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鐵血柔情淚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反間

鐵血柔情淚 獨孤紅 18813 2023-02-05
  轉眼工夫之後,魯俊進來稟報,馬車到了門口。   適時,蓋明也拉著五匹座騎來到。   走出霸王府的大門,馬車當門停靠,老車把式手握皮鞭高坐車轅。   兩名巧婢跳下車把南宮玉扶了上去,臨上車時,南宮玉扭回頭道:花爺也請上來吧,難免擠一點兒,可只有委屈了。   花三郎道:好說,我坐車轅吧。   他飛身跳上車轅,坐在老車把式身旁。   只聽南宮玉在車內道:老爹,傳令出去,所有兄弟,一律跟我馬車出城離京。   老車把式恭應一聲,探手入懷摸一把,往上一抖,只見一道五彩光華沖天而起,至空中高處爆為一篷,然後滿天花雨般冉冉飄落。   隨聽南宮玉一聲輕喝:走。   老車把式沉喝抖鞭,鞭梢兒脆響聲中,車輪轉動,馬車馳了出去。

  項剛帶四護衛翻身上馬,緊隨車後。   馬車馳上大街,南宮玉道:老爹,拐一下蕭府,花爺還要接蕭姑娘。   是!   南宮玉想得真周到。   老車把式恭應聲中,馬車拐了彎兒。   車抵蕭府大門外停住,花三郎跳下車轅徑入大門。   剛進後院,蕭嬙從水榭裏迎了出來,她沒有說話。   花三郎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靜聽之際,蕭姑娘臉色連變,等到花三郎把話說完,她淡然問道:你的意思是要我   當然是跟我走。   我不走行麼?   你不走,為什麼?   反正你還要折回來,難道你不需要幫手。   就算我需要幫手,現在你也得跟我走,項剛絕不允許你留在這兒。   我原是三廠的人。

  可是現在你已是華家的人了。   蕭嬙失色的嘴唇微微啟動,欲言又止,隨即她點了頭:好吧。   說完了這句話,她緩慢轉動身軀,失神的美眸,如今更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輕霧,緩慢地掃視著眼前這殘破、而且久乏人整理的花園。   花三郎心裏也不免為之一陣黯然,道:要是你願意,將來可以回來住。   不,蕭嬙微一搖頭,說道:我對這兒,並沒有太多的留戀,畢竟這兒不是我的故居,只是一個客居京裏、暫且寄身的地方,真要說起來,這兒反倒是我父女走錯人生旅程的一個轉捩點,不過,人總是人,到底在這兒住了些時日!   花三郎望望她,沒再說什麼,轉身緩步向外行走。   蕭嬙也沒說話,默默地跟了出去。   從後院往前走,這一路上,蕭嬙沒再對身旁的庭院,甚至一草一木,再多投一瞥。

  出了蕭府的大門,看見了高坐馬上的項剛,蕭嬙微施一禮,還叫了聲:項爺。   項剛鞍上欠身:姑娘別多禮了,請上車吧。   蕭嬙低應一聲,花三郎伸手把她扶上了車,車裏的南宮玉親自探出皓腕,把她扶了進去。   兩個人都沒說話。   此時此地,又有什麼話好說?   花三郎登上車轅:老人家,走吧。   老車把式抖韁揮鞭,馬車又馳動了。   項剛帶著四護衛送朋友,儘管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但是他送得還真不近。   看著已離京城五六十里,車後的項剛還沒留步的意思。   花三郎暗示車把式靠官道停了下來。   車一停,項剛等自然也就跟著停下。   花三郎跳下車轅,迎著項剛道:項爺是不是可以請回了?

  項剛道:我隨時可以回頭,只等老弟你一句話。   花三郎當然懂項剛等的是那一句話,當即道:項爺放心,我既然走了,就不會再回頭。   項剛道:你我之間,有這一句就夠了,還望老弟你珍惜這段不平凡的交情。   一聲沉喝:魯俊,咱們走。   五人五騎,拉轉馬頭,鐵蹄翻飛,揚起一陣塵土,飛馳而去。   花三郎默默地站在那兒,心情沉重得很,一直望著那五人五騎,成了五點小黑點了,然後,他懷著沉重的心情登上車轅,道:老人家,走。   老車把式一怔:三少爺,咱們還   花三郎道:項剛如此待我,至少我得讓他顏面上好看些。   只聽車裏南宮玉道:老爹,聽三少爺的。   是。   老車把式恭應一聲,抖韁揮鞭,馬車又順著官道往前馳去。

  行行重行行,約莫又往前走了近十里,一條小路往旁岔去,岔路的盡頭,有座小小的村落。   花三郎抬手一指道:老爹,上小路。   老車把式當即拉偏韁繩,馬車馳上了小路。   兩三里距離轉眼間已到,看看村口在望,老車把式問道:三少爺,咱們是逕直進村去,還是   花三郎道:進去。   老車把式二話沒說,趕著馬車馳進村口。   的確是片小村落,算算住戶總共不過二三十家,十成十是莊稼人。   種莊稼的農人,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樂,而且真真正正的與世無爭,這當兒又都正在下田的時候,所以小村子裏顯得十分寧靜,寧靜得雞鳴狗叫都聽不見。   靠村東有片密樹林,佔地比這片村子都大。

  花三郎道:老爹,咱們到樹林那邊去。   老車把式當即拉轉馬頭。   車抵樹林外,老車把式不等招呼,直把馬車趕進樹林停下。   這片樹林的確夠密的,人在裏頭都不容易看見外頭,濃蔭蔽天,跟外頭像差了一個季節。   花三郎跳下車轅,南宮玉也帶著兩名巧婢扶著蕭嬙下了車。   南宮玉道:你是打算就停在這兒?   花三郎:我打算在這兒歇著等天黑,然後折回去。   南宮玉四下看了看,道:這兒挺不錯的,那就在這兒歇著吧。   轉向兩名巧婢道:上車去把墊子拿下來坐。   兩名巧婢當即上車拿下幾個軟墊放在地上,幾個人先後坐了下去。   地上有地毯似的濃密小草,再加上墊子是軟的,坐著挺舒服的。

  花三郎道:姑娘,貴會中的諸老跟弟兄,什麼時候可以到?   南宮玉道:他們一直都是分散幾路,暗中跟隨著馬車,沒有我的話,他們是不會現身走近的。   那麼就請姑娘知會他們諸位一聲,請他們在一里的範圍之內放哨,並且不可有任何擅自行動。   南宮玉微一點頭:老爹。   老車把式矯挺的身手,恭應聲中,人已竄出樹林不見。   南宮玉道:你打算怎麼辦?   折回去找玲瓏。   是你一個人折回去?   人多惹眼,不見得好辦事。   難道你就不需要任何接應?   有那位韓大哥接應,已經足夠了。   蕭嬙香唇啟動,欲言又止。   南宮玉道:那麼鐵血除奸會,又除的什麼奸?   為今之計,只有找玲瓏這一條好走,既然只有這一條路,又何必勞師動眾。

  花三郎據實而道:不管誰能除奸,對大明朝廷及天下百姓,應該都是一樣的,姑娘又何必分那麼清楚。不過姑娘若是堅欲參與行動,我當然也不便阻攔。   南宮玉看了看他道:幹嗎這麼說,乾脆讓我聽你的不就好了嗎?   雖然同為除奸,華劍英是個人行動,貴會則有組織,姑娘乃一會之主,我怎麼敢。   三少爺太客氣了,別忘了,我是跟你出來的。   當著蕭嬙,花三郎不免有點窘,他知道南宮玉是個厲害姑娘,惹她心裏不痛快,會落個招架不住,所以他沒再敢說什麼。   好在,南宮玉也只是點到為止,見好就收。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天又晚了。   老車把式回來了,還帶了兩個弟兄,扛著兩大口袋的吃喝。

  還真周到。   在這濃密的樹林中,坐在如茵的草地上吃喝,雖然是別有情趣,但如今畢竟不是探幽攬勝的遊玩時刻,一頓吃喝草草應付了。   紅日西斜,林內更暗。   看著時候差不多了,花三郎站了起來:我該走了。   南宮玉、蕭嬙跟著站起,南宮玉道:真不要任何接應?   真不要,我走之後,你們也請馬上啟程,京城北邊十里之處等我。   看樣子,你是打算事完就回家去了。   是的,事完了,就沒必要再在京裏待下去了。   能除了劉瑾,那是有大功於國,你不打算候旨傳宣受些   花三郎淡然一笑:華家人根在武林,人也永遠在武林,我無意求那些,也無意受那些。   南宮玉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好吧,你走了之後,歇一會兒我們也走。

  花三郎走了,一個人走了,走得瀟灑、走得飄逸,沒有留戀,沒有多交代任何一句,儘管他知道,此行是只許成,不許敗,畢竟他沒有太大的把握,事關重大,肩負艱鉅,萬一不幸失敗,恐怕他只有一條路可走。   望著花三郎出了樹林,南宮玉道:妹妹,你擔心不?   蕭嬙正幽幽望林外,聞言為之一怔,驚愕轉臉望南宮玉。   南宮玉淺淺一笑:到你我這層關係,我托個大,妹妹諒必不會介意。   蕭嬙定了定神,心裏難免一陣激動,但是此刻的她,已不願將心裏的感受,在任何人面前顯露了,她低低說道:姐姐怎麼這麼說,是小妹的福緣榮寵。   妹妹這話見外了,要是這麼說,我就不敢再叫了。   蕭嬙勉強笑了笑,沒說話。   南宮玉繼續道:妹妹可知道,他此行儘管是志在必成,可是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蕭嬙點點頭道:我知道。   偏偏他說的是實情實話,只這一條路好走,人多了,反倒不好辦事。   蕭嬙望著林外道:蒼天總不致於太刻薄吧。   但願如此。   沉默了一下之後,南宮玉又道:有件事,我不能不讓妹妹知道一下。   姐姐請說。   項剛的逼迫,事出無奈,我不得不跟他離京。   蕭嬙轉過臉,一雙目光盯在南宮玉臉上:難道沒有一點出諸姐姐自願?   要說沒有,那是自欺欺人,只是我知道他有妹妹在先   不,應該說他有姐姐在先。   妹妹錯了,起初我是救他,繼而彼此是朋友。   難道那時候姐姐對他就沒有一點好感?   我對他怎麼樣沒有用,他對我怎麼樣才算數。   姐姐不是他,又怎麼知道他對姐姐沒怎麼樣。   女兒家在這方面最為敏感,我沒有感覺出。   姐姐原不願自欺欺人,為什麼如今又作自欺欺人之談?即便他真沒有,恐怕那也是由於項剛,在他的心深處,我敢說不無波濤。   妹妹   姐姐,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又何必,你又何必。   南宮玉為之默然,她知道,蕭嬙說的都是實情。   只聽蕭嬙又道:情非孽,愛不是罪,咱們都沒有錯,錯的是蒼天。   妹妹   真的,姐姐,既是有緣,何必讓情天殘缺,如果沒緣,又何必安排那麼個當初?   妹妹,難道你   我的遭遇,姐姐知道不?   我知道。   所以姐姐不必對我說什麼,以如今的我,怎麼能跟他走在一起,又怎麼能跟著他走進華家大門?   可是妹妹   不錯,我活到如今,也跟著他離了京,那是因為在劉賊未滅之前,我不能讓他有所承受,否則我就對不起大明朝廷與天下萬民,真要那麼樣,我就罪孽深重,萬劫難復了!   妹妹   現在,他去了,事情沒結果之前,他不會折回來,我可以放心的走,放心的離開他了!   妹妹,你不能   蕭嬙的表情以及語氣,都很堅決:姐姐,我一定要這麼做。   南宮玉道:如果妹妹真非這麼做不可,那就是害了我。   不,姐姐   妹妹你想,他走的時候,你跟我在一起,等於是把你交給了我,等他回來之後,你卻不見了,叫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跟他交代啊!   我倒覺得,如果姐姐肯放我走,那等於是救了我,成全了我。   也許我是救了你,成全了你,可是你卻害了我,你怎麼忍心這麼做。   不會的,姐姐,他最清楚我的遭遇,他應該有所諒解。   換換是別的情形,我也許能得到他的諒解,可是偏偏你我三人之間是這麼一個情形,恐怕我很難得到他的諒解。   姐姐是說   妹妹總不能讓我落個無容人之量,把你擠走的嫌疑吧!   這個姐姐,他不會是那種人,要是的話,也就不值得你我這樣傾心了,對麼。   話是不錯,可是妹妹,人畢竟是人啊!   蕭嬙的臉色為之陰暗不定,猶豫難決了一陣,旋即,她一整臉色道:姐姐,務請原諒,事非得已,姐姐讓我走,我得走,不讓我走,我也得走。   南宮玉沉吟了一下道:既是妹妹去意堅決,非走不可,恐怕我攔也攔不住,只好,妹妹,你請吧。   蕭嬙道:多謝姐姐,姐姐的好處,我永遠不會忘記。   話落,淺淺一禮,神色微暗,轉身要走。   南宮玉突然道:妹妹。   蕭嬙回過了身:姐姐還有什麼事?   南宮玉道:妹妹的行止,跟去處如何?   蕭嬙黯然道:請姐姐轉告他,不必找我,找也找不到的,如果有緣,來生再相見吧。   轉身緩緩行去。   南宮玉美目中奇光疾閃,突然一指點了出去。   蕭嬙應指而倒。   南宮玉疾跨一步,上前扶住,道:把蕭姑娘扶上車,小心侍候。   兩名巧婢應聲上前,接過蕭嬙,扶上車裏。   南宮玉望著林外的暮色喃喃道:我總算對得起你了!      花三郎在夜色中到了韓奎的住處,韓奎剛吃過晚飯。   當然,花三郎不想讓人發現他又折回了京城,那就是任何人也不容易發現他。   韓奎一見花三郎,為之一怔:朋友要找   花三郎邊除臉上的化裝邊道:韓大哥,是我。   韓奎認出來了,訝然叫道:三少爺,您這是   花三郎道:韓大哥別急,讓我慢慢說   他跟韓奎坐了下去,韓奎給他倒了一杯茶,他喝了口茶,然後把被項霸王逼走的經過說了一遍。   韓奎大大的吃了一驚:怎麼會有這種事?   人是不能有任何疏忽的,尤其是我現在的處境,我從來就沒有犯過這種錯誤,那知道這一回   三少您也別再自責了,聽您這麼說,主要還是因為跟鐵血除奸會之間的聯繫不夠,才會讓項剛琢磨出破綻。   花三郎道:我怎麼也沒想到,南宮玉會是鐵血除奸會的會主。   三少,事已至今,說什麼也沒用了,您這趟折回來是   花三郎道:韓大哥你是知道的,不除掉劉賊,我怎麼能走,受人這麼重的託付,肩負這麼大的使命,要是功虧一簣,半途而廢,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那您打算怎麼辦?硬幹。   要能那麼做,我抵京的頭一天,劉賊就授首了,何必等到如今,我做的必須不犯禁,劉賊也必得受國法之制裁,讓他絲毫沒有狡辯的機會。   那得費時費事,可是京裏您不能再待下去了啊!   所以我才來找韓大哥。   韓奎一怔,驚喜:三少爺,我能幹什麼?   我不準備讓韓大哥幹什麼,我來只是為徵求韓大哥你的同意。   三少爺,你開玩笑,什麼事要徵求我的同意?   韓大哥,劉賊在內行廠,設有三間密室,其中一間,只劉賊一人知道所在,只劉賊一人進出,而玲瓏現在劉賊身邊,復又甚得劉賊寵愛。   韓奎一震,叫道:我明白了,三少爺,您是打算讓玲瓏   他沒說下去。   花三郎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   韓奎臉色霎時間變得凝重而陰沉,皺著眉半天沒說話。   花三郎道:韓大哥,因為女兒是你的,所以我來徵求你的同意,因為女兒是你的,我不願意勉強。   韓奎一聽這話,像讓針扎了一下似的,猛地跳了起來,叫道:三少爺,您這什麼話,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我們父女,這種事只能沾上邊兒都是造化,何況是肩挑大任,這是韓家祖上有德,幾輩子修來的,磕破頭都求不到,我只怕玲瓏那丫頭年紀小,經驗不夠,壞了大事   要是這樣,韓大哥你就多慮了,什麼都不說,單提一樣,玲瓏能混到劉賊身邊去,甚得寵愛,這就夠了,換個人,誰能?   韓奎目光一凝:三少爺,您認為玲瓏行?   行,眼前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您不再考慮了?   韓大哥,我是經過三思之後才來的。   韓奎一陣激動,旋即神色一肅,道:三少爺,韓奎父女謝您的恩德。   話落,他矮身就要拜下。   花三郎伸手架住:韓大哥,該我拜謝你父女。   韓奎著了急:三少爺   韓大哥,以咱們的淵源,彼此不須再客氣,聽我一句話,這件事,萬一出一點差錯,玲瓏可就有殺身之險   韓奎猛為激動:三少爺,為朝廷,為萬民,我父女隨時可死,但是我不願意這樣死,因為這樣死是表示出了差錯。   花三郎暗暗感動,緊了緊握韓奎的手,道:別的我不再說什麼了   三少爺,您打算   只你點了頭,別的事就全是我的了。   三少爺,您總不能讓我這個做爹的,還不如個閨女。   韓大哥,人多了並不好辦事,不過我保證,只要有需要幫手的時候,我頭一個找你。   韓奎平靜了一下自己:好吧,三少爺,我等著,雖然不滿意您這種答覆,可是我也知道,事關重大,一時半會我是絕插不上手。   您能體諒就好,時間寶貴,我不多耽誤了   您這就上內行廠去?   不錯,我這就見玲瓏去。   韓奎看了看花三郎,一點頭道:好吧,我不留您了,對您,什麼叮囑都是多餘,不過我還是要告訴您,要見玲瓏,並不那麼容易。   我知道,我會見著她的,因為我必須見著她。   花三郎走了。   韓奎沒送出去,望著花三郎的背影,口中喃喃,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京城裏上燈不久。   在這座繁華城市裏,正是熱鬧時候。   可是內行廠裏卻寂靜陰沉,生似,它不在這個城市裏,不屬於這個世界。   因為內行廠永遠都是寂靜、都是陰沉的。   不知道劉瑾在那兒。   也不知道玲瓏在那兒。   能看見的人,只有番子、二檔頭、大檔頭。   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人,有的在巡弋著,有的凝望不動。   不管是動,還是不動的,都透著煞氣,懍人的煞氣。   一條黑影,不,應該說是一縷輕煙,輕輕的滑進了內行廠。   沒有人看見。   甚至沒有人覺察。   一縷輕煙,誰能覺察。   的確,一縷淡淡的輕煙,在白天就不容易覺察,何況是夜裏。   這縷輕煙,從寂靜的夜色裏輕輕飄過,飄過庭院,飄過長廊,飄過種過花的小徑,然後,停在一間精美的小屋窗外。   如今,這間精美的小屋裏,有兩個侍婢模樣的少女在,就在近門處靜靜的對立著。   小屋裏的擺設豪華考究,而且還透著一陣陣醉人的幽香。   幽香來自牆角擦得發亮的一隻金猊,正自腹中散發出淡白色的裊裊香煙。   牙床上,銀鉤雙掛,紗帳低垂,看不見帳內翻紅浪的棉被。   不過,床前矮凳上並沒有繡花鞋,想必帳內還沒有人兒睡著。   几上,一盞八寶琉璃燈,正透射著柔和而動人的光芒。   突然,一陣風吹開了窗兒兩扇,吹得几上的八寶琉璃燈為之一暗。   兩名侍婢忙地一護燈,一個去關窗。   殊不知燈一暗的當兒,那陣風更吹起了紗帳一角,一掀又落了下來。   兩扇窗兒關上了,風兒靜止了,燈光也由暗復明。   兩名侍婢吁了一口氣,又退回了原地。   柳柝響動,打出了二更。   先是一陣輕盈的步履聲,繼而一位妙齡盛裝美姑娘帶著兩名侍婢模樣的少女走了進來。   站在門內的兩名侍婢施下禮去:公主。   妙齡美姑娘沒答禮,也沒說話,逕直去到銅鏡明亮的妝臺前停住。   四名侍婢連忙侍候,卸裝,寬衣,然後抬來了漆盆香湯。   侍候過沐浴,換上了一襲潔白晚裝,柔和的燈光下看,越發像神仙中人。   她輕輕的開了口:你們去吧,我要睡了。   是。   四名侍婢施禮恭應聲中,她轉身行向牙床,坐在床旁,將一雙襯錦工絕的繡花鞋脫在矮漆凳上,露出一雙潔白,美而圓潤的玉足,掀帳抬腿,挪身上了床,紗帳又垂下了。   四名侍婢吹熄了几上的燈,悄悄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再看紗帳內,妙齡美姑娘坐著,讓個人一手握著粉臂,一手捂著嘴。   門關上後,捂嘴的手也挪開了。   美姑娘瞪大了一雙美目:三少爺,您   如今,花三郎就在她身邊,靠裏坐著:玲瓏,我不得已,咱們出去談。   玲瓏似乎驚魂未定,沒動。   花三郎想走下床,可總不能從人家身上跨過去。   好在玲瓏停了一下,還是挪身下了床。   花三郎忙跟了下去。   玲瓏要去點燈。   花三郎忙攔住:不能,玲瓏。   玲瓏縮回了手,好在一邊窗外有月色,一邊窗外有燈光,屋內並不暗。   看了看花三郎,玲瓏忽然羞紅嬌靨低下了頭。   花三郎發現了,也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我閉著眼躲在帳子裏,都快睡著了。   快睡著了未必,閉上眼定是實情,因為花三郎不是那種人。   玲瓏猛抬螓首,水汪汪的一雙眸子直逼花三郎,很快地,嬌靨上紅暈退去,恢復了平靜:您幹嗎要這樣見我?   我只有這樣見你。   玲瓏輕輕地呃了一聲。   咱們坐下。   花三郎、玲瓏隔几而坐,接著,花三郎從頭到尾把原由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玲瓏驚得瞪大了一雙美目:真的,三少爺?   當然是真的。   這怎麼會,這怎麼會,三少爺,那您怎麼辦?   花三郎把來意說了,最後道:玲瓏,我只有借重你,但是我不願勉強你。   玲瓏眉梢猛地一揚:恐怕您得勉強我,我不願。   花三郎一怔:玲瓏   是呀。玲瓏口氣冷冷的:像我這麼一個出身的女孩子家,什麼都不懂,您要是不勉強,我那會幹哪。   花三郎聽出她的話了:玲瓏,我說的是實話。   三少爺,我說的也是實話。   我見過你爹了,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我爹未必愛聽。   當然,可是他沒有跟我賭氣。   玲瓏低下了頭,再抬起頭時,氣消了不少:您既來找我,派我以重任,表示您知道我,就不該有後頭那一句。   玲瓏,我委你以重任,很可能,我也會送了你的命。   三少爺,我姓韓,我是我爹的女兒。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你知道那地方嗎?   知道,知道有那麼個地方,可不是他自己告訴我的,更別提他會讓我去了。   能打聽出來嗎?   不能也得能,是不是,三少爺。   好打聽嗎?   那是我的事,您就別管了。   不能不管,不能讓他覺察。   我就那麼笨嗎?要真是那樣,您也不會來找我了。   玲瓏,別怪我,實在是事關重大。   我知道,我會全力以赴,只問,您要些什麼。   玲瓏,這樣,你打聽出所在來,其他的,讓我來。   別搶我的功,三少爺,要就讓我一個人幹到底。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好吧,玲瓏,我就在內行廠附近,一有動靜,我會立即馳援。   太遠了,三少爺,我給您安排個地方,您就在內行廠裏待著,一旦到了手,我也好盡快交給您。   那是最好不過,什麼地方?   我房裏這衣櫥裏。   衣櫥?花三郎一怔,轉眼望衣櫥,衣櫥就在玲瓏的床腳。   玲瓏笑了笑:您跟我來。   她站起走了過去。   花三郎自然跟了過去。   打開衣櫥的門,裏頭竟有夾層板,挪開夾層板,衣櫃後竟有一條秘道。   花三郎看怔了。   他的確很鍾愛我,為我防著呢,萬一有驚,從這兒躲進去,沒有出路卻能暫時保身。   花三郎定過了神:我真沒想到   您三餐吃喝,我親自給您送,或許有時候會錯過,得委屈您忍著點兒。   吃喝小事   小事?人是鐵,飯是鋼,餓壞了您,您還能接應我?   玲瓏說的是理。   花三郎沒說話。   玲瓏關上了衣櫥,兩個人走回去坐下。   還沒告訴我,都是些什麼?   重大的罪證,凡是重大的罪證,我都要。   好,我記下了。   玲瓏,恐怕要快,項剛把你忘了,要一等他想起你,那就什麼都完了。   我會盡快,最遲不超過三天,您看行嗎?   不行也得行。   花三郎點頭道:行。   我爹那邊   他也在等消息。   三少爺,一旦東西交到了您手裏   你不能再在這兒多待一刻,馬上走,我送你走。   玲瓏忽一笑:要我走,我還真有點捨不得,他是朝廷及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賊,可是對我,還的確不錯。   花三郎驚聲道:玲瓏   不過,三少爺,到了那時候,我要是再不走,他就會要我的命了,您說是不是?   花三郎暗吁一口氣:你知道就好。   我走,您送我走,那麼您呢?   回家。   朝廷一定會對您   功成身退,何必居功!   玲瓏目閃奇光,深深一瞥:您永遠是那麼令人敬佩   話鋒微頓,凝目接道:您不會一個人回去吧。   花三郎心裏一跳:不會,剛跟你說過,南宮玉跟蕭嬙,在城外等我。   玲瓏緩緩道:同樣是人,上天對人卻是那麼不公平。   花三郎心一緊,微整臉色:玲瓏   玲瓏嫣然一笑:三少爺,說句話,不知道您信不信。   什麼話?   在城外等您的,是有兩位,可是到時候跟您走的,只有一位。   你這話什麼意思?又是說誰?   那位蕭姑娘,論輩分,我該叫她一聲姑娘。   花三郎心頭一陣跳動:蕭嬙怎麼了?   以她的心性為人,有那麼個遭遇,您想她能跟您走進華家大門嗎?   花三郎差點沒跳起來:玲瓏,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跟聽說他有密室一樣,聽說了,可卻不夠詳盡。   花三郎沉默了片刻:她重情義,我欠她良多,說什麼也要帶她回去。   的確,欠人家的是該還,尤其是女兒家的情意。   她顯然另有所指。   玲瓏   小姑娘她滑溜的又把話岔開了:您是一定要帶她回去,可是不可能,我敢擔保。   花三郎目光微慍。   我無意幸災樂禍,我不敢,同是姑娘家,我也不忍,我樂於見神仙眷屬,一修數好,我只是提醒您。   花三郎心裏不快沒了:我知道,謝謝你。   玲瓏忽然一笑:三少爺,我忽發奇想。   什麼?   要是我乘機勒索,說得難聽叫勒索,在這節骨眼上跟您談條件,我接受您交付的重任,事成以後,您也帶我走,您怎麼辦?   花三郎站了起來。   您能不能先不動氣。   花三郎忍了忍:玲瓏,這是最正經不過的大事。   我說這事,也不小啊。   花三郎猛轉身。   您還沒說呢,您怎麼辦?   不可能,我不答應。   那恐怕您就拿不到他的罪證了,恐怕您就要落個不忠不孝的罪名了。   未必,我自己想辦法。   好,那您就自己想辦法吧。   玲瓏!   怎麼?   你真打算這樣?   您看,我像跟您逗著玩兒的嗎?   花三郎不禁暗暗叫苦,他知道,玲瓏不是不明大義、不懂事理的姑娘家,但是玲瓏也是個極端任性的女孩子,眼前的情勢,恐怕是非她不可,絕不能為一時之小不忍,置整個大明朝廷於不顧。   可是,他能答應她的要求麼?   偏偏又是不能,而且是絕不能。   真要是那樣的話,那跟亂倫又有什麼兩樣?   花三郎意念轉動,忍了忍心裏的氣與急躁,緩緩說道:玲瓏,你可知道,咱們認識有多久了?   俏玲瓏美眸轉動了一下:沒多久啊,三少爺。   那麼,你可知道,華、韓兩家認識多久了?   玲瓏沉默了一下:恐怕有幾十年了。   這倒是實情。   花三郎又道:不衝別的,單衝華、韓兩家這份淵源,只要是能答應你的事,我絕不會不答應。   這有什麼難答應的,兩片嘴唇一碰,您說一句,不就行了嗎?   話是不錯,可是你知道,我說出口的話,我要負責任!   是呀,那當然,許下的諾言,當然要履行啊!   我不能許下這種諾言。   那不要緊,我並不敢勉強您。   玲瓏,花三郎不得不仍耐著性子:你要知道,我叫你爹一聲大哥   那是您硬要叫的,沒人讓您這麼叫,其實也八桿子打不著。   你得叫我一聲叔叔。   我不願意,也沒這個必要。   玲瓏   三少爺,您才比我大幾歲。   輩分在那兒,大一歲也就夠了,即便是比你小,誰能不認輩分。   三少爺,如果是要論輩分的話,那您就不應該再有第二句話說,想當年,我爹在您府上,幹的是聽候差遣的事,直截了當的說,那是下人,您怎麼能管個下人叫大哥   玲瓏,別人或許不知道,你應該清楚,華家沒有所謂下人,也從沒把誰當下人過。   事實上,像我爹那種樣的一百多口,並不能跟老爺子平起平坐。   那是因為他們尊敬當家主事的老人家,老人家自己並沒有作什麼要求。   三少爺,您不認為您這種是強辯!   花三郎有點忍不住了:就算是,玲瓏,即是你非認定你爹當年在華家是個下人不可,那麼我這個做少爺的又怎麼能娶個下人的女兒進門?   玲瓏狡黠地笑笑道:三少爺,我爹是華府的下人,我絕不否認,可是那是當年,不是現在呀。   花三郎一怔,差點為之接不上話,旋即道:玲瓏,既有了這層關係,那就是永遠   誰說的?三少爺,我爹可沒賣給您華家呀!   玲瓏,花三郎實在是忍無可忍,站了起來道:既是這樣,我只好自己想辦法了。   三少爺不怕落個不忠不孝的罪名?   自己想辦法,未必一定不能成,即便不能成,或許不忠,未必不孝,何況我要是答應你,照樣會落個大罪名。   什麼大罪名?   衣冠禽獸,連畜生都不如。   玲瓏緩緩站了起來,兩眼緊緊盯著花三郎,半晌才道:這麼說,您是真不能答應了?   真不能,玲瓏,你要體諒。   這輩子不能,那麼下輩子呢?   這   怎麼樣?   玲瓏   難道下輩子也不行?   花三郎暗暗嘆了一口氣:玲瓏,下輩子,那得你我都能再來到這個人世   如果能呢?   如果能   嗯!   花三郎暗暗一咬牙:我答應就是。   玲瓏笑了,笑著,笑著,突然神色一淒,流下珠淚兩行:我還能不知足嗎,知足吧,即便明知道這是自欺欺人,可卻是安慰自己的唯一辦法了。   花三郎為之猛然一陣激動,他忍不住伸手出去握玲瓏的柔荑,可是伸至中途,他的手改變方向,撫上了玲瓏那隔衣猶覺滑膩的香肩,輕輕的拍了拍,想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玲瓏眨了眨眼,舉袖拭去了臉上的淚漬,以及掛在長長睫毛上的小淚珠,嬌靨上浮現起些許笑意:三少爺,時候不早了,委屈您進去吧。   花三郎收回手,點了點頭。   打開衣櫥走進洞,玲瓏也跟了進來,花三郎道:你睡吧。   不忙,您來這兒是客,總得先把您侍候好了。   點上了手裏舉的燈,擦過花三郎身邊,當先行去。   花三郎只好在後頭跟著。   洞裏是條矮矮甬道,得哈著腰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約莫五六丈,到了盡頭。   盡頭有扇門,打開門。經燈光一照,看得花三郎一怔。   敢情眼前是個小小石室。   不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且是極盡豪華、舒適之能事。   花三郎定了定神道:這能叫委屈?   玲瓏回眸一笑:由此,您也可以知道,他對我確實不錯了吧。   她舉著燈走進去,把几上的另一盞燈點上,然後又道:既是下輩子的事,這輩子我就不給您鋪床疊被了,請早安歇吧,我走了。   她轉身要走,忽又停住:別急,無論吃用,任何一樣不會缺您的,最遲三天,我一定把您要的送進來,交到您手裏。   花三郎道:玲瓏,我不說什麼了。   玲瓏看了看他道:其實,您又能說什麼。   舉著燈走了出去,還隨手帶上了門。   花三郎望著那扇已經關上的門,呆呆發怔,良久,他才緩緩坐了下去。      玲瓏回到了房裏,吹熄了手裏的燈,關上了衣櫥門,猛可裏撲倒在床上,失聲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了。   醒來滿眼金光,天已大亮,猛地想起了花三郎,急急坐了起來。   剛坐起,門外有人輕輕敲門。   進來。   兩名侍婢推門進來,施了一禮,一名道:啟稟公主,婢子們一早來過了,見公主還在睡,沒敢驚擾。   玲瓏沒答理。   兩名侍婢都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她。   玲瓏沉聲道:看什麼,九千歲找過我沒有?   兩名侍婢忙低下頭去,齊聲道:回公主,還沒有。   那正好,侍候我梳洗,把飯給我送進來吃。   恭應聲中,一名侍婢施禮退出,留下一名侍候玲瓏梳洗。   往妝臺前一坐,玲瓏嚇了一跳,一雙美目紅腫得像兩隻熟透了的桃兒。   怪不得兩名侍婢在看她。   侍候著梳妝,站在身後的侍婢當然沒敢說什麼,可是玲瓏從鏡子裏看得見,小丫頭是一臉想問個明白神色。   玲瓏道:想說什麼就說,別那種臉色,看得我心裏不痛快。   那名侍婢嚇得差點把手中牙梳掉了:婢子、婢子   說呀。   是,您,您怎麼了?   心裏不痛快。   您有什麼心事?   心事多著呢,你們解決不了。   公主   別忙嘴了。手底下快點兒吧。   是。   讓人家問,又讓人家問不出什麼了。   殊不知,玲瓏有她的用意。   那名侍婢還真靈巧俐落,很快地侍候玲瓏梳洗好了,正是時候,飯也送進來了。   玲瓏吃的,自然是錯不了。   可是對一桌的精細不下御膳房做出來的美食,玲瓏看也不看一眼,板著臉道:你們去吧,沒我的話,誰也不許來吵我,也告訴他們,今兒個我誰也不見。   兩名侍婢恭應著退了出去。   門一栓上,玲瓏就開始忙了,忙把吃喝送了一大半到石室裏。   花三郎早起來了,正閒坐著呢。   玲瓏沒跟他說什麼,只坐一下就離開了。   既然不許人來打擾,何以如此匆忙。   不許別人打擾,劉瑾一定會來。   那兩名侍婢,就是攔都攔不住的傳話筒。   玲瓏是料事如神,回到房裏坐沒一下,有人敲門了。   玲瓏拿起筷子往桌上一拍,沒好氣了:告訴你們不許來吵   只聽門外有人說道:稟公主,是九千歲駕到!   玲瓏故意默然地坐了一下下,然後才過去開門,果然,劉瑾帶著兩名大檔頭站在門外。   兩名大檔頭忙施禮:見過公主。   玲瓏向劉瑾施下禮去:義父。   劉瑾微一怔,旋即含笑道:乖女兒,不能讓我老在門口站著吧。   義父請。   玲瓏又施一禮,側身讓路。   劉瑾進來了,兩名大檔頭留在門外。   看了看桌上的吃喝,劉瑾似乎神色微鬆,坐了下去,道:怎麼了,乖女兒?   什麼怎麼了?   聽說你今天誰都不見。   沒什麼,心裏有點煩。   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做女兒的怎麼敢。   不是?   不是。   那今兒個怎麼跟我生分,往日都叫爹,今兒個怎麼改口叫起義父來了。   爹跟義父,有什麼差別麼。   當然有,而且我愛聽你叫我爹。   玲瓏沒說話。   做爹的怎麼得罪你了,昨兒晚上不還好好的嗎?   誰說您得罪我了。   那究竟是   玲瓏小嘴兒一噘,道:不想說。   秋萍   玲瓏有點發急:您不要問,行麼?   劉瑾道:不行,普天之下的事,只要我想問,還沒有人敢不讓我問的   玲瓏嬌聲道:我也是大明朝的子民,您要是認為我犯了您的規法,您愛怎麼辦,就看著辦好了。   劉瑾說上句話的時候,原是繃著臉的,一聽玲瓏這麼說,馬上賠上了笑臉,拉過玲瓏的手,把玲瓏擁在了懷裏:爹的乖女兒,爹的話還沒說完呢,你是這普天之下唯一的例外呀。   既然您這麼寵我,那您就聽我的,不要問好了。   乖女兒,就是因為爹寵你、愛你,所以爹才是非問不可呀。   玲瓏目光一凝:您真要問?   當然了,那有個做爹的不關心自己女兒的,見自己女兒愁眉不展,悶悶不樂的,能不問個明白嗎?   玲瓏似乎要說,但突然她又搖了頭:不,還是不能告訴您。   這下該劉瑾急了,他肌膚白皙細嫩,如今血色一上臉,看起來就更紅了:秋萍,這究竟是為什麼?   為什麼,告訴您您就又要殺人了,就因為這!   劉瑾為之一怔:告訴我我就又要殺人了?我殺誰?   玲瓏明眸一轉:爹,咱們先談個條件好不好。   談條件?談什麼條件?   我告訴您,您不許問是誰告訴我的,更不許殺人。   你就料准了我會殺人?   嗯,只要我告訴了您,您一定會殺人。   劉瑾沉吟了一下,旋即點頭道:也對,我要是知道誰惹了我女兒,我還能不殺他   您弄錯了,沒人惹我。   沒人惹你,秋萍,那是軍國大事   哎呀,您是怎麼了,我問過您的軍國大事嗎,就是再不懂事,我也不會去干預您的軍國大事呀。   劉瑾道:既不是有人惹了你,也不是軍國大事,那是什麼事?   您的事。   劉瑾一怔:怎麼說?我的事?   您的私事。   我的私事?   嗯,您答不答應。   劉瑾突然笑了:我會有什麼   您別管那麼多,只問您答應不答應。   劉瑾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好,我答應。   玲瓏忙道:您別忘了,不許問是誰告訴我的,更不許殺人啊。   我知道。   您答應?   可不許說了不算啊?   傻丫頭,瞧你這話說的,你看爹是什麼身分,論公,我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堂堂九千歲,論私,我是你的乾爹,我能在你面前說了話不算嗎。   好,有您這句就夠了,我問您,為什麼有那麼大的秘密瞞著我。   秘密,我有什麼秘密瞞你了?   當然有。   或許,軍國大事   別忘了,我說過是您的私事。   乖女兒,說話可要憑良心啊,這三廠之中的秘密,我那一樣沒告訴你。   這一樣,已經能把其他的都蓋過了。   沒有,對你,我沒有保留任何秘密。   您有間秘室,除了您之外,沒有第二個人進去過,您也告訴我了嗎?   劉瑾顏色立變:這是誰告訴你的。   您親口答應過我的,不許問。   秋萍   怎麼,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您就把親口作的許諾忘了?   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麼,人家是告訴您的女兒,可沒告訴別人,有什麼要緊。   這   啊呀,玲瓏扭動身軀撒了嬌:您到底怎麼說嗎?   劉瑾遲疑一下,毅然點頭:好,我不問。   答應不問了,可是臉上的顏色還是不怎麼對。   當然,臉色剛變,心裏嘀咕,要恢復正常,那有那麼快。   您不許問,我可要問個明白,您告訴我了沒有?   沒有,根本沒有這回事兒。   劉瑾一邊回答,腦海裏一直在想,這是誰告訴玲瓏的,三廠裏的每一個人閃電般從他腦海中掠過,可惜,他沒能想出是誰。   只因為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太少了,而僅有的那幾個人又是絕不可能洩露他這個秘密的。   那究竟會是誰呢?   劉瑾還在想,耳邊又響起了玲瓏的話聲:根本沒有這回事兒,這話是您說的。   劉瑾忙定定神道:乖女兒,你怎麼這麼輕易相信別人胡說八道。   我不相信別人,我只相信您,只問您,根本沒有這回事兒,這話是不是您說的?   劉瑾毅然點了頭,他不能不點頭:是我說的。   真沒有這回事兒?   咦,你剛剛不還說,只相信爹嗎!   我是想給您個考慮的機會,您要是想改變您說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劉瑾目光一凝:秋萍,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手裏握有您的證據,您要是再矢口否認,一旦等我拿出了證據,我就一輩子不理您,所以說您現在改變自己所說的話,還來得及。   你手裏握有證據?   不錯,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您,不信您可以試試?   其實,劉瑾還在乎誰理不理他,誰惹毛了他誰倒霉,不管是誰。   別人巴結他,走他這條門路都還怕來不及呢,他會在乎誰理不理他。   當然,玲瓏是摸准了劉瑾的心,仗的是劉瑾對她那份超乎常人的特殊寵愛。   劉瑾沒說話,兩眼只盯著玲瓏看。   他是想從玲瓏的神色上看出虛實來。   玲瓏冰雪聰明,焉能不明白,她板著一張嬌靨,什麼表情都沒有,而且是那麼安詳,那麼坦然。   突然,劉瑾說了話:乖女兒,你手裏握的是什麼證據?   顯然,劉瑾是沒能看出虛實來。   玲瓏暗暗鬆了一口氣,道:您現在要看?   劉瑾忙道:不,我問你,是什麼證據。   不能告訴您,您也別問,要嘛,您就看看。   劉瑾哈哈一陣大笑,道:好在咱們是父女,不是外人,要不然,你讓你這個爹,丟的人就大了。   玲瓏沒說話。   劉瑾一點頭道:好吧,好吧,我改變自己說的話,我承認,行了吧。   瓏玲為之心花怒放,但是,表面上,她仍是一點聲色不動,淡然一笑道:早承認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   劉瑾手一伸道:可以拿來了吧?   您要什麼?   證據呀,我已經承認了,證據還不能拿出來嗎?   玲瓏白了他一眼:虧您還提督三廠呢,玩起心眼兒來,連我這個女孩子家都玩不過。   怎麼說?   我沒有證據。   劉瑾一怔:真沒有?   瞧您問的,您已經承認了,我握著個證據在手裏,還有什麼用呀,要有,我不早就拿出來了嗎?   劉瑾仰天哈哈大笑:好,好,好,你這個爹玩弄權術多少年,沒想到今天竟栽在你這個小丫頭手裏,這正應了那句話,陰溝裏翻船,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   您到今兒個才知道啊。   大笑聲中,劉瑾擁緊了玲瓏,另一隻手輕輕擰上了玲瓏的面頰:氣消了沒?   消了,其實那敢生您的氣呀,我是氣自己。   氣自己?氣自己什麼?   氣自己福薄,讓您愛得不深,寵得不夠,要不然怎麼會瞞我。   哎喲啊,嘖、嘖、嘖,聽聽,這張小嘴兒多會說話。   劉瑾又輕揉了玲瓏一把。   玲瓏柔順地不動。   妙的是她絕口不提想進秘室去看看。   倒是劉瑾先提了:乖女兒,要不要去看看那間密室?   玲瓏心頭一跳,凝目道:您那間密室裏,有什麼稀奇的玩藝?   有是有,你未必會喜歡。   那我沒興致,等我什麼時候閒著無聊,心血來潮了,再去開眼界吧。   玲瓏答得好,做得對,絕不躁進,絕不求急。   劉瑾笑了:也好,外人不許進,我的乖女兒還能不許進?什麼時候想去,只要你說一句,做爹的馬上奉陪。   那我就先謝謝您了。   玲瓏又往劉瑾懷裏偎了偎。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