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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兇蹤突現

豪傑血 獨孤紅 14169 2023-02-05
  魁偉身形騰空而起,疾射而去!   瘦瘦黑影目注那高大黑影逝去處,目中飛閃著狡黠光芒,突然仰面一陣奸詐嘿嘿怪笑!   話聲未落,院落中忽地響起一個陰惻惻冰冷話聲:老四,你笑什麼?   瘦瘦黑影道:高興,鬥力不敢說,鬥智他四兄弟可差我多多!   陰惻話聲道:我看不出!   瘦瘦黑影道:你當然看不出,你只知道狠,有些人,有些事兒,狠是行不通的,焦大兄弟三個雖然吃了點苦頭,若比比那換來的,可是太值得了。   陰惻話聲道:他四兄弟要是那麼好鬥,就稱不上神州四奇了!   瘦瘦黑影一笑說道:你瞧著吧!   身形隨風飄起,半空中運指連點,飛投院落中!   那三位應指而動,跟著射回院落中。

     大相國寺的兩扇巨大寺門,在曙色之中慢慢打開了!   這時候的開封城,街道上還是冷靜、空蕩,靜悄悄地!   除了滿街紙屑,被那清涼晨風吹抖得到處飛舞外,街道上,很難看到別的,更難看到有行人!   開封人,都還在暖和的被窩裏呢!   敢情是個春眠不覺曉的季節。   可是大相國寺的寺門開處,跟著卻擁進了好些人!   這些人,都是起五更,燒早香的善男信女!   燒早香,那表示虔誠,要不然,一天的時間多著呢,幹什麼起大早地跑到大相國寺燒香?   虔誠可不分男女老幼!   瞧!   這些燒早香的人裏頭,就有個白髮皤皤的老婦人!   這位白髮皤皤的老婦人,衣著樸素,手上還拿著一串念珠,乾癟嘴唇不住翕動,敢情這一位唸著佛來的!

  老婦人可不福態,好瘦,皮包著骨頭,膚色白裏透黃,雞皮老臉上,皺紋遍佈,目眶和面腮,卻往裏陷著,陷的深深的,生似身有痼疾,或者剛害過一場大病!   八成兒是,瞧!身旁還有兩名丫鬟左右攙扶著!   人老就夠瞧的了,何況還帶著病?   要沒有兩個丫鬟左右攙扶,她老太太準寸步難行!   一大早,真是何苦來哉!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老太太之所以不辭勞苦,一大早起來燒早香,一定是希望能以這份虔誠,獲得菩薩老佛爺保佑!   保佑她的病早些好,身體早一天康復!   再不然,就是明知自己風燭殘年,過不了幾天了,吃齋唸佛,虔誠燒早香,希望自己咽下最後一口氣後,能西登極樂!   寺門口沒車,也沒轎子,足見老太太是一步挨一步走著來的,這既顯虔誠,也顯得老太太不擺闊!

  開封城,有丫鬟的人家不多見,老太太不但有丫鬟,而且兩個丫鬟的衣著也挺好,足見是位有錢人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由兩個丫鬟攙扶著,進了大相國寺。   一進大雄寶殿,兩名丫鬟,就鬆了手!   這是老太太的意思,燒香拜佛,她要一個人兒,顫巍巍的走向神案前,這更能顯出虔誠的心意!   鬆手是鬆手,兩名丫鬟可不敢離開寸步,緊緊地隨在老太太身側,本來是,年老帶病,摔一下可不是玩兒的!   拈香、禮拜,全是老太太一個人兒來!   站起來,還往懷裏摸了半天,摸出一片金葉,恭恭敬敬地放置在神案上,香火錢,燈油錢,一點心意。   瞧這出手,更證明大戶人家。   值殿的小沙彌,稱謝了收起來。

  剛收好金葉,老太太說了話,挺和氣道:小師傅,普濟老師父起來了麼?   老太太容貌長得醜,那是天生的,也因為老!   其實,吃齋唸經,一心向佛,人醜心不醜就行了!   小沙彌合十說道:起來了,老婆婆有事?   老太太笑著說:有點事,想跟普濟老師父商量!   小沙彌道:老婆婆偏殿坐坐,小僧這就去請!說完,躬身而去!   老太太答了一禮,由兩名丫鬟攙扶著,緩緩行向偏殿!   偏殿,擺著一張八仙桌,幾張漆椅!   陳設雖簡陋,可是雅緻而點塵不染!   老太太剛坐下,偏殿外步履響動,普濟老和尚來了。   普濟老和尚一進偏殿,神情似乎微微一震,老臉上飛快掠過一絲異樣表情,旋即駐步躬身:老衲普濟,不知老檀樾有何教言?

  大戶人家,深諳禮教,老太太微微欠身,含笑道:老師父早,打擾早課,老師父原諒!   聽這談吐!   好說!晉濟老和尚日光凝汪,道:老檀樾有何教言?   老太太擺擺手,微笑說道:老師父請坐下談!   普濟老和尚沒猶豫,依言入座,老眼凝注,靜待下文。   老太太望了普濟老和尚一眼,笑了笑,道:老師父不認識老身了?   普濟老和尚神情再震,但極輕微,道:恕老衲眼拙,大相國寺香客太多   老師父好健忘!老太太笑道:七年前,老身曾來燒過香,許過願,承老師父齋飯款待,臨走還蒙老師父送出大相國寺!   普濟老師尚神情微鬆,想了想,欠身說道:老檀樾原諒,老衲實在想不起了!   老太太道:也許真如老師父所言,大相國寺香客太多,又事隔多年,當真不易想起,這無關緊要,老師父不必耿耿於懷!

  普濟老和尚欠了欠身!   老太太望普濟老和尚一眼,又道:老身今天來還願,二來想跟老師父商量件事!   普濟老和尚道:老檀樾請說!   老太太神色一轉悲淒,哀痛地說道:小兒十年前遠赴關外經商,不幸途遇盜匪,物失人亡,屍骨難覓,事隔十年,最近小兒夜夜託夢,要老身替他報仇,想老身善良人家,那有力為此廝殺事,除了報官緝兇外,只有替他做做佛事,超渡超渡,所以老身想煩請老師父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明白了,超渡冤魂,早入輪迴,出家人分內事,老衲理應從命,但不知是那一天?   老太太抬手輕抹兩行老淚,道:多謝老師父,就是正月廿一!   普濟老和尚臉色一變,目光深注,道:就是明天!   老太太點頭說道:小兒正是死於十年前正月廿一!

  普濟老和尚道:在本寺還是在   老太太道:就在大相國寺吧!   普濟老和尚將頭微點,默然未語!   老太太搖搖頭,一嘆又道:說來,也都怪老身不是,不該讓小兒出那趟遠門,小兒做的是藥材生意,一株千年何首烏,功能起死回生,益壽延年,價值連城,千金不換,固然免不了盜匪起意,但劫物也還罷了,不該喪盡天良,害命殺人,小兒死的可憐,死的淒慘,還祈菩薩老佛爺顯靈,早日緝獲萬惡兇匪,報雪這如海冤仇   老太太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悲痛,神色變得有點可怕,一陣劇喘,上氣接不住了下氣!慌得兩名丫鬟連忙捶背揉胸,好一會才恢復正常!   普濟老和尚老臉上閃過一陣輕微抽搐,道:老檀樾,老衲有幾句不順耳之言奉勸!

  老太太道:老師父請說!   普濟老和尚老眼深注,道:老檀樾既向我佛,當知佛旨慈悲,冤仇宜解不宜結,令郎既已故世,人死不能復生,緝兇目的也不過讓那殺害令郎之人,身受一刀之苦,於事何補,敢情老檀樾   老太太目光凝注,截口說道:老師父之意,是要老身饒了那萬惡殘兇?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正是此意!   老太太笑了笑,笑得淒慘:老師父只知那萬惡殘兇將受一刀之苦,卻不知小兒身受者更慘更苦,落得個屍首難覓,骸骨難尋。   普濟老和尚低誦佛號,道:老檀樾,縱將那殺害令郎之人千刀萬割,令郎也   老太太截口說道:老身不敢如此,只要他償小兒一命!   話音微頓,道:縱不為私,老身也得為公,老師父總不會認為,這種兇殘盜匪,該留在世上害人!

  普濟老和尚道:老檀樾,倘若那殺害令郎之人,已放下屠刀,改惡向善,洗面革新,老檀樾仍要非殺他不可麼?   老太太臉色一寒,道:除非他能還我一個活生生的兒子!   普濟老和尚老臉再現抽搐,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檀樾何其忍心?   老太太淡淡說道:非老身忍心,喪子之痛,令人難支!   普濟老和尚道:老檀樾,人人皆有生身之母!   老太太道:他不該謀財害命,殺死老身兒子!   普濟老和尚默默不語,良久方道:老檀樾,老衲斗膽,敢再奉勸一句,冤冤相報,無盡無休,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老太太欠了欠身,目光凝注,道:多謝老師父教我,但不報此仇,不除此賊,老身終身難安,小兒泉下也永難有瞑目之日!

  普濟老和尚回望老婦人,道:這麼說來,老檀樾這殺子之仇,是非報不可了?   老太太道:為人母者,老身只有如此,菩薩有知,當能諒我!   普濟老和尚合十說道:如是,老衲不敢再勸,只有任憑老檀樾了!言畢站起!   老太太由兩名丫鬟攙扶著,跟著站了起來,說:那麼,老身告辭了,明天還要煩勞老師父!   好說!普濟老和尚道:老檀樾走好,老衲不能遠送!合什微躬身形!   老太太還禮說道:老師父請留步!   手一擺,轉身緩緩行去!   一直望著老太太出了大雄寶殿,普濟老和尚雙目突然閃動著兩道令人難懂的奇光異彩,眉邊竟還有一絲令人難懂的笑意!   但忽地,奇光異彩倏斂,代之而起的,是老臉上一片默然神色,人似脫力一般,倏地坐了下去!   適時,偏殿後步履響動,雪白儒衫瀟灑飄逸,偏殿內走進那位書生,被稱為四先生的書生!   普濟老和尚連忙站起,合什躬身:四先生今天起得好早。   書生笑了笑,還禮說道:大和尚不比我更早!   普濟老和尚道:出家人本應如是,也習慣了!   書生目光深注,笑道:大和尚剛才接待香客?   普濟老和尚微愕說道:四先生如何知道?   書生笑道:大和尚難得糊塗,早課未罷,來到偏殿,當非他故。   普濟老和尚微微苦笑道:四先生說得不錯,老衲是剛接待過一位香客。   書生目光凝注,道:燒早香,都是虔誠善男信女,但虔誠善男信女若沒什麼要事,似乎用不著大和尚誤早課!   好厲害的眼光!   普濟老和尚再次苦笑,道:面對高明如四先生者,老衲不敢隱瞞,也無從隱瞞,這位香客不是普通香客,老衲疑她是   書生截口問了一句:誰?   普濟老和尚道:閻七姑!   書生劍眉陡挑,目閃冷電寒芒:大和尚,怎麼說?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懷疑她是白髮鬼嫗閻七姑!   書生道:大和尚,這懷疑二字   普濟老和尚截口說道:四先生可知十年前正月廿一日,老衲在關外活劈閻七姑那唯一愛徒,風流郎君万俟卿之事?   書生點頭說道:我聽說過,万俟卿為一隻千年何首烏,搶物殺人,淫人妻女,兇殘毒辣,令人髮指,死有餘辜,該殺!   普濟老和尚道:多謝四先生,但這位白髮老婆婆卻聲言她那愛子在關外經商,被盜匪劫物害命,要老衲做做佛事,予以超渡!   書生道:劫得什麼物件?   普濟老和尚道:千年何首烏!   書生眉梢一挑,道:何時?   普濟老和尚道:正是十年前正月二十一!   書生冷冷一笑道:巧得很,事隔十年   她有說譯!普濟老和尚道:她說她那慘死愛子,最近夜夜託夢,要她為他報仇,善良人家,無力為此廝殺事,已報官緝兇!   書生眉目再射懾人寒芒:分明是她,大和尚怎說懷疑?   普濟老和尚苦笑說道:手持念珠,一心向佛,衣著樸素,丫鬟攙扶,儼然來自大戶人家,除那滿頭白髮及言語令老衲動疑外   書生一聲冷笑,道:好巧的心思!   目光凝注,又道:大和尚,佛事何時做?   普濟老和尚道:正月二十一,就是明天!   書生道:何地?   普濟老和尚道:本寺!   書生冷冷笑了笑,道:來得好快,卻令我不解!   普濟老和尚微愕說道:四先生不解何事?   書生道:她怎知大和尚在此?   對,她怎知這位毒手魔君託身佛門,隱跡在此?   普濟老和尚默默未語!   顯然,他也困惑!   偏殿中,有著片刻沉默   須臾,書生突然揚眉笑道:這件事且莫管他,不管怎麼說,龐九州五人總已知大和尚在此,找到了昔年大仇,大和尚可知她一人來意?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懵懂,四先生指教!   好說!書生淡淡笑道:分明是在證實大和尚是否昔年大仇,也帶著些預先通知,與示威意味,既知我在此,他五人的膽也太大了些!   普濟老和尚點頭未語!   書生淡淡又道:看來,大和尚必然瞞不過她,她這一趟沒有白跑   搖搖頭,才笑道:我未起,二先生攤兒未擺,敢情是拿準了我絕想不到他五人會一人早採取行動,拿得很準,拿得很對!   抬眼深注普濟,又道:大和尚大概本一片虔心,頗費一番苦口!   普濟老和尚默然點頭!   書生笑了笑,道:也顯見得並未能收效!   普濟再次點頭,仍沒說話!   大和尚!書生笑道:佛心難渡暴戾兇人,大和尚這番心意,可以   普濟老和尚老臉抽搐,突然開口:老衲敢請四先生再給一次機會。   書生道:大和尚,明天你還要一試?   普濟老和尚肅然說道:不到絕望,老衲絕不放棄!   書生目光凝注,異彩閃漾,盡射敬佩!   半晌,忽地一嘆說道:行了,大和尚,我聽你的。   普濟老和尚合什躬身:多謝四先生成全!   書生笑了笑,道:大和尚,她可曾留下什麼?   普濟老和尚道:僅以金葉一片留贈,別的老衲未見   書生截口說道:大和尚知乾坤五兇所至,不會不留表記!   普濟老和尚略一沉吟,點頭說道:多謝四先生提醒,老衲未曾看過正殿!   書生微笑不語,轉身行向正殿!   普濟老和尚隨在身後,跟了過去!   進入正殿,書生目光輕掃環顧,立刻皺起眉峰!   他沒放過每一個角落!   但,憑他那一雙明足以察秋毫的犀利目光,搜遍整座大雄寶殿,竟一無所獲,什麼也沒看見!   別說乾坤五兇表記,就是一絲可疑之物也沒有!   書生大感不解,皺眉四顧,道:大和尚,早上值殿的,是那位小師父?   普濟老和尚目注一名小沙彌,道:叫大慈來!   小沙彌應聲而去!   轉瞬間偕同另一名小沙彌由後殿轉出,急步而來!   來至近前,剛要躬身施禮!   書生雙眉陡挑,目閃寒芒,抬手一指,隔空飛點!   那名值殿小沙彌應指而倒!   普濟老和尚右腕倏探,伸手將他扶住!   書生再抬手,運指如飛,連點小沙彌周身八處大穴!   普濟老和尚側顧另一名小沙彌,沉喝說道:先扶他到房裏去!   另一名小沙彌中愣住了,聞言一震而醒,卻不敢多問,扶過那名值殿小沙彌,緩緩走向偏殿!   普濟老和尚轉注書生,肅然躬身:多謝四先生,老衲感同身受。   書生笑道:我豈能見死不救?   舉步走向神案側,伸指向那隻小木箱中拈出一物!   正是適才那位白髮皤皤的老太太,奉做香火錢,燈油錢的那片金葉,黃橙橙的,準值不少,可有點發藍!   可是,這卻是片要命的金葉!   書生目光微注,隨即淡笑說道:我說乾坤五兇怎會破例?這表記可是別出心裁   伸手遞向普濟眼前,接道:大和尚,你且看看!   普濟老和尚沒接,他知道,書生也沒意思要他接過去,目光直注,立刻神情震動,臉上變色,閉目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他五人陰險狠毒倍於當年!   原來,金葉的正面,鐫刻著五個猙獰兇惡的鬼臉!   背面,則鐫刻著幾行小字,字字兇煞,觸目驚心:   索命信符,三刻斷魂!   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書生一笑收手,說道:大和尚,她志不在小師父而在你,可惜她仍來錯了時候,大和尚正值早課,小師父險些做了替死鬼,她認為這等貴重物品,小師父必然呈交大和尚,詎料   笑了笑,接道:看來,他五人也知道我住在大相國寺內,乘我未起,她要殺大和尚於神不知鬼不覺中,厲害!   目注普濟老和尚,又道:大和尚,我料他五人會提早一天,今夜前來!   普濟老和尚道:四先生是說   書生截口說道:來看看你大和尚有沒有中毒,有沒有圓寂!   普濟老和尚默然未語。   書生略一沉吟,笑道:大和尚,我想到個主意!   普濟老和尚悚然說道:四先生是要老衲   書生點頭微笑:如何?   普濟老和尚沉吟猶豫。   書生目光深注,笑道:大和尚是怕沒有渡化機會?   普濟老和尚點頭說道:四先生高明,老衲正是此意!   書生笑道:我擔保大和尚準有機會!   普濟老和尚一怔說道:老衲愚昧!   書生笑了笑,道:他五人對大和尚恨到什麼程度?   普濟老和尚道:恨老衲入骨!   書生道:既恨大和尚入骨,又復陰險狠毒倍於當年,他五人今前來,如見大和尚已然圓寂,大和尚以為他五人會如何?   普濟老和尚神情一震,悚然合什:阿彌陀佛,老衲明白了,人死了一百了,仇恨皆沒,恩怨全消,老衲不敢做如是想!   書生微笑說道:那是大和尚你已身人佛門,以己度人,其實,換個人也不會這麼心狠手辣,滅絕人性,大和尚應該不會否認。   普濟老和尚再喧佛號,道:阿彌陀佛,老衲不敢說!   書生笑了笑,道:會不會且莫管他,今夜前來,他五人脫不出這兩種可能,如果他五人當真那麼令人髮指,我認為大和尚似乎不必再枉費口舌   普濟老和尚截口說道:假如不如四先生所料呢?   書生笑道:這該就是大和尚那渡化機會了。   普濟老和尚道:四先生是要老衲死而復甦?   書生道:不然大和尚如何施展無邊佛法?   普濟老和尚也笑了,可笑得有點勉強!   書生看了普濟老和尚一眼,道:大和尚,我跟你打個商量!   普濟老和尚道:四先生盡請指示!   不敢當!書生微笑說道:大和尚當知,今夜之可能情形,只有兩個!   普濟老和尚點頭說道:老衲知道!   書生笑了笑道:大和尚既已以一種可能做機會,那另一種就該給我。   普濟老和尚神情一震,道:老衲明白了,四先生當真要   書生截口說道:孰可留,孰不可留,大和尚該不會怪我嗜殺?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不敢!   書生淡笑說道:大和尚還沒答應我!   普濟老和尚老臉一陣抽搐,閉目合什不語!      正午,大相國寺裏,突然傳出惡耗!   知名的大善人,佛門高僧,普濟老和尚圓寂了!   陪著他同時而去的,還有一名小和尚!   圓寂就是圓寂,是修得正果坐化,沒有別的原因!   任誰也沒有想到別的原因!   修得正果,得道歸天,西登極樂,在佛家來說,這該是喜事,可是人終歸是人,大相國寺裏,個個難免悲傷!   大相國寺的兩扇寺門,跟著關了起來。   消息不脛而走,不到半天已傳遍開封!   好人死了,善人死了,再遇荒年,還有誰會不辭勞苦,千里託缽地化緣放賑,周濟貧苦?   往年,身被恩澤的,甚至沒被恩澤的,都同聲哀悼,如喪親人,莫不焚香膜拜,默禱早日成佛!   大相國寺前,萬頭攢動,擠得人更多!   沒出頓飯工夫,已經擠得水洩不通!   但,皆不得其門而入,只右在那廣場上,聽得陣陣梵唄,聲聲魚罄,傳揚而出,飄蕩空際!   雖然人山人海,卻是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人人默悼,個個唸佛,情景真摯而感人!   兩名黑衣壯漢,擠出了人叢,步履匆匆,直奔城外!   在那開封郊,有一座塔,這座塔名喚白塔!   關於白塔,有一段神話傳說!   才到開封的人,都以為城郊後建的那座鐵塔,比白塔高,其實,根本不是那回事兒!   久住開封的老一輩人,都知道白塔要高出鐵塔多多。   只因為有一年白塔被雷擊,毀了幾層!   於是,有人說,白塔那上幾層,是被禿尾巴老蒼龍行雨時,不慎用尾巴掃掉了,這一掃,還掃得不近!   那上幾層落入東海,至今猶露塔尖!   那個地方沒有這種類似神話的傳說。   因之,開封城流傳了兩句歌謠:鐵塔沒有白塔高,鐵塔只到白塔腰!   推其用意,不過為白塔叫屈而已!   適時,在那白塔的最上一層內,坐著男女五個老人!   由左而右,最左一名,是個身著錦袍的矮胖禿頂老者!   第二名,是個長髯飄拂的青衫黑臉老者!   刀眉、魚眼,跟常人唯一不同處,是他左手殘缺無名指跟小指,兩隻手,只有八個指頭!   居中一名,身材高大、圓眼、凸睛、于思滿面,威猛懾人,最扎眼的,是他額前長著大小九顆肉瘤!   第四名,赫然竟是那位燒早香的白髮醜陋老大大!   第五名,身材既瘦且高,一身黑袍,長髮披散,一張馬臉,色呈慘白,不帶一絲生人氣息!   死板、木然、弔客眉、三角眼,活脫脫的一具僵屍!   更令人寒噤的,是他一雙眸子色呈碧綠,略一轉動碧青四射,膽小一點兒的,見了他準會當場嚇昏!   鬼氣陰森,只有三分像人!   這男女五個,長相、衣著雖不相同,但有一點卻是一般無二,那是個個兇惡陰狠,眉宇間盡現暴戾兇殘桀驁之氣!   白髮老婦人身後,仍垂手侍立著那兩丫鬟!   這頂上一層的梯口處,又站著兩名黑衣壯漢!   這兩名黑衣壯漢,正是適才步履匆匆,擠離大相國寺的那兩名,瞧樣子,是跑腿報信兒的!   不錯,聽!   居中那頭長肉瘤的高大老者,目光兇芒輕掃環顧:如何?   八指青衫老者木然說道:不如何?   白髮老嫗目光凝注,道:怎麼說?   八指青衫老者冷冷說道:莫忘了,莫老鬼極富心智,其狡猾奸詐,當今宇內無出其右者,我以為沒那麼容易!   白髮老嫗目中兇光一閃,道:三哥也莫忘了,莫老鬼已非昔年莫雷!   八指青衫老者道:我知道,他如今是普濟老禿,可是,四妹,功力雖減,我沒聽說過一個人心智也會越活越減的!   白髮老嫗人變色道:這麼說,我這冒險的一趟,是白跑了。   八指青衫老者道:很難說,也許小賊禿做了替死鬼,鬼知道,莫非老鬼本身狡猾奸詐外,還有那奇人老四!   白髮老嫗冷哼說道:那奇人老四又如何?我怎麼去怎麼回來,他還不是睡得死死的,笨蠢茫然,一些兒人也不曉得。   八指青衫老者道:四妹又怎知你走後他不曉得?   白髮老嫗道:曉得又如何?   八指青衫老者道:曉得莫老鬼就死不了。   白髮老嫗雙眉剛挑!   高大老者突然擺手說道:夠了,四妹!   白髮老嫗轉注八指青衫老者,道:三哥,依你之見!   八指青衫老者道:我以為莫老鬼將計就計,分明詐死!   高大老者道:何以見得?   八指青衫老者道:該說的我適才都說過了,大哥何妨問問四妹?   白髮老嫗臉色又變,高大老者卻已轉向她說道:四妹,那莫老鬼可曾認出是你?   白髮老嫗道:我以為他現在該明白了!   高大老者道:我問當時!   白髮老嫗道:很難說,也許他已認出,也許他未認出!   高大老者濃眉一皺!   白髮老嫗又道:認出未認出,這都不關重要,我以為他絕想不到我在那片金葉之上做了手腳下了毒,金葉貴重,不怕那小賊禿不給他,只要他略一沾指,哼,哼!   這哼哼兩聲,得意狠毒兼而有之!   隨著哼聲,雞皮皺滿的老臉上,浮現一片怕人的猙獰色!   八指青衫老者突然冷冷一句:只怕他連碰都未碰!   白髮老嫗霍然色變,怒產說道:三哥看到了?   八指青衫老者道:何用親眼目睹?想想也知道,那小賊禿先中奇毒,面色漸滲鐵青,莫老鬼何許人,他焉能看不出來?   白髮老嫗冷冷說道:卻未必能想到是那片金葉出了毛病!   八指青衫老者冷笑說道:四妹太小看莫老鬼了!   白髮老嫗冷然說道:三哥也太高估莫雷了!   八指青衫老者道:事實如此,你我五兄妹昔年吃過他的大虧,慘痛教訓,猶歷歷在目,我不得不提高警惕!   白髮老嫗道:我不以為如此!   八指青衫老者道:四妹之意   白髮老嫗道:我以為三哥成心跟我過不去!   八指青衫老者笑了,笑得好猙獰!繼道:四妹誤會了,自己兄妹,我怎會?我是以事論事,唯恐我五兄妹再蹈昔年覆轍,十多年埋首深山,忍辱含羞,你我五兄妹為的什麼?   白髮老嫗默然了,但旋即又道:耳聞是虛,眼見是實,分明真假,咱們何妨去看看?   八指青衫老者道:何時?   白髮老嫗道:今夜!   八指青衫老者大笑說道:英雄之見略同,你我都是急性子!   話聲方落,矮胖禿頂老者突然冷冷一句:去不得!   白髮老嫗目光轉注,道:二哥,怎麼說?   矮胖禿頂老者道:張網佈餌,分明陷阱!   白髮老嫗道:沒想到十多年歲月,二哥豪氣膽量兩消,咱們千里迢迢,為的是什麼?要怕又何必來?   矮胖禿頂老者沒在意,冷冷說道:禿鷹西門奇生平尚不知怕為何物,可是我卻不會傻得明知眼前是火坑,偏偏閉著眼往裏跳。   白髮老嫗冷笑說道:縱是火坑,咱們也有十隻手!   矮胖禿頂老者道:莫老鬼我可無懼,那奇人老四一雙手足抵咱們十隻,何況,還有那卜老二、車老三。   白髮老嫗道:照二哥這麼一說,咱們最好信以為真,就此回去!   矮胖禿頂老者道:仇恨未報,羞恥未雪,豈可輕言回去。   白髮老嫗道:那麼二哥是什麼意思?   矮胖禿頂老者道:去不得,也走不得,只有等下去!   白髮老嫗道:等到何時?   矮胖禿頂老者道:到那兒算那兒!   白髮老嫗道:我可沒那麼好耐性!   矮胖禿頂老者道:何止四妹?只可惜除了等,別無良策!   白髮老嫗雙眉微挑,剛要再說!   八指青衫老者突然插口笑道:以你倆這樣抬槓,抬到何時才了?二哥莫愁,四妹莫急,愁急都於事無補,二哥,可記得昨夜那位怎麼說的?   矮胖禿頂老者道:三弟是指那突如其來,告訴咱們兄妹,普濟老禿便是昔年莫老鬼的那位?   八指青衫老者點頭說道:正是那神秘蒙面客!   矮胖禿頂老者道:豪語驚人,四奇不堪一擊,何足懼哉!   八指青衫老者點頭說道:不錯,正是這句話話鋒微頓,又問:此人功力如何?   想必昨夜吃了虧,矮胖禿頂老者臉一紅,道:三弟何明知故問?   八指青衫老者道:二哥不能否認,合你我五兄妹之力,也難敵此人手下五招,此人功力幾與那奇人窮酸不相上下,乾坤五義何曾服過人,有此人在後,咱們還怕個什麼?   好個義字!   功力幾與神州四奇中的那位四先生不相上下!   那這神秘蒙面客是誰?   矮胖禿頂老者道:人家可未表示要幫咱們!   八指青衫老者大笑說道:你我五兄妹成名多年,聲威震宇內,他還能怎麼說?先告訴咱們莫老鬼藏身所在,繼而一句豪語,還不夠麼?   矮胖禿頂老者默然不語!   想必,沒話說了!      夜深沉!   開封城大街上,除了偶而幾處人影晃動,賣油茶,賣燒雞的吆喝聲外,再難見一絲人影再難聞一絲聲響!   上弦月,在淡淡震層中,微露金鉤,冷輝顯得有些昏暗,夜風輕拂,夜色涼而寧靜!   大相國寺,大雄寶殿內,香煙裊裊,神案上,燭火隨風搖曳,時長時縮,明滅不定!   不見人影,連值殿的和尚也未看見,靜悄悄的!   佛殿的氣氛,莊嚴而肅穆。   可是,今夜,在這莊嚴,肅穆的氣氛中,還帶著一絲絲懍人的悲慘陰森!   那只因為大殿中央,多了口漆黑發亮的棺木:這是普濟老和尚的靈柩!   偌大一座大相國寺無處停放,只有停放在大殿內!   驀地裏,梆柝響動,更鼓敲出了三更!   一股陰風飛捲入殿,神案上燭火為之一暗!   就在神案燭火暗復明的剎那間。大殿中,多了五個人!   五個人一字並肩,冷然佇立,不言不動,兇惡猙獰,個個眉宇間洋溢著一片狠毒桀驁之色!   最左一名,是個長眉細目,短鬚若蝟的矮胖錦袍老者。   第二名,是個長髯飄拂的青衫老者!   居中一名,是個滿面于思的高大黑袍老者!   第四名,是個馬臉慘白,長髮披散的瘦高黑袍怪人!   第五名,則是個白髮皤皤的醜陋老婦!   是乾坤五兇。   高大黑袍者,一雙凸睛中兇芒閃動,環顧輕掃殿內,目光最後落在那口漆黑棺木上,唇角,倏地泛起一絲冷酷、得意,猙獰笑意,轉注白髮老嫗,微一點頭!   白髮老嫗笑了,那裏是笑?看起來像哭,可比哭還難看,其冷酷、得意、猙獰之色更甚!   高大黑袍老者目光再望身旁三老者!   三老者面色木然,無任何表情!   高大黑袍老者雙眉挑處,方待揮手出殿!   慢著!八指青衫老者突然一聲淡淡輕喝!   高大黑袍老者飛快投過一瞥探詢目光!   八指青衫老者目注棺木,陰陰一笑,道:怎麼說昔年有過一段交情,故人仙去,眼見棺木,咱們兄妹,豈能就這麼走了?好歹也該略表心意!   高大黑袍老者目中兇芒一閃,笑得兇殘,道:三弟要   八指青衫老者一雙魚眼中盡射狠毒,笑道:我要代咱們五兄妹,在故人靈前一拜!   高大黑袍老者獰笑一句:好主意!   八指青衫老者飄身,直落靈前,向著那口內貯普濟老和尚法體的漆黑棺木,當頭一拜,又飄身退回!   十道冷酷目光,向著棺木投下最後一瞥,方欲騰身!   驀地,身後響起一個冰冷話聲:好狠毒的心腸,還想走麼?   五兇神情猛震,霍然旋身,面前,大殿門口,雪白儒衫,瀟灑書生面佈寒霜,負手而立!   五兇駭然色變,那倒非驚於書生出現,書生之出現,早在意料之中,而是震懾於書生欺近身後兩丈內,自己五人,猶茫然不覺的那份功力!   高大黑袍老者冷然說道:聞人老四,你是   書生目中暴射冷電寒芒!   高大黑袍老者一懍改口:四先生難道非管我兄妹閒事不可?   書生目中冷電倏斂,道:那原本不一定,千不該,萬不該,你五人不該心腸太似狠毒,索元浩臨去還碎人棺木,毀人遺體。   高大黑袍老者尚未開口!   青衫老者八爪毒龍索元浩已冷然說道:那怪不得我兄妹,誰叫莫老賊在棺中裝死?   書生目光移注,冷冷笑道:你知道普濟大和尚未死?   索元浩道:或可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五兄妹!   書生笑了:看來,我這番心思是白費了   面色一沉,道:你知道老和尚他為什麼詐死?   索元浩冷笑說道:貪生怕死,企圖躲過我兄妹尋仇索債!   書生冷冷一笑,道:躲過你五人尋仇索債,倒是真的,貪生怕死卻未必!   索元浩道:我想不出有什麼分別!   書生笑道:冥頑兇徒,那知慈悲佛意?老和尚已非昔年毒手魔君,他不願眼見你五人血濺屍橫,也不願因他而為這清淨佛門帶來殺孽,只希望你五人以為他已真死,從此仇怨了消,返回來處!   索元浩獰笑道:果然慈悲胸懷,只可惜他未真死!   書生眉梢一挑,道:這麼說來,你五人是非置老和尚於死地不可了?   那是自然!白髮老嫗突然插口說道:否則我那愛徒之仇向誰去要?不但我那愛徒泉下之靈永難瞑目,便是我五兄妹心願之恨也是難平!   說得好!書生笑道:閻七姑,十年前關外那一雙藥商夫婦之命,又要那個償還?   白髮鬼嫗閻七姑冷冷說道:我那愛徒已經死了!   書生道:淫為萬惡之首,殺人償命,理所當然,所幸他是碰上普濟老和尚,要是碰上我,只怕他死得更慘!   閻七姑醜臉一變,道:既然殺人償命,他莫老賊就該償我愛徒一命,這豈非也理所當然,你四先生為何偏要伸手?   書生淡笑說道:因為那万俟卿該死,普濟老和尚殺得對,再說普濟老和尚已非昔年毒手魔君,我不能眼看你五人連一個洗面革心,改惡向善之人都不放過,而不聞不問,你五人假如只是來看看普濟老和尚圓寂真假,我也許仍不會現身,但是索元浩臨去暗施展陰狠手法,卻令我忍無可忍!   索元浩道:要怪只該怪他莫老賊不該裝死,我五兄妹為報仇雪恨而來,絕無明知仇人未死而放手離去之理!   說得是!書生點頭說道:你既明知老和尚詐死,為什麼不當場道破,喚他出棺放手一搏,這樣報仇雪恨,也顯得公平,為什麼暗施陰惡手法,乘人不備,出人不意,使人毫無還手餘地?這該不是大丈夫光明磊落行徑!   索元浩長臉一紅,啞口無言,但旋又冷笑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兵不厭詐,本來講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否則何能克敵制勝,敵我之間,似乎用不著什麼光明磊落,要談光明磊落,他莫老賊就不該詐死!   也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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