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俠影紅顏

第4章 第四章 錯結孽緣

俠影紅顏 雲中岳 22703 2023-02-05
  跪火鏈是火刑中,頗為惡毒的一種,受刑人即使受得了一跪,但從此便會殘廢,膝蓋必定損毀,這輩子站不起來了。   崔長青沒料到鎮八方竟會用這種酷刑來對付他,仇恨之火在心中猛烈燃燒,如果他熬過這一關,他在心中發誓,要用慘烈萬倍的手段向胡家的人報復。   他怨毒地說了這兩句話,準備受刑。   熱浪迫人,膝蓋已感到灼熱了。   按下去。鎮八方大喝。   室門有人叩動,門縫中傳來了叫聲:啟稟老爺,天王寺禪和子造訪。   鎮八方倏然而起,叫道:押下去,下次再問他。   崔長青的膝蓋,距火鏈僅半分之差。這位天王寺的禪和子,來得正是時候。   他被丟回囚室,想起剛才的險惡情景,仍感到毛骨悚然,餘悸擾在。

  一天一夜,斷了他的飲食,鎮八方用饑渴來折磨他了。   外面把守的人,不住向他詢問:你屈服嗎?你屈服嗎?你屈服嗎?   要求很簡單,但他卻不肯輕易答覆。   不答覆就得忍受饑渴,這時光真是難挨。受過了諸般酷刑,人已經是半條命,正迫切地需要飲食,尤其需要水來滋潤因傷而發的高燒。可是,一天一夜涓滴俱無。   兩天,兩夜。   第三天,他終於昏過去了。那是一連串可怕的黑暗時光,除了痛苦,世間的一切皆不存在了。漸漸地,似乎痛苦也消失了,只留下無盡的黑暗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他聽到從雲天深處,傳來了模糊的聲音:把他拖去埋了,不要等他斷氣。這廝生機極為強韌,拖了好幾天竟然仍有一絲氣息,捨不得死呢。

  身軀被人拖起,出了囚室,經過一些屋宇,經過一些道路與草坪,似乎正把他拖向荒郊。   他已經面目全非,人已整個變了形,被兩個人分拖著雙手,只穿了一條沾血帶膿的犢鼻褲,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肉,全是鞭打的血痕,青紫色的淤塊,與結痂帶膿的創口,哪還像個人?倒像是一條遍體鱗傷的死狗,望之令人酸鼻。   拖著拖著,突又聽到有人說:這人倒是條漢子,這樣吧,讓他留著,看他到底能拖多久?   朦朧中,他聽出這說話的人,好像是鎮八方。   拖回囚房嗎?拖他的人問。   不必了,拖至西院客廂,他如果不死,把他治好再說。   他求生的意識極為強烈,死不了。他活著,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當然,人活著,必須活得有骨氣,不然活著又有何意義?

  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屈是有限度的,超過限度,他寧可死。   除非對方砍下他的腦袋來,不然他死不了。   一連串可怕的黑暗浪潮,曾經淹沒了他,他也一而再掙扎出來。終於,他得救了,黑暗浪潮正在消退,強烈的求生慾望,助他過了難關。   時光飛逝,他的元氣逐漸恢復。   康復期其實不需要多少時間,像他這種經過千錘百煉自幼練功的鐵打銅澆漢子,體質有異常人,根基紮實本錢雄厚原比常人容易得多。但在他的心目中,仍感康復得太慢原因是沒有醫藥治療,飲食方面也僅能一飽,談不上補養。   轉瞬月餘,身上所結的痂,已脫落得差不多了,復原期不遠。   一早,一名壯漢帶了一名小廝,送來了早膳。壯漢見他在活動手腳,冷冷地說:你小子真是個有九條命的貓,不到竟然活了。喂!感到好過些嗎?

  他不在乎地笑笑,披回上衣說:還好,還好,死不了。   你有何打算?   他哈哈大笑道:老兄,我能打算嗎?   當然。大漢冷冷地答。   是不是指仍要在下屈服為奴的事?   不錯。   在下等貴主人再次用刑拷打。   敝主人已出外辦事,十天半月方能返家。   哦!難怪這些日子來,在下過得頂輕鬆哩!   輕鬆的日子不會久了。   在下等著。他泰然地答。   大漢嘿嘿笑,問道:有件事在下要問你,你是否打算逃走?   逃走?當然有此打算。   在下特地警告你。   怎樣?   一句話:千萬不可輕試。   在下記住了。   只要你敢離莊一步,咱們已得到主人指示,格殺不論,附近五十里內,沒有人能逃得過金頂山胡家的人追蹤,所以你最好檢點些,等到主人回來後,便可決定你的生死去留了。也許主人會發慈悲,放你一條活路呢。

  他活動著雙手,骨骼格勒勒一陣怪響,信口道:崔某堂堂男子漢,讓人主宰了生死去留,想起來委實不是滋味。   這叫做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由你不得。   在下記住了。   最好別忘了在下的忠告。大漢傲然地說,帶了小籃走了。   西廂客院佔地甚廣,後面是胡家一些爪牙的住處,經常有人出入,想偷偷溜走,事實上很難要辦到硬闖,他必須等復原後,不然過不了關。即使已經復原了,想在胡家四五十名高手攔截之下闖關,仍然是極危險的事,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怕人多,凶多吉少。   但他必須脫身,他的時辰不多了。   近午時分,他在院子裏打量四周的景物,希望能找出短牆外那位守衛,多久才會有人前來巡視及換班。

  院門外腳步聲入耳,人影入目,香風入鼻,令他眼前一亮。   綺綠身穿勁裝,手搖馬鞭,顯得剛健婀娜,她那發育成熟的豐滿胴體,在勁裝的襯托下,曲線玲瓏,極為動人,充滿了誘惑,令男人心動神搖。   他火速穿好上衣,轉身便走。   站住!二小姐喝道。   他無可奈何地轉身,冷冷地問:大姑娘,是叫我嗎?   二小姐柳眉一挑,似要發作,卻又神色一弛,嫣然微笑緩步走近,頗為友善地說:是叫你。說實話,你是條漢子。   誇獎誇獎。   本姑娘很少誇獎人。   在下受寵若驚。他聳聳肩說。   熬刑的能耐,你是本莊所見的第一位熬刑高手。   好說好說。熬刑居然有高手,奇聞。   你仍然堅持己見?

  在下有此打算。   閣下   除了要在下的命,你們無奈我何。   二小姐居然嘆息一聲,搖頭道:你真是愚不可及,其實只要你不那麼頑強,家父也不希望用酷刑逼你就範,鬆一口氣,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你這是何苦?   他嘿嘿一笑,劍眉一挑,說:在下不是什麼大丈夫,更不是什麼英雄豪傑。但活在世間,我有我的主見,不受任何人主宰。江湖人闖蕩,本來就是在玩命,貪生怕死的人,最好不要在江湖活現世。敢於冒險犯難闖蕩江湖,皆是有抱負的人,如果忍辱偷生,為何不找兩畝田安分守己安逸的活下去?在下   好了好了,我不聽你那套自討苦吃的大道理。現在,你陪我到外面去散散心。   抱歉,在下不是陪你散心的人。他直率的拒絕。

  什麼,你好不識抬舉。   在下還未出賣給你金鼎山胡家,你休想指使在下。   嘯風之聲乍起,綺綠羞惱的一馬鞭抽到。   他功力未復,但仍能用勁,手一抄,便抓住了抽來的馬鞭向後帶。右手倏出,身形漸進,一把便把綺綠的小蠻腰勾住,抱了個結結實實,冷笑道:你如果不是個女孩子而是個大男子,我不把你打個半死才怪。   綺綠臉上紅霞怒湧,想掙扎卻又脫力,僅扭動了兩下,便喘息著道:你你放開我!你   兩侍女大驚,左右齊上。   他將綺綠向前一推,哼了一聲說:令姐也是個任性驕橫的女人,龍簫客難怪要走極端。像你這種被寵壞了的姑娘,早該有人教訓你了。說完扭頭大踏步走了。   綺綠站在原地,癡癡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房內,粉頰上紅潮未退,鳳目中湧現著令人心動的異彩。久久,像是失神般不言不動。

  一名侍女忍不住上前喚道:二小姐,怎麼了?   綺綠神智一清,深深吸入一口氣說:沒什麼,我們走。   折出前院的花徑,路旁花叢中閃出一個壯實的高大年輕人,滿臉笑容攔住去路,抱拳施禮笑道:二小姐好,要去遛馬嗎?小的聽候使喚,請二小姐容許小的   住口!綺綠不耐的叱喝。   年輕人退了一步,笑道:小的惹二小姐生氣,該打,該打。   說打便打,居然在自己的左右頰抽了兩耳光,又笑道:小的去替小姐牽座騎,要不要帶些食物   誰要你這麼殷勤?綺綠冷冷的說。   小的   沈志剛,你到底像不像個大男人?   沈志剛卑謙的說:小的對小姐忠心耿耿,以能供小姐驅策為勞,尚望小姐鑒我愚誠   呸!你忘了你是在此做客的身分了?

  沈志剛不住欠身道:小的雖是做客,其實是誠心投效威公的,務請小姐在令尊前美言一二,感激不盡。   哼!   小姐   綺綠給他一馬鞭,不耐地說:沒出息,有話你何不向家父說去?你來了快兩個月,整天在本姑娘身前身後獻殷勤,奴顏婢膝厚顏無恥,搖尾乞憐,哪像個江湖上稱雄道霸的好漢?你你給我該!離開我遠些。   說完,憤憤地走了。   沈志剛惑然地撫摸著被打處,向似在斷後阻止他跟出的一名侍女臉紅耳赤地問:春花姑娘,小姐今天怎麼啦?   侍女春花格格笑,撇撇嘴說:你說怎麼啦?這該問問你自己。   問我自己?我不明白,小姐從來不像今天這般不正常,往昔她一直都高高興興。   你奉承得太過分了,毫無骨氣,不像個大男人。   這小姐不是一向都喜歡在下奉承嗎?   今天不同。   為何不同?   你該表現得像個有英雄氣極的大丈夫。   沈志剛嘆口氣,苦笑道:英雄氣概?想當初在下前來投奔威公,一見小姐驚為天人,因此為博小姐好感,不是曾一而再表現英雄氣概嗎?結果如何?被小姐一而再折辱   這得怪你藝業稀鬆平常,怪得了誰?   之後在下改弦易轍,不是奉承得小姐心花怒放,彼此情投意合嗎?今天今天地怎麼又變了?   哼!你算了吧。   沈志剛嬉皮笑臉地上前,突然握住春花的纖手,捧至唇前香了一吻,治笑道:春花姑娘,請將緣故告訴我,日後我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春花噗嗤一笑,奪回手說:少給我動手動腳灌迷湯,你快死了這條心,看了崔長青的英雄氣概,再看你確是令人倒胃口。說完,扭著腰肢兒走了。   春花姑娘,你是說客廂裏那位半死人崔長青?他急步跟上問。   春花在院門外轉身笑道:你以為還有誰?人家可是視死如歸、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呢?嘻嘻   嬌笑聲中,她揚長而去。   沈志剛臉一沉,冷笑道:我沈志剛不信邪,倒要看看這小子是啥玩意。   剛接近客廂的第一間客房,裏面閃出一位暗衣大漢,伸手虛攔冷冷地說:沈兄,留步。   沈志剛陰陰一笑,抱拳笑道:原來是三爺,請教   沈兄請返回前面客院。三爺冷冷地說。   咦!這裏不是客廂嗎   這裏的客廂已經封鎖,敝長上已下令禁止外人進入,沈兄請回轉。   呵呵!三爺,兄弟想與崔兄一談   敝長上嚴禁外人接近崔長青。   這   沈兄請回轉。三爺不客氣地說。   是,兄弟轉去就是。沈志剛恭順地答,乖乖地告辭轉身。      綺綠帶了兩名侍女,乘三匹健馬,向東馳向至縣城小徑,信蹄東行,顯得心事重重。   在金頂山附近,誰不知這位風流二小姐是個喜怒無常、性情變化莫測的難纏雌老虎?誰敢拂逆這位胡家二小姐?除非他活得不耐煩了。   今天,她碰上了不吃她那一套的崔長青。   崔長青那熬刑的頑強態度,往昔在她的眼中僅是新奇、刺激、氣憤而已。   但今天,她的觀感卻已完全改觀。   是不是崔長青那一抱發生了作用?她不知道,反正她感到出奇地煩躁,也出奇地心亂。也許是從來沒有人如此待她,崔長青那震撼人的語聲,與及那有力的一抱,在她來說,確是新奇無比的刺激,她確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如此不馴順的男人,何況這男人又如此健壯英俊,如此令她迷惑。   只消想起當時的情景,她便會芳心怦然,一陣奇異的,難以言宣的情緒,便會奇妙地襲擊著她,令她心煩意亂,令她氣血浮動,難以控制自己。   奇異的變化令她不安,猛地抽了馬兒一鞭,煩躁地自語道:見鬼!我今天怎麼啦?   馬兒前衝,後面的春花訝然叫:小姐,該轉回家了吧?怎麼還向前奔?是不是要到南泉山楊家?   到榴林精舍去探望姐姐。她信口答。   龍簫客的妻子胡綺春傷勢已經痊癒,但已經成了半殘廢,一雙腳大筋已傷,不能作激烈活動,雖能行走,亦有些不便。   龍簫客一走了之,榴林精舍冷清清,庭院開始荒蕪,偌大的精舍一片淒清冷落。這位女主人開始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隨著時光的逝去,她的悔恨也日漸增漲,眼巴巴地盼望著有一天龍簫客能重回她的懷抱,可是,過了一天又一天,榴林精舍依然不見主人的蹤跡。胡家高手四出,打聽龍簫客的下落。但天下茫茫,要找一個存心逃家的人,不啻大海裏撈針,談何容易?   強烈的悔恨,與重見夫婿的念頭同樣強烈,她受不了獨守空閨的折磨,想出外找尋,卻又行動不便力不從心,她開始憔悴,像花一般開始凋零,短短的月餘,她像是突然衰老了十年。   其妹突然來訪,她甚表歡迎,言談間總不免帶了三分哀怨,綺綠性格外向,因此姐妹間少不了格格不入。綺綠又滿懷心事,也就不好向其姐訴說,逗留半個時辰,重又策馬回程。   馳過一條小溪,遠遠地便聽到笑聲入耳,三個年輕人正圍著一位村姑糾纏,放蕩的笑聲飛揚。   這裏是翠柏村,在胡家的東面六七里,附近的少年子弟彼此皆不陌生,翠柏村的姑娘們多情大方,也是無人不曉膾炙人口的事。   三男一女當路調笑,百無禁忌,聽到蹄聲,方不約而後讓在路旁。   看清了來人,一位年輕人迎上笑道:胡二小姐,你好。歇會兒怎樣?   你們怎麼啦?她勒住座騎問。   咱們在打賭,看誰約得動張小姐明天去趕中泉山廟會。   誰約定了?她下馬笑問。   當然是我啦!   哦!你周小山真有面子。張大姐是翠柏村的一朵名花,你可艷福不淺呢。   艷福不淺四個字出於一位大姑娘口中,果真是語驚四鄰。   張大姐對這位胡二小姐深懷戒心,惶然而又有點羞惱地說:   胡姐姐何苦說話帶刺?在確山方圓數百里內,誰又不知胡姐姐是位天香國色俏佳人?   她冷冷一笑,向周小山道:明天我也去趕廟會,也許會獨自前往。   周小山大喜,含笑上前興奮地說:二小姐,我陪你去,如何?   你不是約了張大姐嗎?   能陪二小姐前往,在下萬分榮幸,一言為定,明天我去接你,怎樣?   不必了,今晚到我家安頓,明早一同動身。   周小山狂喜地說:好,這就走。   綺綠扳鞍上馬,周小山也躍上鞍後坐定,抱住她的腰肢,向同伴欣然叫:小方,請至舍下交代一聲,今晚我到胡家去了。   綺綠扳開他的手,叫道:抓住鞍,不許毛手毛腳。   周小山嘻嘻笑,放手說:唉!今天怎麼啦?   不許多問。她冷叱。   周小山一驚,惶然地說:遵命,遵命,謹遵吩咐。   說巧真巧,三匹馬馳抵莊門,胡家的大總管胡成,正陪同著崔長青出莊。已經是未牌左右,大概是大總管開恩,領著崔長青出外散步,也許是有意讓長青看看莊內外的警備情形,以收嚇阻逃亡之故。   綺綠臉色一變,突然緩下座騎,向坐在身後的周小山喝道:下去,你隨後進來。   周小山一臉迷惘,遲疑地問:二小姐,這   她反手一撥,周小山一聲驚叫,摔下馬來,狼狽地爬起,吃驚地說:二小姐,你   不許多說!她沉叱。   是,是,遵命,遵命。周小山惶恐地說,一面應喏一面不住欠身,恭順得如奴似僕。   她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崔長青身上。崔長青正好奇地向這兒注視,對剛才所發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她丟下周小山,策馬再進,接近大總管冷冷地問:大總管,怎麼讓他出莊走動?   大總管欠身恭敬地說:屬下讓他出來走走,希望他打消逃走的念頭。   帶他回去。   是,屬下這就帶他進去。   崔長青抱肘而立,不住冷笑,冷然盯視著她,不理會她那凌厲的目光。   她反而被崔長青無畏的眼神所懾,哼了一聲,避開崔長青的目光,向大總管嬌叱道:還不帶他進去?快!   大總管欠身惶然地道:是,屬下立即帶他進去。   崔長青扭頭便走,笑道:大總管,閣下在胡家,似乎並未獲得應有的尊重呢,遺憾之至。   你說什麼?   崔長青徐徐轉身,冷冷地說:你如果耳背聽不真切,在下可以再說一遍   她憤然驅馬前衝,馬鞭一掄。   二小姐大總管驚叫。   崔長青側躍八尺,冷笑道:你為何不用七步追魂針行兇?馬鞭嚇不倒在下的,你放心好了。   馬疾衝而過,她扭頭盛怒地尖叫:大總管,把他抱回去吊起來。   二小姐大總管惶然叫。   但她已狠狠地抽了馬兒兩鞭,向莊門疾衝。   八名大漢剛將崔長青掛上樑,二小姐便到了,一手奪過一名大漢手上的皮鞭,柳眉倒豎,杏眼睜圓地問:姓崔的,你是不是存心要激怒本姑娘,自尋死路?你說。   他冷冷一笑,虎目彪圓地說:潑婦,如果你想為了自己的快意,而凌辱崔某迫崔某就範,你就打錯主意了。崔某如果怕死,也不會等到今天,要命你就拿去,神氣什麼?   她憤怒地舉起了鞭,可是,久久仍未抽出。   久久,她吸入一口長氣,丟下鞭軟弱地說:放了他。   最後,恨恨地盯了他一眼,氣沖沖地出室而來。   大總管搖搖頭,命手下將崔長青放下,苦笑道:在主人返家之前,你老兄最好安分些,二小姐美貌如花,心如鐵石,發起雌威來,那將是一場可怕的災禍,還是順著她好了,至少可以少吃些苦頭。   回到客室,崔長青恨得幾乎咬碎了鋼牙。他脫下上衣,取出傷膏塗敷尚未落癡的創傷口,心中不住咒罵:狗養的,虎落平陽被犬欺,崔某認了。姓胡的,除非我死了,不然,你這惡毒的狗,將會受到慘烈的報復,你不要得意,希望你在十天半月之前不要回來。   只要假以十天半月時日,他的傷便可無礙了。目前渾身未落痂,內傷也未痊癒,只能稍作活動,稍微劇烈些便會牽動創口,痛得渾身發軟,創口且有迸裂之虞。無論如何,這十天半月,將是他唯一的機會。等創口無礙,他便可放手一拼設法脫身了。   一天,兩天,平安無事。   這天午後不久,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他一怔,大聲說:第一次聽到叩門聲,稀罕得很,來吧,你這位唯一懂得禮貌的人,不用假惺惺了,門沒上閂。   綺綠當門而立,一身勁裝,待字閨中少的三丫髻,氣韻一變,這才真像一位嬌美的少女,不再是刀弄劍的雌老虎母大蟲,令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他感到眼前一亮,淡淡一笑道:稀客稀客,斗室生不,該說囚室生輝。是否要提問在下?   綺綠緩步入室,幽香入鼻,哼了一聲說:你像是無憂無慮,曠達得很呢。   他呵呵笑,說:憂慮又不能解困,何必憂慮?江湖命過一天算十二個時辰,壽命該以一時一刻計算,下一刻知如何死法,憂慮有何用處?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除非把在下的腦袋砍下來,不然你很難看到在下的愁眉苦臉。你們並不會因為在下憂慮而手下留情,對不對?   我們不要你死,只要你點頭答應投效。   辦不到。他斬釘截鐵地說。   你   我獨來獨往自由慣了,不習慣為奴為僕,你也不用了,要腦袋儘管拿去。   你這人怎麼如此死心眼?   死心眼才難能可貴,在下不是天生奴才命。   綺綠吁出一口長氣,幽幽地說:說真的,我為前天事抱歉。   他忍不住哈哈狂笑,笑得十分開心。   你笑什麼?她微嗔地問。   笑你。   笑我?笑我來向你道歉?   他臉一沉,冷冷地說:天知道你懷的是什麼鬼念頭?不錯,那天在下令你在情人面前有失面子,一個囚犯居然桀驁   住嘴!   要不聽,你可以走   你   我沒請你進來   綺綠惱羞地奔上,纖掌疾閃,一耳光抽出。   他伸手一帶,架住了掌往懷裏勾,右手扣住了對方的左肩,將綺綠抵在牆角,冷笑道:早該有人教訓你的,今天   喂她慌亂地叫,閉上了鳳目,絲毫不加抗拒,任由他擺佈。   崔長青大感意外,手上勁道一鬆。   你她迷亂地叫。   他心中一動,心中冷笑道:我明白了,威迫利誘技窮,用上了美人計啦!哼!我崔長青何所懼哉?難道我就怕你不成?   死且不懼,何懼美人計?他把心一橫,生死未卜將計就計並不比等死差,做個風流鬼也不壞。   他吻住了對方的粉頰,把對方吻得嬌喘吁吁。   綺綠在他懷中戰慄,在他懷中溶化。   綺綠如中電殛。   吻移至粉頸,她整個人崩潰了,迷亂地叫:你你你   一不做,二不休,他一手抱緊綺綠,關上了房門,拉上了窗,室中一暗。   人往床上一放,綺綠開始掙扎,但這種掙扎力道有限,她已經意亂情迷。   終於,她熱烈地回抱崔長青,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這樣一來,崔長青弄假成真,激發了生命的本能,陷入激情之中欲罷不能了。   昏暗中,他聽到綺綠迷亂地顫聲叫:我我從沒過男人,我天!小心些啊   送走了綺綠,他猛搥著床欄,不勝煩惱地自語:該死!人人都說她是個風流任性的女人,怎知卻是卻是天!我竟然是她第一個男人,怎辦?怎辦才好?   一名侍女送來了最好的金創藥,最好的固本培元丹,飲食也煥然一新,他受到最好的照顧。   一天,兩天。   他的創口復原得速度驚人,苦盡甘來,他心中極感興奮,但他心中,打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兩天來,綺綠蹤跡不見。   第三天,綺綠帶了兩名侍女來看他,送來了藥物。綺綠並不進房,站在房外羞答答地、含情脈脈地向他偷視,不敢正眼看他。直至侍女退出,一直就一言不發,嬝嬝娜娜紅著臉走了。   光陰似箭,這天,侍女送食物來時,告訴他主人鎮八方已返抵縣城與朋友商談要事,這兩天即將回莊。   四更天,他像一頭靈貓,無聲無息離開了客廂,神不鬼不覺離開了戒備森嚴的胡家,踏著曉風殘月,展開腳程奔向確山城。   天亮了,距縣城還有三四里,便往偏僻處的草叢中一鑽,晝間不宜趕路。   薄命花騎走了他的烏騅,去向是開封府。這老妖婦殺了他的好友三眼韋陀,害得他在金頂山胡家,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此仇不報,何以為人?   鎮八方的地盤在汝寧府,在未到達許州的郾城縣之前,路上必定步步荊棘,他必須晝伏夜行。   雖則他身無分文,但江湖人知道如何謀生,飲食的困難極易解決,他一個江湖默默無聞的小輩,行事百無禁忌,難不倒他。   西平至郾城全程六十五里。西平屬汝寧府。郾城屬開封府許州。兩縣交界處在夾溝亭店,北面四五里,便是石界溝,過了石界橋,至郾城整整三十里。   石界溝寬僅五六丈,溝水也不太深,但車馬行程往來,必須經過石界橋,附近上下游一無渡船,二無徒涉場,可說是往來要津,勢難飛渡。   三更天,他繞過了夾溝亭店,在犬吠聲中,折入北行大官道。官道空蕩蕩,路兩側綠樹參天,不是榆便是槐,夜間行走顯得陰森森的。   皓月當空,夜涼如水。他一身輕鬆,平安離開了汝寧府地境,鎮八方不至於吃過界吧?許州的地頭龍是鬼見愁瞿禮,這位仁兄是郾城人,在州城開設了兩間大客棧一座大酒樓,兼營買賣糧食與牲口,生意做得大,手面廣,早年曾經是亦俠亦盜的人物,中年以後洗手做起本分的生意人,甚少過問外事,但他的徒子徒孫,卻頂起他的招牌,在地方上稱雄道霸。   鎮八方是黑道巨孽,與鬼見愁不相往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的地盤心中有數,界限分明。   鎮八方在表面上,並未將鬼見愁放在眼下,但骨子裏頗多顧忌,鬧翻了扯破臉皮,他鎮八方絕對佔不了便宜。   崔長青在江湖闖蕩了三年,對江湖動靜自不陌生,因此過了夾溝亭店,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了。   當然,他並不真的懼怕鎮八方,已經知道對方的藝業虛實,還有什麼可怕的?只是他有難言之隱,不得不想盡辦法避免與對方衝突,被酷刑迫害的奇恥大辱,他也不放在心上。   石界橋附近沒有村落,僅橋北端有一座茶水亭與兩戶人家,最近的村落也在三里外。   石界橋在望,橋對面的茶水亭,掛了一盞風燈,迎風搖曳,燈光不住打閃。   他抬頭眺望當頭皓月,自語道:斗轉星移,三更盡四更初,趕兩步到郾城打尖,可以白天趕路了。這幾天晝伏夜行,無處打聽消息,成了個又聾又瞎的人,一切都蒙在鼓裏,委實不方便。   的篤!的篤拐杖點在橋面的響聲入耳。   他一怔,心說:怎麼夜間有人行走?像是瞎子呢。   一個孤零零的人影,出現在橋頭,看點杖的態勢,便知是個瞎子,兩邊探索,其聲甚急,普通人點杖走路,通常是隨腳步起落的。   他向橋頭走,瞎子已過了橋,迎面而來。相距約三四十步,月光明亮,視界可及百步外。   瞎子走得慢,出了橋頭突然用平板的嗓音唱道:過了一關又一關,關關好似鬼門關。過了一橋又一橋,前面就是奈何橋。嗨!誰要過奈何橋?   他心中一動,站住了,暗中運氣戒備。   杖聲的篤,雙方接近。   瞎子的杖,竟似長了眼睛,直向他面前點來。   他向右橫移兩步,聲息俱無。   杖左右探索,偏偏向他的腳前點來。   那是一個鶉衣百結、身材瘦削、留了白花山羊鬚的花甲老人,唯一引人注目的是腳下那雙快靴。   他沉住氣,再向右移,已移至路旁了,身旁有一株高大的榆樹。   真巧,瞎子杖一挑,將路中的一根枯枝挑飛,恰到好處地飛落他的腳下,配合得妙到巔毫,他一腳輕輕踏下,枯枝折斷發出了響聲。   哼!是人是鬼?瞎子停步問。   他心中叫絕,這瞎子鬼得很呢,笑道:人與鬼並無多少不同,老伯認為如何?   你想做鬼嗎?瞎子問。   人終歸要變鬼的,這是早晚的事,想做又如何,不想做又如何?   對,人早晚要變鬼的,自出生的剎那間起,便一天天向變鬼的路途走。你如想早些變鬼,不妨大膽走上奈何橋,保證你如願以償。   如果不想呢?   回頭是岸,不走奈何橋。人活著雖艱難,但總比死了好些,這就是所謂好死不如惡活,人間到底比無知的鬼世界可愛些,對不對?   對,老伯,人為了偷生,不惜喪心病狂,不惜出賣良心,原因是人世比陰曹地獄可愛些。   那麼,你   在下雖也偷生,但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出賣良心。謝謝老伯的忠告,小可不走奈何橋。   瞎子呵呵一笑,舉步南行,口中不住說: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崔長青回到路中,突然問道:老伯可是瞎仙趙老前輩?   瞎子不加理睬,一面走一面信口長歌:風塵僕僕走天涯,世事茫茫實堪嗟   崔長青向路旁的草叢中一鑽,埋頭大睡。從明天起,他要曉行夜宿了。   瞎仙趙哲,是當今江湖上十大風塵奇人之一,是個多管閒事詭計多端的白道怪傑。   不管這位瞎子是不是瞎仙,反正對方語含玄機,且並無惡意,已明白地指出橋上有兇險,他並不急於趕路,何必冒險過橋?   小心並不表示膽小畏懼,黑夜中易受暗襲,明槍容易躲,暗箭實難防,他必須提防意外。在他的估計中,夾溝亭店距石界橋僅數里之遙,鎮八方越界夜間偷襲,鬼見愁怎會知道鎮八方侵入地盤作案?因此,八成兒橋上橋下與橋兩端,皆可能有鎮八方的爪牙潛伏,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挨綺綠一枚七步追魂針,這次休想活命。   他不加多想,要等到天亮後過橋,懶得與那些人計較,讓人一步並不丟人。   東方發白,他伏在草中向橋上窺伺。   久久,不見有任何動靜。   可能他們已撤走了。他想。   晨曦中,已可看到附近的村人走動。他仍在等,盡量養神休息,以便等會兒趕路,趕到縣城早膳。   朝霞滿天,太陽爬上了東山頭。   蹄聲震耳,數匹健馬自南向北飛馳,從西平向北行的乘馬旅客到了,他伸伸懶腰,精神一振,大踏步回至官道,向橋頭走去。   共有兩名村夫經過他身側,他暗中戒備外表從容,平安地過了石界橋,橋頭的茶亭沒有人蹤,不遠處的兩間農舍柴門虛掩,屋後炊煙裊裊,屋前不見有人。   過了茶亭,過了第一間農舍   屋角人影疾閃,兩個青衣大漢飛射而出,猛撲他的背影,人未至暗器先發,三枚透風鏢兩把飛刀,以閃電似的奇速射向他的背部要害。   他已暗中提防,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從側後方撲出的兩個人雖聲息全無,但仍難逃他的耳目。   對方既然等了一夜,必定已有萬全準備,他必須預防不測,發覺身後有警,豈敢大意?猛地向前一仆,著地便奮身急滾。   鏢與刀全部落空,從上空呼嘯而過。   身形未止,路旁的溝內躍出另兩個青衣人,手一揚,兩人同時發暗器急襲。   噗!一支勁道極為兇猛的袖箭貫入土中,貼脅而過危險間不容髮。   他身形倏止,反向回滾。   嗤嗤嗤三把匕首蹤射到,皆貫入土中,僅最後一把匕首擦大腿側而過,褲管裂了一條縫。   他一躍而起,冷笑道:還有多少人,都出來好了。   屋內出來了三個人,另一棟農舍的屋角也出來了三個,路旁接著躥出兩名,茶亭後也躍起三個人。   十二比一,他陷入重圍。   這些人他僅認識一半,果然不錯,是金頂山胡家鎮八方胡威的爪牙,有兩個是曾經向他施刑的壯漢,全是些胳膊上可以跑馬,拳頭上可以站人的高手。   一名大漢大踏步迫進,厲聲道:姓崔的,跟咱們回去。   另一名大漢也舉步欺進,沉聲道:咱們已等候閣下一天兩夜了,你走不了的,乖乖跟咱們回去,知趣些可免一死。   他吁出一口長氣,沉著地說:你們已經不按規矩以暗器偷襲,計發了三鏢兩刀,一箭三匕首。   捉拿逃奴,用不著講規矩。為首大漢傲然地說,但臉色並不正常。   這是說,你們捉拿在下死活不論,而以死為首要了。   你知道就好。   好吧,你們儘管上。請問,鎮八方來了嗎?   少廢話!你回不回去?   我看,你們滾回去   大漢一聲怒吼,疾衝而上擒人,雲龍現抓當胸便抓,用的竟然是鐵爪功。   另一名大漢不甘人後,也從後面撲上,一掌劈向他的背心,力道奇猛。   他向右一閃,扭身出左腿,噗一聲響,一腳掃中前面撲上的大漢小腰要害,旋身回頭反撲,大喝一聲,大手一伸,便抓住從後面撲來,撲空了的大漢後頸,向下一撳,順勢拔出對方背著的長劍。   一聲長笑,他飛縱兩丈,從前面的空隙中突出重圍,向北飛奔。   身後,暗器如暴雨般跟蹤追擊。   砰碰!兩名大漢全摔倒在地。   追!有人大叫。   他左右曲折飛掠而走,所有的暗器皆擦身而過,全部落空,片刻間便被他遠出十丈外去了。   前逃的如星跳丸擲,後追的如疾風驟雨。   他沿官道飛掠,脫身再說。   奔出半里地,前面的山腳後閃出八個人影,為首的赫然是鎮八方胡威,其次是大總管。   鎮八方迎面攔在路中,大喝道:果然攔你不住,老夫只好親自動手擒你了。來得好,還不跪下乞命?   他冷笑一聲,立即離開官道,向路右一躥,向滿眼青翠的山崗上飛躍。   鎮八方領先狂追,大笑道:你如果逃得掉,我鎮八方不用在江湖上叫字號了,你逃得了?   這一帶的山都不高,但樹林卻濃密,要追一個輕功奇佳機警靈活的人,談何容易?在橋頭設伏的十二個人,被放倒了兩個,留下兩個人照顧,八個人追趕。加上鎮八方八個人,十六個人的輕功皆無法與崔長青相提並論,後果不問可知。   只追了半座山,崔長青已經失了蹤。   鎮八方暴怒地狂搜,氣得幾乎要上吊。   大總管竟認為崔長青定然躲在山中,主張往回搜,向鎮八方說:這廝傷勢剛好了不多久,逃了半個山必定舊創復發支持不住,躲在草穴中藏身,屬下認為該往回搜。   鎮八方不聽,暴躁地叫:那小子快得像一陣風,怎會像個舊創復發的人?咱們向前面搜完這座山,他定然逃到前面去了。   主人明鑒,再向前搜,可能遇上鬼見愁的人,咱們恐怕有所不便   去他娘的鬼見愁!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樣?走!咱們分開來搜。   十六個人分為八組,漫山遍野向前搜。   山崗起伏,樹林糾結,野草豐茂,有些地方地方不能通行。不久,八組人散得遠,彼此不能兼顧,無法互相呼應了。   最左側的兩個人,將搜至山腳下,左面里餘,官道從西面繞山蜿蜒而來,繞經山腳再向北折,但在山林內卻看不見下面的官道。   崔長青已到了官道,卻又心中一動,劍隱肘後重新退回,鬼魅似的消失在山林中。   兩個倒霉鬼一左一右向下搜,左面那人突然向下一伏,便不再起來了。   右面那人以為同伴蹲下整理鞋襪,並未在意,仍向下撥草而行。   正走間,右後肩突搭上一隻大手,無可抗拒的扳掀力傳到,耳中有人叫:轉身,老兄。   大漢怎能不轉身?被扳得倏然轉身,掌影入目,連人也沒看清,叭一聲脆響,臉上便挨了一掌,鼻尖向下塌,嘴唇破裂,雙目內壓,只覺得眼前一黑,金蠅亂飛,除了滿天星斗外,一無所見了。   偷襲的人是崔長青,聲息全無便解決了兩個爪牙。他不慌不忙,沒收了兩人的兵刃暗器,剝了他們一套衣褲換上,當然包括了兩人身上的財物。   目下,他收穫頗豐,有一把利劍,六把飛刀,十三支扔手箭,一隻百寶囊,和三四十兩碎銀。   鎮八方帶了一名隨從,直搜至山腳下,扭頭一看,附近鬼影俱無,不見左右有人跟來。   往左搜。他向隨從說,領先便走。   隨從跟在他身後,嘀咕著說:主人,咱們像是落了單,還是招呼後面的人一聲,免得走散了。   少廢話,走。   前面一株大樹後,人影乍現,閃出一個青衣人,向他招手叫:來吧,咱們談談。   鎮八方一聲怒嘯,飛奔而上叫:小輩,你逃!   崔長青大笑道:你發嘯聲招呼同伴,不必指望他們來了。你少臭美,在下如要逃走,早已遠出十里外啦!在此地久候多時,沒說個一清二楚,在下不會走的。   鎮八方心中一懍,看神色便知對方並非空言恫嚇,不敢再大意,撤劍迫進道:沒有甚麼可談的,老夫非斃了你不可。   呵呵!不要說得太滿了。   你上,老夫讓你三招。   在下不領情。閣下,你女兒用七步追魂針暗算在下之仇,一筆勾銷。   哼!   你用酷刑煎迫在下之恨,在下把這件事忘了。   廢話!   但令義妹慘殺三眼韋陀,她必須血債血還。   你做夢。   因此,在下放你一馬,你走吧。   鎮八方幾乎氣炸了肺,一聲沉叱,疾衝而上。   崔長青繞樹急閃,連換五次方位,輕靈地避過對方五招急襲。   隨從突然疾射而出,向他的背影猛撲。   他向右飛躍,大喝道:打!   大漢剛看到一顆寒星飛到,來不及閃避,大叫一聲,蹲下了。大腿根挨了一支扔手箭,怎受得了。   鎮八方乘機掠到,劍上風雷驟發,羿射九日手下絕情,近身了。   他向下一伏,斜躥八尺閃在一株大樹後,笑道:好險!在下不理睬你,你無奈我何。你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身法沒有在下靈活,就算你有天下無敵的劍術,也無從發揮。   你還不納命?鎮八方怒吼,貼樹就是一劍。   崔長青從劍尖前逸走,到了另一株大樹後,說:咱們恩怨兩消,誰也不欠誰的。在下走了,不要追來。   聲落,人影去勢如電射星飛   鎮八方怎肯放手?急起狂追。大叫道:小輩,說出你不究舊仇的道理來。   不能說,不可說。他揚聲答。   老夫要追你上天入地   可惜你的筋骨已無能為力。   你敢與老夫公平決鬥?   在下沒那麼多閒工夫,恕難奉陪。   站住,不然老夫要罵你   你罵吧,大名鼎鼎的鎮八方,難道只會罵人嗎?別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了。哈哈!姓胡的,少陪了。   在長笑聲中,崔長青腳下一緊,不久便隱沒在樹影中,笑聲已寂。   鎮八方切齒大恨,想追趕卻又雙腿不爭氣,而且呼吸也不平靜,再追必將氣竭力衰,只好罷手。   崔長青走上了官道,撒開大步向北趕。   他對鎮八方已無仇恨可言。對綺綠,卻有三分歉疚,仇恨是一回事,報復又是一回事,綺綠幾乎一針要了他的命,酷刑也幾乎毀了他,但他的報復未免也酷了些。   當然,過錯並不在他一人身上,他怎知道他是綺綠的第一個男人?   就由於有了這三分負疚的心情,他放棄了向鎮八方報復的念頭,單方面聲明恩怨兩消。   河南第一首府:開封。明朝立國初,曾經定為北京,太祖高皇帝曾親自前來巡幸。後來大概認為城處平原低窪處,既無險可守,且時受洪水之災,因此這座北京不久便取消了。   至於往昔的東京,已經成為明日黃花,五十餘里的大城,已縮小為二十里啦!   受人之恩不可忘,報恩為先,復仇其次。首先,他打聽永泰錢莊東主樊大爺,是否需要他幫忙。   永泰錢莊的店面在南大街,距南薰門不遠,一連五間店面,氣象恢宏。   很可惜,沒有他報恩的機會,永泰錢莊生意興隆,信譽有口皆碑。樊大爺在本城,名氣在全城的士紳中首屈一指,為人處世極孚人望,用不著他出面替樊大爺解決困難,他只好暫且擱在一旁。   當晚三更天,他在樊大爺的別墅中,留下了二百兩銀子,留了一張素箋,上面寫著:明港務援手之德,容圖後報。璧還救命紋銀二百兩,謝謝。黑衫客拜。   擱下報恩的事,他開始打聽薄命花的下落。   半月時光悄然而逝,但薄命花的消息如同泥牛入海,音訊全無。   終於,他醒悟了,像薄命花這種女人,不可能在此首善之區拋頭露面的,他必須遠離開封城到外埠去打聽。   馬市在西關外。一早,他離開客棧,穿了一襲黑袍,施施然向西門走去。   西門的城樓叫做望京樓,在四五里外便可看到。城門外是西關,也就是外城。北面是馬市,南面是羊市,可是早上照例冷冷清清,須近午方能成市。   他要找烏騅馬的下落,因此須至馬市打聽。   到達城門口,耳聽一陣串鈴響,前面走著一個乾瘦的老人,點著一柄藥鋤,鋤上掛了一把藥草,一掛串鈴叮噹響,一看便知是個走方郎中。   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終會碰面。他腳下一緊,隨在老郎中身後,低聲說:上官老伯,你老人家好。   生死郎中上官奇扭頭瞥了他一眼,重新搖著串鈴走路,愛理不理地問:你也來找妖婦?   是的。他恭敬地答。   有消息嗎?   沒有,正想麻煩你老人家。   你該到南薰門外去找。   南薰門晚輩去過了,故玉律園西端   該往東,不在西。   往東?他不解地問。   你為何往西?   那兒有永泰錢莊樊大爺的別墅,晚輩欠了樊大爺一份情,去還債的。   哦!應該,那次是樊大爺出錢,命店伙救你的。   老伯說往東   故玉律園東面不遠,不是有一座半涸的大地嗎?   是的,那是數百年前的講武池。蔡河淤塞,講武池滄海成為桑田了。   那幾個妖婦,就藏匿在池東的一座農舍中。   晚輩這就前往查探   且慢,老夫已經去過,你再去便糟啦!你來得正是時候。   晚輩   老夫雙拳不敵四手,正想找人幫忙,你來得正好。我問你,你是紅塵過客的門人,是否有把握擋得住飛天鬼母那老妖婦?   他沉吟片刻,遲疑地說:那老妖婦藝臻化境,威震武林,晚輩雖不敢妄自菲薄,但確是勝不了那老妖婦,但纏住她片刻,晚輩尚有此自信。   那就好。生死郎中不勝喜悅地說。   老伯之意   血花會將在開封作案,要來的人都來了。只要你能纏住飛天鬼母,老夫便可下手擒捉花蕊夫人了。你好好準備,今晚咱們動手。   哦!老伯指的是花蕊夫人。   你不是要找花蕊夫人嗎?生死郎中問。   不,晚輩要找薄命花郝芸仙。   老天!你敢找那女魔頭?生死郎中驚叫。   晚輩非找她不可。   你與她   她殺了晚輩的好友三眼韋陀與虯鬚客。   你的膽子可不小。聽說那女魔頭在確山鎮八方的家寄居   她已到開封來了。   這個辦完事,老夫替你打聽。   一言為定。   別跟著我。入黑時分,咱們在南薰門外護城河對面碰頭。生死郎中說完,折入一條小巷揚長而去。   能找找花蕊夫人報迷香偷襲之恨,也算了卻一重心事,他決定隨生死郎中走一趟玉津園。   近午時分,他踏入馬市。   馬市內鬧哄哄,人聲與馬嘶鬧成一團,偌大的馬市,足有六七百頭健馬。除了一些擁有馬圈的大戶外,從各鄉牽來的馬匹也有一二百頭,這些都是額外的馬匹,一般說來,皆比官馬雄駿。   所謂官馬,並非指官府的馬匹,而是由官府指定各鄉各裏的鄉民,負責蓄養的馬,每年規定限額,屆時由官府價購價購,其實是意思意思而已,根本不夠草料錢,這是官府寓馬於民的劣政,只准多,不許少,交不出馬匹,罰的錢足以破家還得坐牢。   確是熱鬧,買賣雙方不在嘴皮子上討價還價,雙方將手籠在對方的寬大袖樁內,比手論價,旁觀的人根本無從得悉行情。   他排眾直入,直趨東北角一座馬圈。   他曾經兩度稽留開封,對開封黑道環境並不陌生。這座馬圈馬並不多,但馬匹成交這另有所處,是地頭蛇田二爺田二麻子的馬圈,背後的靠山是周王府的中軍護衛李千戶,專門買賣贓馬,欄口旁,倚著五名敞開上衣的漢子。他含笑上前抱拳一禮,問道:請問那一位是羅管事?   一名滿臉橫肉的精壯大漢抱肘而立,睜著大牛眼不住向他打量,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羅世超,閣下是   區區姓崔,求見田二爺,特來請羅爺先容。   他直接說出要見田二爺,羅世超反而一怔,摸不清他的來路,冷冷地說:二爺不在,找我也是一樣。   二爺昨天從鄭州回來   唉!崔兄的消息倒是靈通呢,可是仍不夠靈通,二爺昨晚上又走了。   這   馬不停蹄,過河到彰德。   不會吧?在下   你少嚕囌,亮萬。   我說過我姓崔。   羅世超冷哼一聲,不耐地說:你請吧,兄弟忙得很。   他不介意地笑笑,說:既然田二爺不在,羅兄能否幫忙?   羅世超心中不悅,揮手道:抱歉,在下愛莫能助。羅某人吃的是二爺的飯,只替二爺幹活,你請吧。他取出一封銀子,悄悄塞入對方的袖內,笑道:其實事情很簡單,羅兄辦來輕而易舉。   羅世超不客氣地收了銀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說吧。   在下要買一匹烏騅,純色的烏騅。   羅世超一怔,站正身軀道:烏騅?恐怕你要失望,咱們開封府軍馬民馬全算上,也只有三匹烏騅,其中有兩匹還不是純種烏雲蓋雪。你老兄眼力果然夠,眼力高,在下替你弄一匹純種黃驃,怎樣?   那一匹烏騅可否設法弄到?   羅世超嘿嘿笑,搖頭道:開玩笑,那不是玩命嗎?   有困難?   老兄,那是王府馬監的御馬,你是不是存心拆咱們臺盤?   那匹馬在馬監多久了?   三年了。   哦!路過貴地的總該有吧?   也許有,但沒聽說過。   他又悄悄塞過一封銀子,笑道:兄弟住在大街汴梁店,明午等候回音。不管羅兄是否可以弄到,只消知道路的點子便可。告辭。   不送。羅世超冷冷地說。   花了四十兩銀子,得不到所要的消息。四十兩銀子,買一匹雄健的三歲良駒,他出手夠大方。   出了馬市,瞥見前面小巷中匆匆踱出一個壯漢。他的記性真佳,過目不忘,不由一怔,心說:是他,顯得落魄。   那人是葉鈞,氣色甚差,無精打采地低頭而行,穿了身破舊的青直裰,滿臉倒霉相,心事重重地向城裏走。   他正想跟上寒暄,也許這位仁兄需要朋友援手。剛欲舉步,突見巷內閃出另一個眼熟的人。   是他,這廝又不懷好意了。誰說天下大得很?在開封便碰上一大堆熟人。他緩下腳步自語。   街上行人甚多,對方並未發現他。   這位仁兄是萬里鵬,正是追蹤葉鈞謀奪玉鳳凰的人,又碰上了。   萬里鵬跟了半條街,突然緊跟數步,悄然到了葉鈞身後,搭住葉鈞的肩膊笑道:老兄,借一步說話。   葉鈞扭頭看清了來人,大吃一驚,以斷了五指的左手猛地揮出解困。   萬里鵬手上一緊,五指疾收加了兩分勁,笑道:你一動,可能沒命。呵呵!你從楊家寨逃回後,躲得真牢,今天總算遇上你老兄的大駕了,咱們找地方親近親近,走吧。天下雖大,你逃不掉的,開封你藏不住啦!   葉鈞大汗如雨,渾身發麻,想叫也叫不出聲音,睜著眼被人連拖帶攙進入一條窄小的小巷。進入巷內三四十步,萬里鵬方鬆了勁,笑道:得罪得罪,謝謝你老兄的合作。   你你想想怎樣?葉鈞絕望地問。   有兩件事請教,務請賞臉合作。   你   其一,玉鳳凰的下落。其二,張八又請來了些什麼人?你就合作到底吧,熬刑對你沒好處。   玉鳳凰已已交交還家叔收藏,並並未請到人,黑黑龍幫已已經解散,沒沒有人敢敢來應徵。   你要不要嚐嚐分筋錯骨的滋味?萬里鵬陰森森地問。   天!在在下說的話,絕無半字虛假   分筋錯骨雖然夠慘毒,但比起九陰搜脈來,相去何止百倍?你   驀地,身後有人說:老兄,你會九陰搜脈?失敬失敬。   萬里鵬剛來得及轉身,咽喉便被扼住了,無法反抗,只能拼命抓扭扼住咽喉的巨手掙扎解脫。   砰!崔長青將半昏迷的萬里鵬摔出丈外,向葉鈞叫:   還不快走?咱們找地方好好談談。   葉鈞爬下叩頭,卻被他抓小雞似的抓起便走。   耽誤了一個時辰,返回汴梁老店,已經是未牌末了。   汴梁老店是本城的老字號,佔地甚廣,僅客房便有上百間之多。   他住在第三進的上房,進門取得鎖匙,直奔上房。   他站在房外心生警兆,怎麼門上的鎖不見了?立即運氣護身,伸手戒備地推開了房門。   外間坐著五個人,其中之一赫然是羅世超。上首的人,是個滿臉橫肉,生了一雙鷹目的大麻子。不用猜,他一看便知是田二爺枉顧。   五個不速之客皆未離座相迎,羅世超嘿嘿怪笑道:崔兄你才來呀?   他堆下笑,作了一個羅圈揖。笑道:原來是二爺駕到,幸會幸會。   田二爺鷹目炯炯打量著他,那可怕的銳利眼神,似可透人肺腑,冷然地說:你坐下,聽說你要找我?   他坐下笑道:是的,在下已見過羅兄了。   你叫崔長青?櫃檯掌櫃的查過你的路引,路引上是這樣寫的,當然你不一定是叫崔長青。   正是區區,姓名確是真的。   好,好,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好說好說。   你找我只是為了買烏騅?   正是此意。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就實說了吧。   二爺,道上的規矩   少給我談規矩。田二爺揮手叫。   二爺   你的情形不同,你並沒按規矩行事,不能怪我不守規矩。   抱歉,在下不能說。他沉著地說,掃了眾人一眼,又道:在下已將二百兩銀子交櫃,只換烏騅的消息,二爺瞧著辦好了。   二爺猛地一掌拍在茶几上,沉聲道:田某懷疑你是打馬監主意的人   二爺   不用說了,限你明天一早離開開封城,不然休怪田某言之不預。   他搖頭苦笑,說:二爺既然不諒,咱們這件買賣就此打住,不談了,好不好?   記住:明晨離開,沒有人來送你出城,但你出不出城田某不用打聽。   田二爺冷冷地說完,起身向外走。   他也火了,也冷冷地說:不用打聽了,在下明天不會走。   田二爺站在房門口扭頭問:你要我派人相送?   不必了,送也送我不走。   你會後悔。   真的?   在開封,田某說一不二。   他掂起手邊的茶壺,托在掌心吹口氣,茶壺像是沙堆遇上水,也像是如湯潑雪,崩坍溶化了,瓷層與茶水流了一地。   他拍拍手,若無其事地說:崔某人說話,也說一不二。閣下如果不放手,你那馬圈子準備拆。   一大熱天,田二爺熱得冒冷汗並不稀奇,奇的是臉色蒼白,身子在發抖,熱怎會發抖?   羅世超張口結舌,惶然地說:崔兄,你你就住住下好了。   田二爺也結結巴巴地說:崔兄,一一有消消息兄兄弟立立即前前來回話。   謝謝。他起身抱拳道謝。   崔兄別客氣。   理當道謝。諸位好走,在下不送了。   送走了田二爺,他苦笑自語道:這世間真是弱肉強食的天下,軟弱的人辦事,萬事無成。   田二爺帶了爪牙狼狽地出了客棧,餘悸猶存,低著頭急走。管事羅世超拭掉額上的冷汗,遲疑地問:二爺,咱們怎辦?   田二爺抽口涼氣緊張地說:咱們是騎虎難下,到明德坊。   去通知   去稟明李大人。   不可,李大人如果出動兵馬,事情鬧大了。   對付這種人,怎能用兵馬?   那   咱們請李大人親赴上方寺,促請靈安上人出面。   明德坊在城東北角,坊西不遠便是王城周王府。明德坊有一座名寺,寺名上方,也就是後來改名為大延壽甘露寺的大叢林,寺內那座鐵色琉璃塔,天下聞名。那時,上方寺的護法施主是周王,共有五百餘名僧侶,是開封四大寺之一,規模僅次於附近的大相國寺,而環境卻比大相國寺清淨得多。   大相國寺目下改名為崇法寺,每月開放五次。附近早已形成五方雜處的大市集,下自青樓艷妓,上迄王公巨賈,皆以這裏為徵逐聲色犬馬的競賽場,寺裏的出家人,染上了酒色財氣嗜好毫不足奇。   上方寺的僧侶,與護衛中的一名千戶有往來,也是平常得很。   不久,上方寺頗有名氣的靈安上人,悄悄駕臨崇法寺,逗留片刻又悄然離去。   接著,李大人府派了兩名幫閒,逕奔城東麗日門內的岱嶽觀。   岱嶽觀,當然是最複雜的道院,據說一度曾經是白蓮會妖孽的秘壇,經常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怪事。   強龍不鬥地頭蛇。崔長青露了兩手,反而惹火了開封的高手名宿,麻煩大了。   申牌左右,他出店直奔東大街,尚未到達十字街口,便發覺有人跟蹤。   他暗中留了神,三轉兩轉便將跟蹤的人扔脫了。   打聽出萬里鵬的下落,他折入東大街的北里巷,在一家小屋前打量片刻,推門直進登堂入室。   堂屋裏坐著兩個大漢,見有不速之客光臨,全都一怔,上首的大漢問:咦!你找誰?怎麼亂闖門戶?   他呵呵笑,大馬金刀地坐下說:我找萬里鵬,怎麼?他還沒回來?   下首那位大漢接口道:家師早上出去,至今仍未返回。你貴姓大名?找他有何貴幹?   哦!你就是開封十大地棍之一的鄭川,失敬失敬。那位是   在下張六合。上首的大漢自報名號。   哦!你與張八爺   那是家叔。   很好,很好。   你是   等萬里鵬返回後便知道了,如果他不知道,那該怪他孤陋寡聞。你兩人回去告訴張八,不要再派人追奪玉鳳凰了。同時,趕快交還奪自葉家的東街棧房,不然便會有橫禍飛災。   黑龍幫雖不管這件事,但我這穿黑衣的人卻管定了這樁閒事,除非張八有九條命十個腦袋,不然叫他乖乖安分守己,免得屍橫八尺流血五步。即使巧取豪奪了千座金山,但賠上老命死了仍是兩手空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而且殃及子孫,那又何苦?   張六合與鄭川大驚,總算明白來的不是朋友而是煞神。   鄭川仗著武藝不差,一聲怒吼,抓起一張長凳。   凳剛抓起來不及揮起砸下,黑影一閃,崔長青已經貼身,一掌拍下說:安靜些,老兄。   接著反手一揮,啪一聲一陰掌抽在張六合的右頰上,冷笑道:你們上路吧,回去告訴張八好好洗淨脖子準備挨刀,還來得及。   說完,拍拍手出門走了。   鄭川仰面朝天躺倒,左胸有一個五指宛然的黑色掌印。   張六合的右頰,有四條指痕,其色昏暗。   像是黑砂毒掌,我們完了。鄭川驚怖地叫。   天黑閉城,因此崔長青在城門關閉前便出了南門。他估計錯誤,以為田二爺已被嚇住,先前跟蹤他的人,定是萬里鵬的爪牙。萬里鵬的老家在開封,在此地收了幾個不成材的門人,狐群狗黨可能不少,派人跟蹤伺機報復並不足怪,懲戒了鄭川與張六合之後,對方該已知難而退,必無後患。   因此,他出城並未掩起行藏,確也未曾發現有人跟蹤。   護城河對岸榆柳成陰,半里外便是故玉津園。園建五代,官道通過其中,目下雖園跡久湮,但形態猶存,景物依稀,是本城士女探春的好去處。   但城門一閉,廢了的玉津園故址,便成為狐鼠之窩。   夜幕方張,生死郎中早已在橋旁相候。   老伯,這就走嗎?他問。   生死郎中沿護城河東行,低聲道:有人盯上老夫了,隨我來,先看看那位仁兄是何路數,走。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