤獨的馬,在這個廣大荒僻的沙漠裡,試問所追尋的是什麼?   袁菊辰想到此,不禁伸手摀住嘴,一連咳了幾聲。風把漠地裡的沙子捲起來,刷刷地打在他身上,春容同情地望著他道:少爺!你怎麼了?   袁菊辰搖了搖頭,策著馬,苦笑道:春容,你對於自己常常怎麼想?   春容皺著眉,現出一些迷惑,菊辰淺淺一笑道:我是說,你是怎麼去追尋快樂的?譬如說,你過去住在這寂寞的沙漠裡的時候。   春容在馬上,一隻手撓著辮子,臉色緋紅地笑了笑,低下了頭,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眸子瞧著她的主人道:少爺,我我不知道   停了一下,她又結結巴巴道:我不願意動,只要靜靜地就好,再要有一個人和我說說話,我就很滿意了。   袁菊辰側臉看著她,劍眉微軒道:只這樣就滿意了?   春容抿嘴一笑,紅著臉道:還要怎麼樣呢?對於那些得不到的東西,我才不想呢!怎麼想也沒有用嘛!   袁菊辰點了點頭,輕輕吁了一口氣道:是的,想也沒有用。   春容也似有些傷感了,她輕歎了一聲,低頭訥訥道:小姐這一死,我往後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了!少爺!她抬起頭試探著問:   你真的要出家?   袁菊辰漠然地點了點頭,苦笑道:春容,每一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生活圈子、生活的興趣,由於每個人的思想領域不同,所以興趣也是各自迥異的。   他感慨地頓了頓,接下去道:就好像一個失明的瞎子,他就體會不到一個好人的樂趣;相反,你我也不能體會一個瞎子的快樂。我敢斷言,他們是有快樂的,而那種快樂是永遠屬於他們自己的,別人搶奪不去,即使是搶奪去了他搖了搖頭,得到者,也許是一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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