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雷麥徵信社三部曲一:若隱若現

第21章 第二十章

  煤氣燈照亮妓院的門階,但微弱的燈光穿透不過濃霧瀰漫的黑暗夜色。拓斌站在暗處看著妓院門打開。   倪衛理出現。他拉高大衣衣領遮住耳朵,然後目不斜視地步下門階。他快步走向在街上等候的馬車,穿著厚重外套的車伕靜坐在駕駛座上。   拓斌從暗處走出來,在離倪衛理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他小心地待在煤氣燈的燈光外。   看來你收到我的信了。他說。   搞什麼鬼?倪衛理嚇了一大跳,猛地轉過身來,把手伸進大衣口袋裡。看出是拓斌時,他略微放鬆。   可惡!麥拓斌,你嚇了我一跳。你應該知道在這一帶最好不要偷偷走近一個人,你很可能會害自己挨子彈。   距離這麼遠,光線這麼暗,你的手槍不大可能打中目標,尤其是中間又隔著衣服。

  倪衛理皺眉蹙額,但沒有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我收到了你的信,但我以為你要在俱樂部和我碰面。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消息要告訴我?是不是找到殺害費霍頓和拿走日記的人了?   我玩膩了這場遊戲。拓斌說。反正你也沒時間玩了。   倪衛理眉頭一皺。你在說什麼,老弟?   事情到此結束。就在今夜。不會再有人遭到殺害了。   什麼?你在指控我殺人嗎?   殺了好幾個人,拓斌說。包括盧班奈。   盧班奈?倪衛理倒退一步,從口袋裡掏出槍來。你瘋了!我和他的死毫無關係,我可以證明他遇害時,我人在倫敦。   我們都知道你買兇殺人。拓斌瞥向倪衛理指著他的手槍,然後把視線轉回他臉上。今夜你回家時會得知有人趁你們不在家時,侵入你的屋子。

  倪衛理皺起眉頭,接著憤怒地瞪大雙眼。你。   我找到一封信,裡面有許多對你不利的證據。   倪衛理目瞪口呆。信。   收信人是你,寄信人是葛里索。那封信可以說是盧班奈的死亡保證書。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倪衛理高聲對車伕喊:喂,駕駛座上的人,拿出你的手槍來,盯緊這個人,他在威脅我。   遵命。車伕撥開外套邊緣,露出槍管。   倪衛理握槍的手不抖了。知道車伕會保護他,他就像吃了定心丸。   讓我看看你說的那封信。他厲聲說。   只是好奇。拓斌說,不理會他的要求。你在戰爭期間從和法國人的交易中賺到多少?你把情報賣給拿破崙又害死了多少人?你把那批西班牙修道院的珠寶怎麼處理了?

  你什麼也證明不了,你沒有證據,你想嚇唬我。我和法國人的交易沒有紀錄,它們和你說的那封信一起燒燬了,不存在了。   拓斌微微一笑。我把它交給一名地位崇高又對此事深感興趣的紳士了。   不!   告訴我,倪衛理,你當真以為你能取代天青成為青閣幫的首領嗎?   倪衛理勃然大怒。你該死,麥拓斌!我是青閣幫的新首領。   你殺了杜斐廷,對不對?他到鄉下的別墅小住時,突然生病毒藥,對不對?   我不得不除掉他,他在戰爭結束後開始問東問西。我不知道我和法國人的交易怎麼會引起他的注意,但他知道時,非常生氣。   他雖然經營龐大的犯罪組織,但骨子裡是忠心耿耿的英國人,對不對?他不贊成叛國的行為。

  倪衛理聳聳肩。他在戰爭期間並不反對我或葛里索把握投資機會,只要有利可圖,例如提供武器、設備、糧食和女人給軍隊。只要能取得特定的情報,偶爾還有金銀珠寶的船貨。   生意歸生意。但天青不會容忍出售英國軍事機密的行為,他發現了你做了什麼事。   沒錯。倪衛理握緊手中的槍。幸好我及時發現他要置我於死地,我不得不先下手為強。這是生死存亡的問題。   的確。   佔了出其不意的優勢。他不知道有人警告我,他在計劃對付我。十幾年前是不可能那麼輕易殺死他的,但他老了,防衛開始放鬆了。   你真的認為你控制得了青閣幫那樣的組織嗎?   倪衛理抬頭挺胸。我現在是天青了。在我的帶領下,青閣幫會比杜斐廷當家時更加勢力強大。在一、兩年內,我就會成為歐洲最有權勢的人。

  拿破崙也有相同的夢想,他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我不會去碰政治,我會專注在商業上。   你殺了多少女人?   倪衛理渾身一僵。你知道那些妓女的事?   我知道你在試圖了結剩下的零星事務時,殺害了幾個無辜的女人。   啐!她們才不無辜,她們是娼妓,她們沒有家人,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們死了。   但你不要她們徹底消失,對不對?你要留下紀念品。受你委託製作、並放在賀氏蠟像館二樓展示的那些蠟像的藝術家叫什麼名字?   倪衛理放聲大笑。你知道蠟像的事?很有趣,對不對?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縝密令人佩服,麥拓斌。我不知道你這麼擅長你的工作。   沒有必要殺害她們,倪衛理。她們對你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根本不構成威脅,沒有人會聽信她們的話;沒有人會相信她們,而不相信一位紳士。

  我不能冒險。她們之中有幾個聰明過了頭,她們有可能在我們來往期間知道太多我的事。倪衛理的嘴角扭曲了一下。在喝了幾瓶酒又有小蕩婦急於討好你時,男人有時會多話起來。   你沒有把她們全部滅口。最近有沒有看到莎莉或聽到她的消息?   那個小婊子逃掉了,但她一定會被找到的。倪衛理發誓。她不可能一輩子躲在紅燈區。   她不是唯一逃過一劫的人,杜嬌安也逃過了你的毒手。   倪衛理著實愣了一下,他更加用力握緊手中的槍。這麼說來,你也知道她的事?你挖的還真深。事實上,深到自掘墳墓了。   你的確該怕她的,倪衛理。不像其他人,她聰明、有勢力,又受到嚴密的保護。她今晚是一時大意。你差點得逞了,但她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倪衛理輕蔑地哼一聲。嬌安和其他幾個一樣是婊子,床上功夫甚至不及她們,我不到幾個月就厭倦她了。我幾乎不敢相信杜斐廷會娶她,憑他的財富和權勢,他大可以選家世顯赫的女繼承人。   他愛她。   她是他唯一的弱點。要知道,這就是我非除掉她不可的原因。結婚二十年,她知道他是青閣幫首領的可能性不可說不大,我不得不假定她很清楚組織的運作。   你沒有時間擔心杜嬌安知道多少了。拓斌說。就你而言,這件事到此結束。如果你不介意,我和我的夥伴要走了。   夥伴。   這兒,東寧輕聲喊。駕駛座上。   倪衛理發出一聲沙啞的驚叫。他猛地轉身,差點跌倒。他想要把槍口瞄準新目標,但東寧手中的槍使他不敢輕舉妄動。

  拓斌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他的手槍。   看來你有兩個選擇,倪衛理。他悄聲說。你可以回家等某些達官顯爵明天登門拜訪,你也可以在今晚逃離倫敦,再也不回來。   東寧的槍穩穩地對準目標。很有趣的選擇,對不對?   倪衛理氣得渾身發抖。他的目光在兩把瞄準他的手槍之間來回移動。   混蛋!他破口大罵。你從一開始就設計我,存心要使我身敗名裂。   我得到一些幫助。拓斌說。   你不會得逞的。倪衛理的聲音也在發抖。我是青閣幫的首領,我的勢力是你無從想像的。我會看到你為此送掉性命。   要不是知道明天早上你不是死了、就是在逃往法國的途中,我會非常擔心。   倪衛理怒吼一聲,轉身奔進夜色裡,他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空洞地迴響著。

  東寧望向拓斌。要不要我去追他?   不用。拓斌把手槍放回口袋裡。他現在是柯恆鵬的問題,不是我們的。   東寧望著倪衛理的背影在霧中消失。你為他勾勒前途時,忘了提到另一個選擇。像他那種地位的紳士大多會舉槍自盡,以免被捕入獄使親人蒙羞。   我相信柯恆鵬的朋友明天去倪衛理家拜訪他時,一定會清楚明白地提出那個建議。      柯恆鵬伯爵放下報紙,看著拓斌在他對面坐下。尹佟和龐恩上午去拜訪他時,他不在家。管家告訴他們,倪衛理到鄉下的別墅去了。   柯恆鵬罕見的嚴厲語氣使拓斌聳起眉毛。他望進那對不再炯炯有神的眼眸,窺見隱藏在心不在焉的慈祥外表下的冷酷、剛強。   拓斌把腿伸向壁爐。別激動,爵爺。我認為倪衛理遲早會出現。

  可惡!我說過我不喜歡你昨夜套他口供的計劃。為什麼要打草驚蛇呢?   我說過不利他的證據相當薄弱,只有他可以聲稱是偽造的一封信,我想要聽到他親口證實。   你得到了你要的口供,我們卻讓他逃掉了。接下來我們很可能會聽說他在巴黎、羅馬或波士頓過著優渥的生活。流亡不足以懲罰他的罪行,我告訴你。叛國和謀殺。天啊!那傢伙簡直是惡魔。   事情結束了,拓斌說。那才是最要緊的。      舊倉庫後面的小屋看來荒廢多年,門上的鎖是有人經常進出的唯一證據,因為鎖沒有生繡。   薇妮皺皺鼻子。縈繞在碼頭附近的霧充滿河水的刺鼻惡臭。她打量著面前的頹圮小屋。   你確定是這裡沒錯?她問。   拓斌看看賀吉畫給他的小地圖。這裡是步道的盡頭,除了河裡就無處可去,應該就是這裡了。   好吧!   不久前,拓斌帶著賀吉的信出現在她家門口。信上說在這裡可以找到他們要找的那位蠟像製模師。   拓斌走向門。門沒鎖。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手槍。站到旁邊去,薇妮。   我懷疑賀吉會設計我們,但她還是站到旁邊以免成為目標。他太想收到你答應給他的錢。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不想冒險。根據我的經驗,沒有任何事會像表面看來那樣。   包括你,她心想,麥拓斌一直是最令人料想不到的驚奇。   拓斌背貼著牆,伸手打開門。   寂靜的小屋裡充滿死亡的氣息。   薇妮拉緊向敏玲借來的斗篷。可惡!我原本希望這件事情裡不會再有死屍。   他瞥向屋內,把手槍放回口袋,離開牆壁,走進門口。薇妮不情不願地跟著。   你不必進來。拓斌說,但沒有回頭。   她使勁吞嚥一下。是不是倪衛理?   是。   她看著他深入小屋。他轉向左邊,消失在陰影裡。   她走到門口,但沒有進去,從她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拓斌蹲在屍體旁邊。倪衛理的頭部下面有一攤乾涸的血,在他右手附近的地板上有一把手槍,一隻蒼蠅嗡嗡叫地飛來飛去。   她急忙轉開視線。她看到角落裡有一塊油布蓋著一個凹凸不平的大型物體。   拓斌?   什麼事?他抬起頭,眉頭皺了起來。我說過你不必進來的。   角落裡有東西,我想我知道是什麼。   她走進小屋,穿過木頭地板,走向油布覆蓋的物體。拓斌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掀開油布。   他們注視著未完成的男女交媾蠟像。男人酷似賀氏蠟像館二樓展示間裡的男性蠟像,女人的臉還沒有完成。   蠟像師的工具整齊地排列在附近的工作台上,火盆裡殘留著燃燒過的炭。   乾淨俐落,對不對?拓斌僵硬地站起來。殺人犯兼叛國賊自盡身亡。   看來是那樣。神秘蠟像師呢?   拓斌端詳未完成的蠟像。我猜以後不會有適合在賀氏蠟像館二樓展出的蠟像了。   薇妮打個哆嗦。不知道那個藝術家有什麼把柄握在倪衛理手中?   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答案。或許那樣也好,我巴不得這件事趕快結束。   終於結束了。嬌安說。聽到這個消息真令人如釋重負。   麥先生跟他的客戶談過了,他的客戶向他保證會把醜聞的傷害降至最低。薇妮說。他們會放出消息說倪衛理最近蒙受巨大的財務損失,一時想不開才舉槍自盡。他的妻子和家人當然不會好受,但總比叛國和殺人的流言來得好。   嬌安清清喉嚨。那麼關於我的丈夫可能是犯罪組織首領的謠言呢?   薇妮直視她的眼睛。根據麥先生的說法,那些謠言隨著倪衛理一起被埋葬。   嬌安的表情輕鬆起來。謝謝你,薇妮。   不客氣。都是服務的一部分。   要知道,我萬萬也想不到倪衛理會舉槍自盡,即使是為了保全家族的名譽。   很難講一個人在極大的壓力下會做出什麼事來。薇妮從沙發裡站起來。就這樣,容我告辭了。   她轉身走向門口。   薇妮?   她停步回頭。什麼事?   嬌安在沙發上望著她。我非常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   你付清了我費用,還把我介紹給你的裁縫師。我認為我得到的報酬夠多了。   但我還是認為欠你一份人情。嬌安小心翼翼地說。如果有任何事是我可以做來報答你的,希望你會毫不遲疑地來找我。   再見,嬌安。      我上午去見杜嬌安了。薇妮坐在書桌後說。她向我道謝,付錢給我。   柯恆鵬把我的費用匯進了我的銀行帳戶。拓斌坐在壁爐前面的椅子裡。   適時收到工錢的感覺真不錯。   他凝視著壁爐裡的火焰。的確。   現在是真的結束了。   拓斌不吭聲。   怎麼了?   就像你說的,倪衛理的事結束了。他望向她。但我們之間有些事還沒有解決。   什麼意思?她微微瞇起眼睛。聽著,如果你對柯恆鵬付的酬勞不滿意,那是你的事。你不能奢望我把杜嬌安付我的錢分給你。   可惡!薇妮,不是錢的事。   她眨了眨眼。你確定嗎?   確定。   那麼我們之間有什麼事還沒有解決?   他沉吟片刻,思索適當的字眼。我認為我們合作得很不錯。   的確。   我猜你打算繼續做這行?   那當然。她向他保證。做這行非常刺激,更不用說偶爾相當有利可圖。   那麼我建議我們考慮以後有機會時再度以夥伴的身份合作。   夥伴。她以不帶感情的語氣重複。   像她那樣的女人會把男人逼瘋,他心想。但他克制住自己。你願意考慮我建議嗎?   我會非常認真地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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