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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為名利你爭我奪

紫鳳釵 獨孤紅 34879 2023-02-05
  西藏這一帶,人口本來就稀少,到處是空曠的荒原,起伏的崗巒,黃土飛揚風沙蔽天,地稱不毛,難見一絲人煙。   這一日,天方正午,烈日高懸,炎熱炙人。   沒有雲,也沒有風,靜得像死了一般。   唐古喇山山腳下,那一片連天的乾熱曠野中,沿著蜿蜒山勢,正緩緩地蠕動著一支隊伍。   這支隊伍,像是那個鏢局保的一趟鏢,兩個騎馬的鏢頭,加上十個推著兩輪小車的壯漢,十足的像。   說它像趟鏢,可是又不對,保鏢有規矩,要把鏢局的旗幟插在一輛鏢車上,可是這趟鏢獨無。   難不成這個鏢局沒鏢旗?   保鏢,應該有趟子手在前面吆喝,喊出鏢局的招牌字號,這趟鏢也沒有,怪了!   不但沒有趟子手在前面吆喝開道,反之,每個人卻像含了枚一般,除了蹄聲得得,車聲轆轆外,別的聽不到一點聲息。

  再說,保鏢,該走奇林湖西的大道,為什麼這趟鏢捨棄大道不走,偏走這僻靜的小道?   是鏢局響亮?鏢頭膽大?抑或這是捷徑?   總之,說它像鏢,它又不像,說它不像嘛,它又有點兒像,令人摸不透他們是幹什麼的。   兩匹馬,很不錯,清一色的蒙古種高頭健騎。   鞍上的兩個鏢頭,卻令人不敢領教。   倒並非別的,是怪得可怕。   那是兩個裝束怪異,身材瘦小的老者。望之不似中原人物,鷂眼鷹鼻,膚色黝黑,目眶深陷,開合之間,碧芒閃爍,神色木然而慓悍,像兩具僵屍。   尤其扎眼的,是他們四隻細小鬼爪般手腕之上,各戴一隻金光燦爛的手環,似金非金,不知為何物打造。   他兩個的森冷模樣兒,望起來還真懾人。

  誰說不是?瞧。   十個推車壯漢,汗出如漿,衣衫盡濕,步履緩慢而吃力異常,個個垂頭牛喘,疲累不堪。   但,卻沒一個敢出聲,更沒一個敢停下來要求休息。   看來,這兩個僵屍般的怪老者真沒良心,騎馬不知步行苦,何況人家手上還多了輛重車。   就憑這麼兩個人乾老頭兒,能壓得住這十個壯得像牛般大漢,要不是有兩下子,而且很狠,說給誰聽誰也不信。   轉過山角,一片樹林橫在目前。   我的天!這何異久旱逢甘霖?   十個壯漢精神大振,二十隻眼齊亮,暴射希企喜悅光芒,為首的那名壯漢,頭一抬,才想推車往樹林走,一眼觸及兩個老者那隱透陰森的鞍上背影,突然像鬥敗了的公雞,沒了膽,洩了氣,頭飛快地垂了下去。

  難道說,這兩個老傢伙就那麼不近人情?   天知道!   他倆就像背後長了眼,居左那名老者一抖韁繩,拉偏了馬頭,他竟要遇林不入,繞道而過。   好沒人性的東西。   不!不能一概而論。   居右那名老者倏伸鬼爪,出手如風,一把將居左老者座騎拉回,隨著,抬手指了指樹林,他好像懶得說話。   居左老者碧目雙翻,冷冷說道:老二,這批東西不能如期運到,耽誤了大事,法王要是責怪下來,你擔著,可沒我的事。   那被喚老二的居右老者牽動了一下嘴唇,算是笑,卻笑得好不陰森,能令人不寒而慄,道:別淨拿法王來壓我,你我兄弟由大漠至今,可曾歇過一下腿?惹火兒了我,你幹你的,我拍拍屁股回窩裏去。

  居左老者細眉一皺,才要開口。   居右老者冰冷一笑,又道:老大,我真不明白你這是聰明還是糊塗,難得碰上歇息佳所,你不讓停腳,累趴了他們,這十輛車你扛?   居左老者臉色一變,雙目暴射碧芒,道:敢,除非他們不想活了。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居右老者道:試問,沒有他們,這十輛車咱們倆有辦法麼?別說耽誤大事,恐怕寸步難行,連地頭兒也到不了。   這話不錯,他比那位有心,也有些人性,說穿了絲毫不值得感謝,他不是為人,是為了東西。   居左老者沒得說了,冷哼一聲,策馬當先入林。   這一來,喜壞了十個推車的壯漢,若不是還想活,準會高興的丟車大呼大叫,臂有了力,腿也有了勁兒,一陣風般推車進了樹林,放好車,立即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骨頭都鬆了。

  兩個老者也下了馬,席地坐下,臉上始終沒表情,就生似林內林外全都一樣,歇息與否無所謂一般。   不過一會工夫,居左老者緩緩地站了起來,想走。   無奈,那十個推車壯漢像是快死了的癱瘓人,也像沒看見他已經站了起來,沒有一個動彈。   居左老者看得心頭火起,怒叱一聲,道:你們最好知足些,老夫一時雖不能殺你們,可是老夫能像對付馬一樣地把你們個個割脈放血。   馬放血,這是唯有西域人才懂的土法兒,一匹疲累的馬,放著血比前勁還足,仍能跑個幾百里,可是到了地頭,馬也完了。   他這狠辦法真有效,話未說完,那十個推車的壯漢如被蛇噬,一躍而起,面無人色,齊奔車後。   居左老者好不得意,猙獰一笑,方待上馬。

  驀地,一聲輕哼,樹林深處傳出一個冰冷話聲:是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在此大呼小叫,驚擾我老人家清眠,還不快快滾進來叩頭領罰。   怎麼?林內還有人?憑他二人那身莫測功力,竟都茫然無覺,林內此人修為當然更高。   不過,放眼宇內,功力能凌駕於這兩個鬼怪般老者之上的人物,並不多,而且少得可憐,那是誰?   兩個怪老者霍然色變,四道碧綠目光一起投向林內,居左老者鬆開座騎,細眉一挑,陰陰反問:老匹夫何人?你可知老夫兄弟又是何人?   林內話聲又起,不但冰冷,而且輕蔑:憑你們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也配動問老夫名號?你們是誰,我老人家不屑問!是誰都一樣,給我老人家滾進來即上三個響頭也許死罪可免,否則惹得我老人家性起,哼,哼!

  冷哼兩聲結束了這番話,卻激得居左老者暴跳如雷,血脈賁張,仰天一陣桀桀怪笑,震得樹搖葉落,道:老匹夫,好大的口氣,你滾出來,讓老夫兄弟看看是誰給你的天膽,敢對老夫兄弟這般說話。   這回,林內人口氣已帶薄怒:好個不知死活的大膽東西,若按我老人家昔年性情,那還容得你如此放肆?我老人家數到十,如若   居右老者突然怪笑一聲,截口說道:閣下,何必多費口舌?只要你出來給點東西讓老夫兄弟看看,還怕老夫兄弟不給你叩頭麼?   林內人一聲輕笑說道:還是你這後生會說話,也罷,我老人家就出來讓你倆見見,話說在前頭,稍時若想撒賴,可小心四條狗腿。   隨著話聲,樹林深處步出一位白袍老者,神色冷峻,負手而來,舉止瀟灑,飄逸出塵。

  這位白袍老者好奇特的相貌。   白髮似雪,長髯如霜,面如重棗,蠶眉鳳目,氣度懾人,不怒而威,看樣子準是位隱世高人。   兩個僵屍般怪老者甫一入目這白袍老者長相,猛然憶起一人,心頭巨震,臉色大變,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但旋即卻又恢復常態,晴暗失笑,一個明知已經死了多年的人,豈會白骨生肉,還魂復活。   無如,話又說回來了,天下那有容貌如此相像之人?   思忖間,白袍老者已至面前,禁不住心中打鼓之餘,居左怪老者目光閃爍不定,沉聲問道:老夫再問一句,閣下何人?   白袍老者目光如冷電,輕掃微注,道:你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自稱老夫?我老人家今年高齡九九,你呢?衝著這一點也該賞你一個嘴巴。

  說歸說,卻未真個動手,目光一凝,冷笑又道:我老人家說你倆是後生晚輩,你倆還不服,見了我老人家這獨一無二的奇特長相,猶自懵懂發問。   二怪老者臉色又變,這回未馬上恢復。   居左怪老者瞪大了一雙碧目,驚詫接口,道:閣下真是天外神魔南宮大俠是?   口氣客氣了不少。   白袍老者蠶眉一挑,鳳目深注,哦地一聲,說道:你這後生竟還能認出我老人家來,不差,不差。話鋒微頓,接道:你認得出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卻認不得你,你們兩個給我各報個名兒上來,讓我老人家聽聽看。   二怪老者氣焰頓消,兇態全斂,天外神魔南宮毅七十年前便已睥睨宇內,威震武林,正邪側目,黑白喪膽。   論起來與智蒙神僧、海老人都是同輩人物,那時候他二人不知在那兒呢!

  居左怪老者連忙拱手賠笑,道:原來果真是南宮大俠,老朽兄弟不知   天外神魔南宮毅一擺手,很不耐煩,道:何必前倨而後恭?我老人家平生最恨的便是卑賤無恥的軟骨頭,也不喜歡這一套虛情假意,叫什麼?說!   殺了他,他也不敢再逞兇威,居左老者諂笑道:是,是,老朽這就報,這就報,老朽兄弟自號西城雙殘,老朽哈連堂,身旁乃拜弟桑元努。   原來這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老東西,竟是那北邙斷魂谷,傅小天的掌下游魂,千毒門二護法西域雙殘。   能使那當年羅剎教主公孫忌都畏懼三分的西域雙殘前倨後恭,震懾如此,天外神魔之威可知。   天外神魔南宮毅搖了搖頭,冷然說道:怪不得你兩個讓我老人家瞧著不顧跟,原來不是中原人氏,想必你二人出道甚晚,這名兒我老人家沒聽過。   哈連堂嘿嘿一笑,說道:南宮大俠說得是,老朽兄弟在後五十年才   南宮毅又一擺手,道:別跟我老人家打哈哈。   一指桑元努道:你,要我老人家拿出點東西你看看,現在我老人家就在面前,想看什麼,你自己說吧!   桑元努大驚失色,機伶一顫,窘迫強笑,道:南宮大俠雅量海涵,老朽兄弟適才不知是南宮大俠小憩林內,否則就是天膽也不敢驚動。   南宮毅冷冷一笑,道:這麼說來,你二人是不打算看啦?   桑元努心驚膽寒,忙道:老朽兄弟不敢。   諒你二人也不敢。南宮毅面色一沉,冷哼說道:那麼,聽我的,叩頭。   這多尷尬。   雙殘相覷一眼,同聲窘笑,道:南宮大俠,老朽兄弟   南宮毅鳳目冷芒一閃,道:少廢話!你二人既然知道我老人家,就應當深諳我老人家性情,你二人且答我一句,這頭叩也不叩?   這頭如何能叩?叩了丟人,但,不叩丟命。   雙殘大感作難,醜臉上陣白陣紅,不敢回答。   僵持了片刻,南宮毅突然一笑說道:不知怎地,我老人家往日殺人不眨眼,今日卻心腸軟如棉,也許是你倆的造化,這樣吧,頭可以免了。   雙殘心頭一鬆,連忙笑道:多謝南宮大俠   慢點!南宮毅一搖頭,道:我老人家還有話說,這是條件交換,願不願憑你二人,我老人家絕不勉強,仔細聽著目光一掃那十輛兩輪車,淡笑接道:三個響頭換這十輛車,你二人選吧!   雙殘才暗吁了一口大氣,聞言心頭猛又一緊。   這如何使得?十輛車中之物比性命還要重要,寧可丟人、丟命,也絕不能丟了這東西,哈連堂變色強笑:南宮大俠想必是說笑,老朽不敢區區俗物冒瀆   好巧的老嘴。   南宮毅頭搖的像撥浪鼓,道:我老人家沒工夫跟你們說笑,我老人家生平愛的就是金銀珠寶,不在乎什麼冒瀆不冒瀆。   桑元努面現喜色,脫口說道:南宮大俠您誤會了,這十輛車內之物,並非金銀珠寶   猛覺失言,倏然住口,無奈已經來不及了。   南宮毅哦地一聲,軒眉說道:車內不是金銀珠寶,那是何物?說與我老人家聽聽。   桑元努囁嚅難言,哈連堂卻連忙乾笑說道:車裏沒別的,乃是,乃是   是什麼?為何這般吞吞吐吐?南宮毅冷冷發問。   乃是些不值錢的古玩字畫。終於讓他說上來了。   豈料,南宮毅又冷然搖頭:是麼?我老人家有些不敢相信,區區古玩字畫也值得如此神秘;且打開來讓我老人家看看   剛才一路曝曬於烈日之下,雙殘額頭都未見汗漬,如今,卻急出了汗,嚇白了臉,面面相覷,道:這   這什麼?南宮毅沉聲道:莫非要等我老人家親自動手?   雙殘身形一顫,道:老朽兄弟不敢。   那麼打開。南宮毅鳳目放光,神威懾人道:否則就從實告訴我老人家,車內究竟何物。   要想出手,沒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那時死路一條;事到如今,只有咬牙,哈連堂一橫心,道:不敢再瞞南宮大俠,十輛車內都是火器。   火器?南宮毅神情一震,臉色微變,目光凝注,道:你兩個後生想要幹什麼?說!   哈連堂心中一懍,道:南宮大俠請勿誤會,車內火器非老朽兄弟所有,老朽兄弟只不過是奉命護送而已   南宮毅微愕說道:奉誰之命!又護送往何方?   既洩其一,索性和盤托出,哈連堂道:奉阿旺藏塔法王之命,護送往布達拉宮。   南宮毅冷哼一聲,道:後生,你敢欺我老人家,他們那來的火器?   哈連堂倏躬身形,道:老朽怎敢,火器乃來自白衣大食。   南宮毅勃然變色,蠶眉倒挑,目射寒芒,厲聲道:好東西,他勾結大食人輸入火器,意圖何為?   哈連堂面如死灰,只得將原因概述一遍。   話聲方落,南宮毅突然仰起皓首,縱聲狂笑,聲如龍吟,穿雲薄日,落葉簌簌而下。   雙殘一時摸不透吉凶,醜險煞白,觳觫後退。   南宮毅正眼未看他倆一下,笑聲歇止,大呼說道:好,好,好,我老人家二次出世,正預備將天下鬧個天翻地覆,鬼哭神號,卻不料有人同心,比我還快。   雙殘聞言心頭剛剛一跳。   南宮毅臉色一變,鳳目暴射逼人奇光,接道:我老人家正愁憑兩隻手殺人放火不夠痛快,如今有了現成火器,那是天意助我。回去告訴番和尚,就說東西我老人家留用了,他若不服,叫他儘管傾巢來此找我。   原來如此,哈連堂險些嚇破了苦膽,一副乞饒可憐相,只差沒有雙膝落地,尚未說話。   桑元努目中碧芒一轉,忽地嘿嘿笑道:南宮大俠,老朽在此有點拙策淺見,不知南宮大俠可否賜片刻時間,容老朽掏心一陳?   南宮毅略一遲疑,冷冷說道:你後生若想妄逞口舌之利,說退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勸你少費心機,趁早閉上你那張嘴。   桑元努滿臉堆笑,說道:當然,當然,只要南宮大俠認為老朽之言不堪入耳,不足採用,立刻將十車火器雙手獻上。   哈連堂大驚,目注桑元努,桑元努卻只做未見。   南宮毅神情冷漠,哼了一聲,道:那怕你不雙手獻上,我老人家不耐久等,擇要言之。   桑元努面上飛快掠過一絲喜色,應聲忙道:老朽焉敢多作廢話,請問南宮大俠,適才所云,二次出世,要將天下鬧個天翻地覆,此言可真?   南宮毅道:這話問得混帳,按我老人家昔年規矩,就該拔舌。   好在那是昔年規矩,桑元努倒抽一口冷氣,笑道:老朽該死,該死。既然南宮大俠此意果真,老朽斗膽以為,南宮大俠大可不必留用這些火器。   南宮毅鳳目一瞪,道:怎麼?後生,說清楚點。   桑元努仍然敢笑,笑得好不狡猾,應聲說道:老朽以為,像南宮大俠這等輩高名重,碩果僅存的前輩異人,如若親自出手,遍擾天下,那似乎有失身分   高帽子神仙難逃,誰不愛捧?這句悅耳之言聽得這位天外神魔神色緩和不少,望了桑元努一眼,道:看不出你這後生竟有一張會說話的巧嘴,說下去。   桑元努頗善察言觀色,諂媚令人噁心,笑道:那裏是老朽生就巧嘴?你老本來身分至尊   又是一頂,頓了頓話鋒,繼續說道:像你老這等身分,只宜高坐寶帳,運籌帷幄,發號司令,讓一些後生晚輩奉命行事,代服其勞。   桑元努算是搔到了癢處,這句話恍如解凍春風,南宮毅赤臉上寒意全消,白眉連軒,哈哈笑道:你這後生倒稱得上我老人家知心之人,以你之見?   桑元努強忍胸中激動,態度一轉肅穆,恭謹說道:你老何不加盟布達拉宮,共襄盛舉?   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南宮毅仰天大笑,說道:若非遇上你這後生,我老人家險些走錯了路   倏地白眉一皺,搖頭接道:繞了這麼個大圈子,不過是請我老人家捨棄己見加盟布達拉宮,意見雖好,頗足採納,無奈行之不通。   桑元努方自難捺狂喜,聞言又墜冰窟,一怔說道:老朽願聞原因。   南宮毅道:一句話,我老人家輩高名重,豈能屈居人下。   桑元努一顆心又升了起來,暗吁一口大氣,忙道:你老想差了,只要你老賜與一諾,老朽敢以性命擔保,那必然是領袖群倫,高高在上。   南宮毅揚眉問道:話可是你說的?   桑元努毅然點頭:不錯。   南宮毅雙眉一展,笑道:其實,你們這些後生們也該有自知之明,行!老娃兒,我老人家從來剛愎自用,一意孤行,這回就聽你的。   桑元努大喜欲狂,打鐵趁熱,連忙稱謝。   哈連堂大為佩服,閃身過去,一掌拍上桑元努肩頭:老二,有你的,我簡直自嘆不如,望塵難及!能請得南宮大俠,不但天降神助,便是你我也該首功一條。   絲毫不差,布達拉宮已得恨天翁,如今再加上這位大魔頭,實力已足可揭天掀地,何事不可成?   這等大魔頭,平日就是叩破了頭也請他不到,卻不料今日口舌之間的三言兩語來得那麼容易,委事是太出人意料,令人有置身夢中之感,有了一個天外神魔,足抵千百一流高手,這不是一樁大功是什麼?   桑元努喜在心頭,得意之色洋溢眉宇,望了哈連堂一眼,隨即轉向南宮毅,拱手笑道: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你老是否可就此起駕?   南宮毅連連點頭,揚眉笑道:我老人家雖非什麼隱世大賢,但若在昔年,布達拉就是沐浴焚香,三顧茅廬也請我老人家不動,如今我老人家已經沒那麼大架子了,咱們說走就走。   無異接麒麟,捧鳳凰,桑元努連忙牽過自己那匹座騎,雙手遞過韁繩,然後與哈連堂兩人一騎,翻身上馬。   一聲輕喝,蹄聲又起,輪聲再動。   西域雙殘逢凶化吉,轉戾為祥,居然因這林中小憩,為布達拉宮倍增無窮實力,豈非天意。   是滿清朝廷合該覆滅?   是大漢民族注定厄運難逃?   抑或是整個華夏免不了這場刀兵之苦?   這恐怕只有天知道。   一陣疾風過處,落葉紛飛,黃塵蔽天,大地為之一黯,山川為之變色,這象徵著什麼?   冥其中早有安排。      第三天,這三人兩騎帶著十輛車到達了布達拉宮。   布達拉,為西藏少數規模宏大的喇嘛寺之一,高高地坐落在一座孤峰之上,其高摩天,巍峨壯觀。   這個被中原武林視為龍潭虎穴的密宗高手雲集之地,寺高十三層,因山築樓,凡數於間。   神像以萬計,殿宇材料多銅質鍍金,故遠遠望去,金光萬丈,飛騰薄日,亮透半邊天。   尤其日暮黃昏之時,孤峰上雲帶舒捲,貫穿圈繞摩天殿宇之間,落日餘暉更為它抹上一片赤紅金光,益增其神秘高深之感。   陰雨的日子,則雲封霧鎖,一無所見。   居高臨下,由上下瞰,半個西藏皆在目底,天生險要形勢,難怪中原武林裹足不前,望而卻步。   一踏上蜿蜒曲折的登山道,西域雙殘突然雙雙仰面怪嘯,嘯聲刺耳難聽直如鬼哭狼嚎,卻極有節奏。   嘯聲方起,高高山巔之上人影似電,如飛掠下四名黃衣喇嘛,一個起落便是數十丈,如飛星隕石,疾洩而下。   嘯聲甫落,四個身軀高大,豹頭環眼的黃衣喇嘛已飄然射落山道上,一字排列,站在馬前,好快的身法。   竟會是布達拉宮黃衣四尊者。   居中大力尊者烏扎克,向著獨乘一騎的南宮毅,投射一瞥詫異目光,然後微躬身形,洪聲說道:兩位老施主一路辛苦。   哈連堂還禮說道:尊者關注,一家人何必客套。   烏扎克再望南宮毅,發問說道:這位老施主是   哈連堂笑道:你我出道雖晚,尊者也應如雷貫耳,這位便是七十年前威震宇內,輩高名重,名諱天外神魔的南宮大俠。   有道是:樹影人名;黃衣四尊春理應驚駭震懾,施禮不迭,豈料烏扎克竟毫未動容,但他猶未失禮,躬身道:原來是南宮大俠,貧僧久仰。   這是一句虛情假意的客套,誰都聽得出來。   南宮毅傲不為禮,也仿若無睹無聞。   雙殘大為尷尬,心知黃衣四尊者出道極晚,少歷中原,故而不識這位大魔頭,哈連壁連忙向南宮毅賠上笑臉:南宮大俠萬勿見怪,黃衣四尊者久住寺內   南宮毅冷哼一聲,道:我老人家豈肯自貶身分,與這些孤陋寡聞的後生晚輩一般見識,念他幼稚無知,叫他給我老人家滾開一旁。   糟了!黃衣四尊者桀驁兇殘,性如烈火,知道這位大魔頭還好,不知道豈能忍受得了?   哈連堂又驚又急,飛快地又轉向黃衣四尊者:尊者,這位南宮大俠   黃衣四尊者臉上早就變了色,烏扎克也報以冷哼:貧僧不識什麼南宮大俠,只知道這位老施主好不衝人。   火上澆油,這下更糟。   雙殘大驚失色,哈連堂急得額上見了汗,道:尊者   南宮毅突然冷笑說道:我老人家二次出世,本以為天下猶未忘我,誰知碰到的都是些年幼無知的後生晚輩,令我老人家好生失望。   哈連堂扭過頭來,尚未說話。   烏扎克已然猙獰一笑,說道:老施主上我布達拉宮不知所為那樁?   桑元努一旁連忙插口說道:老朽兄弟途中幸遇,好不容易請來南宮大俠加盟我們布達拉宮   加盟?烏扎克仰首哈哈狂笑,道:桑老施主確也糊塗,咱們請的是有真才實學的真正高人,卻不需那薄有虛名,倚老賣老的欺世之徒。   雙殘心膽欲裂,才待雙揚厲喝。   南宮毅忽地一聲輕笑,竟然毫未動怒,道:好話,膽子之大,我老人家少見,小和尚,若在昔年你已百死有餘,算你運氣好,碰上的是二次出世的我   烏扎克針鋒相對,冷冷說道:老施主也請放明白,若非看在哈、桑兩位老施主面上,恐怕老施主已無法好端端地安坐馬上。   雙殘急紅了眼,嚇破了膽,卻左右為難,無法插口。   南宮毅白眉雙軒,淡淡笑道:小和尚,你要趕我老人家下山?   烏扎克陰陰說道:布達拉宮不是任人撒野的所在。   南宮毅鳳目暴射寒芒,縱聲狂笑,震撼孤峰。   番和尚,本來我老人家不屑出手示懲,無奈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永遠會這麼樣不知天高地厚,跪下!   烏扎克入目那懾人冷電,心中方自一懍,倏覺膝彎一麻,兩腿痠軟,身不由主,砰然跪落山道。   未見南宮毅有任何動作,大力尊者便已如奉綸旨,應聲跪到,這是什麼功夫,豈非出神入化?   另外三尊者神色劇變,暴揚厲喝,就要飛撲。   驀地,孤峰之上傳來一聲霹靂大喝:住手!   聲落人至,黃衣四尊者身旁多了位矮胖黃衣喇嘛,正是率領密宗高手夜襲大內的布達拉宮大喇嘛之一耶多克。   他寒著臉,目射黃衣四尊者怒聲叱道:你四人好大的膽子,還不與我退後。   大喇嘛地位極高,黃衣四尊者敢不遵?垂手退後,只苦了烏扎克,咬牙突睛卻站不起來。   耶多克喝退三尊者,神態立變恭謹,跨前一步,向著鞍上天外神魔南宮毅躬身為禮,道:貧僧斗膽動問,老施主莫非南宮大俠?   耶多克究竟身為大喇嘛,見聞淵博,眼力不凡。   西域雙殘這才放鬆了一顆心。   南宮毅木然頷首,道:我老人家正是南宮毅,小和尚怎麼稱呼?   耶多克高齡六十多,這位大魔頭竟也稱之小和尚。   其實,毫不為過,南宮毅至少大他三十歲。   耶多克身形猛震,再次躬身:徒孫輩年幼無知,冒犯俠駕,多蒙南宮大俠能高抬貴手,指下留情,貧僧感同身受,謹代謝過   站直身形,繼續說道:貧僧耶多克,供職法王座前,忝為大喇嘛之一,久仰南宮大俠七十年前便已揚威宇內,武林共欽,只恨晚生福薄,無緣拜識,卻不料今日得瞻神采,能接俠駕,布達拉宮舉寺生輝,貧僧何幸如之。   一番話說得恭謹、委婉、得體,敬畏之情,溢於言表,南宮毅重棗般紅臉上立刻有了笑容,道:和尚好說,我老人家只當二次出世,便沒人認得我了呢!這四個是你的徒孫輩麼?   耶多克連忙點頭,道:日後還要請南宮大俠多加教導。   南宮毅笑道:豈敢,今後要多管束,休要玷污布達拉宮聲名。   耶多克這裏躬身應是,烏扎克那裏竟能站了起來,卻不敢再有絲毫兇態,垂手低頭退往一旁。   耶多克怵然動容,又躬下了身:多謝南宮大俠。站直身形,又道:南宮大俠折節枉顧,俠駕蒞臨布達拉宮,不知   這是誇功的機會,雙殘豈肯放過,哈連堂忙自說道:老朽兄弟天大榮寵,特請南宮大俠蒞臨加盟,共襄盛舉,已幸獲南宮大俠賜以千金一諾。   這何異如做夢?耶多克神情大動,瞠目結舌脫口一聲驚喜輕呼,飛快轉身揚喝:速速稟報法王,快去!   黃衣四尊者那敢怠慢,應聲掉頭如飛而去。   然後轉向西域雙殘,道:請兩位老施主將車子押往後宮,貧僧這就敬陪南宮大使登山。   面對大喇嘛,西域雙殘只有俯首聽命的分兒,應了一聲,向著南宮毅雙雙拱手,押車由岔路而去。   適時一陣嘹亮鐘聲由布達拉宮劃空響起。   耶多克神情一肅,忙向南宮毅躬身擺手:法王已準備迎迓俠駕,南宮大俠請。   這位大魔頭居然也客氣起來,南宮毅搖頭一笑,道:強賓不壓主,我老人家高坐鞍上已屬失禮,怎好   耶多克正色說道:南宮大俠何須客套?論輩分、論名聲,貧僧只有給南宮大俠牽馬的分兒,怎敢再僭越先行?   這番和尚確也深諳拍馬屁三昧,其實,說起來也不算太肉麻,若在昔年,他能見這大魔頭一面都算天大榮寵。   南宮毅笑道:你推我讓,何時方了,說不得我老人家只好托大了。   策動座騎,當先直上。   未消片刻,已抵布達拉宮。   只見布達拉宮前那一片廣闊的平地之上,站立著近百黃衣喇嘛,個個神情肅穆,全場鴉雀無聲。   為首一名黃衣喇嘛,年紀不過四十左右,身材頎長,膚色白皙,長眉鳳目,膽鼻方口,寶相莊嚴,顧盼生威,隱隱有一種不同凡人的超拔氣質。   這位黃衣喇嘛之後,緊隨著八名身軀高大,威猛絕倫的黃衣喇嘛,目光炯炯如冷電霜刃,極為懾人,一望便知是一流密宗高手。   八名黃衣喇嘛之後,是十二名年紀輕輕的黃衣喇嘛,說年輕也足有三十出頭,看樣子也是一流好手。   後面,是一眾年事頗高的大喇嘛,再後,便是布達拉十二殿三十六壇主持喇嘛,最後,才是身分較次的喇嘛。   可以說布達拉宮上自法王,下至喇嘛,高手雲集,精華盡出,陣容浩大,聲威極壯。   還有那未出的近千密宗高手不算,單憑這廣場上的陣容,已足以震動天下,沸騰四海,將宇內鬧個天翻地覆,難怪中原武林側目,從不敢輕捋虎鬚。   這是布達拉宮迎賓大禮,饒是南宮毅他輩高名重,也不便失禮怠慢,五十丈外,身形平射,輕飄飄地落在山道上,然後,行雲流水,邁步行進。   他看起來步履緩慢,可是身後的耶多克卻竭盡了身法,才勉強能跟個不即不離五十丈距離在南宮毅腳下,那只是轉瞬之間。   來至近前,耶多克肅穆恭謹,為雙方互相介紹。   站在最前面的黃衣喇嘛,當然就是上千密宗心目中的神聖領袖:阿旺藏塔法王,卻不料他如此年輕。   由寒暄中,南宮毅更獲悉這位領袖上千密宗高手的阿旺藏塔法王,絲毫不諳武技,但卻是無所不通、胸羅極其淵博的飽學之士。   後者雖不為怪,前者卻令人詫異。   儘管法王是神職,這位法王也必有其過人之處。   南宮毅發現,這位法王有著絕高智慧。   寒暄已畢,阿旺藏塔法王復命身後八大護法、十二近侍、大喇嘛、各殿壇主持,一一見禮。   見禮畢,然後與南宮毅並肩行入正門大開的布達拉宮,直往中心正殿讓客,備極隆重。   除了八大護法、十二近侍及一眾大喇嘛外,其他喇嘛沒資格進入正殿,連靠近都犯禁律。   法王,高坐寶座,南宮毅坐在其右,左邊還空著一個位子,不知留給那位身分高的人。   八大護法、十二近侍恭立身後,一眾大喇嘛則分立於正殿兩旁,連個座位都沒有。   坐定,阿旺藏塔法王第一句話便道:請國師。   國師?這尊號不壞。   南宮毅神情微愕,正殿外已響起一陣清越玉罄雲板聲,此起彼落,連綿不斷,由近而遠。   須臾,一陣輕微步履聲由遠而近,隨著步履聲,正殿中飄然走進一位身材瘦削面目陰沉的黑袍老者。   南宮毅一見這位黑袍老者,立刻離座而起,笑道:我道國師是那位高人,原來竟是你百里老兒,早知你在此尊為國師,我說什麼也不會來。   黑袍老者面色一變,旋即冷冷說道:老夫只當法王又請得那位,卻不料是你這位昔年故交,南宮老鬼,久聞你已物化多年,難不成那是訛傳?   南宮毅道:你百里相這不是廢話?我若物化多年,豈能此刻冤家路窄地站在你面前?再說,你百里相都未伸腿瞪眼,我又怎捨得撒手塵寰?   這黑袍老者赫然竟是那連宇內第一奇才夏夢卿都感窮於應付的昔年師門長輩,恨天翁百里相。   只聽他冷哼一聲道:你老兒口舌陰損,不改當年。南宮毅,你不在天外天做你那偎紅依翠的神魔,二次出世,莫非也不甘寂寞?   南宮毅淡淡笑道:彼此,彼此。你都能下得西崑崙,我何獨不能出得天外天,百里老兒,適才你擺什麼臭架子,說!   顯然,南宮毅是指他未出外迎接。   百里相目光冷峻,看了他一眼,道:憑你南宮毅也配。   南宮毅笑道:我不配誰配?智蒙大和尚?   百里相連色倏變,越發陰沉,狠狠盯了南宮毅一眼,沒有說話,大步行向左邊空位坐下。   阿旺藏法王好修養,這才開口說道:二位認識?   百里相道:數十年故交。   南宮毅一面落座,一面說道:百里老兒,何不說七十年冤家對頭?   百里相雙目暴射冷電,薄怒說道:南宮毅,老夫已非昔年性情,你最好少惹我。   南宮毅揚眉笑道:沒什麼了不得,大不了再打上一架,記得麼?百里老兒,昔年你我最長的一架,打了個七天七夜?   百里相似懶得答理,默然未語。   南宮毅卻微微一笑,轉向了中座阿旺藏塔法王:我雖非爭名奪利之人,但有一事卻不得不事先弄個明白,法王將如何安插我這加盟之人?   阿旺藏塔法王道:不敢怠慢,願請南宮大俠委屈副國師一職。   不幹,不幹。南宮毅皓首微搖,道:恕我違命,南宮毅豈能屈居百里相之下?   百里相雙目一瞪,就待按椅而起。   阿旺藏塔法王已然擺手笑道:南宮大俠有何高見?   南宮毅淡淡笑道:豈敢,南宮毅與他百里相天生冤家對頭,數十年來,惡鬥連連,一山難容二虎,請法王明智抉擇。   百里相再次色變,難得他還能忍。   阿旺藏塔法王微皺長眉,說道:一時瑜亮,不分軒輊,本座好不為難   話鋒微頓,抬跟望了望南宮毅接道:難道南宮大俠非要本座忍痛捨一麼?   那倒不必。南宮毅道:只要他百里相讓出正位改就副座,南宮毅可以容他。   百里相忍無可忍,厲聲說道:南宮毅,就憑你那些不成氣候的鬼門道,也想喧賓奪主?老夫勸你趁早打消這無恥念頭。   南宮毅突然一笑截口說道:百里相,高明誰屬,有待公論,何須妄動肝火?身為國師,理應知己知彼,才有破敵佳策,我請問,滿清之動靜如何?   百里相冷然答道:問得幼稚、膚淺,滿清固守北京,企圖   夠了。南宮毅大笑揮手,道:要以你這大國師運籌帷幄,不但節節必敗,事事無成,恐怕連布達拉宮也保它不住。宇內武林以那有第一奇才之稱的黃口小兒夏夢卿為首,滿清朝廷則以神力威侯傅小天率上將八員,鐵騎三千,集結峨嵋,奇兵雙出,分頭並進,不日來攻,這緊急重大之事,你都懵懂無知,蒙在鼓中,這還有臉稱得什麼國師?   此言一出,非只百里相動容,便是阿旺藏塔法王與一眾喇嘛也都為之震動,阿旺藏塔法王更是鳳目凝注,問道:南宮大俠,這消息可真?   南宮毅正色說道:敵我間事豈同兒戲?老朽不敢無中生有。   阿旺藏塔法王轉頭看了百里相一跟,未再開口。   這一眼,卻看得百里相老臉一陣燥熱,道:南宮毅,這消息你怎麼知道?   南宮毅冷冷笑道:這是天機,恕我不便奉告,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一點我就比你高明,你還有何話可說?   百里相一躍而起,神色猙獰,作勢欲撲。   南宮毅視若無睹,冷笑又道:你若不服氣,何妨當著法王佛駕,就藉這殿內一丈之地,公開做一場不帶火氣的比試?   南宮毅居然當眾挑戰,百里相豈肯示弱?立即點頭:數十年來,你我惡鬥不下百場,何在乎增添其一?好意見,南宮老兒,你且說如何比試法。   南宮毅慢條斯理,緩緩地說道:不忙,咱們先小人後君子,醜話先說在前面,這場比試以正國師寶座為彩。你贏,我再無話可說,情願為副國師,從此俯首聽命;我贏,那只有委屈你百里相坐坐副位,如何?   百里相被激得白眉倒挑,雙目暴射兇芒,將頭再點,怒笑說道:南宮毅,你我一言為定,說吧!   南宮毅微笑說道:像你我這等人物,若比什麼軟硬輕功,兵刃拳腳,那是俗不可耐,我想變個新鮮花樣可好?   百里相冷笑說道:花樣是越新鮮越好,但求盡興,我無不奉陪。   南宮毅目光微轉,緩緩笑道:我們也學學古人,附庸風雅一番,七陣見輸贏,題目是書畫琴棋詩酒花,每陣以其一,互相比試。   這題目稱得上新鮮,阿旺藏塔法王與一眾大喇嘛悚然動容,無不頗感興趣地互相注目,準備靜觀這兩位蓋世魔頭一較高下,俾飽眼福,以廣見聞。   百里相雙眉微挑,陰陰笑道:書畫琴棋詩酒花,的確既新鮮,又還雅緻絕倫,可是南宮老兒,今日你我這場比試,只是在考較功力   南宮毅截口說道:本來就是要你我把數十年功力修為,溶化在這七樣事物之中。   百里相傲然點頭,立即傳令準備文房四寶、琴棋酒花等物。   他吩咐方完,南宮毅又轉注阿旺藏塔法王微笑說道:為求公正,比試不可無評判,敢請法王   話猶未完,阿旺藏塔法王已然微笑說道:本座絲毫不諳武技,怎好做公正評判,擬請八大喇嘛勉為其事,南宮大俠意下如何?   大喇嘛各具密宗絕學,布達拉宮頂尖高手,做個評判,應無問題,南宮毅欣然點頭。   阿旺藏塔法王立刻點出耶多克等八位大喇嘛,擔任評判。   適時,比試所用諸物送到,花是兩盆秋菊,酒是泥封的兩罈,文房四寶、琴、棋等物,質料竟均不俗劣。   安排好之後,南宮毅拈筆而起,選的是一支羊毫巨筆,微蘸墨汁,然後在自己所坐那張石椅背上,振筆而書,寫得是:   名傲八荒笑四海,天外天中一神魔。   好大的口氣,不但寫出自己的名號來歷,且將數十年縱橫宇內、睥睨武林之豪連一筆帶出。   寫完,向著百里相微笑擺手:百里老兒,你只夠資格坐坐副座,所以我將這隻石椅題字相贈,望請笑納。   百里相舉目一看,立刻心神震動,微皺眉鋒。   原來,這聯語般十四字跡,上聯隸字,下聯草書,筆劃奇細,字體極小,但仍不失蒼勁古樸、龍蛇飛舞,每一筆均如利刃,鑄入椅背,整整齊齊。   一支羊毫巨筆,竟能寫出這般細小佳宇,而且貫注功力,鑄入那堅逾鋼鐵的石椅背上,稱得上是高絕二字。   百里相深富心機,略一審視之後,隨即冷冷笑道:南宮老兒,看不出你竟具此神筆,百里相受此厚贈,敢不作還李之報。持筆濡墨,也在自己所坐椅背上信筆大書,他寫得是:非我莫屬!   可謂針鋒相對,南宮毅要他讓位,他卻來個非我莫屬。   書罷,擲筆負手冷笑。   南宮毅舉目看去,不禁也微微動容,大笑說道:百里老兒,有你的,鐵畫銀鉤,雄健無倫,一筆兼疏秀、飛逸、綿密、奇縱四家神韻,高明、高明,我南宮毅有點相形見絀,自嘆不如。   這位大魔頭恨天翁百里相果然有一手,他那非我莫屬四字,竟分真草隸篆四體。   八位大喇嘛一陣低低議論之後,由耶多克揚聲下了判語,他道:二位鶴舞鴻飛,難分軒輊,這第一陣應為平手,不分勝負。   聞判,南宮毅含笑頷首,百里相冷笑不語。   第一陣書上平手,第二陣是畫,南宮毅微笑說道:八位評判異常公平,第二陣你百里老兒先請,南宮毅敬觀妙筆。   這是禮,也是理,更因為天外神魔生性高傲,不肯在這第二陣再佔先。   百里相根本懶得說話,陰森一笑,取出一張宣紙,提筆就畫,畫的竟是他天外神魔南宮毅的半身像。   雖無丹汞塗出他那重棗般一張紅臉,但鬚髮根根,一筆不苟,栩栩如生,傳神已極。   南宮毅眉鋒微蹙,搖頭失笑,遂也取過一張宣紙,投桃還李,以牙還牙,也將他恨天翁百里相瘦削陰沉容貌,幾筆勾出。   兩張宣紙同時送到了評判手中,八位大喇嘛圍攏細審,數議難決。   南宮毅一旁開口笑道:諸位,畫,講究筆法、意境,很難!畫像更難!能否傳神固屬重要,維妙維肖才是高手!畫天外神魔,就要像我南宮毅,點墨之差那便不能說畫的是我;諸位請以畫對人,百里相由頭至腳,毫髮不缺,而我南宮毅唇上須間的一點黑痣,他卻沒有畫上,如此勝負豈非立判?   八位評判如言照做,果然發現百里相畫漏了南宮毅一點黑痣,那點黑痣正如南宮毅自己所說,部位在唇上須間,隱隱約約,不是竭盡目力,特別留心,斷難看出。   而百里相的那張畫像確是毫髮不缺,一絲兒也不差。   筆法不相上下,南宮毅卻因心細如髮,目力敏銳,佔了上風,只那麼一點點,頗有取巧之嫌。   耶多克立刻下了評語,高聲宣佈:第二陣,南宮大俠得勝。   南宮毅勝而不驕。   百里相的臉色有點難看。   兩陣賽過,一平一負,恨天翁落了下風,當然,還有五陣,現在下斷語未免過早,究竟鹿死誰手,正座誰得,尚難預卜。   第三陣是琴。   百里相也頗不失大方。其實,他也一樣的高傲,絕不肯佔人便宜,向著南宮毅冷然抬手道:南宮老兒,這一陣由你先來,百里相洗耳準備靜聆琴音妙韻。   南宮毅取過一具七弦琴,在正殿中央,面外盤膝坐下,神色略趨肅穆凝重,指尖輕撫,一縷清越琴韻如空響起,如風入松間,泉流石上,令人俗念全消,心神空靜。   百里相忽然叫道:南宮老兒,我聽不出這是何曲,難不成閣下自度?   南宮毅手不高弦,點頭微笑:南宮毅浸淫此道教十年,每嘆知音之難遇,卻不料你百里老兒竟是我之子期?指尖堪慰也。   琴音越來越曼妙,適時,奇事也生,先是空中傳來一陣鳥雀噪鳴,接著成群鳥兒飛落塵埃,齊集正殿大門之外,寂然無聲,不飛不動。   密宗絕學雖稱玄奧,但這將畢生功力凝化琴音,空中聚鳥,卻非在場高手任何一人所能效為。   就在阿旺藏塔法王與一眾喇嘛悚然動容之際,南宮毅倏然收手,琴音一住,群鳥散飛,南宮毅目注殿外,輕笑揚聲:二鳩三雀。   指尖突挑琴弦,錚!錚!兩聲脆響,群飛中五隻鳥兒疾墜而下,落地後又展翅飛去。   在場諸人除不諳武技的法王外,皆是一流高手,誰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的確是二鳩三雀。   南宮毅一笑而起,眾喇嘛相顧失色。   百里相沒有任何表情,走過去原地坐下,指不落琴,反指向殿外,木然說道:南宮老兒,你先把地上那根羽毛拾起,免得稍時亂了雙目,混淆不清。   南宮毅神情微震,循揚注視,果見一根細小雜色羽毛隨風微動,立悟自己真氣玄功尚無法由心所欲,加以控制,才會擊落鳥雀羽,毛百里相既能指出,那表示他必有把握,看來這一陣恐怕危險,淡淡一笑,道:百里老兒這回也細心了,想必是吃虧學了乖,拾起倒不必,只要稍時不見第二根羽毛,南宮毅認輸就是。   百里相未再開口,手撫處,琴音起,他這琴音與南宮毅適才所撫迥然不同,鐵馬金戈,奔雷馳電,隱隱有殺伐之聲。   南宮毅聽得皺眉說道:百里老兒,南宮毅二次出世,兇殘性情已隱斂不少,你那暴戾之氣怎地有增無減?恨天可以,恨人也無可厚非,莫非你還要恨上無知扁毛飛禽?   百里相冷哼說道:南宮老兒,你二次出世,在性情方面確實變得前後判若兩人,令我難信是那七十年首兇狠毒辣的天外神魔   這句話,竟使得南宮毅神情微微一驚。   喇嘛們,全神貫注於琴音之中,百里相面向殿外,自然誰也未曾看到南宮毅的異樣神情。   不過,你性情大變,那是你的事,老夫我卻不願在出家人面前假慈悲!依然故我地繼續撫琴。   南宮毅赤臉上有了笑容,沒有說話。   散飛的群鳥,又集殿前,這回是羽毛觳觶,縮為一團,竟然流露畏懼之態。   又片刻,百里相默默收手,緩緩站起,面色猙獰陰狠,負手退立一旁。   怪事。琴音既住,群鳥依然縮立殿前,寂然不動。   南宮毅目光微掃殿外群鳥,突然一嘆說道:這第三陣南宮毅承認落敗,百里相,禽鳥何辜,你何其忍心?   百里相陰陰說道:天外神魔居然也是菩薩心腸,天大笑話!南宮毅,老夫昔年殺人無數,手下向無活口,區區幾隻鳥兒算得了什麼?莫要忘了百里相做事只求達到目的,從來不擇手段。   眾喇嘛這才恍悟殿外群鳥皆死於琴音,外表絲毫無傷,臟腑已為琴音盡碎,鳥死而不倒,足見百里相真氣玄功已可由心所欲,加以控制,要比南宮毅高了半籌。   出家人心性本應慈悲,豈料眾喇嘛竟神色不變,無動於衷。   南宮毅又是一陣暗暗感嘆。   高下既分,南宮毅也已自認落敗,這一陣無須再加評判,百里相技高為勝。   局面,是平一,勝負各一,算起來仍是春華秋實,難判雌雄。   還有四陣,第四陣是棋。   棋無先後之分,應是兩人對坐而弈,但黑白之道,極費神思,短時間內無法較出勝負,題目是由天外神魔出的,他不能不想個辦法,略一沉吟,向著百里相笑道:百里老兒,我有意將這棋字一陣,移於七陣之末,最後再較高低,免得時間倉促,彼此難有佳著,也可免耽誤太多時光,如何?   百里相皮肉不動地道:老夫頗有同感,就聽你的,且把這詩字提前,改在第四陣,但這詩字最難揉入武功,也最難判出勝負,老夫請教,你我是如何比試法?   南宮毅道:這一陣題目該由你出,怎麼比試,我毫無意見,你老兒看著辦吧!   百里相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笑意,道:老夫博聞強記,過目不忘,常人難及,若出了題目,你老兒可別說老夫有意刁難,恃能欺你。   南宮毅大笑說道:論到了你出題,那有何法?我只有認了。老兒,你儘管放心大膽出題,越奇越難,越妙越好,南宮毅自信絕不比你差。   百里相臉上詭異笑意更濃,陰鷙目光凝注南宮毅,道:豪語驚人,那麼,南宮老兒你聽著,老夫要跟你比比背誦詩句   背誦詩句?這位南宮毅絕世奇才,書讀萬卷,學富五車,對他來說,那形同兒戲。   他微微一笑,道:百里老兒,你莫非腸枯腦乾,想不出絕妙奇難的好辦法來?   百里相冷冷笑道:南宮毅,你且慢自傲,不必驕狂,候我片刻。   話鋒微頓,隨即向居中高坐的阿旺藏塔法王拱手說道:敢請法王借手稿一用。   阿旺藏塔法王呆了一呆,笑道:塗鴉之作,怎敢貽笑大方?   話雖這麼說,他到底仍向一名近侍揮了手。   那名近侍躬身而退,稍時,雙手捧著一疊素箋,飛步而回,恭謹異常地高舉呈上。   阿旺藏塔法王接過來略一翻閱,隨手遞給了百里相。   百里相接過一疊素箋,選了其中一首最長的從軍行,其餘的又遞還了那名近侍。   百里相拿著那首從軍行,向南宮毅叫道:南宮老兒,你且過來。   南宮毅已能猜出個大概,心知百里相捨古取今,更就近取詩,用意只是要取用一首二人完全陌生,從未讀過、看過的詩,這樣比試過目不忘,背誦詩句誰也討不了便宜,將頭微點,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百里相將手中素箋送至南宮毅眼前,只一晃,立刻收回,道:看見了麼?你我各過目一遍,然後背誦,但老夫要說明一點,由尾至頭。須倒著背,能一口氣背完,不落一字,不錯一字者為勝,如何?   背詩不難,無如將一首完全陌生的長篇從軍行,過目一遍,由後至頭倒背,一口氣地不漏一字,不錯一字那可就大不簡單了。   此言一出,滿殿動容,連智慧高深的阿旺藏塔法王都張口瞪目。   南宮毅眉鋒雙皺,搖頭說道:絕妙奇難!百里老兒,看不出你還能想出這般高明辦法來,高,高,高,難,難,難,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百里相面上微有得色,冷然說道:你若怕難不願   且慢!南宮毅忽一搖手,笑道:百里老兒,莫自作聰明,誰告訴你我不願了,這,難不倒我,你我誰先過目?   百里相道:這佔不了便宜,誰先過目都一樣。   那麼南宮毅瀟灑擺手,道:百里老兒,你先請。   百里相細目雙翻,道:南宮毅,為避嫌疑,你站遠些。   南宮毅大笑說道:百里相,奈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飄身退後。   百里相立刻凝神投注,將一雙目光緊緊地盯在手中素箋上,片刻之後始吁了一口氣,把詩稿遞與南宮毅,閉目不語。   南宮毅微笑接過詩稿,只一展視,不禁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阿旺藏塔法王一眼。   阿旺藏塔法王報以微笑:雕蟲小技,不合高才,有瀆法眼,南宮大俠斧正。   南宮毅鄭重說道:法王忒謙,今之班馬,壓倒元白,雖李杜不稍讓。   阿旺藏塔法王朗笑說道:過獎,過獎,南宮大俠謬讚,本座愧不敢當,化外之人,勉強學步,倘如南宮大俠之言,豈不天下無詩,氣煞古人。   很顯然地,這位法王也頗以才氣自矜。   南宮毅不再說話,收回目光將手中這篇字字珠璣的從軍行,由頭至尾看了一遍,然後交與八位評判,向百里相道:百里老兒,你先背抑或是我先背。   百里相睜開雙目,道:老夫從不佔人便宜,也給你片刻時光默誦,老夫先背。   百里相倒不失光明磊落,南宮毅暗暗點頭,笑道:請吧,百里老兒。   百里相未予答理,隨即張口揚聲,開始倒背從軍行。   這老魔頭的確厲害,果然過目不忘,竟能朗朗不絕地將一篇從軍行由尾至頭一口氣背完,隻字不差。   背完,目注南宮毅傲然而立。   百里相這一篇從軍行由尾至頭滾瓜爛熟,背得立驚滿殿,輕嘆四起,目光齊集一點,要看他天外神魔南宮毅是如何地在這倒背詞上顯奇能。   南宮毅神色泰然,微微一笑,鏗鏘朗音立刻衝口而出,居然背得比百里相還快、還穩、還熟。   連百里相都聽得細眉連軒,目閃奇光,滿殿喇嘛更是駭然相顧,驚嘆奇才。   背完,耶多克肅然下判,發話說道:這一陣兩位均能倒背詩句,雖然南宮大俠背得輕快、較穩,但事先未言明,應與勝負無關,所以這第四陣貧僧等判為平局。   百里相聞判不語,勝上微泛陰森笑意。   南宮毅拊掌大笑說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判得好,判得好。   轉向百里相微笑又道:這第五陣我佔先了。   語落,舉掌虛空遙拍,兩罈美酒其中之一泥封盡碎,然後張口一吸,濃香四溢,一線酒泉飛投口中。   轉瞬間,一罈美酒告罄,南宮毅竟神采依舊,毫無酒意。   驀地,他鳳目一睜,精光如電,右掌微抬,食指直伸,一線酒泉自指端飛出,直投罈內。   天外神鷹果然功力高絕,這一手凝氣吸酒,歸本還原,不由口中,改由指端逼回,非有一甲子修為辦它不到。   這雖然也稱絕奇妙奇難,但在恨天翁百里相眼中,卻是易如反掌吹灰,他自然可以照樣施為。   評語判下,這一陣仍是秋色平分。   南宮毅神色依舊,百里相臉上有了些不安,另外,還有猙獰怒色。   七陣已過其五,至今猶是平局,稍時七陣過後,南宮毅若是落敗,就要屈居副座,可是法王本來委以的就是副座,說起來,似乎不太丟人。   反之,倘使他百里相不幸輸了,那就要讓出正位,改坐副位,這個觔斗栽得可就大了,也太以丟人。   再說,正副座位比起那數十年聲名,究竟仍屬次要,這七陣,爭的是國師寶座何異比聲名高下?   輸了,幹不幹國師還無所謂,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這落敗的記錄卻永遠難以磨滅。   請問,百里相他如何不急,怎能不氣?   急氣歸急氣,功力歸功力,那絲毫勉強不得,技高一著,不怕輸,功差半籌,想不輸都不行。   這一陣,該他百里相出題。   他在兩盆秋菊之中,信手摘下一朵黃花,默默地,走出丈外,轉身振腕輕拋。   才一出手,花瓣立脫,一團黃花飛舞,但飛出數尺倏地一合,仍是黃花一朵,分毫不差地落在原來花梗之上,而且斷梗之處,密接無痕,恍若天生,依舊似未摘之前。   絕、妙、奇、難,心眼手法,俱臻化境,神乎其技。   儘管法王在座,正殿肅穆,眾喇嘛也不禁看得失聲大叫,嘆為觀止。   百里相卻是臉上毫無表情,冷冷看了南宮毅一眼,默然袖手。   南宮毅蠶眉微皺搖頭笑道:百里老兒,你這不是要我當場出醜麼?沒辦法,只有勉為其難了。   走過去,也摘了一朵金菊,和百里相並肩而立,慢吞吞地將那朵金菊花瓣一一摘下,平置掌中,看了又看,突然張口一吹,將片片花瓣與那光禿禿的花蒂吹得凌空亂飛。   然後他卻不慌不忙,出掌虛空微揮,散花應掌而合,也落回原梗之上。   但就在那朵完整無缺的金菊,落回原梗的剎那間,南宮毅突然聳肩笑道:百里老兒,這一陣是我輸了。   舉殿方自一怔,百里相已然陰陰接口:南宮老兒,你放心,勝負雖重,百里相卻要保持個光明磊落風度,你這朵菊花,雖然其中有一片花瓣斜而不正,不及我那朵整整齊齊,一如原來,但你憑口吹氣比百里相以手送勁為難,所以這一陣仍應為平手。   南宮毅不禁暗暗點頭,頗感心折,微笑說道:百里老兒,你我且莫爭論,評人自有公正判語,且聽聽八位大喇嘛怎麼說。   八位大喇嘛早在百里相發話之際,便已將南宮毅那朵菊花仔細端詳,果然發現其中有一片花瓣微微向外斜出,不似百里相那朵與先前一般無二。   如單憑花朵判勝負,顯然南宮毅技差半籌,可是百里相說的也是正理,一陣議論之後,耶多克下了第六陣判語,道:各有長短巧拙,第六陣如百里大俠之言,應判平局。   六陣賽過,雙方仍是難分軒輊,那麼勝負關鍵該落在最後這局棋上了。   這回,該由南宮毅出題,棋雖對弈,談不上什麼題不題,可是他有話說,望著百里相一笑說道:百里老兒,你我於此道均頗不俗,誰也不願妄自菲薄,說起來,應該當之大國手而無愧,對麼?   那是自然!百里相毅然點頭,道:不過,少跟我繞圈子,有話快說。   顯見地,他情緒有點不安,說話也有點不耐煩。   心情,最影響靈智,思路一閉,便著著紊亂,步步俗拙,下棋最忌諱這一點。   百里相不是不明利害,似乎是控制不住。   南宮毅鳳目飛閃一絲異采,慢條斯理,淡淡笑道:你老兒急個怎地?莫非太重勝負?老兒,恨天翁與天外神魔有如世外浮雲,能算得什麼?你若再如此我便不敢與你在這第七陣中一決雌雄;你贏了還好,萬一你不幸因一著之差,全體皆墨,來個羞憤自絕,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南宮毅豈不要負咎無窮   南宮毅!百里相神色極為難看,雙目暴射寒芒,猙獰兇厲,一聲沉喝,說道:你有完沒完,老夫勸你少逞口舌之利,如今鹿死誰手,尚難預卜,究竟你我到頭來誰會羞憤自殺,那還很難說   說得是!南宮毅哈哈大笑,接道:與其口舌無謂爭,何如盤上決雌雄?百里相,南宮毅最後一句話,你我可要贏得起,輸得起。   這最後一句話又激得百里相鬚髮微張,目閃兇芒,咬牙狠聲說道:南宮毅,且莫猖狂,你未必能在棋上勝得老夫,也放寬心,只要老夫差你一著棋,老夫就立刻認輸就是。   眾目睽睽,評判當面,那怕你不認!南宮毅輕笑說道:話已交代完了,如今你且聽聽我這賽棋之法。   微頓話鋒,又道:我適才說過,你我於此道均頗不俗,當知黑白之間,極費神思,棋要逢了敵手,真正對弈起來,恐怕三天三夜也難分出高下,怎好多耽誤時光?八位評判也沒那麼多工夫,故此我想出了個速戰速決的辦法,咱們各以五十子為限,每落子前之思考不得超出十數,五十子完,就盤上形勢優劣判勝負,如何?   僅僅五十子已屬太少,每落子之前之思考又不得超過十數,豈非更難?   南宮毅出此刁題,那表示他可以做得到,人家做得到,他百里相何獨不能,怎可示弱。   事實不容他多猶豫,只有爽快點頭,一口承諾,道:南宮老兒,使得,你就是再減十子,百里相也憤然奉陪。   南宮毅毫不饒人,飛快接口,道:奉陪是一回事,憑你百里相三字也該有這個膽。不過,勝負那就很難說了。   百里相神色剛變,他卻轉身取過了棋盤,平放地上,盤膝坐於一端,故作未見。   百里相恨得牙癢癢地,色厲神獰,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冷哼坐下。   八位評判也走過來坐於一旁,由耶多克負責數數。   雙方佈局對應,細運清謀,勾心鬥角,各逞機鋒,就在這一方棋盤之上,展開一場罕見的劇烈搏鬥。   黑白交落,每一子無不是精闢高招,看得眾喇嘛個個驚服,敬佩無以,耶多克有幾次竟入了神,忘了數數。   僅僅五十子數,卻費了這兩位蓋世魔頭約半日工夫。   最後一子落下,南宮毅大笑站起,不等評判,便即向著盤坐未起的百里相說道:百里老兒,非你棋不如我,實過於緊張,心緒難寧之過也,一著之差,先機盡失,如今若之奈何?只有委屈你坐坐副   座字尚未出口,百里相突揚厲叱:住口。   戟指南宮毅,鬚髮俱張,目眥欲裂,鋼牙連挫,狠聲說道:南宮毅,你休要癡人說夢,驕狂得意,老夫豈肯屈居你下。二次出世,滿懷雄心,卻不料因一時大意,敗在你手,令人好恨!你若不死,老夫此生絕不再出西崑崙一步。   話落,目中兇焰狂噴,狠注南宮毅,一閃出殿,騰空疾射而去。   眾喇嘛大感意外,愕然失色。   南宮毅似早在意料,望著百里相逝去處微笑不語,一雙鳳目中卻閃漾著一絲寬心、喜悅異采   片刻之後方緩緩轉過身形,向著阿旺藏塔法王拱手說道:南宮毅所爭只為名位,本欲一正一副雙輔法王,共圖大事,未料南宮毅這位數十年老友性情如今變得這般剛烈,老友既去,南宮毅負疚含愧,至為不安,何顏再留?擬就此請辭   阿旺藏塔法王雖不諳武技,但也知深淺,適才七陣比試,曠絕神功,有目共睹,自覺高出他密宗絕學多多,所有布達拉宮頂尖高手相形黯然難望項背,心目中早將這兩個魔頭視若神仙,敬如天人,依為最穩固的靠山。百里相含恨而去,那是來不及下座挽留,只有忍痛,已失北斗,他如何再肯失去這位泰山?   故而不等南宮毅說完,便連忙下座堅挽,急形於色,誠懇之情溢於言表,緊握南宮毅一雙修長大掌,道:南宮大俠,請聽本座一言,比試既屬公平,南宮大俠何咎之有?   兩位本是本座之管樂蕭曹,今本座已折一股,奇痛未消,南宮大俠何忍於痛上加痛,再萌去意?百里大俠既去,國師之位已懸,本座願拜南宮大俠為相,請鼎力相助,俾成大業,更請從此勿再言去。   說著,強拉南宮毅至國師正位,雙手將他按下,然後肅然躬身。   法王神職,身分尊貴,禮雖僅止於此,但已經是天大重禮。   南宮毅連忙起避,正色說道:法王豈非要折煞老朽?武林中人最重承諾,感法王錯愛,老朽只有從命,由今日起,法王大業一日不成,老朽便一日不萌去意。   這個靠山算是牢了。   阿旺藏塔法王面上難掩心中欣喜之情,立命殿中大喇嘛重新拜見大國師。   拜見完畢,阿旺藏塔法王揮手命一眾大喇嘛退出正殿,僅留身後八大護法、十二近侍,要和這位國師做一席密談。   國師要運籌幃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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