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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龍爭虎鬥

金龍寶典 慕容美 13078 2023-02-05
  趙老大瞪眼道:你那支判官筆,為何不掏出來?   侯姓漢子道:今天沒有帶在身上。   趙老大的臉上,登時露出一片喜色,原來兩人相處多年,彼此均對對方的一身武功,了解得相當清楚。趙老大以掌法見長,侯姓漢子的功夫則全在一支判官筆上。嚴格比較起來,後者的一套筆法,實較前者之掌法為優。如今侯姓漢子未帶兵刃,欲以空手過招,自是趙老大佔便宜。   趙老大一聽說對方身上沒有帶著那支判官筆,精神馬上來了。   他為了故示大方,寒臉冷冷說道:那你老弟還等什麼呢?難道你竟想我趙某人先動手不成?   侯姓漢子於是不再客氣,口道一聲:有僭了!趙兄接招。   欺步進身,呼的一聲,一拳當胸揭去。   趙老大閃身讓開拳鋒,手掌一翻,猛向侯姓漢子遞出之手腕一掌如刀切落。

  只是一個照面,便已分出強弱。   趙老大在拳掌方面果然比侯姓漢子高明得多,不過他卻忘記了一件他不該忘記的事。   他忘記了他這位相處多年的夥伴,難得有一句真話!   因為事實證明,侯姓漢子的一支判官筆,並不是沒有帶出來,而只是沒有立即亮出來罷了。   結果,經常上當的趙老大,又上了一次大當。   他一掌往下切落,侯姓漢子左拳一沉,右邊衣袖一抖,右掌中已經多了一支烏油油的判官筆。   由於兩人係以拳掌之路數發招接招,雙方身軀極為接近,等到趙老大發覺上當,已經太遲了。   只見寒光一閃,那支判官筆已經插入他的心窩!      趙老大的死,只換來臺下一片驚啊之聲。   沒有一個人叫好。

  沒有一個人鼓掌。   因為這一場為時短暫的搏鬥,不但談不上精采,且予人以卑鄙之感。   得勝的侯姓漢子固然令人齒冷,就是死去的趙老大,也無人同情。   誰教他交上這種朋友的?   交這種朋友,原就該死!   臺後奔出兩名短衣漢子,像拖死狗一樣,拖走了趙老大的屍首,連臺上的血漬,都沒有擦一下。   小迷糊趙紅英在兩人交手之際,嬌軀不住地往後縮,春蔥似的十根指頭,緊按著兩邊的衫角,像是生怕血濺到身上,會弄髒了她那套剪裁合身的衣服。   趙老大的屍首拖走了之後,她才笑吟吟地重新移步走來臺前。   侯姓漢子面有得色地雙拳一抱道:在姑娘面前獻醜了!   趙紅英媚眼飛拋,嫣然一笑道:你侯爺這樣說,不是太客氣了麼?與敵人交手,最講究的便是: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幾句兵家要訣,有幾個人能像你侯爺剛才這樣運用得得心應手?

  侯姓漢子經這一捧,全身骨頭都酥了,連忙遜謝道:姑娘好說   趙紅英又飛了一個媚眼道:侯爺不是中原人吧?   侯姓漢子咽了口口水道:是的,在下祖籍是隴西甘谷。姑娘府上哪裡?   趙紅英沒有回答,脫口接著道:侯爺目前住在什麼地方?   侯姓漢子結結巴巴地道:姚,姚   趙紅英微微一笑道:姚記老棧?   侯姓漢子連忙說道:是的,是的,西大街的姚記老棧,姑娘是不是也住在那裏?   趙紅英點點頭道:奴家住在後院三號房。   侯姓漢子大喜道:那真是再好沒有了,在下住的是西廂四號,正好與姑娘門對門,可惜在下早不知道   趙紅英眼珠子一轉,忽然低聲說道:來,我們邊打邊談,不要讓下面的人等得太久。

  她沒有料錯。   下面廣場上,這時果然響起一陣陣催促的怪叫之聲,顯然對臺上遲遲不見動手,表示相當不滿。   侯姓漢子奉命唯謹,急忙擺開架勢,口中卻說道:沒有關係,姑娘只管攻過來,十招之後,在下就賣個破綻,設法讓姑娘贏下這一場就是了!   趙紅英粉拳一揚,首先攻出一招,一面口中道:這樣不妥。   侯姓漢子滑步避開,同時虛張聲勢地還了一招。   這廝的一套筆法,果然相當高明,他這一筆點出去,竟叫人一些也看不出他是在有意放水。   他趁雙方錯身而過之際,低低問道:那麼,姑娘的意思,要在下怎麼做?   趙紅英一邊進攻,一邊回答道:奴家這兩三天,能夠連勝五場,全靠一套不太成熟的擒拿術,如果侯爺有意承讓,請在奴家發出第十二招時,讓奴家拿住您的右臂。然後您就裝作穴道受制,鬆手丟下判官筆,這樣看來比較自然

  侯姓漢子搶著應聲道:在下一定遵辦。   轉眼之間,十招已滿。   趙紅英在發出第十一招時,輕輕咳了一聲,暗示下一招她就要施出約定的擒拿手法了。   侯姓漢子點點頭表示會意。   一切如約進行,趙紅英在發出第十二招時,侯姓漢子佯裝閃避不及,讓對方纖纖五指,一把刁住了自己的右手臂。   接著,喀的一聲,判官筆落地!   廣場上歡聲雷動。   好!   好!   這女人果然要得      臺上,侯姓漢子的一條右臂被抄在小迷糊趙紅英手裏,雖然隔著一層衣服,仍止不住癢癢麻麻的,舒暢得幾乎要癱瘓。他真恨不得對方來個假戲真做,加點力氣扭他一把。   說也奇怪,那女人就像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意似的,乜斜著他微微一笑,那神情彷彿說:奴家不會使你失望的

  接著,春蔥般的五指一緊,果然又添了幾成勁道。   侯姓漢子背向臺下,涎臉低聲道:真希望姑娘一直這樣抓著,永遠不要放手。   那女人衝他吃吃嬌笑道:奴家當然不放手   口中還在笑著,玉腕突然一絞一扭,侯姓漢子殺豬似地一聲尖叫,一條右臂,已告折斷!   侯姓漢子至此方知中了這女人的圈套。   可是,像剛才的趙老大為他所誑一樣,等到他發覺上當受騙,已經太遲了!   那女人笑道:奴家不是早告訴過你麼?與敵人交手,最講究的便是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誰叫你不去細細體會呢?現在,奴家不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那便是女人的話,千萬聽信不得。過去這兩三天來,那五名挑戰者,他們的下場,和你完全一樣,都是打歪主意,給打壞了!

  蓮足一抬,侯姓漢子應腳飛落臺下。      這時,廣場的西南角上,三名中年漢子正在竊竊私語。   其中那兩名中等身材的漢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似乎均有續侯姓漢子之後,登臺逐鹿之意。   但另外的那個大胖子,卻大搖其頭,顯然不表贊同。   這樣爭執了一陣,那兩名中等身材的漢子,因拗不過大胖子的堅持,終於放棄了登臺的打算。   最後,那大胖子不知又低低說了幾句什麼話,兩名中等身材的漢子聽了連連點頭,然後三人便悄悄散開,分別於人群中消失不見。      太陽快要下山時分,擂臺上燃起三串長長的鞭炮,同時貼出三張大紅謝帖,表示半月之擂期,至此全部結束。   三名入選者,一個沒有變動,仍是早上亮相的那兩男一女:狼虎總管鄔其安,肉食公子勝文光,小迷糊趙紅英!

  看的人都很失望,因為這最後一天,結果並沒有產生大家想像中的高潮。   一切都過去了,潼關城裏,又恢復一片平靜。   以後的幾天,在一些茶樓酒肆中,雖仍有人談論這件事,卻沒有一個人想到那三名入選者都去了什麼地方。   潼關城內,並沒有什麼新鏢局成立。      最奇怪的是,五葷彌陀、鄭六如和狄治平等三人也跟著失去音訊。   等在洛陽的無名堡主公孫彥和錢總管,接連派出三批幹練的武師,趕去潼關打聽三人之下落,結果三批武師均告徒勞往返,誰也無法獲知三人究竟去了哪裡。   另一方面,錢總管當場所提之保證,亦告落空。   轉眼之間,七天過去了,他並未能從中州各處之眼線那裏,獲得那批閨女之任何消息!

  這段期間內,他只證實東城那座提學府,實際就是那位什麼金龍大俠的第三分宮。   但是,這座提學府,早已變成一座空宅,從裏面什麼線索也找不出來。   無名堡主公孫彥苦笑道:看樣子我們只有坐在這裏苦等了!   錢總管沉吟著道:再等幾天,也不打緊。那廝上次送來的條子上說:十日之後,當有驚人佳音奉告。我們雖然不寄望它是什麼佳音,但是,如果因而弄清這廝究竟在鬧什麼玄虛,然後再籌對策,也是好事。   前者眼望窗外,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三天過得很快,潼關方面,依然沒有消息。所有的無名堡武師們,均為之深感納罕。   因為五葷彌陀等三人若是已遭不測,對方炫耀尚恐不及,於理應無滅屍可能;如果三人尚在人世,以三人處事之練達,他們應該想到洛陽這邊,大家如何在為他們著急,怎麼樣也該送個訊息回來,才是道理。

  可是,三人就這樣失蹤了,毫無端倪可尋,彷彿一縷輕煙飄散在空氣中,一陣風過,形影俱消   這一天,錢總管起了個大早。   他一起床,臉也沒洗,便去到前院守候;因為他堅信那位什麼金龍大俠,今天必然會有消息送來,以實踐前此傳柬之承諾。   他猜對了!   這一次送信過來的,仍是上一次的那名頑童。   不同的是,上次這頑童信一丟下人就溜了,這一次卻守在門口,不肯離去。   錢總管拆開來函,只見上面寫的是:想知道日前失蹤的那批閨女之下落麼?請付頑童古錢一吊,他自會為你們帶路。   仍然未具上下款。   錢總管向一名武師吩咐道:去請堡主來!   然後向那頑童和悅地問道:這位小弟弟,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封信是誰交給你的?   那頑童搖搖頭。   錢總管又問道:那麼,這次交信給你的人,與上次交信給你的人,你看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頑童點點頭。   錢總管連忙接著道:這人生的什麼樣子,你能不能告訴我?   那頑童又搖了一下頭。   錢總管注目道:是不是那人吩咐你不許提這些?   那頑童搖搖頭,一面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原來是一名啞童!   無名堡主趕來了。   錢總管遞上那封書函,無名堡主接過去一看,立即吩咐取一吊錢與那啞童。   錢總管道:堡主相信真有這回事?   公孫彥道:不管是真是假,去看看亦不妨事。   錢總管接道:這廝鬼鬼祟祟的,或許是個圈套也不一定。我看還是由卑屬帶人前去看一下比較妥當。   公孫彥道:是不是你錢兄一條命,比較不值錢?   錢總管道:那就由卑屬陪您一起去。   公孫彥道:不,這裏需要有人留守,我帶著君師父一起去就可以了。   君師父,就是堡中那位精通陰陽數理的武師,此人名方義,外號方圓客。方圓者,錢也。錢在普通人手中,只有一種用處,但是在這位君方義手上,卻有三種用處。因為這位方圓客君方義不但六壬神課靈驗無比,而且還打得一手百發百中的金錢!   不過,此人有個非常古怪的脾氣,除非他自動提出外,平日絕不代人卜休咎。   所以,這次五葷彌陀等三人失蹤,大家雖有心想請他起一課,卻沒有人敢提出來,連堡主公孫彥也無法啟口。   哪怕是皇帝老兒,他照樣會給你釘子碰。   錢總管見堡主要帶君方義一起去,才稍稍放下一顆心;因為堡中之武師,論心思之細密,就數這位方圓客。   那頑童接過一吊古錢,歡喜得什麼似的,不住招著小手,示意大家快跟他去。   公孫彥向方圓客君方義點點頭道:咱們走吧!   那頑童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只拐了兩個彎,便在一排庫房似的屋子前面停了下來。   他小手朝其中一間指了指,然後便笑著一溜煙跑開了,由於時間尚早,這一帶又極僻靜,附近一個人也看不到。   君方義不待吩咐,身形一拔,縱上房頂,飛快地四下轉一圈,然後跳落地面說道:前面均無可疑之處,我們進去看看。   那兩扇庫房的門輕輕一推,便推開了。   因為沒有窗戶的關係,屋子裏黑得很,到處散發著一股霉味兒。   公孫彥和君方義憑著過人之目力,只略一定神,便看清了屋中的一切。   說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屋角,像一群難民似的,七名少女,倚壁而坐,一人身上蓋著一床舊棉被,有的已經睜開眼,有的仍在呼呼甜睡。   七名少女,不論睡著的或已醒的,都具有相當之姿色,只因多日未曾梳洗,一個個頭髮都很亂,臉孔很蒼白,神情也顯得有些呆滯,不過,這並無損這七名少女的娟秀嫵媚之氣,相反的更顯得楚楚可憐,惹人疼愛。   公孫彥示意君方義採取戒備,然後走上前去,向其中一名少女問道:你們來這裏多久了?   那少女亦無懼意,眨著眼皮道:你們是不是一個叫公孫彥的派來的人?   公孫彥微微一怔道:公孫彥這個名字,是誰告訴你們的?   那少女道:是那些將我們提來這裏的人告訴我們的,那些人說:有一天,會有一個叫公孫彥的人,來放我們出去。   公孫彥道:我便是公孫彥。   那少女道:我們都不能走路了,你能不能先替我們治好這種不能走路的毛病?   公孫彥知道都是因為被點了穴道的關係,當下點點頭道:這種毛病很好治,你們不必擔心,等下我會為你們一個一個都治好。現在我再問你,那些捉你們來的人,還說了什麼沒有?   那少女道:他們要我們乖乖聽你的話,說我們如不聽話,你會將我們關起來,關一輩子,天天拷打   公孫彥道:胡說!   那少女道:我看你這人也不像有多兇,但那些人,卻是這樣說的,不信你問她們,我說的不是假話   公孫彥道:那些捉你們來的傢伙,有沒有折磨你們?   那少女道:沒有。   公孫彥又問道:這些日子,你們既然不能走路,都是誰在伺候你們。   那少女道:一個老婆婆。   公孫彥道:是那些人找來的?   那少女道:是的。   公孫彥道:這個老婆婆一天到這裏來幾次?   那少女道:兩次。   公孫彥道:都是什麼時候來?   那少女道:中午和傍晚。   公孫彥道:天天如此?   那少女道:是的,不過,她今天不會來了!   公孫彥詫異道:為什麼?   那少女道:她昨晚來的時候,告訴我們說,今天一早,就會有人來救我們出去,用不著她再來這裏了。   公孫彥道:她沒有告訴你們,她住哪裡?   那少女道:沒有。   公孫彥道:這老婆婆多大年紀?生的什麼樣子?   那少女道:六十多歲,頭髮已白,不過精神卻好得很,力氣也很大,每次提著一大籃飯菜來,氣都不喘一口。   公孫彥點點頭,心下已有些明白。當下接著問道:這老婆婆將飯菜送來時,那些飯和菜是熱的還是冷的?   那少女道:熱的。   公孫彥道: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熱氣?   那少女道:不!很熱,很熱,就和剛從鍋裏盛出來一樣!   公孫彥回過頭去望望君方義,君方義點點頭,表示會意。   公孫彥想了一下,又問道:我現在假若著人送你們回去,你們是不是都認得路?   那少女瞪大眼睛道:你要送我們回去?   公孫彥感覺奇怪道:我當然要送你們回去了,否則,我為何要來救你們?   那少女紅著臉訥訥道:那些人說   公孫彥注目追問道:那些人說什麼?   那少女微垂下頭道:他們說說說說你會會留下我們說你不但英俊瀟灑,而且很很富有不在乎一下子討討討上七個   公孫彥沉聲道:那是他們胡說!   接著扭過頭去說道:君師父,你去叫錢總管僱幾輛車子來,一輛車子上派兩人,另外準備一點銀兩,快去快來!   君方義應了一聲是,返身匆匆出屋而去。   這邊,公孫彥運功為眾少女遙空拍開穴道,叫她們都穿好衣服,起身活動活動,馬車一來,便好上路。   那些少女並不是每一個膽子都很大,有幾個起初很害怕,但看到公孫彥風度翩翩,無論談吐與舉止,都充分表現出是個正人君子,又不由得生出好奇心,公孫彥叫她們多走動一下,她們卻聚在一處,像一群剛出窩的小麻雀一樣,一面以眼角偷偷打量,一面低低議論起來。   很明顯的,如果公孫彥真要她們留下,七個人之中,至少有半數以上不會反對。   公孫彥的心情很沉重。   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場兒戲,但他知道,這絕不是一場兒戲。約莫過去一頓炊之久,馬車來了。   公孫彥問明各人住處,發現其中有兩人是表姊妹,另外兩人則住在同一村子裏,便吩咐她們分乘五輛車子,每人都給了百把兩銀子,由十名武師分成五組,分頭護送出城而去。   馬車駛走後,他又向君方義道:君師父剛才已經聽到了,那個老婆子,顯然就住在這附近,即使已經離去,仍不難打聽出來,你找兩個人,暗中查查看。   一切處理完畢,公孫彥與錢總管回到住處。   他向錢總管問道:那廝甘冒大不韙,將七名少女從各地擄來,最後卻假公孫某人之手,將這些少女放回去,你看這廝究竟是何居心?   錢總管思索了片刻道:這事的確使人難以捉摸,也許他想不到你會將這些少女,真的一個個都給放回去。   公孫彥道:錢兄意思可是說:這廝見公孫某人有著七房妻妾,料定公孫某人必為好色之徒,因而想借此陷公孫某人於不義?   錢總管道:否則   公孫彥起身繞室踱步,驀然間,他停下來,臉色鐵青,兩眼發直,像夢囈般喃喃說道:不好,我們中了這廝的毒計了   錢總管不禁一呆,張目愕然道:毒計?什麼毒計?   公孫顏兩眼癡癡地望向窗外天際遠處,只是搖頭,久久不發一言。   隔了好半晌,方始頹然返座坐落,長長嘆了口氣,沉痛地喃喃道:遲了遲了太遲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怪我太糊塗我我我對不起你們大家尤其是高宗武師父我公孫某人完全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唉唉!金龍一脈,何其不幸,竟竟竟出了我我公孫彥這麼個不肖的弟子!   這時錢總管,雖仍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已漸漸意識到事態之嚴重。   因為自從他八年前為報救命之恩,進入無名堡任職總管以來,這顯然尚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們這位果敢豪放的堡主,如此般沉痛引咎自責,以及如此般絕望不克自持。   當下他顧不得再去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忙以安慰的語氣接著道:堡主,你靜一靜,目前洛陽這一方面,我們的人手不能算少,不論那廝使出什麼卑劣的手段,我想我們還不至於無力應付。就說剛才派出去護送那些女娃兒的祖師父他們幾位,即使落單中伏,以他們幾位身手,只要不遇上那廝本人,相信絕不會吃虧到哪裡去,如果堡主是為這個擔心,卑屬馬上再加派一批人,趕下去接應就是了!   公孫彥苦笑著搖搖頭,忽然起身走進臥室,再從裏面走出來時,已經變成一個鬚眉如霜的老人。   錢總管吃了一驚道:堡主要去哪裡?   公孫彥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個你且別管。我問你,我們這次一共來了多少人?   錢總管定了定神,答道:一共是三十五個人;派出去的不算,現在這裏還有二十個人,堡主是不是有差遣?   公孫彥又咳了一聲道:除了太白山那座堡寨,以及洛陽這座宅第,你錢兄可知道公孫某人其他尚有哪幾處產業?   錢總管發愣道:堡主   公孫彥注目道:是不是一時記不起來?   錢總管忙說道:不,不,卑屬不是這個意思。這是卑屬職分內應該記住的事,卑屬怎敢忘記?   公孫彥點一點頭道:好!你替我一處一處地報來聽聽看。   錢總管實在想不透此時此地,堡主為什麼會問起這些來,但又不敢違拂,只得如背書般,一處一處地報了出來道:順天應天兩府,各有銀號一座;蘇州、揚州、汴洲和岳州,各有酒樓、客棧一間;煙臺有兩間皮貨店;襄陽有兩間糧行;長安有兩家布莊、一間糟坊、一間鐵店、一家騾馬行。   公孫彥道:還有呢?還有中條山百鹿谷的那片田莊,你為什麼略而不提?   錢總管微訝道:百鹿谷的那片田莊?   公孫彥接道:不錯,那裏目前雖然僅只是一片杳無人煙的荒地,但你能說它不是我們的產業之一嗎?   錢總管訥訥道:因為事隔多年,堡主一直沒有提起過,卑屬尚以為堡主當日只是一時興之所至信口說了玩的,所以也給忘了。   公孫彥道:你覺得那塊土地怎樣?   錢總管點頭道:那的確是塊很肥沃的土地,經過開墾之後,不難成為良田。   公孫彥道:錢兄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發現那一片土地時,曾經談到的一些計畫?   錢總管道:記得。   公孫彥道:公孫某人當時怎麼說?   錢總管道:你說,有一天,如果大家能夠太太平平地活到拄拐杖的年紀,或是江湖上不再需要我們這批人的存在,你會在那裏蓋起一片莊園,帶著堡中的師父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度過恬靜的晚年   公孫彥點點頭道:錢兄的記憶力,誠然不差。   錢總管抬頭茫然道:但卑屬卻不明白,堡主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來?   公孫彥緩緩說道:因為我想知道你錢兄是不是還記得這件事。   錢總管微微一怔,結結巴巴地道:堡主的意思是說   公孫彥平靜地接下去道:三年之後,如果我公孫某人仍然活在人世間,我會去百鹿谷看望你們,和你們住在一起。這裏的三十位師父,從現在起,交你帶領,相信他們會聽你的話,也相信你錢兄懂得我的意思!   語畢,手一擺,不容錢總管再有任何表示,身形門處,人已掠出大廳!   錢總管心頭一震,急忙追上去喊道:堡主,堡主   可是,等他追出大廳,已經太遲了!空院寂寂,哪裡還有什麼堡主的人影?   方圓客君方義從外面走進來時,臉上帶著笑容,顯然是很高興,看樣子那個怪老婆子的下落,八成兒已經被他打聽出來了。   但他一跨進大廳,臉上的笑容,便告消失。   窗口,錢總管正在那裏一個人瞪著院中的荷花池呆呆出神,就像大病初癒似的,蒼白的面孔上,不見一絲血色,連有人走進了大廳,他彷彿都沒有發覺。   君方義不由的停下腳步,心頭暗暗納罕:這裏難道又發生了什麼事故不成?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放輕腳步,走過去低聲問道:總管不舒服麼?   錢總管茫然轉過身來道:你說什麼?   君方義不安地道:總管你你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吧?   錢總管噢了一聲,忙道:沒有,沒有,我不過站在這裏看看景色順便等候你回來罷了。   君方義噓了一口長氣道:我剛進來的時候,你的臉色真是怕人,不管叫誰見了,準保都會嚇一大跳。   錢總管笑了笑,道:現在呢?   君方義道:現在好得多了。   錢總管道:怎麼樣?   他頓了頓,接道:附近這一帶,有沒有人見過那個老婆子?   君方義興奮地道:我已經打聽出這個老虔婆的底細了,你猜這個老虔婆她是誰?   錢總管道:誰?   君方義道:麻金蓮!   錢總管微感意外道:就是那個二十多年前,因戀姦情熱,謀害了親夫花槍俠的麻金蓮陰小小?   君方義道:一點不錯!   錢總管道:恐怕不對。   君方義道:怎麼不對?武林中難道會有第二個麻金蓮不成?   錢總管道:這女人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是她那一臉菊花麻子,早年卻時常聽人提起,如果是個麻臉老太婆,那些女娃兒應該   君方義連忙說道:不,不,你不知道,這女人的一臉麻子,後來已經治好,早就不是一張大麻臉皮了。   錢總管一呆道:麻子也能治得好?   君方義道:總管有沒有聽人說過,有人被仇家一刀削飛鼻子,後來又給縫回去,連疤痕都看不出來的?   錢總管道:那得要碰上九疑山聚寶峰的那五手怪醫才行啊!   君方義接道:你猜對了!治好這女人一臉菊花麻子的人,正是九疑山聚寶峰的那位五手怪醫!   錢總管將信將疑道:真的?   君方義道:這是家師親眼看到的事,怎會不真?   錢總管道:五手怪醫那廝,是有名的兩隻手治病,三隻手要錢,連一點小小的手術,都要成萬的銀子,這女人當年拿什麼付的診費?   君方義道:一方漢玉寶硯。   錢總管道:這方漢玉寶硯是從哪裡來的?   君方義道:姘夫那裏。   錢總管道:哦?她那個姘夫能有這樣大方,倒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君方義道:她那個姘夫只比花槍俠遲死了三個月,致死之因,據說便是為了這方漢玉寶硯,因為這女人忽然發覺,治好麻臉皮,機會只有一次,天下的男人,卻多的是,結果她又使出老手法,拿姘夫的一條性命,換來一張漂亮的面孔!   錢總管又問道:你只出去了一會兒工夫,怎麼知道這老婆子就是當年那個麻金蓮陰小小的呢?   君方義笑道:那是由於這女人在飲食方面的一個小小習慣,這個習慣只有這女人有,也只有我才知道。   錢總管道:什麼習慣?   君方義道:吃生蛋!   錢總管道:生的蛋可以吃?   君方義道:這是當年動了手術之後,五手怪醫的特別吩咐。五手怪醫說,這樣可以促使創口早日平復。而這女人卻以為吃了生蛋既有這麼大的好處,天天吃豈不更妙?於是便吃成了習慣。所以,我一聽說這老婆子有吃生蛋怪癖,便知道她是誰了!   錢總管又問道:你看,這女人有沒有方法可以找得到?   君方義道:知道了她是誰,找起來自然容易得多。我先趕回來,便是想請堡中加派人手,這女人仗著沒人認識她,目前很可能仍在城中,沒有離去。   他四下望了一眼道:堡主呢?   錢總管臉上登時升起一層陰霾,輕輕嘆了口氣道:剛走。   君方義道:走了多久?   錢總管道:就在你進來之前一會兒。   君方義道:什麼時候回來?   錢總管又嘆了口氣,道:這個恐怕就要請教你老兄了。   君方義愕然接道:請教我?我我剛剛回來,怎麼會知道?總管你你別是在說說笑話吧?   錢總管皺皺眉頭,沉默了好一陣子,方才抬起面孔,緩緩地說道:不是笑話,君兄,事情可鬧大了!   君方義一呆,道:出了什麼事情?   錢總管緩緩接下去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我至今依然莫名其妙。剛才,我們回來之際,本來談得好好的,堡主他不知道發現了什麼事情不對勁,喃喃說得一聲:不好,我們中了這廝的毒計了!接著,便像換了個人似的,不斷地自責,口口聲聲說對不起我們大家,尤其對不起高宗武高師父,甚至稱他自己為金龍門中一個不肖的弟子!   後來呢?   後來他便走去裏面房中,改扮成一名白髮老人,沒有說幾句話,就這樣匆匆走了。   臨走之前他怎麼說?   他要我帶著你們,立刻隱去中條山百鹿谷。並說三年之後,他如能僥倖不死,他會去百鹿谷找我們,和我們住在一起!   他既沒有說我們中了敵人什麼毒計?也沒有說要去哪裡?   一個字都沒有提!   君方義思索了片刻又問道:在這以前,你們是在談些什麼事?   錢總管苦笑了一下,說道:別的還有什麼事好談?當然是在談論那些女娃兒!   君方義接著問道:在他警覺中計之前,你們談到哪裡?   錢總管道:他說他不明白,那廝甘冒大不韙,將這七名少女分從各處劫來,為什麼最後卻假他公孫某人之手,將這些少女又給放出去?   君方義道:你當時如何表示?   錢總管道:我當時無法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君方義道:接著他便非常驚惶而憤怒地表示我們大家已經中了那廝的毒計?。   錢總管點點頭,沒有開口。同時,緩緩移目望去窗外,彷彿又在追憶當時之情景。   君方義背著手,在廳中不停地走來走去。   走著,走著,忽然之間,像觸電似的,直挺挺地在大廳中央,一下子站定下來,瞠目如癡,一動不動,只有嘴唇在微微開合:一點不錯,我們的確中了那廝的毒計   錢總管霍地轉過身來,瞪大眼睛道:你說我們真的中了計?   君方義一雙眼光仍然直愣愣地平望著前方,平板而單調的字句,就像不是從他嘴裏吐出來似的:最卑鄙,最下流,也是最陰險狠毒的調虎離山之計,我們在太白山麓的那座無名堡,這下算是完定了!   錢總管整個人都呆了。   君方義喃喃接著道:洛陽少女失蹤潼關的擂臺我們都是一群大笨瓜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竟自始至終,渾無所覺!   錢總管無力地垂下頭,胸腔中如萬針攢刺。   他的傷心和憤怒,跟其他的武師們,也許沒有什麼不同,但他身居總管的名分,卻使他更多一層慚愧。   他希望有人責備他,那樣也許可以減輕他一點痛苦。   但是,先前的堡主,和現在的君師父,誰也沒有責備他的意思。   君方義深深嘆了一口氣,腕袖微揮,灑出六枚金錢。   接著就地盤膝坐下,緩緩閉上眼皮,調息入定。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方睜開雙目,按著卦象,默默演算。   錢總管靜立一旁,一直不敢出聲打擾。   直到君方義將六枚金錢重新收進衣袖中,他才走過去啞聲帶顫地低聲問道:我們留在堡中的人,不不礙吧?   君方義沒有馬上回答。錢總管唇角牽動了一下,想說什麼,但又忍住了。   君方義忽然抬起臉孔問道:下一步,總管打算怎麼辦?   錢總管黯然垂落視線,答道:自堡主離開之後,錢某人的心情始終未能夠獲得片刻之寧靜,如今你君師父問起這一點,我錢某人除了說慚愧,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們堡主的脾氣,你君師父清楚,他吩咐你怎麼做,便希望你怎麼做,事情演變到今天這種地步,已經夠他傷心的了,如果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再不聽他的話,自作主張,一意孤行   他苦笑著,嘆了口氣道:但是,錢某人比誰都明白,今天,別說是我這個無能的總管,就是堡主他老人家親自要帶你們隱去百鹿谷,恐怕都不一定行得通。君兄,你說吧!你叫我這個總管怎麼辦?   關於卦象上對無名堡方面所顯示之吉凶安危,兩人都避口不再提及一個字,因為君方義不肯立即回答,實際上便是最好的回答;以錢總管之老於世故,當然不用再問下去,心中也能領會。   君方義兩眼注視著地面,微微點頭,出神不語。   他如今望去之處,正是剛才排了六枚金錢的地方,他目不轉睛地呆呆諦視著,彷彿六枚金錢仍然排在那裏一樣,隔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面孔道:星象卜算之學,既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所以,小弟底下要說的話,只能提供作參考,我們現在留在洛陽的這三十多人,也許是無名堡今後僅有的一支孤軍,何去何從,關係非淺,仍須總管慎重決定,不要因為君某人幾句話,影響整個大計,這一點尚請總管   錢總管迫不及待地注目問道:卦象怎麼說?   君方義肅容一字字地說道:如就卦象而論,不管去不去百鹿谷,我們均必須立刻離開這座宅子,至遲不能超出明天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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