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霸海風雲

第9章 第九章 逸雲認親

霸海風雲 雲中岳 30753 2023-02-05
  逸雲早看出老道那紅漆短棒有鬼,在旁叱道:雜毛,少打壞主意,棒兒給我!聲出,人猛然前撲。   水火真人吃了一驚,火速轉身,水火棍向前一遞,呼一聲響,熱流飛射,一股青色火焰狂噴而出,遠及三丈,籠罩丈大方圓之地。   逸雲早有提防,火焰一閃,他蹤影俱失,已由後面閃到,他怒叫道:你得死!聲出人又失蹤。   水火真人聞聲知警,水火棍向後一收,火焰一噴即止,棍尾向後急伸,嗤一聲,棍尾向後噴出一道腥臭的黑水箭,直射兩丈外。慘叫乍起,後面三名老道被黑水濺得一頭一臉,狂叫著倒了下去。   水火真人只道已將逸雲制死,火速轉身一看,哪有蒙面人的影子?他心中大駭,肩上已挨了一掌,背心一震,口中發甜,眼前一陣黑,向前一仆,兩腿蹬了兩蹬,嗚呼哀哉!

  接著一支長劍伸到,劍到棍斷,青焰一升,黑水瀉流,水火真人就靜靜躺在青焰和黑水中,漸漸縮小。   逸雲扔掉奪來的長劍,驀地大吼道:再不乖乖逃命,你們全得死!   突然,正東矮林茂草間,飛來兩個人影,一青一紫,青紫肋下像是挾著一個紅色人影,奇快絕倫。   青影挾著一個紅衣人,驀地大喝:住手!聲到人也到了。   紫影向如黑飛射,傳出一聲嬌滴滴的嗓音:小妖怪!你還跑?   如黑耳目特靈,眼角一瞥紫影,人已向逸雲奔到,利用逸雲身後空隙撒腿便跑,向北面眾女觀戰處飛逃。   逸雲不知就裏,只道是如黑來了強敵,他目光與常人不同,已看清兩人影正是辰龍關店樓上的一雙俊美男女。他與如黑親如手足,豈能不管?大吼一聲,迎著紫衣美婦扔出一掌。

  紫衣美婦追人要緊,無心回敬,僅信手斜拍,只用了三成勁。   蓬一聲大震,紫衣美婦竟被掌力震得橫飄三丈餘。逸雲知道她了得,能使如黑望影而逃的人,豈是庸手?所以他用了五成勁。   紫衣美婦心中駭然,身不由己飛飄三丈,身形一飄自然緩了一緩,如黑已遠出十餘丈外去。   逸雲並未存心傷敵,一掌將人震飛,如影附形撲上叫道:給我站住!聲到,人已將去路阻止。   青影見狀一驚,丟下紅衣人,飛掠而至,叫道:雪妹,交給我。   你也站住!逸雲怒吼,一掌拍出。   蓬一聲巨震,塵土草葉飛揚,兩人硬拼一掌。   再接我一掌。逸雲叫,掌出,梵音倏揚,如同萬千僧侶輕誦梵音。   這一瞬間,紫衣美婦已乘機脫身,急追如黑!如黑奔到天魔夫人眾女之前,將龍淵劍丟給如煙,飛閃入林,瞬即不見。

  紫衣美婦遲了一二十丈,像是一道紫虹,也掠入林中。   這兩人正是玉麒麟夫婦,到得正是時候,不然武當門下必將全軍覆沒,他們一來,保全了這一群狂妄之徒。   玉麒麟接了逸雲一掌,雙方皆未用全力,似乎難分高下,逸雲一使出佛門絕學梵音掌,風雷俱動,潛勁排山倒海似的湧至,端的風雲變色。   玉麒麟胸羅萬有,一看即知大事不好。當年龍吟尊者參悟近一甲子,練成比風雷掌高明的梵音掌,專用以對付宇內兇魔之用,等閒人難禁一擊,雖有玄門罡氣護身,亦是不免於危,譽為人間絕學,殊不為過。   但梵音掌練來不易,沒有一甲子以上的內力修為,要練根本是不可能之事,沒有練的心訣當然更不成,萬一練成,足可撼山攪海,無堅不摧,可以收發由心,任意克敵,端的是罕見的人間絕學。

  逸雲一掌無功,知道對方了得,可說是世所罕見的高手,所以一時興起,竟然用上了梵音掌對敵。   王麒麟已無閃躲的餘地,挫腰吸腹,拼全力雙手齊推,他只有接下的一條路可走。   逸雲眼中神光一閃,掠過玉麒麟嚴肅穆靜的面容,惺惺相惜之念油然而生,突然收回七成勁道,並向側略揚。   由於一念之間,他總算未闖大禍,玉麒麟是忘我山人的愛子,也就是他師兄。雖則閒雲居士和忘我山人,與四海狂客並不是真正師兄弟,但由於同是英雄豪傑,意氣相投,各擅絕學,功力相當,所以平時兄弟相稱,雖未結拜,義勝同胞。   四海狂客失蹤近二十年,不但急壞了閒雲居士,忘我山人更是心焦。這些年來,掃雲山莊的人大多暗中出現江湖,明察暗訪,要探出老二失蹤的經過和原因。

  半年前,玉麒麟的愛女九天玉鳳周如黛,又在華山負氣出走,掃雲山莊簡直像翻了天。   玉麒麟夫婦走在一塊兒,踏遍了天涯海角,除了知道小丫頭大鬧鄭州擂臺以外,得不到半點消息。近來忽聽綠林道中,盛傳獨腳天尊行將出山,在辰州府青龍嶺大會群雄將宣佈與四海狂客為敵,夫婦倆心中一動,便向這兒趕,為了無量道院之事,在辰龍關耽誤了兩天,終於找到了清虛子的下落,卻晚來了半步,武當弟子死傷枕藉。   在玉麒麟丟下紅色人影時,碧梧散人和江湖浪子眼尖,驚叫一聲,齊向那兒趕,慌忙扶起奄奄一息的一個老道,將一粒武當至寶龍虎護心丹納入他口中,度口真氣送下咽喉。   這人正是清虛子無虧老道,他雙足全腐,內腑全行離位,在跌下無量潭的瞬間,黑夜中不辨東南西北,求生的本能支持著他,展開武當絕學的八禽身法,向內側飄掠。

  無巧不成書,中途被他飄近崖壁,豈知在貼壁的霎那間,頂上巨石突然塌落,無數碎石泥沙給了他重重一擊,仍向下直降。   天不絕人,他無巧不巧落在下面一株巨松主幹上,人雖不死,可是雙足毀爛,內腑離位,而且遍體鱗傷。   還算不壞,他是武當直系的大徒孫,身中藏有三粒武當至寶龍虎護心丹,留住殘命。   他奄奄一息,上不著天,下有鵝毛不浮的無量潭,寒氣直往上冒。   他唯一的希望,就算有人發現他的處境,可是這是高有百丈的懸崖,崖壁草木叢生,而且向內凹入相當深,平時根本人跡罕至,少林眾僧和來搜索的武當門人,誰也沒有想到崖下仍有活人。他又做聲不得,死去不遠,想出聲也力不從心。   一連兩天,二粒龍虎護心丹救不了水米不進、被日曬露侵,而且生機已絕的人。

  總算他合該多活幾個時辰,玉麒麟夫婦基於武林道義,計算獨腳天尊出山之期還早,便在這兒仔細搜尋,果然把他找到了,夫婦倆砍下大量山藤,垂下懸崖將老道救起。   清虛子已屆彌留之際,玉麒麟也無法救得了渾身腐爛,只有一息之人,餵了他一粒靈丹,留住一縷元氣,向辰州府飛趕,要將清虛子交給武當門人。   清虛子氣息奄奄,模糊地說出桃花兩字;夫婦倆無暇細問,挾起他急趕辰州府。   下七盤灣時,在高處已可看到荒墳之間,武當門下在和人惡鬥,十分慘烈。   紫衣仙子眼尖,已看出小如黑的身法,正是愛女九天玉鳳周如黛,所以出聲喝叫。   如黑也看到他們,這小丫頭有了心愛的逸雲做伴,更不肯回家啦,遂撇下逸雲遁去。

     且說清虛子這一面。武當門人大多數沒注意到他,目光全落在玉麒麟身上,要看這掃雲山莊少莊主即將到來的罕見拼鬥,可以一睹掃雲山莊的奇學。   如山掌勁一接,突然響起蓬然巨震,無情勁風向側一進,躺在地下的一匹斷頭石馬,突然裂成千百塊碎屑,伴著飛沙走石向五丈外激射。   逸雲屹立如嶽峙淵渟;玉麒麟雙肩撼動,雙足陷入地中近尺,額上見汗。   數十名武當弟子和二三十丈外觀戰的滄海叟和眾女,被這罕世絕學驚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比燈籠還大,除了沙石飛揚之聲外,沒有人敢透一口大氣。   逸雲哈哈一笑,朗聲道:你比那些酒囊飯袋強上千萬倍,武當有你這種人才,真是走了狗運。但願你們今後行事三思,不許再打擾天魔夫人行事。兄臺,再見了。

  聲落,青影一閃即沒,但逸雲的耳畔,清晰地聽到玉麒麟千里傳來的語聲:兄臺慢走,承蒙手下留情,可否借一步說話?   逸雲已走得無影無蹤,但語聲仍在玉麒麟耳畔響:日後再見,如兄臺不究天魔夫人之事,小弟願與兄臺多接近。   玉麒麟茫然北望,嘆口氣自語道:聽他的口氣,比我年輕哪!他定是龍吟尊者的傳人,真是武林之福,他竟把我認為是武當門下,豈不可笑?   他拔起雙足,轉向清虛子走去,武當弟子也一窩風向那兒走,圍成一團。   清虛子服下龍虎護心丹,回過一口氣,靠在碧梧散人懷中,徐徐睜開雙目。   玉麒麟突然說:我在無量潭崖上救了他,快問他兇手是誰,他挨不了片刻。   碧梧散人果然神智一清,大聲問道:無虧,兇手可是天魔夫人?

  清虛子搖搖頭。   是少林五方僧?   清虛子又搖搖頭。突然他吸入一口氣,微弱地道:淫魔桃花坳桃花語聲漸弱,終於斷了氣。   是誰?桃花是誰?碧梧散人拼力大叫。   他死了!玉麒麟淒然搖頭,返身退出。   江湖浪子突然大叫道:馬底驛有一座桃花坳,傳聞中住有一個神秘女魔,叫桃花仙子,準是她。   玉麒麟突然回身,沉聲道:我也猜想是她,但素女玄牝吸髓功近一百年以來倒未聽說過,那女魔狡如狐兔,神出鬼沒,極少有人知道她的行蹤,你們得小心從事。   碧梧散人放下清虛子的屍體,站起向玉麒麟道謝道:多謝少莊主指教。   江湖浪子又突然叫道:是了,去年夏天,巴陵府出了少男失蹤的無頭公案;本派大舉出動在扁山擒殺了兩個妖女,在她們藏身之處,找到一瓶桃花春霧散,定然是她們。   碧梧散人頓首道:可能是她們,我們先到桃花坳一走。   玉麒麟辭別武當眾門下,向北緩緩走去。那兒,天魔夫人和眾女已走了許久,人影俱無。   他一到林緣,林中紫影一閃,紫衣仙子噘著嘴生氣,一撲而出,衝他嚷道:鬼丫頭溜得真快,都是你,寵壞了她!   玉麒麟愁眉苦臉,聳聳肩無可奈何地說道:有了這種美麗聰明的女兒,有什麼辦法?別著急,我猜到一絲端倪,她不但日後足可闖蕩江湖,有驚無險,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日後自知,也許我猜錯了。   不,你得先說說。紫衣仙子竟然撒嬌了,多大年紀啦!   玉麒麟便將剛才交手之事,一一詳說了。   紫衣仙子不解地問道:這與黛丫頭有何關?   呵呵!你真笨,你不看他兩人同式打扮麼?定然兩人好得走在一路了,雪妹。小鬼頭不小了哩!有了心愛的人,怎想到跟我們回家?   紫衣仙子跌腳驚叫道:糟!這這   不糟,鬼丫頭機伶的很,不會出事,而且有這麼一個技絕天人的人在身邊,不怕   你真糊塗,那人既與天魔夫人在一起,定然不是什麼好人,丫頭和他走在一塊,怎麼不教人擔心?   目下急也沒用,我們留意些就是,走!我們往辰州,丫頭定也往這條路上走,參與獨腳花怪的群魔大會了。   我們可盯緊天魔夫人,定可獲得線索,走啊!   兩人逕奔辰州府,留意天魔夫人行蹤,豈知他們趕過了頭,天魔夫人一行眾女並未啟程,仍停留在七盤灣下農莊中,經這一次風險,她們覺得已有暗地行動的必要,再公然出面,恐怕正邪兩派都不會放過她們。      逸雲不知如黑躲到那兒去了,展開輕功搜遍了十來里,大片古林,卻不見如黑的蹤影。但他有自信,如黑鬼精靈,心思縝密,絕不會被追及,相差二三十丈,又有古林藏身,他怎會有險?   搜完這一帶古林,回到墳場,場中寂靜如死,所有的人,全走了。   他嘆口氣,倚在一株大樹,取下面罩卸下包裹,坐下喃喃自語道:怪!黑弟怎不接招便自溜了?那紫衣人真有那麼厲害麼?哼!下次我得會她一會,她敢欺負我黑弟,我要她好看。   說著說著,他倚在樹幹上假寐,只用耳留意四周變化。   他所倚處,就是正北先前天魔夫人和眾女站立之處,身後林密草深,幾乎不見天日。   果然,他聽到輕微的呼吸聲,沒問題,那兒有一個內功火候甚高的人匿伏,他緩緩站起,轉身向草叢中喝道:朋友,出來說話,你的功力雖然深厚,卻瞞不了我。   突然,他耳中傳來如黑的語聲,如黑用千里傳音之術向他說話,音源就發自草叢:那一對俊美夫婦走了麼?   逸雲哈哈一笑,說道:看你嚇成這鬼樣子,在洞窟裏躲了這許久,丟人,他們恐怕已經到辰州,你仍在這兒發抖,哈哈!你給我爬出來,哥哥教你兩手絕活,誰也抓不到你。   青影一閃,如黑飛掠而來,面罩已不見,笑瞇瞇地撲到,挽住逸雲的右臂,笑道:叫爬,你好意思?哥,教我,什麼絕活?   逸雲也挽住他,到了林外,說道:我教你一種奇奧的步法,叫如幻步,可以避開多人襲擊,我先試試你,你,站著。   他將如黑安在曠空地上,自己在三尺外站了,問道:假使我要捉你,先伸右手,你功力不敵,請問你該向那兒躲?說著,右手慢慢前伸,一扣,一抄,再沉腕一撈,身軀前移,使扣指疾彈。   如黑一面在四種變化中徐徐移動,一而說:一般單手擒人,身形需側,方可及遠,且能控制全身,身形左旋半圈,雙腳一點後竄,再伏地橫飄,怎樣?四招走空了吧?   哈哈!你絕逃不了,你出手,我放慢些,等會兒再告訴你秘訣。   如黑依言伸手便扣,速度奇疾。   逸雲雙腳一繞,身形旋至如黑後方,不等他一抄,虎掌已貼如黑肋下掠過,停在他身後哈哈大笑道:出敵意表,以攻解厄;吸腹癟胸,借勁錯步。每一晃幻化一影,令敵莫知所由。奇妙處在步,著力處在呼吸。來!告訴你如何預知對方眼神的變化,如何運轉真氣借力,如何錯步幻化身影,如何   兩人練了好半天,逸雲板著臉,瞪著眼,一絲不苟,試招時本無表情,認真得像個老師父。   可把如黑累慘了,他悟力奇高,但也十分費勁,鬧了個滿頭大汗,仍在咬牙苦撐。   從單手擒人到眾人圍鬥,手眼心法步各有不同,變化萬千,神奇秘奧,逸雲餵起招來,風雷俱動,下手極重,招招不離要害。   直至日影已近西山,逸雲方長笑一聲,鼓掌道:好了,大功告成,爾後每日體念其中變化不時多練兩遍,兄弟,連我也捉不到你了。   如黑渾身大汗,但得意已極,可是他卻氣喘吁吁,噘起小嘴兒,假嗔道:給你折磨得夠受了,你高興了吧?看你那要吃人似的神態,把我也嚇破了膽,我再也不理你啦!   逸雲扶他坐下,用腰巾替他拭掉額上汗珠,正色道:兄弟,別怨哥哥,一絲之差,終身抱恨,哥哥只好疾言厲色出此下策,那是不得已啊!看你所學有成,你知道哥哥有多安慰?即使你怨我,我也   如黑一把將他拉在身旁坐下,亮晶晶的大眼中充滿淚光,伸手掩住逸雲的嘴,伏在他肩上許久抬不起頭。   逸雲知道他心情激盪,不用猜,小兄弟嘴裏說不理他,其實卻充滿感恩之心。   由於如黑生得醜陋,逸雲無形中生出了無比憐惜的情愫,對這個功力奇高而生來奇醜的小兄弟,他著實疼愛有加,所以不管如黑是如何使小性兒,他都會依他。   而如黑這假小子,也確是值得逸雲憐愛,自不必細說,此中原因不點自說。   好半晌,逸雲等他漸漸平靜,方微笑道:日後遇上那紫衣美婦,你大可不必怕她。要不,哥哥打她一頓替你出氣。   如黑抬頭急聲答道:不行!   逸雲驚奇的問道:怎麼了?   那是我和她的事,不許你過問。同時,哥,我求你,千萬不可和他兩人過招,她們是為我好,我感激她們。   逸雲一伸舌頭,笑道:她趕得你躲在草窩中躲了近半個時辰,你感激她?呵呵!還好,剛才我和那人對了兩掌,幸而我愛惜他一身好修為,沒將他擊倒,你看到了麼?   看到了,如果你傷了他,我我想,我會恨你。   你這怪人,他和你有什麼關連?   我也愛惜他一身蓋世絕藝啊!   哈哈!蓋世?還有我呢!走吧!咱們追趕天魔夫人去,我要問個明白。   我們要隱起形跡,小心剛才那對神仙佳侶反而盯住我們。   走!咱們先找一家農舍借宿,累了一天滿身骯髒,先輕鬆一會再說,天魔夫人的住處就在山下,還未走,我們且下山也找宿處,晚上再找她們。      初更將盡,山下官道右側一座寬大的農舍裏,後廳一燈如豆,人影晃動。   天魔夫人一行,已經改裝成一群村夫村婦,準備起程,一切都已就緒。   天井中人影連閃,香風沁脾,一串嬌似銀鈴的輕笑,驚動了廳內眾女,由如意道婆領先,縱出廳來。   天井裏,出現了桃花仙子和十餘名嬌艷美女,她們仍是和無量道院時一樣裝束,百媚俱生,令人一見即心蕩神搖。   紗燈倏亮,天井中纖毫畢露。桃花仙子向天魔夫人和地煞夫人粲然一笑,說道:我來了,你們躲不掉的。   巫山怪姥和如意道婆沒作聲,天魔地煞兩夫人一齊行禮,如霞八女左右排開。天魔夫人道:仙子玉駕光臨,不克遠迎,晚輩深感惶恐,前接柬帖寵召,本應前往仙闕叩請仙子金安,但俗務糾纏,確是不克分身,尚望仙子見恕。   桃花仙子一聲媚笑,綻起粉頰旁兩隻笑渦,說道:我不怪你,今晚前來打擾,有一事想向賢姐妹相商,尚請見允。   仙子有事,但請言明,如力所能及,當傾力似赴。   桃花仙子向八女一指,說道:小事一件,你這八位小妹妹全是人間尤物,乃不可多得的奇材異質,我向你情商,可否讓她們改拜在我的門下?   仙子能垂青她們八人,該是她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   花蕊夫人,別再可是了,咱們同樣是享受人間至樂的人,但你的功力差得太遠哩!想當年我曾誠心收你們姐妹作為衣缽傳人,你們不識抬舉,最後落得百花教瓦解,仍然流落江湖,實是咎由自取,這八個人間奇寶,在你手中簡直是暴殄天物。   仙子明鑒,晚輩此行,確有要事待辦,須仗他們之力完成,待此行事了,定趨仙府拜謁仙駕,是否收錄,但憑仙子之意,目下確是不便,尚請俯允。   也好,我等著你們,要是不來,可怪我不得,目下武當門人不會放過你們,此行小心。   她在胸衣內取出一個粉紅色套封,飛投天魔夫人手中,又道:獨腳天尊之師,目下駐腳青龍嶺,你將這封書交給他,他會照顧你們,有金面狂梟替你們撐腰,武當門下天膽也不敢撚虎鬚的。但我先警告你,我這八個未來門人,可不能讓她們打扮得勾魂攝魄,最好別讓那老傢伙看見了。那老不死功力奇高,房中術夠高明,好色如命,連我也吃不消,你得小心了。   語音一落,人影急飄,一一越牆而去。   如意道婆問:你願讓這女魔擺佈麼?   光憑功力,徒兒當然不敢招惹她,但徒兒自信,尚不至聽任宰割,請師父放心。天魔夫人沉聲說完,目中煞氣外湧。   這就好,趕快拾掇,二更初我們啟程。      桃花仙子率眾妖女出了農舍,沿小徑走出官道,向東走上第一盤灣,對眾女說道:武當弟子想不到竟折在天魔夫人之手,竟然被玉麒麟那冤家拆破我們的計畫,功虧一簣,可惜!牛鼻子們去找我們,走啊!給他們一次顏色塗塗臉,看桃花仙子可是好相與的?   走不到半里,對面飄風也似的射來兩條人影,星光下看得真切,一個是鶉衣百結的老花子,一個是俊美絕倫的少年書生,正以奇快的輕功奔來。   兩人是亡命花子和中原狂生,白天裏悄悄離開鬥場,不願參與武當弟子群鬥之局,跑得遠遠地觀戰,武當慘敗後退走馬底驛,兩人隨後跟蹤,方將白天的詳情弄了個水落石出。   依老花子之意,想和武當的人搜索桃花坳,可是中原狂生自一見大妞兒如霞五妞兒如煙之後簡直神不守舍,也不狂啦!他堅持要跟蹤天魔夫人,並到辰州府一走。   老花子也真愛惜這個少年人,只好依他,伴他連夜往下趕,另一原因是老花子確是不願和武當的門人打交道。   兩人正是急急趕路,迎面看見一群身披蟬紗的女人緩緩而來,老遠便聞到香風陣陣,轉瞬間便要碰頭了,中原狂生鬼迷心竅,他相距七八丈,脫口叫道:是天魔夫人麼?   老花子見多識廣,雖不知是否真是天魔夫人,但深懷戒心,正待出聲警告,已是不及。   桃花仙子目力奇佳,已看清中原狂生英俊的臉蛋,更看出他的身法是少林派的流水行雲,功力不會太俗,她心中一動,嬌聲道:正是本夫人,小友   聲至人至,真快!中原狂生剛一止步,驟不及防之下,只覺肋下一麻,身軀便被挾在香噴噴又軟又滑,溫暖的胴體之側,乖乖地渾身發軟,隨即知覺全失。   老花子畢竟不凡,人老成精,眾女一衝便到,他一聽桃花仙子的口音,不太像天魔夫人,而且奇香撲鼻之際,與天魔夫人眾女所發的幽香大大不同,她們沒有這群人香氣那麼濃。   他已心生警兆,人一擁到,他雙手護胸向路側縱去,在身形剛起瞬間,一股陰柔的潛勁己將及體。   他百忙中運功護身,並大喝一聲,雙掌齊推,劈空掌力倏吐,人也以更快的速度,退到路側草叢。   砰一聲響,勁風迸散,老花子只覺餘勁直迫過來,身軀踉蹌退後五步,幾乎跌入草叢之中;兩個身披蟬紗的身影已跟蹤撲到。他心中大駭,自知不敵,大吼一聲,連劈兩掌,人似狸貓向草叢中一竄,逕自遁走。   等他繞了一個大圈回到原地,餘香猶在,人已不見了。他愴然長嘆,幽幽地說道:狂生,別怪花子毫無道義,我不能陪你白死,你生得英偉俊美,一時死不了,老花子還得留下性命,替你通風報信。   頓了一頓,他又自言自語道:難道真是天魔夫人?她們何時改了裝束?這幾個女人真一點像她手下八女,只是只是她們從沒有穿得這些少啊!   他仰天吸入一口氣,灑開大步逕奔辰州,一面忖道:見到少林門人,我得將信傳到,小狂生,我也將全力以赴,找出你的下落。   夜風蕭蕭,星光下,兩條一高一矮的人影,幽靈似的飄向天魔夫人所住的農舍。   廳堂中,眾女已準備停當,每人一隻小包裹,換上了布衣荊裙;大件頭行李,由十二星宿和眾侍女,扮成客商用手推車裝了。在辰州府,她們早佈下了暗樁,已經有人前來接應,送來了應用之物。   驀地裏如煙一驚叫了一聲,伸手去拔包裹內的龍淵寶劍,但當她一定神,卻又搶前了兩步,盈盈下拜。   眾女全被如煙的驚呼所引,用目望向廳外。   兩條黑影攜手飄入廳中,足不沾地,像兩個幽靈,飄然而入,黑罩蒙面,只露出雙目,仍是白天裏那身裝束,正是救她們出困的兩個怪人。   如煙搶前盈盈下拜,兩怪人向側一飄,大怪人舉手虛抬,妞兒想拜,可是膝關節已被鎖直,身前有一道氣牆,以極為巧妙的力道阻了她。   大怪人道:諸位請就座,小可有事請教。   天魔夫人躬身一禮,謝道:大俠義薄雲天,不以我們為人不齒的所為而鄙視,一再援手之德,沒齒難忘。   逸雲回了一揖,揮手請眾女就座,廳旁有兩排長凳,中堂之下有四張有圈手的大竹椅,如意道婆與眾人在兩旁坐下,留下四張竹椅。   逸雲和如黑站立廳中,道:周圍三里地,小可已搜索一遍,在一里之內,夜行人絕難逃出小可之耳,小可有一事相詢,但請坦誠相告。   天魔夫人欠身答道:大俠請問,老身等人知無不言。   請問哪位是前百花教主,綠衣劍客方大俠的夫人?   眾女全皆失驚,面面相望做聲不得。   逸雲道:小可是好意,請勿相瞞。   地煞夫人徐徐站起,沉聲道:妾身就是伍雲英,先夫方逸君的未亡人。   逸雲一震,顫聲道:方恩公果然死了?   地煞夫人心中一寬,人家既然稱恩公還有什麼可怕的?但她一時悲從中來,珠淚紛墜,哽咽道:先夫仙逝十八載,死痛含冤!我我好恨!   她這一說,有分教,群魔授首,血雨紛紛。   逸雲自語道:果然如我所料,良可慨嘆!他打量地煞夫人良久,突然道:據小可所知,方夫人落落大方,風華絕代,你,怎敢冒稱方夫人?   地煞夫人慘笑道:十八載含恨,苦心孤詣,誓雪毀家殺夫之仇,芸兒,你站起讓大俠瞧瞧看,她是先夫遺腹孤女,如果妾身不是伍雲英,豈有這麼一位美慧女兒?大俠如要目睹妾身真容的話,請待大仇及報之日,目下恕難應命。   逸雲良久沒有作聲,稍停又問道:夫人可記得點蒼山下華家夫婦?   地煞夫人一怔,點頭道:怎不記得?那是先夫逝世之前,在曲靖途中最後所救之一雙夫婦了。記得那時華夫人已身懷六甲   逸雲搶前兩步,撲翻虎軀便拜,地煞夫人驚得想一蹦而起,卻又動彈不得,張口結舌地輕喚道:大俠請起,折殺老身了。   逸雲大拜三拜,方起身整衣,輕聲道:小侄華芝,草字逸雲,家父母十八年來,感念方恩公和伯母救命大恩,無時不以酬恩為念,十八年來,久不聞恩公和伯母訊息,因小侄全家皆不是江湖人,無法打聽,此次奉家父母之命,囑小侄務必找到恩人,一申意念,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小侄如願以償,豈知方恩公已仙逝十八年,好教小侄痛心。   他向如黑招手,說:黑弟,請來見過方夫人。   他伸手去拉面罩,如黑忙止住他道:哥,目下我們不宜現出廬山真面目,我們可在暗中助方夫人行事,雙方任何人不知我們在旁,方便多多。   逸雲沉思有頃,點頭同意,說道:伯母請恕小侄無禮,目前仍不便以真面目示見,這是小侄義弟如黑,在墳場之時,已可看出他的功力,乃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英才。   如黑上前行禮,晶亮的大眼在天魔地煞兩夫人的醜臉上流轉,頑皮地眨了兩眼,似在暗笑。   這一陣,根本沒有地煞夫人說話的機會,乘向如黑還禮之便,訝問逸雲道:賢侄是華家弟妹公子麼?老身幾疑做夢哩!   家母返回大理月餘,生下小侄,家父母每想起伯父母救命大恩,念念不忘,思念殷切   令尊堂一向可好?   託福,目下甚為朗健。   令尊堂那時身手雖矯捷,但不熟技擊,想不到賢侄竟然技絕天人,老身大為不解,真是英雄出少年!芸兒大你約有半月,老身高攀,你能視她如姐姐麼?   逸雲向如煙一躬到地,輕聲說道:芸姐,小弟對江湖一切,均甚陌生,尚請多多關切。   如煙大方地深深一福,說道:芝弟人中之龍,愚姐一切仰仗庇蔭。   如黑大眼一眨,上前一揖笑道:如黑也見過大姐姐,也請多多關照。   如煙衝他一笑,神情似謎,回了一福,說道:只要愚姐能力所及,在所不辭,雖則功力不如二弟。   如黑一觸她那神秘的目光,不由一怔,他心中有鬼,乖乖地退下了。   接著地煞夫人將巫山怪姥和如霞七女一一引見了,逸雲一一見禮畢,方鄭重地詢問綠衣劍客方逸君遇難的經過。   地煞夫人請兩人坐下,方將十八年前自雲貴途中直至百花谷經過,概要地說了,母女不勝悲傷。   逸雲靜靜地聽完,虎目怒睜,沉聲道:伯母,請恕小侄狂妄,不必和他們勾心鬥角了,乾脆堂而皇之公然叫陣,有小侄在,他們別想活命,血債血償;十八年,太晚啦!他們活得太久了點。   不成,這些惡賊之間,互通聲氣,一有風吹草動,往天涯海角一躲,我們往哪兒去找?還是不著痕跡較為妥當,免得打草驚蛇。   逸雲沉想片刻,說道:伯母所說甚是,今後伯母盡可如計行事,小侄在旁暗中相機行事,辰州事了,即行北上,一方面小侄有事中嶽,一方面送黑弟返熊耳,順道出秦嶺,直搗太白山莊。   如黑不悅地說道:你不必管我,太白山莊我不能去。   謝謝你,黑弟。   逸雲又對地煞夫人道:辰州獨腳天尊之事,請伯母放手不管,讓小侄好好收拾他。   賢侄,且讓我們看他受報。   定然依伯母的交代而行,真巧!小侄的仇家竟與伯母相同,似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地煞夫人驚問道:怎麼?賢侄你也與他們   要不是伯母適才說出,小侄也不知其中之故,家師在十八年中,並未將十八年前百花谷之事說出,經此對照,家師之腿中毒而殘,定然是毒蠍三娘那老乞婆所為;聽江湖上傳說,只有那鬼婆有至毒的化血神砂。   哦!不知令師是誰?能見告麼?   就是在百花谷救伯母和珠姨出險的四海狂客。   眾女齊聲驚呼,如黑卻一蹦而起,一把抓住他,急問道:你你是二四海狂客的傳人?他老人家呢?   咦!你認得我師父?逸雲訝然問。   聞名已久,他老人家與我家大有淵源,正在找他呢!   師父被化血神砂所傷,雙腿已殘,目下安居舍下,命我到掃雲山莊拜望三叔父,所以我聽你家住熊耳,就是想借重賢弟你呢!   咦!從沒有見你使過流光遁影輕功絕學嘛!   師父仇人滿江湖,平時不許我使用他老人家的絕學,怕我年輕不更事招來大敵。其實我有時也偶或一用,只不用全力施展而已。而且我的所學,並不限於師父所授。   如黑笑問道:看樣子,你還有不少絕藝哩!   有是有,可惜你根基不夠,內力不足,無法教你,那如幻步乃是皮毛之學,所以你一學就會,別的可不成。   地煞夫人淒然接口道:姜老前輩為了我姐妹之事,竟然落了殘廢,真是蒼天閉上了明眼,報應之事,實屬渺茫,豈不令我痛心疾首?   伯母,果報之事,不可等閒視之,家師臨危之際,恰逢家父,豈不是明證麼?夜已深,小侄告退,請放膽行事,小侄就在近旁相護,告辭。   兩人行禮告退,如煙突然說道:芝弟   芸姐,叫我雲弟,逸雲兩字,乃是伯父母諱中一字。   雲弟,劍湖奪劍之夜,可是雲弟你慨贈劍鞘麼?   正是小弟,日間姐姐亮劍之時,小弟方知那夜獲劍之人是姐姐,也是巧遇。   可是弟弟用暗器驚懾劍化之龍?   我賞了牠一段小樹皮,同時用劍鞘召牠。   天魔夫人脫口說道:你就是那英俊的小哥兒,阿姨還道你是仙呢!   珠姨見笑了,再見!兩人廳門一拱手,驀爾失蹤。   如意道婆駭然道:這兩個小後生,委實令人難信。   地煞夫人也笑道:那夜他贈鞘後,冉冉而沒,才真令徒兒吃驚哩!那時他還是個大孩子而已嘛!   巫山怪姥也說道:四海狂客之徒,端的名不虛傳。   如煙姑娘幽幽一嘆,轉身去取包裹。   二更將盡,我們該起程了。如意道婆說。      逸雲握住如黑的手,一出農舍,便說道:黑弟,你且看流光遁影絕世輕功。如黑只覺整個身軀倚在逸雲肩下,一隻巨掌搭在腰後,輕飄飄地似若騰雲駕霧,貼著地面飛掠,耳中但聞風聲呼呼掠耳而過,兩旁草木一晃即沒,好快!   直掠出三里地,逸雲方放下他,笑道:怎樣?不假吧?   如黑點點頭,沒做聲,逸雲看他神態有異,急道:黑弟,你你怎麼了?   如黑低下頭,幽幽地說道:你不能叫我兄弟,也許我得叫你叔叔;我嗚嗚他竟掩面哭泣啦!   什麼?你叫我叔叔?豈有此理!我大你兩歲,你胡說   我爺爺與你師父有深厚交情,我不叫你叔叔叫什麼?   哦!原來如此,請教,你爺爺與我師父可曾義結金蘭,可有血統之親?   沒有,那是口頭上的稱兄道弟。   哈哈,你真俗,庸人自擾,咱們各交各的,不管那些不切實際的虛名,你非叫我哥哥不可了,叫呀!兄弟。   如黑低頭想了許久,方喜得直叫:哥哥,哥   好弟弟,咱們走,師父是個沒口子的葫蘆,說起教來又如滾滾江河,可就是沒將身世告訴我,除了閒雲居士和忘我山人三叔之外,其他親朋卻一無所知,你說古怪不古怪?黑弟?   如黑神秘地笑答道:我可喜歡他古怪。      辰州府這些天來,可熱鬧,但是市面的善良百姓卻心中惴惴不安,似乎大禍將臨一般,民心惶惶。   知府大人這幾天也坐臥不安,心驚膽跳,不可終日,由總緝總管送呈的名單中,他發現南方九個布政司中的有名大盜,竟然有許多集中在本府境內。北方四個布政司有名的悍寇,也有些在本府現身,他怎能不如坐針氈?要想捉他們,簡直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不捉罷,要在這兒鬧事情,還了得?   最後他福至心靈,暗中將附近州縣的捕吏召來,嚴加戒備,就求不發生巨變就成。   城中儘管暗中防範戒備,但客店中仍住了不少亡命之徒,大街上酒店裏,全是勁裝帶刃的兇猛人物往來,橫衝直撞,氣焰不可一世。   這天中午,就是獨腳天尊重行出山的一天,可是傳出的消息說,日期改為明日正午,因為迎主人出山的主客,昨晚並未趕到等等。   主客是誰?乃是河南湖廣義界處桐柏山,桐柏山主懾魂魔君太叔權,一個兇名昭著功臻化境的魔君。   懾魂魔君那兒去了?武林中人,一言九鼎,斷無失信之事發生在這些知名人物的身上的,怎會竟然發生了。   懾魂魔君昨晚確實是在黃昏時分,到了辰州府對岸沅江河畔,在渡口被兩個不知名不露面的男女戲弄個夠,向西沿沅江追人去了,所以派來迎接的人撲了個空。   引走這魔頭的人是玉麒麟夫婦,他倆要試試這魔頭的功力,逗他直追到懷化驛,方讓他失望而返,距辰州府已有三百里左右,錯過了一天。   辰州府由於少通車馬,街道就不太寬闊,北大街左側有一條武安巷,武安巷有一家全辰州一等的酒樓,名叫武安居,武安居店門不大,卻有一座相當大的後樓;樓在二進後,高有三層,共有十二廂一百二十副座頭,可見不算小,全辰州府連附近州縣全算上,要不知武安居酒菜是一流的話,不用問,這人準是個不見世面不在外面走動的窮小子鄉巴佬。   人怕出名豬怕壯,開店的卻不怕招牌不廣;可是招牌廣,麻煩也多。瞧!這幾天武安居那一天沒有麻煩過?   真正的雅座在三樓,那兒有四個雅緻寬敞、光線充足的客廂;以往辰州府的花不溜丟的外縣粉頭,就在這兒高歌一曲巧手弄弦,拋頭露面賺幾個錢養家小。   可是這幾天情形不同,辰州府的花花子弟全不上門,來的全是兇惡慓悍的草莽英雄,動不動弄刀舞劍,誰敢來?   巳牌正,也就是喝酒進餐的時刻。天氣炎熱,吃酒的人不在乎,武安居仍是車水馬龍。   兩個身穿月白綢長衫,手搖名貴摺扇兒的少年人,美的奇美,醜的奇醜,大搖大擺地踏進了武安居的店門。   掌櫃先生眼中雪亮,俊美的大個兒一團和氣;醜小兒一雙星目水汪汪,神光湛湛,準是個不好招惹的人物,先生一打眼色,兩旁走出兩個臉圓圓笑瞇瞇的店伙計,打恭作揖往裏請,一個說道:兩位公子爺玉趾光臨,小店不勝榮幸,請!二樓上雅座明亮寬敞,正好小飲三杯。   逸雲一笑,道:相煩大哥引路。   一個小二哥在前引路,經過一個天井,踏進樓下客座,客座食客尚有七成。兩人隨小二登摟去,升上頂端三樓雅座,這兒比樓下確是不同,光是桌椅也夠排場了。   三行整潔的座頭,每排八張,全是嶄新的紅漆八仙桌,朱漆圓凳兒。兩側四個雅廂,簾兒深垂,內中不時傳出粗豪的語聲,顯然全都滿座。   中廳二十四副座頭,只有六副有人,逸雲和如黑向後走,到了最後一張近窗處的座位坐了,店伙奉上香茗。   公子爺是小飲,抑或   當然是小飲,不然上你武安居則甚?如黑搶著答。   小二哥不敢嚕嗦,趕忙說道:小人就是張羅幾個小店名菜。香酥鴨,油麻雞,沅江最肥的醋溜活鯉,從洞庭湖剛運到的銀魚萬壽   只要是名菜就成,來一壺好酒,要快!   公子爺放心,不會誤事。小二匆匆地定了。   兩人這才打量樓上人。第一桌有四名中年勁裝大漢,相貌猙獰,顯非善良之輩。第二桌是兩個白淨面皮,相當俊逸的青年人,頭戴英雄巾,一身銀色勁裝,腰懸長劍;可惜目光陰沉,眼圈微黑。第三桌是三個相貌相似,全生了兜腮短髭的壯實大漢,腰粗膀圓,相貌威猛,敞開前襟,露出茸茸壯實的胸膛,身旁各擱著一條鑌鐵齊眉棍。   第四桌是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婆,和兩個身穿玄色勁裝,目秀神清的少女,明眸中略帶煞氣幾分;老太婆身旁擱著產自劍閣的盤龍杖,少女腰帶上懸著長劍。   第五桌只有一人,是個蛇頭鼠目的中年人,腰帶上插著判官筆,鼠目不住地向兩個姑娘瞟。   第六桌坐滿了,共是八個勁裝大漢,青巾包頭,各帶刀劍,胸前繡著一朵銀梅花;衣是深青色,花亮如銀,十分醒目。八個人都夠兇惡,各帶刀劍鞭尺之類兵刃,正在興高采烈痛飲,傲氣沖天。   整樓客人全是武林朋友,只有逸雲和如黑一對書呆子。   第六桌的八個人,就在逸雲這一桌的對面,隔鄰而坐,同樣倚窗,中間相距約有八尺,逸雲兩人坐定,他倆打量人,人家也打量他。鄰座首席那四方臉大漢臉色極不友善,狠狠地盯了兩人數眼。   菜一個個陸續上,酒是一斤裝的瓷罐兒,兩人對酒沒興頭,也不問是什麼酒,斟在小杯內當個景兒。   如黑舉杯向逸雲虛讓,略一沾唇,彎彎的細眉兒一皺,愁眉苦臉地說道:這鬼玩意!真要命,怎能吃?   逸雲喝了半口,微笑道:許同年,你真俗,這是人生最享受之物哩!   如黑白了他一眼,小嘴一噘道:請教何謂不俗?說來聽聽。   哈哈!你可記得詩仙的樂府《將進酒》?   當然記得,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我指的中間和最後幾句,請聽。他一口將酒喝乾,卻又直咽嘴眨眼。啪一聲脆響,他輕擊桌面,高吟道: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他將酒斟上,又道:且聽最後幾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哈哈!與爾同銷萬古愁。兄臺,請呀!   歌聲悠揚悅耳,響徹行雲,感情外溢,感人至深,把整座樓包括兩側四廂內的猜拳鬧酒聲,全壓下去了。   鬧聲一止,歌聲卻落,樓上六桌二十一個人,全向這兒瞧。廂內簾子一掀,有人探頭向外張望。   鄰桌為首大漢突然兇睛一瞪,戟指逸雲大吼道:書蟲,你雞啼狗叫唱什麼?把大爺的酒意全攆跑了,該死!再唱大爺割下你的舌頭。   第三桌三名短髭敞胸大漢,為首那人啪一聲一掌擊在桌面,敞聲喝采道:好!好一句與爾同銷萬古愁!萬古絕響。   另一個說:真是好!他舉杯向逸雲虛抬虎腕,一飲而盡,再以空杯向逸雲一照,朗聲說道:詩仙寫得好,閣下的歌更好,這幾句,比元次山的我持長瓢坐巴邱,酌飲四座以散愁豪壯太多了!意境超塵拔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哥兒,我敬你一杯!   他斟滿一大杯,豪放地乾了,向逸雲照杯,善意地一笑,從容就坐,虎目向八大漢一掃。   罵逸雲的兇惡大漢怒火上沖,乒乓一聲,酒杯在半空中跌落樓板上,打得粉碎,碎屑中有一根魚腹刺。   想行兇?真是找死!洞庭八寇,姑奶奶勸你少在大庭廣眾之間獻醜。聲如銀鈴,發自第四桌一個玄衣少女之口。   洞庭八寇全都推座而起,老大就是發杯之人,他大吼道:鬼丫頭,你是何人?譚某要教訓教訓你,三腳貓功夫也敢管閒事?哼!他大踏步而出。   慢來!你先找咱們中州三義,這筆賬請先生償還,猛獅沈雷先領教高明。向逸雲乾杯那短髭大漢走出走道。   第一桌四名中年勁裝大漢全站起了,一個嘿嘿笑,說道:要打麼?咱們江南四霸也算上,看看中州三義是否浪得虛名,也可領教少林的無上絕學。   正在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間,左側客廂簾子一掀,走出兩個年屆古稀老頭子,前一人身穿鴉青長袍,神目如電,鷹鼻突腮,頷下三綹長鬚拂胸。後一人長臉短鬚,兩耳招風,弔客眉,大麻臉,身穿墨綠團花罩袍。   鷹鼻老人冷然注視廳中眾人一眼,陰森森地說道:什麼人敢在這兒大驚小怪,說給我三步追魂章鈞聽聽?   三步追魂章鈞六字一出,在座的人全都一驚。洞庭八寇的老大兇焰盡消,躬身行禮賠笑道:晚輩無狀,不知老前輩大駕在此,多有驚擾,尚請老前輩海涵。恕晚輩等不知之罪。   譚老大你可是前來祝賀獨腳天尊出山的?三步追魂撇撇嘴,大概這就代表他笑了。   晚輩正是專程前來祝賀袁老前輩出山盛舉的。   你坐下。他又向身後老人道:詹老兄,要不要打發他們?   詹兄不屑地冷哼,愛理不理地道:他們?哼!還不值得我拘魂無常詹化伸手。   拘魂無常詹化這六個字像一聲巨雷乍響,令人聞之變色,誰不怕這黑道中與獨腳天尊齊名的宇內兇魔?說起這兇魔,便令人想起與他經常並肩施毒的毒僵屍古奇,他兩人在江湖上神出鬼沒,血腥滿手,心腸之毒,世無其匹,流毒天下足有四十年,當他們三十年前在應天府橫行之時,慘殺了被召返京內調的江西布政使張弼亮全家五十六口,直震天庭,宣宗龍顏大怒,立派錦衣衛三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南下應天,追緝元兇歸案,同行的高手,全是武林中頂尖兒人物,最有名的一個叫天罡手謝鑫,在全力踩探下,在揚州終於追上了兩個兇人。   一場惡鬥結果,兩兇人的四個沒人性的徒弟,全被群集的高手生擒活捉,拘魂無常挨了一記天罡掌,仍能力斃三名高手,從容而遁。   天罡手謝鑫的大名,真個婦孺皆知,雙掌之下,無三招的英雄,年青時曾獨闖大河岸群雄所設英雄擂,力挫天下有名的三十名頂尖兒高手,宇內震動,譽為天下第一條好漢,想不到揚州一戰,竟然讓兩魔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脫身。天罡手大怒之下,發誓要踏遍天下找到這兩個兇人歸案,可是一追十年,兩兇始終逍遙法外。   這事在武林曾經轟動一時,江湖轟動。後來在山西呂梁山下,毒僵屍古奇請出乃師金面狂梟栗飛,師弟袁天雄,這傢伙那時叫血手天尊,後來被四海狂客截了他一條腿,為害更烈,終被各派掌門謀誅五怪,迫他遁隱了十年。四個人聯手合攻,把天下第一條好漢天罡手殺了。   這事餘波蕩漾了七八年,天罡手的子孫始終未能將這段公案了結,武林中盡人皆知,這幾個魔頭人皆畏之如蛇蠍,拘魂無常這一亮名號,所有的人全變色而起。   正在緊張,樓口不知何時,已現出三個人影,一個四十餘歲的英偉中年人,還有兩個恍若臨風玉樹的小後生。三人一身上打扮,灰布對襟衫,闊腰巾,足踏爬山虎,腰巾上斜插一把連鞘匕首。雖則粗衣淡服,卻掩不住他們那虎虎英氣。尤其是那一雙相貌相同的少年,猿背鷹肩,劍眉虎目,面色紅潤,英氣四射   三人目中殺機重重,卻忍住並未發話。   拘魂無常一掀簾子,向內沉聲叫道:小子,你出來,替為師將他們趕下樓去。   應聲竄出兩個怪人出來,五短身材,看年紀約有三十歲左右,一個身白,一個身黑,兩人面貌相同,十分岔眼唬人,瘦骨嶙峋,長臉尖額弔客眉,白多黑少的鬼眼,上眼皮向下搭,臉色青中泛白,陰慘慘毫無血色,端的有其師必有其徒,大無常教出小無常,實不足怪。   兩小無常搶至廳中,穿白的用老公鴨嗓子厲叫:你們聽到麼?我師父叫你們滾!大概還不至於叫咱們兩個小無常替你們招瑰吧?   洞庭八寇全都拱拱手,向兩老魔一躬到地,慌忙向樓下撤退,乖乖溜了。   後面接著走的是江南四霸,和那個獐頭鼠目的猙獰漢子,這傢伙臨行還向兩位姑娘吞了兩次口水。   最後走的是那兩個人才一表的青年人,經過姑娘身畔,故意打一踉蹌,向姑娘一傾。   叭一聲脆響,一個青年人口中鮮血直冒,退了五六步,另一個晃身便退。   出手的那位姑娘杏眼一瞪,罵道:花浪子,你在本姑娘面前弄鬼,早著哩!   花浪子掩著嘴,惡狠狠地說道:姓何的記下了,再見。兩人狼狽而遁。   樓上共有四批人沒走,一個是中州三義,一是老婆婆和兩位少女,一是逸雲和如黑,一是樓口的三父子。   兩小無常一看他們全沒要走的意思,尤以逸雲、如黑更可惱,別人全站著,只有他們安坐椅子上,不時舉杯相請,笑意盈盈,似乎沒將樓中的兇險放在眼中。   不止此也,只聽逸雲笑道:許年兄,有關酒的讚語,古今往來,名人逸士見於吟詠之中,確是美不勝收,且聽我一一道來。   他又飲了半杯,咧咧嘴,輕輕放下酒杯,左手高揚,搖頭晃腦正欲向下一拍,又要高歌啦!   小白無常無名火起,這引起紛爭的小窮酸太可惡啦!沒事人似的,豈不可惱?他陰森森的向前走,一面說道:你這兩個窮酸可惡,白無常要替你招魂。來到逸雲桌前驀地大吼道:窮酸,站起來!我白無常教你永遠唱不出。   他往逸雲走的瞬間,中州三義手中各摸了一雙象牙筷;老太婆和兩女盯視著叉手而立的小黑無常,樓口的三父子三雙虎目,正和拘魂無常三步追魂兩老魔遙遙怒視。   逸雲舉起的手不拍下去啦!他偏著頭,滿面詫異神色,向白無常睥睨了一眼,不解地問道:咦?你明明是人,小生雙目不花,你何以自稱無常?真是匪夷所思!   如黑也咧咧嘴,呸了一聲道:這世界人鬼不分,光天化日之下,可能真有鬼。   白無常怒叫一聲,踏前兩步,正欲摑出一耳光。   且慢!拘魂無常突然叱喝,白無常回身一看,只見師父面向中州三義,而中州三義各伸出一隻手,掌心中每人兩根象牙筷,遙向這兒作勢射出,假使真要摑出一耳光,六根象牙筷準會從後腰射出。   拘魂無常目露兇光,向中州三義嘿嘿冷笑道:你們好大的狗膽,趕快自斷右手,免罹五陰搜脈之慘。   中州三義老大叫賽孟嘗沈剛,老二猛獅沈雷,老三通臂猿沈電,都是專管人間不平事,義薄雲天的好漢,行俠江湖,聲譽甚隆,義之所在,不畏生死,老二猛獅性情較躁,他用洪鐘也似的嗓音道:姓詹的,沈某還不至如此膿包,五陰搜脈唬不倒中州三義,來吧,你試試啦!   說完,操起身畔齊眉棍。   黑無常突然獰笑道: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讓徒兒擒下他。   拘魂無常點頭道:中州三義浪得虛名,你足可應付裕餘,上吧!   接著又向樓門口父子三人陰陰一笑道:閣下何人?老夫眼生得緊。   中年人哼了一聲,沉聲說道:要不是剛才你自報名號,在下幾乎失之交臂,數十年來浪跡天涯,不想卻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在下姓謝名韜,天罡手謝公之後,你沒忘記了吧?   哈哈!幸遇幸遇!斬草不除根,來春又復發;老夫成全你,免得你天涯浪跡。   老魔說完,徐徐向樓門口舉步,經過兩姑娘身旁,他只覺幽香撲鼻,情不自禁向兩女狠狠盯一眼,自語道:這兩朵花兒刺不夠利,倒是個窩心尤物,要是替栗老前輩弄去,能使他高興,嘻嘻!真妙!   就是因為太妙,他輕薄地一伸鬼爪,要過摸姑娘高聳撩人的乳峰。他也知妞兒帶刺,所以暗中已運功戒備。   螳螂捕蟬,卻不知黃雀在後,他剛捷如電閃的將毛爪伸出,白芒一閃便迎面射到。   黑無常色膽包天,更未注意有人敢在前面發射暗器,哎喲一聲狂叫,左手脈門白芒一閃而過,得一聲遠抵壁牆;原來是一把匕首,釘在牆上只露金芒閃閃的小柄在外。   黑無常的左掌只有一絲皮肉牽連,痛得他額上青筋不住跳動,用手壓住血脈狂叫。   姑娘得理不讓人,飛起一足,叭一聲將黑無常踢飛丈外,嘩啦啦撞倒一張八仙桌,慘矣!她扭頭向梯口左側少年嫣然一笑,卻又粉面泛霞。   這乃是霎那間事,拘魂無常眼看匕首飛出少年人之手,卻救應不及,厲吼一聲,向前猛撲,五指大張,伸手向少年人抓去。   白無常也大喝一聲,飛撲小妞兒。   謝韜冷哼一聲,右足前移,喝聲接著!一掌登出。   小姐兒一閃身,旁邊的老婆婆聲色不動,手一晃,盤龍杖一閃,噗一聲倒了一個人,那是白無常。   砰一聲巨震,整個大樓撼動不已,拘魂無常扔臂接了謝韜一記天罡掌,老魔功力確是深厚,身形略挫,神色未變,謝韜卻直退到梯口,臉上變色,幾乎跌下梯去。   三步追魂一看白無常被老太婆點了穴道,搶前兩步抄出腰中一支蛟筋帶,叱道:老婆婆,留下名來。   無情姥楊婆婆,你這老鬼竟然不知,還走什麼江湖?中州三義老三通臂猿亮聲叫。   看招!三步追魂狂叱,蛟帶向前一衝,啪一聲帶尾向前急震,直射無情婆婆前胸,罡風雷動。   嘩啦啦桌椅飛跌,盤龍杖褐影飛揚,兩人動上手了,帶如靈蛇,杖似怒龍,好殺!   另一面謝韜一掌受挫,奮身急上,天罡手風雷俱動,搶制機先連攻五掌。   拘魂無常不住獰笑,錯開五掌回敬六招,佔盡上風。   四所雅廂內的人,紛紛出外觀戰。   逸雲對如黑輕聲道:這兩個老魔果然了得,獨腳天尊羽翼之豐,出人意料之外,我們且戲弄他們一番,殺一殺他們狂妄之氣。   哥,由你出手,我不行,一動手就被人看出哪。   好,看我的。他一伸手抓起飯盅內一把米飯,仍將盅蓋掩上,一面舉杯叫道:許同年啊!他們到底是粗人,動不動就逞血氣之勇,瞧!鬧出人命了,我們管不著,喝啊!好酒!   杯一沾唇,飯粒卻在桌下飛出,六粒白飯無聲無影,齊膝射去。   最近的是三步追魂,他正搶得上風,砰一聲剛將盤龍杖格開,正想振出一招丹鳳點頭,突感到兩膝一涼,他驚叫一聲,撤招飛退,低頭一看,臉上變色。   原來膝蓋橫裂了兩條縫,深至骨內,創口長有兩寸,鮮血如泉,是鈍器由側方擦傷的。   同一瞬間,拘魂無常一掌拍得謝韜退至樓口,正想搶前再出至命一掌,突然大股如被針刺了兩下,氣血為之一窒,他大吃一驚,平常的刀劍根本攻不破他的護身真氣,渾身筋骨堅逾精鋼,怎會被針傷呢?   他火速暴退,伸手一摸,大股兩旁濕膩膩的,染了一手鮮血,不錯,傷口大如米粒,深入恐怕不只兩寸,可能暗器還在肉中呢。   他運勁一吸,手中多了滿手血,和一小堆鮮紅渣末,不知是何種歹毒暗器,已經碎爛了,用手一捏,竟然是軟的嘛!他回頭大吼道:誰敢在老夫身後暗算?王八蛋!有種滾出來他罵聲未落,膝蓋一麻,噗一聲坐倒,膝蓋骨下一寸三角形的迎面骨上,又有兩個洞,要沒有骨頭擋住,準是兩面開孔。   三步追魂比較冷靜,他心中有數,能用細小的暗器,擊傷自己比金鐘罩更強的護身氣功的人絕不是好相與的人,惹他不得。   他向無情婆婆切齒恨道:咱們有算賬的一天,明日把暗中助你的人一起請來,青龍嶺童某恭候。說完,逕自下梯去了。   拘魂無常一倒地,雅廂中湧出十餘名男女,扶起他急問原因,他一咬牙,向謝韜吼道:咱們死約會,青龍嶺一清仇怨,不見不散。   他站穩了,向眾人道:我們走!有人抬了重傷的黑白無常一起走了。   謝韜恨得直咬牙,可是他們人多勢眾,十餘人中無一庸手,眼看殺父仇人溜走,他幾乎咬碎了滿口鋼牙。   其餘三廂內的人,全感到莫名其妙,這兩個大名鼎鼎的宇內兇人,怎會虎頭蛇尾溜了的?   有個身材瘦小的人咦了一聲,向樓板上一指叫道:看!那是血,兩個老前輩受了傷似的。   兩兇人所經之處,果然有一串血滴,那還容懷疑麼?眾人全都一驚,議論紛紛用目光向四面搜索。   無情婆婆向謝韜搖首道:謝賢侄,看來此行兇險,要沒有高人在暗中助我們一臂,恐怕武安居就是你我喪身之地,這老魔果然了得。   小瘦子鼠眼一瞪,叫道:老虔婆,你敢在背後罵兩位老前輩哎喲!他掩住口,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和兩顆門牙,還有兩顆被血染紅的飯粒,他臉上鐵青,躲入廂內去了。   所有的人全都吃驚,疑神疑鬼,恐怖地退出。   婆婆,我們走吧!暗助我們的高人既不願現身,我們心裏謝他,相信明日他定會駕臨青龍嶺。   少女說著,鳳目向四面搜尋,除了兩個書生,無一可疑之人,更無任何岔眼事物出現,她悚然而驚,暗道:這人神出鬼沒,功臻化境,定然是遊戲風塵的奇人。   少年後生縱至壁間,取下匕首入鞘,向無情婆婆道:楊婆婆,我們走吧!   楊婆婆嘆息一聲,率兩少女隨即下樓,謝家父子在後緊隨,向中州三義拱手一笑,下樓而去了。身後響起逸雲清朗的請啊聲,隨之是悠揚的朗吟:人生飄忽百年內,且須酣唱萬古情,君不能狸膏金距學鬥雞,坐令鼻息吹虹霓,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中州三義走在最後,老大賽孟嘗向逸雲拱手笑道:在下沈剛,下榻北門悅來老店,兄臺如有暇,請移玉一顧,我兄弟雖是一介武夫,但頗識文詞!兄臺如肯下交,足慰平生。   逸雲站起笑道:沈英雄人中豪傑,小生如有暇,當專程拜訪。   三義一走,他含笑坐下。由於硬著頭皮喝了好幾杯,玉面紅雲飛起。他生得俊美絕倫,酒一往上湧,玉面像個大姑娘一般,他還用手去拈杯,如黑伸手一攔,捉住他的虎掌溫柔地輕聲說:哥,酒能亂性,足矣!你能依我嗎?   逸雲笑道:不妨,我可用內功迫出。   如黑不依道:那多髒!身上衣著又得我費神。   逸雲推開杯,笑道:好弟弟,依你,我們用餐。   店小二一窩蜂登樓,七手八腳整理殘局,梯口足音又起,大踏步上來了三個怪人。   先頭一個年約八十以上,頭上灰髮挽成一個道士髻,內衣穿大紅緊身,外罩淡青繡紅雲彩袍衣,袍內懸有長劍,身材奇偉,高有八尺,短帚眉,銅鈴眼,獅子大鼻,血盆大口下有一綹山羊鬍,貌極獰惡,他目中泛煞,像是怒氣未消。   後兩人中有一個長相十分唬人,長髮披肩,其色青綠,禿眉毛,雙目深陷,只見兩個大眼眶陰森森的目光使人不寒而慄,鼻子無梁,只看到兩個大孔,兩排森森白齒參差不齊而十分尖利,頷下特長而無鬚,整個臉上不到四兩肉,一層慘白帶青的頭皮,緊緊包住頭顱骨。身材高瘦,身披灰袍,鬼爪似的枯手上掂著根蒼白色似金非木的哭喪杖,假使夜間出現,膽小朋友不被嚇死,也得大病三十年,這傢伙就是金面狂梟栗飛的大弟子毒僵屍古奇。   另一個年約七十,高大雄壯,全重大概約三百來斤,端的其壯如牛,一頭金髮閃閃生光披散四周,臉上黯黑,粗眉大眼,雙眸略帶青色,定然是個西羌人。一叢與髮色同色的兜腮短鬚,毛茸茸像個刺蝟,身穿兩截青色大褂,腰帶中斜插一把連鞘長刀,這傢伙正是西羌人,經常在祁連山一帶為非作歹,與祁連陰魔同稱塞外雙魔,名叫金毛吼景泰,與大明上一代景帝年號相同。   三人一上樓,店伙忙上前招呼,但三怪理也不理,向樓上打量,雅廂內奔出五個獰惡大漢,向三人行禮,惟恭惟謹,證明三怪地位極高,五大漢其中之一躬身道:稟山主,前來迎接的三步追魂已經返回青龍嶺去了。   毒僵屍怒道:他們怎敢不等山主?其聲無半點人氣。   大漢悚然答道:有人鬧場,章詹兩位前輩同時受傷。   山主兇睛怒突問道:什麼人傷了他們兩位?   大漢道:出面的是幾個小輩,章詹兩位前輩被人暗中用暗器所傷,兇手下落不明。   金毛吼冷笑道:三步追魂乃是暗器祖宗,竟會被暗器所傷,奇聞。   山主陰森森地道:昨晚那一雙人影,功力確已登堂入室,本山主追逐一夜,連面目也未看清,江湖中確有名手,三步追魂章老弟恐怕也遇上了硬點子,吃虧當在意料之中,咱們先趕往烏楓嶺,先一見栗老兄。   眾人邁步下樓,片刻消失在樓門口。   如黑突以傳音入密之術,向逸雲道:我想起來了,這人號稱山主,長相特異,定是傳聞中的桐柏山主,懾魂魔君太叔權,他練有魔音懾魂之術,那特製的懾魂劍中有三孔,孔中張有三根鬼蟣蛇筋弦,舞動時音浪亦可令人心脈下沉,束手就死,內力修為不夠之人,必死無疑,我們此行兇險萬分,要小心啊!   逸雲也有傳音入密之術問道:另兩個呢?   我也弄不清,但看他們的長相,可能是毒僵屍古奇,和金毛吼景泰,都是一等一的惡魔。   看樣子,明日有一場生死相搏,我們得好好準備。   兩人匆匆膳畢,下樓結賬出店,轉入大街,迎面便見亡命花子尹成,和一個瘦小走方和尚一面低談一面信步向南走。亡命花子一見逸雲和如黑,怔了一怔,注視兩人一眼,匆匆走了。   走不多遠,迎面看見三名村婦冉冉而來,三人中,內有五妞兒如煙,她們一身土灰衫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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