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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回

千佛手 上官虹 31210 2023-02-05
  世上真的有無頭鬼?   鐵錚強僅是一轉念間,膽氣大了許多,這時亦也看清前面是何物了!   原來都是人,這干人不知為何,卻從頭到腳,穿了件像長筒形的古怪黑衣,除了眼睛在轉動,手腳都在黑筒形的長袍內掩蓋著。   他心存戒懼的問道:喂!你們是作甚麼的?話音未落,驀感陰風撲面,身子一涼,人也跟著失去了知覺。   當他醒來時,衣服已被他人穿好,但見面前景物全非,一座怪石嶙峋,垂乳生光的極大山洞裡,赫然,那干怪人圍坐在他兩側。   正中一個怪人似是首腦,居高臨下,坐在一把特製的皮椅上,他衣著顯得不同,雖也全身黑服,卻不似其他怪人整體包身,他雙手在外,黑巾覆面,長袍齊地異常肥大。   鐵錚強正了正神,忽感背後輕了許多,這才發覺麒兒不見了,他赫然色變,大聲疾呼:啊!我的兄弟呢?

  正中怪人一語不發,怪目陡的一翻,兩團綠油油的眼火看得鐵錚強打個寒戰。   若在往常,鐵錚強被此鬼火般眼神一照,雖不嚇死,也得氣餒,可是當下卻不同了。   他關心麒兒的生命,猶勝他自己的生命,是以他微一錯愕間,卻伶笑一聲道:你們這干不敢見天日的醜類,到底把我兄弟怎樣了?   正中怪人突然桀桀怪笑,笑聲不似人聲,宛若鬼啼,笑聲蒼勁震耳,撼人心魄,淒厲中隱含悲戾之音。   他陡的笑聲一收,潛潛綠眸一閃道:娃兒,太放肆了!   小爺有何放肆之處?   竟說老人家們不敢見天日。   既敢見天日為何將面目遮蓋起來?   娃兒真想見見在座之人嗎?   有何不敢?   嘿嘿嘿嘿嘿嘿嘿!

  正中怪人一口氣發出七聲冷嘿,倏地,他將面罩揭開了,鐵錚強提心吊膽的一望,真是出乎想像,原本認為面罩揭下的那張臉,定然是猙獰如鬼,醜惡似魔,卻不料竟是位臉色微顯蒼白,鬚眉如銀的白髮老人。   他似乎看出鐵錚強心意,狂笑聲道:看了老人家面目,還未看到老人家的腿!說著將齊地黑袍一撩,鐵錚強不禁倒抽口涼氣,原來老人家雙足齊膝而沒,膝蓋骨白森森的露出骨頭。   鐵錚強油然產生了個想法:斷足老人面像不似惡人,他可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悲慘往事吧?是以他語調平和的道:前輩,小可的麒兒弟弟呢?   斷足老人聲音冰冷地道:那娃兒說死未死,說活未活!   鐵錚強怔怔的道:這話是何意思?   斷足老人綠眸一閃道:老人家伸手即活,不伸手即死,娃兒該明白了!

  鐵錚強赫然有悟,急忙一恭到地道:請前輩大發慈悲,救我兄弟!   斷足老人臉上掠起層寒氣道:待老人家介紹過在場人後再說!登時臉色一沉,精眸電掃,呵呵地笑道:你們都給我將真面目露出!   那干怪人口中吱吱喳喳一陣,似人聲,卻不像人語,鐵錚強一愕間,那干怪人已將黑衣脫下來了。   只見這干人耳鼻已無,連頭髮、眉毛,都未生一根,未紅的頭皮,留有刀痕,活像剛褪下皮的老鼠似的!   臉上因鼻子失去,顯得扁平,耳朵掉了,腦袋像是隻長方形木桶,再看每個人的雙手,同樣的手心有個寸許大小的洞,再注視腳背,如手心一樣,留有釘痕,尤其伸出舌頭,舌頭齊根而斷,怪不得說話吱吱喳喳的。   鐵錚強幾曾見過這等慘絕人寰的事?

  他義憤盈胸,戟指罵道:原來你衣冠其表,蛇蠍其心,他等犯了什麼罪,魔頭竟而劓鼻、削耳、割舌、穿足使他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生不如死?   斷足老人倏然狂笑,笑聲由高昂轉為淒厲。   鐵錚強被他的笑聲震撼得心頭怦的一跳,急念:不好,只圖一時嘴巴痛快,魔頭豈能饒恕於我?自己死了不算什麼,可是麒兒弟弟止不住眼角一酸,兩滴豆大的淚珠,沿腮邊流下。   斷足老人陰慘慘的道:娃兒,膽敢罵人,就不該怕死流淚!   鐵錚強胸膛一拍道:生有何歡?死又何懼?小爺只是對不住麒兒兄弟罷了。   哦!斷足老人暗自驚異地道:你這娃兒好怪呀!   我鐵錚強冷目一掃斷足老人,見他臉色不似方才陰沉了,乃道:我有何怪?

  麒兒的生死與你何干?   他該說是我的兄弟。   兄弟就是兄弟,何云該說?   萍水相逢,一見如故。   更怪了,原來你倆認識不久呀?   為人貴在相知,何論相識短暫!   是以你這傻小子才不惜跋涉山途之苦,揹他四下尋醫?   跋涉山途的事,你怎生知道?   老人家早在你們屁股後面跟著啦!   咦?鐵錚強不由驚呼一聲,注目老人,心裡盤算:他的雙足失去了,怎的會走?   錯愕間,斷足老人自言自語道:女兒不孝,棄父母而不顧,徒弟不仁,置恩師於死地呵呵呵這太可怕了,這世道決沒有一見傾交,捨身為友的事?說罷老淚縱橫,一臉淒惶之色,眼光跟著也遲滯了。   鐵錚強人雖生得敦厚,但心機並不糊塗,一猜測斷足老人話意,腦子一轉,豁然有悟,暗道:八成這干可憐人是他徒弟了,他的女兒呢?

  斷足老人瞬間恢復淡漠之態,又道:娃兒,那孩子叫麒兒,你叫什麼?   鐵錚強沉冷片刻道:鐵錚強!   斷足老人道:好名字,你與麒兒怎麼結識的?   為何問我這話?   如不說得清楚明白,你那兄弟就別想活了!   敢是以此為條件,救我兄弟?   老人家確想聽此故事;但此其一也。   另外呢?   說完娃兒們的經過,再談另兩條件。   鐵錚強略一躊躇,隨道出麒兒在岳陽山郊救他逃過百花娘魔掌等經過。   原來他別了麒兒後,除了擔心百花娘追來,又怕追命道道主的長女鳳兒跟他磨纏不休,於是他四處流浪,有一天走到下洋港,祇見有好多人圍著一人廝殺,他藏在樹後注目一望,竟然是恩人麒兒被困於內。

  嗣後麒兒突圍被小蘋銀鏢打傷,這位生性梗直,不善言詞,卻恩怨分明,抱著大恩不言報磊落胸襟的鐵錚強,立時決定了捨身相救的念頭。   但他獵戶出身,不懂拳腳;又如何能救麒兒呢?他祇有尾隨著追趕麒兒與杜仲仁,悄悄掩馳下去,後來窮神爺現身救了麒兒,故意邀中原神劍嚴子和到山頂決鬥,杜仲仁走了,他也恰恰趕到,於是他手足並用,往千丈高的山峰爬去,不料爬至中途時,窮神爺挾著暈迷不醒的麒兒,與中原神劍嚴子和沿了峰巔表情肅穆的疾馳而下,他因不知窮神爺邀中原神劍嚴子和到山峰為了示以機密:告訴中原神劍嚴子和有強敵人侵江心洲之事。但他潛意識的認為麒兒活不成了,因見麒兒被二老踏水而過,進入了江心洲,是以認定他們要到江心洲再處置麒兒。

  鐵錚強剛剛將話說了一半,斷足老人似是被這有血有肉的故事引起了興趣,他壽眉雙軒,忍不住接口道:堂堂大名的中原神劍嚴子和設舵重地,想來娃兒只有望水興嘆了!!   鐵錚強想起救麒兒時的一段危險經過,一付正義凜然之色道:小可武功平常,卻略諳水性,是以當夜由水中潛了過去。   娃兒真能平安的進入江心洲?   險中有險,如非碰到位救星,命早沒有了。鐵錚強說著喘了口氣,面有餘懼的續道:到達江心洲的水程中,居然設有渦刀和水閘,小可正在為難之際,水閘開了,渦刀停了,卻被一把撓鉤抓了上來!   好險,後來呢?   抓我之人是位身穿簑衣的老者,他自稱簑衣公!   顯然他就是娃兒說的救星。   他問明我來江心洲的原因後非但放了我,卻由一條秘密道路,將我帶入莊中。

  你又怎生到了麒兒被困之地?   自然又虧了簑衣公的指示,終於我在一貯酒的地窖內見到麒兒!   他顯然已經被人點了死穴。   這個小子不懂,但我見他臉如血漲,一息悠悠,不禁怒從中來,放聲大哭!   傻孩子,什麼地方能哭?   斷足老人的語氣和祥多了。   鐵錚強話聲一頓嘆道:麒兒被我的哭聲驚醒了,當時我匆匆說明來此經過,他卻勸我趕快離開,況這地方也太危險!   斷足老人噫聲道:沒想到麒兒也顧慮朋友!說著雙眸一閃,顯見他為一事深思,卻聽鐵錚強感喟地道:我鐵錚強既冒了生命之險,就不能見死不救,顧不得麒兒的反對,將他揹了起來!   斷足老人雙眸一抬,喟然一嘆道:這叫做捨命全交吧!

  鐵錚強接著道:麒兒卻哭著說:江心洲的人,都要殺我,而他等武功又了不起,就是僥倖離開江心洲,也會被捉回來的。   確是實話。   我當時靈機一動,在酒甕上以石灰留下代誅麒兒,祇為世仇,如尋屍首,大水悠悠。   嚇!沒想到你這付傻像,竟有此見地,看來他等誤認麒兒死了,就不會追他了,因而安然脫險了。   另外仗著一只金劍環。   金劍環又是什麼?   是麒兒藏在鹿囊內一隻小指環,麒兒交待我,如果碰到莊內人,用金劍環唬他們一唬,也許有用。   唔!指環定是中原神劍嚴子和的令符了,之後?   此時莊中已然起了廝殺聲,我聯想簑衣公臨別指示,他說今夜莊內有敵人入侵,如果趁打鬥之時出困,似較容易,於是我揹著麒兒,並在麒兒頭上蒙上了塊蓋酒甕的黃土布,手持金劍環開道,就這樣泅水混出了江心洲!   鐵錚強說話至此,突然臉色一沉道:前輩,事情已經說完,但望老人家守約救麒兒兄弟一命。   斷足老人也倏地神態一凜道:還有兩個條件沒有辦好呢!   前輩請說。   第一、收你為徒!   只要能救麒兒,我鐵錚強無所不從!   但為了履行誓言,作老人家之徒,必須改頭換面。   鐵錚強赫的一愕道:削耳、劓鼻、割舌、手足穿心   他每說一句,斷足老人點一下頭示肯,很明顯,作他徒弟,不弄得死去活來是不行的,鐵錚強悲忿至極,仰天淒笑道:時也!運也!命也!倏然面罩玄冰,胸膛一挺,亢聲說道:我答應了!   快謝恩師!   先得見麒兒!   跟我來   斷足老人說罷飄然而起,鐵錚強不禁瞠目以視,敢情斷足老人長袍下襬飄浮,人如行雲流水,原來他是用衣服下襬的飄浮之力走路的。   他瞬間浮遊到洞底一座石門處,那石門露著個半尺大的洞,此刻那洞裡閃著一雙淒涼的眼神,眼睛裏充滿了淚光。   鐵錚強與那眼光四目相投,本能地認為他是麒兒了。   再仔細一看,果然是麒兒,麒兒沒有死,麒兒以手指著嘴巴,表示不能說話了,是他身子半倚著石門,好像氣力盡失,神態也顯得倦怠至極。   鐵錚強放聲哭道:剛才我們的談話你已經聽到了,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你你可千萬別難過。   此刻麒兒的眼淚已流到紅的顏色了。   石洞陰森,哭聲更悲,哭罷相對;雙雙無言;這淒涼的情景多麼悲涼啊!   片刻,斷足老人一聲斷喝道:該著照約行事了!   鐵錚強見斷足老人飄然行去,感慨萬千的又觀了麒兒一眼,終於把心一橫,大踏步走上,斷足老人迎面喝道:跪下拜師!   鐵錚強二話未說: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站了起來。   斷足老人道:且聽第三個條件!   鐵錚強心頭一涼,暗念:第三個條件必然比削耳、劓鼻等更厲害   斷足老人道:去替為師尋找一人!   鐵錚強微感詫異地道:誰?   蘇玉,我的女兒!   找她作甚麼?   殺她。   師父對女兒也下毒手?   住口,爾後有疑莫問。   徒兒遵命,她住在那裏?   不知道。   那叫徒兒何處去尋?   天涯海角。   如果找不到?   你那麒兒弟弟終生成啞,一輩子不能離開棋盤谷。   這個   去是不去?   去!去!去!   哈哈哈斷足老人突發狂笑,笑聲和淚而下,淒厲至極。   鐵錚強一看師父傷心癲狂之態,知他受了莫大刺激,他要殺女兒蘇玉,可見蘇玉必有該殺之處,不然,虎毒尚且不食子,說不定師父的斷足也與他女兒有關了。   他在低頭沉思著,斷足老人也在昂頭默想著,此刻,被困石牢,被點了麻啞二穴的麒兒卻痛心疾首,幾致當場暈倒。   他心裡嘆息地道:蘇玉?敢是生死鴛鴦的蘇玉?如是她,我麒兒害了強哥,又害了那一雙愛如金堅,誓同生死的夫妻了。   這當口,忽見斷足老人,以無尚玄功,振起長衣的下襬,在方圓十數丈的石洞內疾如脫弦般飄浮遊走。   倏的,他身似陀螺,愈旋愈快,像是一團旋風也似起伏著,身法詭異,快的益發出奇,尤其每一旋轉間,就是一片呼颯卡察之音,宛似風爆勁炸,煞是驚人,又見鐵錚強緊跟其後,雙肩擺動,身子旋轉,也依樣葫蘆的狂馳疾奔。   他恍然而悟:莫非怪老人教強哥輕功?   他是習武之人,油然生出習武偏好,使他強打精神望去,他逐漸忘了心中的悲痛,他被斷足老人這手出奇超世的輕功身法震住了,也吸引住了。   又聽到斷足老人一面遊走,一面解說,指出這種身法運功時的機竅,以及心神步法精奧要訣。   他不期然的默記心頭,同時腦中電轉,暗道:沒有腿的老人展開此身法,猶如電掣星移,倘若有腿的人學了這本事,豈不可追雲捕月?   此刻,斷足老人忽然飄身坐椅,一付肅容的向著鐵錚強說道:強兒,方才所傳輕功,乃是為師斷足之後,在此棋盤谷內朝看晨煙起,暮觀雲霧收,因而悟解出的一種煙雲飄渺身法說罷喟然一嘆又道:本來為師想傳你些掌上功夫,但時不我予,為師決不允許蘇玉多活一天,是以匆匆完成你煙雲飄渺式身法,早日將蘇玉給我抓來!   鐵錚強不安的道:蘇玉師姐諒來也是武林高手,光憑身法行嗎?   斷足老人臉色一沉道:你祇要說出奉了蘇恨公之命,諒她天膽不敢反抗!   蘇恨公?是師父的大號了?   這名字已經二十年沒有人呼喚了!   關於削耳劓鼻一事?   在第三件事未完成前,怎可令你難見天日?俟蘇玉來到,殺她毀你,一齊下手。   不怕弟子去而不返?   為師早已看出強兒是信人,必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然,現放著這麼多徒弟,也用不著你呀,哈哈哈   一陣蒼涼笑聲過後,精芒電轉,聲嚴色厲道:去吧!去吧!   鐵錚強伏地一叩,又走到麒兒石牢窗口道:麒弟弟,愚兄定會找到蘇玉救你的   麒兒有口難言,目濺熱淚,他想說:千萬別去,不能因我而害好人!   但心聲難予表達人意,他望著鐵錚強挺起胸膛,大踏步走了,他忖道:強哥,我麒兒今生今世也無法報答你了!      秋去冬來,臘梅飄香,時光有若白駒過隙,鐵錚強已然離開棋盤谷快三個月了,三月來,時東時西,他走遍了窮鄉僻野,踏遍了通都大邑,始終沒有發現蘇玉究在那裡,他沿途呼喚著蘇玉姓名,他並高叫著奉了蘇恨公之命!   顯然,他與蘇玉素不相識,只有用這笨法子碰運氣!   蘇玉名列八絕之內,自非等閒人物,他的呼叫,引起武林人注意,有人盤問他,但也有人陷害他,因為生死鴛鴦蘇玉及其夫婿厲鵬,樹立過不少仇敵。   他歷經艱險,終仗著煙雲飄渺身法,保得性命,但也正因為此,真的將生死鴛鴦夫婦們引來了。   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   他行至一座狹隘的山道口處,驀地,十數名勁裝大漢向他攻來。   他進退維谷,雖有極高的輕功身法,也經不住十數名高手的前後夾攻,忽然,兩名臉上傷痕累累,一穿白麻衣,一著黑喪衣的醜惡男女,由空而降。   兩男女瞬間解了他的圍,也在出手頃爾光景,將十數名大漢格斃於狹谷之內。   他望著這雙救己有恩,卻殺人不皺眉的魔頭,又愕然,又怔然,當兩男女說明了身份,他赫然而悟了,敢情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雙男女竟是生死鴛鴦厲鵬和蘇玉啊!   同時他也明白他夫婦的心狠手辣原來這干暴徒,都是崆峒派弟子,他等對付自己,也是為了企圖消滅生死鴛鴦的。   於是他將奉恩師之命,欲見女兒蘇玉之事,說了一遍。   但他隱瞞了蘇恨公見女殺女的重要關節,他顯然為的是麒兒他深恐原委道出,蘇玉一個不願,前功盡棄。   山風愈來愈大,雪花愈舞愈狂,迷茫的山野,充滿著無邊的淒涼。此際,三個人緩緩而行,誰也不肯說話,每個人的心情,宛似天候般的陰沉著陰沉著。   鐵錚強本是個剛直而厚道的人,為了救麒兒,逼他作下平生以來第一件違背良心的事,他知蘇玉一見蘇恨公,就是幕父女相殘的人間悲劇,可是,又叫他如何善其終?   蘇玉似也意識到未來命運的慘酷,她黯然了,她那雙仍屬美而且秀的剪水雙瞳,閃著淚光,淚光充滿了孺慕心聲,也參雜著恐懼之色。   厲鵬手挽愛妻纖腰,緊緊的,像是怕失去她似的,一付醜臉,無比的沉重。   雪更加大了,由星星粒粒,變成了一片。   山路益發難走了,頃刻,竟然是無路可走!   敢是代表著人生的路程嗎?   忽然,酒香撲鼻,酒帘招展,在大地渾然一色中,赫的,有一家過路小店號呈現了眼前。   厲鵬道:玉妹,鐵小俠,喝一杯再趕路?   兩人沒有表示意見,其實,跋涉了半天雪地,肚子裡真要裝點東西了。   及至走到小店一望,僅有一間客座,設備亦極簡陋,但條案上卻擺著剛燒好的鹿肉,引人垂涎欲滴的。   厲鵬叭噠!叭噠!嘴動著,領先走入,當即要了兩斤鹿肉,一壺白乾,三個人就喝了起來。   半晌,厲鵬說道:玉妹,真要見岳父?   蘇玉道:昔年一場誤會,抱恨終生,今蒙老父見召,再不略盡人子定省之道,我蘇玉還算人嗎?   可是   蘇玉淒然說道:厲哥,不能顧慮的太多了,即使爹爹殺我,也是應該的,倒是厲哥不要冒此生命之險!   為什麼?   我不願見你反抗爹爹!   但愚兄可束手就縛,同生共死   鐵錚強聽得心頭一悚,暗忖:原來他們早就知道蘇恨公要殺蘇玉了?又念:聽蘇玉口氣,足見思親之情溢於言表,她她該是位人間孝女,可是師父何以要殺她,她又何以甘心就死?   他油然聯想到恩師的許多怪癖和不解處   欲殺親女?慘害弟子?雙足慘斷?活困麒兒?相約就義?以及師父悲厲的笑聲,綠眸森寒,還有提到女兒的恨?念及女兒的淚?   這些顯然,他受了某種刺激所使然,他的為人,原本也是位慈祥長者,頓爾,使他悟出了個重要關節,說不定這是因為愛而成恨了,不然,師父決不會流淚,不然,師父在乖謬的行徑中決不會流露人性,既然愛能變恨,恨又何嘗不可以化恨為愛呢?   他腦中出現了美麗憧憬,他希望在他父女見面頃爾,把握著瞬間機運,挽此人間浩劫,必要時,以必死之心,效死諫之義,以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成全他們父女吧!   他正在低頭沉思之際,忽然一陣香風,由店外走進三個女人來。   抬頭一望,心頭猛的一跳,急忙又將頭低下,他一面強忍著眼淚,但身子卻止不住顫抖,顯然,這三名女子不是全數,也必然有一位與他有著不堪回首的瓜葛了。   其實,他就是不低頭,對方也無法看清面目,三個月來的風霜之苦,已然變了個人,鬚髮未整,衣服破損,原本的英俊健碩的英姿,儼然如丐兒一般。   只見三女兩大一小,大者約在三十左右,胖的奇胖,瘦的像根竹竿,那年小的約可十八九,身著玄裝,肩披紅色外衣,芙蓉如面,秋水為眸,唯秀眉緊皺著,一付嬌容毫無表情,冰冷的恰如天上飄來的雪花。   三女一落座,也要了一壺燒酒,半斤鹿肉,對酌之間,著玄裝少女突然桌子一拍,自言自語道:何處去找麒兒?何處去找麒兒?   胖女人插口道:大小姐別傻想了,找到了他又有何用,麒兒肯以千佛手來挽回二小姐的性命嗎?   瘦女人也幫腔道:胖姨說的不錯,只是二小姐為人家賣命太不值錢了,說不定麒兒壓根兒就不知道呢!   玄裝少女頹然坐下,夢囈般地道:痴心女子負心漢,世上的男人,那個是有良心的!   說罷一聲嬌呼,花容一慘,成串的淚珠兒奪眶而下。   玄裝少女的恨男人,乃是有感而發,不然,她又何需珠淚暗流,傷心不已呢?   半晌,胖女人道:大小姐真會說話,本來嘛,男人有幾個是好東西!   瘦女人突然尖著個嗓門笑道:大小姐定是想起姓鐵的了?   玄裝少女粉臉一寒道:不准妳們提他說著柳眉緊鎖,聲如蚊吶的道:唉!鐵錚強,你好狠的心呀!   一旁鐵錚強更加把頭低下,他不敢面對伊人,一顆心提到了胸口,他不是恐懼,更非慚愧,而是一種錯綜複雜的心情,纏繞著他。   生死鴛鴦厲鵬夫婦這一雙飽經滄桑,在愛情圈裏打過跟斗的人,早已看出鐵錚強與玄裝少女有著一段纏綿動人的經過了,既然男的隱忍不發,女的又失神未察,也不便說些甚麼。   此刻,風寒刺骨,雪花飛舞,天色愈發變壞了。   每個人似為這不良景象感染心頭沉重的,宛如壓了塊重的鉛,沒有人再說話了,酒,暫時解除了、麻醉了心靈上的負擔。   良久!良久!玄裝少女喟然一嘆道:胖、瘦二姨,再到岳陽碰一碰運氣吧!   胖姨厚嘴唇一嘟道:又去岳陽?岳陽也非麒兒的家!   玄裝少女美眸一閃,寒芒似電,又恢復了那付令人不敢仰視的冷漠神態,喝道:竟敢多嘴?說著香肩一挫,已然走出了店門。   胖、瘦二姨打發過酒菜錢,忙著跟了上去,一陣寒風將這三位看來似主僕關係的女人送走了。   鐵錚強猛然一杯照底,敢情自玄裝少女出現,他壓根兒就沒有喝過酒,這刻他一杯接著一杯,好像喝水一般。   厲鵬探手抓住鐵錚強右腕,響聲笑道:鐵少俠,酒不醉人人自醉,還是發閒點吧!   鐵錚強忖知自己失魂落魄的樣子,瞞不住兩位老江湖了,羞赧之心,加上酒意,臉紅了,人也呆住了。   蘇玉似是想起了什麼,插口道:鵬哥,玄裝少女所說的麒兒,是不是咱們要收徒弟的麒兒呢?   厲鵬道:我想差不多吧,據江湖傳言,得千佛手的是個年僅十五歲的孩子,曾在窮神莊參加過賭奇大會呢!   果然是他了。   我們得設法找找麒兒,不然,他得了武林垂涎的千佛手,豈不危險!   唉!蘇玉一聲長嘆,敢情她念及去棋盤谷見到爹爹之後,命都難保,還怎能照顧得旁人。   鐵錚強隱忍半晌的話,終於說了,他道:師姐和大哥說的麒兒,就在棋盤谷。   生死鴛鴦雙雙一楞,齊道:他怎會到了棋盤谷呢?怪事!   鐵錚強感慨的將麒兒在江心洲受傷,以及誤入棋盤谷,蘇恨公要挾收徒等經過說了一遍。   說罷他雙手一拱,又道:小弟慚愧,為了一己之私,直到現下才將原委說明!   蘇玉笑道:為友犧牲,大義浩然,怎能算是一己之私?   但師姐卻要往棋盤谷送死啊!   如能因我而救了麒兒,固所願也。   此正是小弟惶恐之處,因救麒兒,卻要犧牲師姐!   只要使爹爹安心,麒兒出困,死亦瞑目。   師姐,為甚麼師父卻恨妳欲死!   蘇玉半晌無言,良久,良久,一聲嘆息道:強弟,這話應該由二十年前說起了鐵錚強見蘇玉目盈熱淚,無比哀愴,再看厲鵬神色也黯然了,忖知蘇恨公之欲殺其女,必與他倆的結合有關了。   原來蘇玉之父蘇恨公,出身黑煙教,該教在二十年前,行事詭譎,手段毒辣,無所是非,素為武林人物所不齒。   黑煙教教規極嚴,凡是教中弟子犯了教規,輕者廢去武功,終身為奴,重者砍去四肢,置之荒山,自生自滅。是以入教弟子,莫不後悔莫及,心生異志。   另外黑煙教還有個極違背人性的措施,那就是教中男女弟子不得與幫外人結婚,要由教中所供奉的黑煙大帝代為撮合。   你道黑煙大帝這尊泥神,怎的替活人牽紅線呢?   敢情黑煙大帝代表著黑煙教的無上權威,黑煙教所以命名黑煙,也是因黑煙大帝而起。   說起來令人無法置信,黑煙大帝這尊泥神,每在月圓之日,口吐黑煙,使一座為它修建的山洞,頃爾之間,伸手不見五指,宛似地獄,如臨沒日。   偏偏黑煙教的創始人就選於黑煙大帝的洞府,在月圓之日,作為教中男女弟子一生幸福的試驗場。   顯然,黑煙教的創始人假神名虛枉之說,以達另一目的。   他要造成神秘!   他要故佈懸疑!   為的是控制教中弟子終生而不叛!   於是,成年的男女教徒,就在月圓之日,齊聚黑煙大帝洞府。   一待黑煙教教主焚香三叩之後,黑煙大帝口噴黑煙,登時全洞三光不見,那黑煙教教主卻高呼道:神賜良煙,吾教當興!   這語一落音,男女弟子就在這目力難辨的洞府內,相互奔逐,那擁合一起者,即成夫婦了。   試問?這等沒有愛情基礎的結合,何言幸福二字?   日積月累,因怨成恨,那潛伏已久的報復心理,終因一件意外事而爆發了,爆發的對象,恰是黑煙教第二代掌門人也就是蘇玉之父蘇恨公了。   意外事由蘇玉愛上崆峒派弟子厲鵬而起   儘管蘇恨公繼承上代人的遺命,奉行黑煙教教旨不渝,但他對親生的女兒,卻不忍以違背教規論處。   他勸蘇玉,蘇玉不聽!   他威脅蘇玉,蘇玉竟不動容!   他只有將蘇玉囚居地窖了!   正因此,教中弟子燃起了爆炸的火花,他等放走了蘇玉,卻專門對付起身為教主,又是恩師的蘇恨公!   這當口,也正是厲鵬違背師命與異教女子蘇玉交好,而遭懲戒之時。   厲鵬終於被毀了容!   蘇玉為示堅貞,也自破了花容!   這雙患難夫妻因而得到崆峒派掌門諒解,結為鴛侶,詎料蘇玉趕返黑煙教,已然造成了彌天血恨!   黑煙教教主蘇恨公妻室被殺,他也被門下弟子以毒藥鏢傷中了兩膝蓋骨,是以毀足保身,終生殘廢。   但門下弟子也未得到好收場,在他盛怒之下,非死即傷,死者已了,活著的以極殘酷的手段,將之削耳、劓鼻、斷髮、割舌、鐵釘穿了手足,釘在石壁之上。   無疑,是蘇恨公的報復了!   顯然,他面臨愛妻慘死,黑煙教毀於一旦,他心情在極端震撼之下,已然失去人性。   是以他一見蘇玉歸來,反常的心理,使他瘋狂了,他認為蘇玉才是禍首,沒有她,教不會垮,人不會殘,妻室不會死,他與蘇玉誓不兩立了。   他揮動掌風撲殺蘇玉!   蘇玉為了在死前見厲鵬一面,忍淚反抗老父!   蘇恨公因雙足斷失,流血過多,功力大減,數掌過後,半暈地下。   他強吞了口長氣,咬牙切齒的道:妳走吧!總有一天,俺會練就一套獨特掌法,手殲於爾,到時為父要以真才實學,以清教門之恥!   蘇玉知爹爹恨幾成瘋,無法晉言,說道:只要爹爹使命下來,天涯海角,女兒也會趕來請爹爹發落   於是蘇玉走了!   於是蘇恨公帶著那干被殘害的弟子隱於棋盤山。      風雪雖停!   天色卻黑沉了下去!   蘇玉回首前塵,一番話說得肝腸寸斷!   鐵錚強性情中人,也止不住一掬同情之淚。   他也是位飽經滄桑的人!   他想起了鳳兒那玄裝少女!   他念及了鳳兒之父追命道道主!   他失聲嘆道:我與蘇玉師姐的命運相同,但她終與厲鵬大哥如願以償,而我呢?   忽然,遠處傳來夜行人的疾行聲音   那聲音在雪地上發著喳喳的聲響,片刻,已然離小店不遠了。   厲鵬一聲驚呼道:準是衝我們來的。   鐵錚強只見雪光反照的夜色中,有十餘條人影,向小店電也似的奔來!   厲鵬一拍他肩膀道:強弟、你功力淺薄,不可對敵,由我和玉妹應付!說罷丟下塊銀錠,迎著來人馳去。   蘇玉說道:這干人必是崆峒派門徒,不要害怕,待姐姐打發他們。   鐵錚強剛想分說,蘇玉早已絕塵趕了上去。   他自恃煙雲飄渺式身法了得,緊隨蘇玉身後,躍出了店門。   僅此舉顧之間,厲鵬已與來人等動上了手。   但見來人中一蟹黃色臉道:崆峒叛徒,本掌門已傾崆峒全力,還不束手被擒,等待何時?   不用說,這道人就是崆峒派掌門飄萍子。   敢情他勾結天喪門門主凌暉,用詭計將麒兒捉住大共山,俟麒兒被女山主挾馳而去,不知所終,他與鬼醫巫信奉了天喪門門主凌暉密令,又然作第二次陰謀佈置。   他自剽奪掌門,對厲鵬有如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是以發動崆峒派所有力量,兜捕生死鴛鴦厲鵬夫婦。   無疑,他在此雪夜深山出現,以及薄暮時那干門下死亡,都是因鐵錚強呼喊蘇玉名字而起了。   這刻兒,蘇玉也與其他門下搭上了手。   雙方都是肉掌相拼,均未施展兵刃,但肉掌對肉掌,既無夾帶,又難偷巧,反而更顯聲勢險惡。   厲鵬之與飄萍子一陣拼後,難分高下,可是蘇玉這方,卻奪旗斬將,已然有數名徒眾傷在她一雙鐵掌之下。   飄萍子一面以浸淫數十年的天羅指功,拼擋著厲鵬逐漸凌厲的死人功,一面精眸灼灼,望著來途遠方,掃視不已。   他對門下死亡似不太注意。   但對遠方雪光反照的一角山影,面透焦急之色。   顯然,那兒可能有他的另一陰謀了!   此刻,數聲慘呼後,門下弟子又有數名傷亡。   飄萍子心頭一凜,卻被厲鵬疾如電掣的一招怒潮澎湃趁虛而入。   虧他功力極厚,見機較早,一式天外飛雲,凌空拔起三丈餘高,然後顧上不顧下,腳下驀自刺骨浸髓一陣寒痛,人已倒翻於地。   厲鵬跟身掌起,但他腦中電也似旋起一念:不能殺他,在崆峒令符未能判明真偽,昭告武林時,我厲鵬決不能擔當手刃掌門之責!   一念間,飄萍子真氣一提,就地一滾,一招敗中取勝的鴛鴦腳反而向厲鵬下盤掃到。   厲鵬騰身避過,飄萍子就勢跟近,又發一掌。厲鵬冷笑一聲,倏的激起一道風牆風壁,硬碰硬的接個正著!   但聞一聲暴雷也似震響,飄萍子因足下受傷,功力大減,活生生被震出七步之外。   他一口鮮血箭也似噴出。   他望著門下弟子死傷過半,僅剩的五名弟子也到了強弩之末,難予自保。   他猛然一挫鋼牙,怒吼聲道:退者處死,進者求生,他們來了!   這番話果然發生了奇效,五名弟子捨死逐奔,反而將蘇玉逼退了數步。   他話罷以攻為守,一套崆峒八絕掌,施展的風聲颯颯,掌影如山,竟將已操先機的厲鵬逼得先取守勢!   厲鵬心中雪亮,只要再對過數招後,這種以真力的拼命打法,決難持久。   可是他也奇怪,以飄萍子的心機,明知不敵,猶然不顧傷亡,率爾作孤注之一擲?   念還未已,陡見雪地黑影移動,快若飄風,眨眼間,已離開當場百丈不到了。   他忖道:原來對方等待救援!   這時黑點擴大,敢情是十餘名彪形大漢,大漢們抬著三口黑漆棺木,以踏雪無痕輕功,疾雷奔電般趕來。   他怦的心頭一震,暗念:棺木必有埋伏   忽聞耳邊響起了千里傳音之聲:棺中乃藥人,不可力敵,速謀脫身   厲鵬打了個寒噤,因為傳音示警之人,比他功力超出數倍之上,既然傳音人有此話說,可見藥人厲害無比。   他雖不知藥人為何物!   但他憑多年的江湖經驗,當即採取了緊急措施!   猛自力貫四梢,呼呼呼!拍出了三掌,將飄萍子震後數步,跟即一聲長嘯,身形暴退!   這嘯聲乃是他與愛妻蘇玉對敵撤退的信號,蘇玉嬌軀倒射,一式浪捲長濤,疾退丈外,與厲鵬會合一處。   就於同時,那干抬棺木的大漢也然趕到了廝殺處。   說時遲!   人到棺開,赫的由棺中跳出三名頭戴麻冠,身著喪服,面如黑炭的吊客人物。   三吊客各自目光發直,在雪地風嘯之夜,使人本能的意識到鬼!   鬼來了!鬼的行動有若幽靈魅影,身法奇快,一照面,六隻瘦長憐均掌風,推出六團陰寒滾滾是流,若掀江倒海之勢,呼颯聲中,直取生死鴛鴦。   在三吊客發掌剎那,厲鵬急呼道:玉妹,不可力敵,只可智取!   兩人未待掌風逼身,同退併進,鐵掌齊發,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聲刺耳驚魄的勁風激暴發,厲鵬夫婦宛似挨了記悶錘,胸頭奇痛,冷罡沿著穴道侵入,均不由打了個冷顫!   兩人飛快忖道:如非以退為進應敵,後果更不堪設想了,人,決不能與鬼鬥!急調玄功,一試丹元,所受內傷並不太重。   這也虧了他夫妻所習死人功,不怕寒毒入侵,換了別人,早就沒有命了。   此際,三吊客第二次攻勢又然襲到,厲鵬夫婦一面疾退,一面以武學最精深的粘宇訣,對抗對方不可名狀的陰流寒罡!   這當口,飄萍子率同手下們,抄在生死鴛鴦背後,發動暗器阻擋退路,一時間點點銀星,與雪地寒光輝映,遮天蓋地,風捲電射而下。   生死鴛鴦厲鵬夫婦對付三名吊客,已感捉襟見肘,難予應付,怎再經飄萍子這種以暗器偷襲狂攻,更加險象倍生。   他二人在生死間於一髮之際,四目傳神,交接心意,猛的各咬舌尖,但見血光呼嘯,敢情在此緊要關頭,不惜破損真元,以血箭開路退身!   兩口鮮血,化作數十點堅硬如鐵的血粒,分向吊客飄萍子等人撥風撒雨般猛擊。   這一手果然發生了作用,後退之路已開,數名賊徒重傷倒地,唯那三名藥人卻站立如山,掌風更加凌厲,威武絕倫。   生死鴛鴦厲鵬夫婦走輕避重,正打算以掌開路,衝破重圍,不料鐵錚強恰於此時,展開煙雲飄渺式,挾著風雷之音,由當空疾撲場心。   他對武學僅是略窺門徑,見師姐與厲大哥險狀已露,一時情急,焉顧利害,是以由掩身處,飛馳而至!   但他一落場心反而呆了,他不知怎的個出手法?其實,他已被一團旋流勁罡,逼得連氣也無法喘息,休言動手!   生死鴛鴦厲鵬夫婦暗道了聲不好,本可突圍,而今卻要照顧這位俠肝義膽的小兄弟了。   兩人一前一後,夾在鐵錚強之間,拼命的發動血箭,疾揮掌影,疾快的打出了五掌,暫保均勢!   這等不要命的打法,可救急於一時,怎能相持於永久?僅半盞茶光景,厲鵬與蘇玉臉色灰白,汗如雨降。   忽然,一條玄色俏影,曼妙至極,人影下沉,香風四溢,眨眼間,一位身著玄裝,冷似霜菊,美若寒梅的少女,無聲無息的翩翩下降。   她人快,手法更快,振袂亮劍,一聲龍嘯,那三尺青鋒立幻八點閃光,劍氣如虹,澎湃奔放的將三吊客制生死鴛鴦於死地三記冷罡,化於無形。   跟即玉腕一掠,將鐵錚強抄在懷內,寶劍仍自不停歇的擊打迴封,並未因一人之累,減去威力。   這一來,生死鴛鴦厲鵬夫婦威脅頓減,兩人疾呼道:多謝姑娘援助,退身為上。   再一注目,敢情玄裝少女劍法雖高,經驗不足,她給那三名狀似僵屍吊客的藥人給嚇住了。   她一上來為的是救心上人,是股急勁,當她看清了場中情況,芳心直抖,出手也失了分寸。   飄萍子城府極深,他雖不認識少女何人,也不知鐵錚強是誰,但他忖出生死鴛鴦必與兩年輕人關係非淺,如果制住兩年輕人,則對頭自會就範,決不致袖手不理,只顧自行出困。   他靈機一動,暴喝聲道:所有人圍住那丫頭,生死鴛鴦由我對付。   顯見他看出生死鴛鴦疲於奔命,功力大減,只要拖上半個時辰,四個人決難逃得出自己的掌握的。   於是綿延之戰,再起高潮,僅是四五個照面,生死鴛鴦儘管功力大損,四手聯擊,猶能保持平衡之局,但當他發現玄裝少女入險時,卻沒有能力去救。   這時玄裝少女面對著兇戾無比,功力奇高的三名藥人,已然漸感不支,而背後攻來的暗器,以及間爾搗隙攻瑕的排山倒海般掌風,使她芳心惴惴,熱淚盈眶。   她不耽心自己生死,卻深憾救情郎功虧一旦!   尤其敵人的掌風,暗器,又偏偏向著逐漸暈厥過去的鐵錚強施為。   一顆心提過了腔子口,人一急,更加出手無準,險象環生。   猛然一掠寒光背後旋至,聽風知異,料定是一口鋒利無比的劍類兵刃,趁她分神頃爾,掩襲了過來。   她無法躲過這招凌厲攻勢!   逼得手腕一翻,長劍奔流疾掃,盲目的揮灑過去!   驀感背後又風有異,劍幅一震,迴芒護住上盤,百忙中轉首一望,一把寒芒四射的象鼻刀,由上轉下,卻向鐵錚強腿上刺下去。   玄裝少女鳳吟一嘯,她此刻前拒三吊客的冷厲掌風,已是措手不及,如何再抽出時間避過敵人變式急攻!   她銀牙一挫!   她慘然一笑!   長劍急掄,猛掃大漢首級,嬌軀滑轉,一腳向象鼻刀踢去。   她抱定斷足之險,先救伊人!   她此刻的想法:應該死在強哥哥前面才對。   驀聞噹的一響,陡見那名大漢象鼻刀離開足踝三寸之地時,不知為何,脫手自飛。   一愕間,三名藥人怪嘷一聲,這聲音還是離開棺木的第一次,嘷聲不似人聲,尖銳高拔刺耳,使在場的不分你我雙方,心頭齊的一震。   再看三名藥人頭破血流,敢情不知何許人也,將此兇戾怪物偷打成傷!   三名藥人並未因受傷攻勢稍挫,相反的,更加威猛至極,攻勢瘋狂了。   說起來話長,其實,大漢偷襲玄裝少女,乃至象鼻刀被人震落,以及三名吊客人物頭破血流,僅是舉顧間的事。   驀地,已近丑牌的雪夜裡,黑影幢幢,異嘯頻傳,舉顧間,數十人抬著七八口棺木,星馳電掣般飛來。   無疑,第二撥藥人又趕來接應了。   顯然,這局面的演變,生死鴛鴦厲鵬夫婦,以及搶救鐵錚強的玄裝少女步步走險,愈發接近了死亡。   此際,生死鴛鴦厲鵬夫婦在飄萍子第二撥援兵出現剎那,一個疏神,分別吃了飄萍子一掌。   玄裝少女同樣的也遭了暗算!   她為了捨命搶救情郎,已被三名吊客掌罡劈中前胸,她慘呼一聲,並未栽倒下去,她急切救人,潛意識產生的堅毅活力,使她奮劍再戰,不顧生死。   忽然一口稚音,卻又老氣橫秋的話音傳到:嘿嘿!呵呵!哈哈!老人家只好大破殺戒了!   這話音甫落,一條紅色勁影宛似天外飛雲,疾馳而至,飄萍子眼看大功告成,一見來人,不由倒抽了口涼氣。   心說:此人不是在窮神莊賭奇大會的紅衣小童嗎?   念頭甫動,只見來人三尺不足,身穿紅衣連襠褲,年齡不足十歲,搖頭晃腦的灑步走來。   別瞧他不慌不忙,猶若無事,兩隻小手掌卻不停閒,一搓一揚,指風破銳,攻出十縷似有形,若無形的淡淡白煙。   指風將眾歹徒逼得團團亂轉,跟著一掌解了玄裝少女之圍。   又而一掌挽救了生死鴛鴦的危險。   他倏的一彎腰,抓了一把雪花,揚聲笑道:嘻嘻,方才雪花示警,未見收效,再看這一下了。   振腕一抖,雪花漫天,他以滿天花雨手法攻出,一部份攻向飄萍子等人,大部份朝著三名吊客襲擊!   血光!   慘呼!   使雪地染了紅色,使雪地充滿了淒涼的恐怖意味!   三名吊客雪粒貫額,倒地死去!   飄萍子傷中左臂,僅餘徒眾,又大減其半,他嚇了個膽裂魂飛!   但他猶然盼望著第二撥應援人扭轉逆局。   他喃喃自語道:鬼醫巫信如不及時趕到,一切計劃均成泡影了!!登時一聲呼嘯,立率徒眾撤出十丈之外,戰鬥局勢立解。   此刻,紅衣童子向著厲鵬夫婦、玄裝少女以傳音功夫說道:急速脫身,一待第二批藥人趕至,老人家說得好聽些不忍再造殺孽,如說實在話,也只有溜之乎也,逃為上策!   厲鵬雙手一拱道:小兄弟,在岳陽天子廟,以及窮神莊多有得罪,說起來令人慚顏無地。   紅衣童子扮個鬼臉道:兔崽子!瞧瞧咱是誰?一拉面罩,赫然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   二尺公!厲鵬脫口驚呼道:原來是你老人家!   別囉嗦了,走吧!   可是前輩   由我阻止敵人追兵,爾等速謀脫身吧!   謝謝前輩!   厲鵬話音一落,忖知當前情況,不走反而增加一代異人二尺公之累,連忙向玄裝少女打個招呼,玄裝少女纖手攔起鐵錚強後腰,繼厲鵬夫婦電馳而去。   他四人一走,鬼醫巫信所率領的第二批藥人亦已追到。   二尺公精目烱烱,殺機隱透,倏地由地上抓起雪花,兩臂齊舞,雪粒呼著破風之聲,瞬而間,趕來應援的數名吊客人物,傷亡各半。   他見敵人攻勢已挫,隨即引吭一嘯道:飄萍子,巫信,可轉告天喪門門主凌暉,有老人家一日存在,決不允他利用被痳痺而喪失心智的武林同道,為他製造血腥!言罷冷笑一聲,續道:老實說,爾等離開大共山後,老人家已然盯在你等身後了猛的又飛舞地上雪花,在一串慘呼聲中,悠然遊身暴退!   他的身形雖消失了!   他的話誠猶自傳來:呵呵,可憐的武林道,可恨的天喪門門主,逼老人家害了如許生靈,哈哈,怪得我嗎?   夜色愈深!   寒風更勁!   飄萍子與鬼醫巫信,望著地下的屍體包括天喪門門主視若拱璧的藥人,以及跟隨前來的門下弟子,他倆形成痴呆,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終於鬼醫巫信打破了寂寥道:飄萍兄,我等該怎的辦?   飄萍子苦喪著臉道:半路裡殺出個二尺公,又叫我等有何辦法?諒門主不會見怪!   唉!鬼醫巫信幽然一嘆,他是天喪門的護法之一,他擔當著天喪門門主以藥料培植的藥人成敗之責,他自然與飄萍子的心境不同。   飄萍子突然想起一事道:二尺公去的方向與生死鴛鴦等不是一路,我們何不再追下去?   鬼醫巫信道:我等此行的目的為了麒兒小子,不要誤了正事!   飄萍子眸子一轉道:記得賭奇大會之事?   鬼醫巫信恍然道:你是說麒兒在賭奇大會與生死鴛鴦在一起?   飄萍子道:不錯,是以小弟判斷麒兒可能由山洪逃生,投奔生死鴛鴦了!   其實,他說麒兒與生死鴛鴦在一起是假話,他目的在除掉生死鴛鴦,永絕後患!   他見鬼醫巫信面現憂容,忙著道:巫兄,生死鴛鴦已然受傷,那妞兒更不足論,我等重整陣容,只要活擒生死鴛鴦,還愁探聽不出麒兒下落?   鬼醫巫信心裡忖道:只好如此了,只有捉住麒兒,才好向門主交待   再說生死鴛鴦厲鵬與蘇玉,同了玄裝少女等人,一路疾馳,到了一座極為隱秘的幽谷!   那玄裝少女停身說道:二位前輩,此谷有我隱身之地,何不在此處先將鐵少俠的傷勢治好?   厲鵬微一躊躇道:也好!   玄裝少女當先開路,僅盞茶光景,在一背山面壑的森林裏,赫的現出一排凋零不堪的茅屋!   茅屋走出一胖一瘦兩個中年婦女,一見玄裝少女同了生死鴛鴦厲鵬夫婦,驚呼道:大小姐,他們是誰?咦又發了個驚奇的呼聲,敢情她倆看到玄裝少女揹的是何人了。   胖女人道:我的天,終於找到鐵少爺了!   瘦女人道:蒼天不負苦心人,這是小姐的精誠所至!   玄裝少女臉一沉道:少嚕嗦,趕快把內間打掃好,替強哥療傷!   胖瘦二女不敢怠慢,一個打掃內間,一個接過了暈迷不醒的鐵錚強向茅屋走去。   玄裝少女讓厲鵬走進茅屋,厲鵬夫婦一打量,原來是間久無人住的破屋,想來定是狩獵人住所。   茅屋外間有桌、有椅,只是陳舊不堪,在此深山險谷裡,卻也難得!   三人甫一落座,蘇玉微微笑道:姑娘,妳就請便吧!   玄裝少女一愕道:你是說   替鐵少俠療傷,責無旁貸,不過姑娘也要注意自己傷勢為好!   玄裝少女期期艾艾的道:我與他   厲鵬是付直腸子脾氣,插口道:在店中吃鹿肉時俺就看清妳跟鐵少俠淵源非淺了。   玄裝少女粉臉透紅,倏的臉色抹上層陰影道:原來你們早見過我了,可是他。心頭一酸,淚水奪眶而下。   蘇玉明白玄裝少女此刻心情,知她因鐵錚強在過路小店,故作不理,傷透了芳心,連忙道:我那強弟也許有誤解姑娘之處,相信此番姑娘有捨身相救之德,滿天的雲霧也該散了,未來的美景良辰,應該是指日可待!   說話之間,陽光如旭,破雲而出,冉冉上昇!   不料玄裝少女竟而臉一沉道:什麼叫作良辰美景,說話可要小心點!   蘇玉不勝尷尬,心說:這丫頭好壞的脾氣!   厲鵬一傍笑道:玉妹,咱們到屋外找個偏僻之地,一著可防敵人出現,再者也應該好好的調息一下!說著一使眼色,兩人真的走出茅屋了。   兩人甫離茅屋,胖瘦二女子過來道:鐵少爺看樣子傷勢並不太重,只要姑娘不惜功力推活血脈,一定會好的!   玄裝少女頷首道:妳們去吧!小心在屋外替我護法!   胖女人笑道:誰個敢惹追命道道主的大小姐呢!   玄裝少女微哼一聲道:別人怕追命道道主,天喪門門主凌暉不一定恐懼爹呢?   唔!瘦女人接著道:原來大小姐是由天喪門門主處救下鐵少爺的!   只是天喪門門主的幾個爪牙!   這下亂子大了!   我鳳兒敢作敢當,妳們出去吧!   胖、瘦二女面有餘悸的離開了內屋,鳳兒反倒緊張起來,她緩緩地跡入了內間,鐵錚強猶然昏睡不醒,嬌軀輕挪,站在土炕之傍,纖手顫抖的解開了鐵錚強胸衣。   她反覆檢視,因鐵錚強伏在鳳兒背上,胸前沒有受傷,僅是後腿,中了兩粒餵毒的鐵蓮子。   此刻鐵蓮子毒性蔓延而上,已然迅速波及腰部,連背上也紫漲紅腫不堪了。   追命道道主精通毒藥暗器,是以鳳兒略一瞻視,嚇得花容失色,脫口呼道:呀!這是竹葉青餵成的鐵蓮子啊!(竹葉青是種極毒的蛇類,蛇身似竹葉,因而得名。)   她目含熱淚,顫聲自語道:我當他不要緊呢,誰知性命也難保了!   倏的銀牙一挫,忖道:小冤家,拼掉性命也要叫你活!粉首一垂,小嘴一張,不顧血腥毒氣,她竟然伏在鐵錚強患部吮吸不已。   片刻,毒血吮吸大半,繼之以所學玄功,推宮活穴,將鐵錚強身下的毒氣由傷口趕出。   她驀感心頭奇痛,敢情她耗費真元過甚,原本受三藥人的掌傷發作了。   她喘息著!   她肌肉抽動著!   臉色已然沒有了血色!   但她不顧生死,猶然強撐,原來鐵錚強睜開眼了!   心願已了!   精神大振!   久壓深心處的積抑感情奔放了,她忘了兒女之嫌,她撲在上身半裸的鐵錚強懷中,笑道:強哥,你你認識我嗎?   蓬!鐵錚強猛然一掌劈去!   別說鳳兒人未及防,就是有所準備,她功力幾已儘失,也無法逃過這一掌!   她悶哼一聲,栽倒地上,埋壓胸頭積血,再也忍不住了,哇哇一口跟著一口狂噴不已。   鐵錚強勉強掙扎起來,他不相信憑自己一掌之力,竟能將功力絕高的鳳兒打成這樣。   他也恨她!   他更愛她!   他此刻不忍了!   他將她扶起,聲音卻冰冷地道:妳走吧!   鳳兒猛的酥胸一挺,退後兩步說:你好狠呀,全不念兩次相救之德,竟然如此待我!   鐵錚強見她眉鎖雙黛,不勝淒楚,心頭一酸道:唉!誰叫我們的命運太殘酷!   鳳兒一辨話意,知他成見雖深,言中隱含留戀之情,胸頭傷勢已作,芳心反而一甜道:願不願聽人家解釋?   有什麼需要解釋的?   咱爹並沒有盜你家寶衣,更沒有殺死了伯母!   嘿嘿!鐵錚強兩聲冷笑,臉色一板道:追命道上,武林禁地,不是妳爹下的手,誰有此膽量?   鳳兒強忍住眼淚道:你的推斷雖說不無道理,可是咱問過爹,爹說沒有作過這件事呀!   但他何以親口承認呢?   咱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的,當著道中那麼多人罵他,爹急了,索性承認了,看你又怎的?   妳爹既然忍得下心殺了妳娘,什麼事還怕他作不出?不要解釋了,解釋也沒用;   此刻,鳳兒傷毒已然爆發,內心的沉痛,更加激發起因吮吸毒血而毒勢蔓延,她強提了口真氣,將湧至嗓子口的積血壓制下去,這才嬌吁吁地道:強哥,爹殺了娘,作女兒的自然恨爹,可是爹總是爹呀說著眼圈一紅,半晌嘆道:請你不要再提爹殺娘的事了,但我鳳兒敢保證,爹決非你所想像!   有證據嗎?   爹的為人我最清楚,他從來敢作敢當的。   他已然承認了殺母奪寶一事,鐵某人認定他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徒說無用。   忘了爹爹單獨准你住於追命道嗎?可見他就沒有害伯母之心!   過去認為他因我孝母所感,而今想來,妳爹老謀深算,目的是偵察寶衣。   你這人頭腦太死了,再想想我倆的事!   我倆?鐵錚強腦中電轉,淚水盈然,追憶起三年前的往事,不禁愕然怔住。   他世居於環崖道,那是座極為險隘的山巖小道!   他與寡母相依為命,以打獵為生,雖極清苦,但母慈子孝,倒也享盡人倫之樂!   某天,追命道道主率同一干武林高手,佔領了環崖道,並改環崖為追命,樹起界牌,鐫下走此山道者,格殺勿論字樣!   於是,獵戶們在重重壓力下,紛紛逃走了,只有住於山道界牌內住的鐵錚強母子,非但未在限期內離去,並強調此地土生土長,祖塋所在之地,寧可頭斷,絕不受辱!   按說鐵錚強個性固強,應以老母安危為重,詎知母子天性一體,鐵母更是位守正不阿的婦人!   追命道道主設舵於此,自有他的陰謀和野心在,怎允異己者混雜其間,於是母子二人雙雙被捉,在生死頃爾之際,卻被鳳兒給救了。   鳳兒生長於以殺人越貨為快,為樂事的冷酷環境中,雖養成了孤僻、無情個性,但她良知未泯,靈性尚存,是以看到鐵錚強先是願以身代,要求釋放老母,繼而見所求無望,乃大罵起追命道道主來了。   在她的想像中,世上沒有人敢罵爹爹的因為爹爹的武功強,手段辣,殺人不眨眼的。   可是鐵錚強罵的爽快,罵的豪氣干雲,罵的令人由心底深處產生戒懼那是一種沛然的正氣力量。   於是她芳心感動了!   她果真是一見鍾情了!   她認為鐵錚強這種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漢,較之道中那干橫瞪鼻子豎瞪眼之徒,真不可以道里計,儘管他等像搖尾巴狗似的,每日周旋於她同妹妹墜兒左右,說盡甜言蜜語。   由而她跪求追命道道主放過鐵錚強母子,並懇求爹爹來個唯一的例外,准許他母子住於追命道。   追命道道主在女兒苦求之下,一時人性大發,果然答應了,並允許贈以食糧,不叫鐵錚強打獵,他唯一的條件只是不准許離開追命道一步!   鳳兒藉著送糧給水之便,開始和他接近。   鐵錚強起初不齒鳳兒出身,他雖屢加白眼,她卻能逆來順受,她反而爭到鐵母的憐愛了,她真像個未過房的媳婦,替鐵錚強盡了男人所不能做到的種種孝道。   逐漸,鐵錚強因感激而生愛,他這種倔強而粗獷的人,一旦愛苗暗生,何啻燎原之火?狂戀著她,熱愛著她,於是儷影雙雙,歃血為盟,海枯石爛,自然此情不移了。   不料,在一個落日黃昏後,他與鳳兒遊罷歸來,禍事臨門了,母親橫屍地下,家傳的寶衣不見了。      夜!又吞噬大地了!   天色陰沉的使一雙愛情遭受波濤的小兒女,心頭吃重萬分。   茅屋裡異常寂靜!   寂靜得充滿著死亡氣息,兩人的心情也益發的顫抖了!   鳳兒酥胸激烈的起伏,她的毒傷、掌傷,交替而作,已然到了不可抑止之地步。   她無語卻另具深意的凝視著鐵錚強,她強忍著即將爆發,一爆發就不堪收拾的傷勢,她只要希望不破滅,她仍然能堅挺下去。   然而,希望變成絕望了。   鐵錚強在沉醉於詩情畫意,甜蜜綿綿的往事間,赫的清醒了,清醒後的他,採取了毅然而決斷的處置。   他自母親慘死,逃離追命道,已發下殺追命道道主的宏願。   他雖是不諳武功,但他有信心可以報仇,因為母親的影子始終在腦際盤旋,母親的陰靈未死,母親會暗護自己,指點自己完成孝念的。   他不能與仇人之女結合!   他不能因愛仇人之女而使將來報仇大計遭遇困難!   他鋼牙一挫,仰面一聲悲鳴,旋而面罩玄冰,一字一箭的說道:鳳兒,蒙妳錯愛,鐵某人願以二事相報,第一、終身不娶;第二、一旦殺了爾父,我鐵錚強一死而謝紅顏!   你   鳳兒只有能力說出這個你字了。   她臨去淚眸,代表出她未能完成的心意,是恨?是愛?是人間最悲涼的眼神了。   她瘋狂般的撲出了內間!   她那孤傲的個性,在心上人一語而絕望的心情下發揮殆盡!   她知道隱忍已久的淤血一旦吐出,就無法撐持,暈死地下。   她為了要強!   她為了不向男人低頭!   她寧可死在外面,也不願被鐵錚強看不起自己,她存下了女人不讓鬚眉的天真而又可憫的想法來。   於是她走了!   因而他呆了!   沉悶的空氣也愈發濃厚了。   鐵錚強眼角掛著熱淚,破碎的心像分裂般的痛,他有些後悔了,鳳兒的爹即使真的是殺娘的兇手,與鳳兒何干?   他回首前塵,痛心往日,不忽不哽咽地道:鳳妹,願結來生了。   哼!胖姨一進門,就是一聲怒喝。   鐵錚強這才看清面前之人乃是胖姨!   他怔怔的道:妳家大小姐   胖姨冷笑聲道:她為你吮毒吸血,才能保得你小命,嘿嘿,姓鐵的,不但不知恩相謝,反逼得我家小姐傷毒齊發,吐血不止。   鐵錚強跳下土炕,緊緊握住胖姨兩隻肥手,迫不及待的道:鳳兒呢?   離死不遠了!   人呢?   由瘦姨揹走了。   我要追她。   免了吧,她在臨昏迷前發誓不再見你,你呀只當她死了吧!說著震脫鐵錚強雙手,人早電射而出。   鐵錚強撲至門首,倏的又將腳步收住!   他此刻又懸起一念:真要見到鳳妹又如何呢?   顯然他不忘家門血恨,不能因兒女之情,落個不孝,為天下人所不恥。   但他也存下了個極端想法:鳳兒如遭不測,只有以死而酬知遇了!   這當兒,生死鴛鴦厲鵬夫婦急急走來道:我們趕快走   原來鳳兒替鐵錚強療傷之際,厲鵬夫婦與胖、瘦二姨已然發現敵蹤。   飄萍子同了鬼醫巫信,率同數口棺中藥人,正在搜察他等行蹤。   是以厲鵬夫婦等隱身暗處,監視敵人,不敢出聲,不然?茅屋內一雙歡喜冤家的爭吵,焉有個不問之理?   鐵錚強問明了經過,厲鵬催促道:歹徒們搜往他處,趁他等暫時無法發現我們時,速走為上。   鐵錚強忖知當前情況,真也分厘毫髮之差,便能造成長天埋恨,他強打起精神,隨著厲鵬夫婦離開了茅屋。   好在深谷岔道極多,林木遮天,倒也能隱藏住行蹤,厲鵬夫婦江湖歷練極深,盡選削崖斷壑,無人跡之地行走,他倆深知內傷未癒,一旦被飄萍子等發現,後果無法想像。   於是他等繞道而行,晝伏夜出,兼程北進,沿途無事自然談起了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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