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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回

千佛手 上官虹 16474 2023-02-05
  這刻兒,一間精小的石室,燈火輝煌,正有兩名關係此莊生命塗炭的重要人物,推杯換盞,密計方殷。   二人是:中原神劍嚴子和,以及生性放蕩不羈的窮神爺。   只見中原神劍嚴子和舉杯一照道:蒙窮神兄特意示警,小弟幾乎失禮了!   窮神爺揚眉笑道:臭要飯的這付窮骨頭,換你一掌,算不得什麼?   中原神劍嚴子和道:老哥哥一掌不礙,倒是回敬的一拳,小弟卻感吃不消了。   窮神爺哈哈說道:那裏,那裡,現下閒話扯過,該談正事!   那麼老哥哥怎知閻王城城主說服了追命道道主犯我江心洲?   說起來令人不大相信,臭要飯的得自一小孩之口。   小孩?   神醫向善之孫大愚,這孩子又從另外一女娃兒口中得來的!

  那女娃兒是誰?   呵呵,更加使你料不到了,那女娃不是別人,正乃追命道道主的小女墜兒!   哦!墜兒怎敢暴露此事?   為了麒兒呀,哈哈   窮神爺似是說到了痛快處,狂笑一陣,倏然臉色一變,問道:提起了麒兒,我倒忘懷了,他怎生安排的?   按照老哥哥之意,先叫小蘋母女替他療傷,然後再調查麒兒是否遭人誣害!   在何處療傷?   後堂拙荊之處。   你那老婆?   有何不對?   姓嚴的,閣下愈老愈糊塗,你老婆一向心狹氣窄,又復自負過高,她受了麒兒一掌,恨猶不及,你豈非故意將麒兒往虎口裡送?   大敵當前,拙荊會顧全大局的!   還有令內侄杜仲仁呢?   照顧他姑母傷勢!

  糟了,天大的糟了!   窮神爺說罷急手相攙,大呼道:快帶我到後堂,麒兒有險!   中原神劍嚴子和似亦感到問題嚴重,一話不說,與窮神爺聯袂而去。   兩人展開了蓋世輕功,半盞熱茶光景,已到了後進莊院夫人住處。   人甫撲入內室,就聽到一片哭聲。   二老心頭一驚,卻見小蘋披頭散髮,又哭又笑的跑了出來。   接著,嚴美芸眼睛紅紅的也追了上去,她一見爹爹來到,放聲哭道:快攔住小蘋,她:她瘋了。   窮神爺倏的抓住嚴美芸玉腕,問道:麒兒呢?   嚴美芸淚眼一仰道:他他自殺了   中原神劍嚴子和與窮神爺,一聽小蘋瘋了,麒兒自殺了,饒是一代奇俠,也弄了個舉手無措冷汗直流!   窮神爺忙著催問嚴美芸,麒兒怎會自殺的?

  中原神劍嚴子和身形電掣,已將小蘋抄住蠻腰,抱了回來。   小蘋失神的眼光含著血淚,喃喃囈語道:麒兒死了,仇是報了,我小蘋也該殉葬了。   中原神劍嚴子和急忙點了她的睡穴,怕她傷心過度,有了差池,更加於心有愧。   此刻,芙蓉仙子吳彩雲急急忙忙趕了出來。   一望愛女睡在中原神劍嚴子和的懷裡,臉色似乎平靜許多,不覺放心大半!   她先接過了小蘋,然後淒然一嘆道:兩位老人家,麒兒自經晚輩以獨門解藥解了鏢毒之後,經莊主夫人指示,安排在後堂客房休養,後來   說著,微顯蒼白的臉色一陣抽搐,激動的道:沒想到他鏢傷很快的就好了,他他竟敢來前堂見我母女   古道俠腸的窮神爺忍不住插口道:見妳們母女後為何自殺?

  因為小蘋不相信他的解釋,他一時想不開,聲言以死明志,竟真的跳井自殺了。   中原神劍嚴子和急道:是那口井?   宅後菓木林中的那口井。   那口井乃本莊引河水開鑿而成,井底有一兩處二尺許的隧洞,直通環莊河水,看來麒兒屍首也難發現了。   嚴美芸接著道:誰說不是,刻下簑衣公叔叔仍然帶著人挖井呢!   中原神劍嚴子和壽眉一緊道:芸兒,可陪同鄭家大嫂與小蘋回房休息,我和你窮神伯伯前去看看!   於是二老躍過後堂院牆,到了菓木林中,井口之前!   只見簑衣公混身水淋淋的迎來道:稟告莊主,小弟親自泅水進入井口察看,仍不見麒兒屍體,想來被迴水轉到河中去了。   窮神爺暗自忖道:倘人死後被水捲去,那引水的隧洞口既甚大,必然經過一番流轉,才能將屍體裹走,或許一念及此,愴然一笑道:老叫化也想玩玩水了!說罷一頭向井中栽去。

  一落井底,以龜息大法,摒住真氣,這才注目察看,果見井底深處,有兩個尺許大的隧洞,此時隧洞翻花起波,嘩嘩的發出刺耳水音。   他在隧洞口觀察良久,沒有任何痕跡存在,驀地發現腳下白晃晃的似有一物。   探身擄至手中,那東西沉甸甸的,像是皮革所製。他內功已臻化境,灼灼雙眸,雖在井內,猶若白日一般,他匆忙的打開一看,不由雙目噴火,一腔怨氣沖天,差一點喝了口井水。   他將皮革物件暗繫腰間,雙臂一舉,破水直拔而起,一聲厲嘯中,已然輕飄飄落於菓木林間了。   他默然無語,心裏嘆道:此事關係至大,還是暫守秘密忍耐於一時吧?   中原神劍嚴子和走來道:老哥哥有無發現?   窮神爺倏地臉色一沉道:杜仲仁現在何處?

  中原神劍嚴子和一看窮神爺焦急忿慨臉色,心裡納罕道:這老叫化好像對仁兒存有成見?隨說道:老哥哥叫仁兒有事?   窮神爺接道:叫他見我再說!   中原神劍嚴子和不便再問,登時以千里傳音神功呼道:仁兒,速來見你窮神爺伯伯。   片刻,杜仲仁神色不安的匆匆趕來,他向窮神爺恭身一禮道:伯伯,有何吩咐?態度極為恭謹,已不似莊外見面時那付驕縱之態了。   窮神爺一聲嘆息道:聰明反被聰明誤,傻孩子明白嗎?   杜仲仁強自鎮靜道:伯伯之言,令人莫測高深?   窮神爺道:老人家一向是難得糊塗,記住,由現在起,不得離開一步!   伯伯你?   記得井內之物!   哦伯伯   說話之間,莊角望樓忽然射出一藍、一紅兩道信火,跟著埋伏於寨門口的暗卡,也傳來一陣緊促的梆子聲。

  這信火、梆音,乃是敵人入侵的信號,大敵當前,逼得窮神爺不便追問了。   於是江心洲動員了。   江心洲按照原來的計劃開始了行動。   燈光全熄,人不出聲,大寨的人退進了內寨,內寨的人功力較差者,隱入秘室,功力夠份量的,整編成隊,由中原神劍嚴子和與窮神爺率領,準備迎接一場驚天動地,泣鬼神的武林大舉。   天光微透魚白色的時候!   驀地,八點黑線,快若游絲,倏忽在外寨隱起!   無疑,敵人入侵,正在外寨偵察虛實!   原來中原神劍嚴子和所建的莊院,分內外二寨,外寨由圍牆形成,內寨卻是以堅石壘木,按八卦陰陽生剋之形而成。   移時,嘯聲大作,但敵人仍未出現蹤跡。   繼而,十數團綠油油的燐火類彈丸,經離坎二門潑灑而入。

  這時,中原神劍嚴子和與窮神爺已然隱在東西兩座暗門之內。   中原神劍嚴子和一見敵人以燐火發難,急以傳音功夫向窮神爺說道:不好,敵人以燐火攻莊,顯然抱著血洗江心洲的陰謀,老哥哥當以何策相對?   窮神爺憤然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其他的再無良策了!   二老傳音對話當兒,那綠油油的燐火,宛若水銀瀉地,向著內寨低窪處的暗道密室蔓延燃燒。   隱在暗道密室之人,如何呆得下去,蜂湧的驚呼而出,就在四五十名莊內僕婦大漢現身剎那,血腥開始了   餵毒暗器織成的銀網   火燐彈燃起的火蓋   一股腦兒向著這干功力稀鬆平常的僕婦逆襲而下!   求救聲!   絕望聲!   慘呼聲!

  血!血!血!已使數十名僕婦在彈指光景,死傷泰半,血光與火灼的屍身腥氣,蔚為一體,在旭陽乍現之下黑的紅的殘缺的構成一幅駭人心魂的淒厲畫面。   接著,敵蹤出現了,是一男七女,分別站在牆頭每座宮位上,晨風吹動八人的各色衣袂,飄飄然,又凜凜然。   中原神劍嚴子和髮戟如立,肅步走出,見燐火已熄,家人屍體橫道,自悔料敵失機,致淪浩劫,這血難之咎,實責無旁貸。   他雙眸閃著淚光,淚光中卻透著森森寒氣,陡的丹田一嘯,手指八人中的白衣女子道:閻王城城主,昔年印證武學一事,雖老夫倖勝一著,但亦武林中之常事,詎料妳這賊婦,蛇蠍其心,因而成仇,竟不顧人道,殺害本莊中不諳武功之人,一舉數十餘口,老夫縱有容人之量,也無法以對死者了。

  閻王城城主面紗輕浮,冷冷喝道:姓嚴的,如非你一著險勝,本城主早已席捲武林,成就霸業了。咕咕!此等仇恨,雖爾百死難償萬一,等著納命吧!   中原神劍嚴子和強自將心頭怒火一捺,卻轉向八人中一矮小老人說道:諒來尊駕是追命道道主了?   追命道道主陰鷙地笑道:不敢,嚴大俠有何賜教?   中原神劍嚴子和雙手一拱道:彼此原無嫌隙,請問為何助紂為虐,興師動眾?他顯然是不願多樹強敵,企圖先穩住對方。   追命道道主不動聲色道:小弟久仰中原武學,特率大女鳳兒,二女墜兒,向嚴大俠討教幾招絕活,至於與閻王城城主相偕而來,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他說得輕描淡寫,嘴角猶然掛著兩條詭詐莫測的陰毒笑意。   忽然狂笑聲起,窮神爺大搖大擺的晃至場心,星目連眨,戟指喝道:矮鬼,認得老相好的嗎?   追命道道主一打量此人,瞬間與閻王城城主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揚聲梟笑說道:我當是何人?原來窮神爺也適逢其會,真乃三生有幸,此行不虛了!   中原神劍嚴子和一捋三尺銀髯道:道主想匡證小弟幾招武學,固屬所望,但區區願與閻王城城主事情了斷後再行奉陪,尊駕意下如何?   追命道道主微一沉吟,窮神爺已壽眉雙挑道:矮鬼,假使等不及,老叫化這條打狗棒先比劃比劃,也未始不可?攔腰取下竹帶,內力一貫,赫然是根形狀古樸的杖形兵刃。   追命道道主城府極深,自見窮神爺現身後,知道今日之戰,勝敗各佔其半,是以早存下坐山觀虎鬥,相機漁利打算,故意地向閻王城城主說道:城主,尊駕如無意與嚴大俠交手,小弟先和窮神兄討教討教也好。   中原神劍嚴子和怒目閻王城城主道:賤婢,嚴某人候教多時了。   閻王城主銀牙一挫道:待本城主成全於你!說罷,寂然無聲,飄然落在當地。   其實,他二人何嘗不知道追命道道主用意,中原神劍抱定早完早了,固無他說,可是閻王城城主此刻心情卻不同了。   她雖在死人谷,苦練一種絕門功夫,但水漲船高,仍無必勝把握對付得了中原神劍,故以千佛手為餌,邀了追命道道主,打算合二人之力,一舉而滅中原神劍,而逞私慾,卻料不到來了窮神爺這個不速之客呢!   此刻,箭在弦上,又不能不發,只好銀牙一挫,將借外援的念頭也勾消了。   這當口,追命道道主同來二女,以及閻王城城主的四位使者,亦然落院內,中原神劍嚴子和這面,連同窮神爺,以及所選高手也齊集場中。   這干人是妻子荊珍、女兒嚴美芸、內侄杜仲仁、義弟簑衣公、芙蓉仙子吳彩雲,還有心情亦已平靜下來的小蘋等人。   圖窮匕見,壁壘分明,一場火熾的局面,卻由嚴美芸揭開了序幕。   她扭動嬌軀搶步上前,手指黑衣使著喝道:賤婦,有膽量先和本姑娘拼上一場。   她顯然要替桑姥姥報仇了。   黑衣使者冷冷的說道:難道本使者鐵掌之下,女娃兒的腦袋會比桑姥姥祕實?說罷向閻王城城主施了個城禮。   閻王城城主忖道:能由嚴丫頭身上觀察一下對方的獨門劍法,倒也有利!隨粉首微點,道了聲:小心了!   黑衣使者袖管內抖出銀笛道:女娃兒再不亮劍,等待何時?   嚴美芸突然劍交左手,鳳目一瞟爹爹嚴子和,嚴子和慘然一笑道:血劫已成,芸兒儘管應敵吧!   黑衣使者一見對方劍交左手,微感一愕,心說:左手劍。   她那裏知道中原神劍嚴子和避隱江心洲後,雖是封門閉劍,不問世事,但習武人的怪癖,並未淡卻。   他憑著近百年的劍術修為,將七大門派劍法,融會貫通,獨創了這門左手劍法雷電十三式,卻於愛女脫險歸來之後,傾囊相授。   他深知這路劍法獨步武林,霸道至極,是以一再交待愛女,不得他親口承諾,決不可擅自施用。   而今莊內數十名無辜,慘遭殺劫,淡泊名利的他,為勢所迫,自也無法再甘緘默了。   嚴美芸見爹爹首肯,芳心大壯,登時嬌喝道:黑衣賤婢,還我桑姥姥命來!一劍揮去,驚虹暴熾,立見滿天銀雨,千朵寒星,僅第一招四面楚歌,已將黑衣使者罩於重重劍幕之內。   黑衣使者心頭一凜,銀笛撥打迴封,使出混身解數,勉強避過了第一招。   嚴美芸迅雷奔電也似的第二招,第三招,相繼攻到,不容敵人有還手的先機。她先機已握,殺心頓起,右手一領劍訣,四、五、六招連綿發出。   黑衣使者雖非易予,但對中原神劍苦心孤詣鑽研出來的獨門劍法,也只有徒呼負負!   她鬢角見汗!   她花容失色!   她以閻王城獨步武林的潛聲滅跡身法逃過了第四式風雲聚會,但第五式雷雨交加又然橫腰掃到。   黑衣使者銀牙一挫,銀笛劃著尖銳嘯音,反腕猛砸,直戳對方面門。   她見第五式無法躲過,豁出性命,不避反攻,抱著兩敗俱傷的念頭!   誰知嚴美芸第五式乃是虛式,正想敵人有此拼命打法,只見她柳腰一擰,驀地平空飛起,立即閃電也似劍花八點,人卻凌空撲襲而至。   這一式乃雷電十三式最厲害的一招絕活,但聞破嘯風起,潑剌剌方圓幾近十丈的寒光劍影,已將黑衣使者圈入冷森森劍幕之內。   此際,閻王城城主一見黑衣使者有險,顧不得以大凌小身份,驀地羅袖一拂,猛朝嚴美芸劈出一團薰烈罡風。   中原神劍嚴子和為人敦厚,未防閻王城城主會在真章未見之時,突施暗襲。   但窮神爺俠肝義膽,性情暴烈,早已防到對方有此一著。   他冷嘿一聲,千手籐杖矯若遊龍,一式萬佛歸來,輕飄飄地將閻王城城主解救黑衣使者的凌厲勁罡化於無形。   說起來話長,實際上,黑衣使者入險,閻王城城主搶救,窮神爺出手,僅是眨眼間的事。   此刻,嚴美芸劍勢疾落,黑衣使者措手不及,但聞一聲淒厲慘呼,黑衣使者一顆血淋淋人頭,早已迎刃而落!   血光一現,場中震駭!   嚴美芸卻笑道:桑姥姥,替您報一半仇了。   顯然,另一半仇指的是閻王城城主了!   閻王城城主冷眸一閃暴喝一聲道:火拼江心洲!話罷,紅黃藍三使者各揮兵刃,分找對象,混戰一起。   她在極忿怒情況下,猶然心機未失,陰惻惻向追命道道主笑道:閣下如果作壁上觀,千佛手一事就別作打算了!   追命道道主微一遲愕,乃轉向二女道:哈哈,領教中原神劍弟子的獨門劍術,正其時也!   鳳、墜二女不敢違抗父命,雙劍錚鳴加入戰圍。   窮神爺咧嘴齜牙一笑道:追命道道主,該輪到哥們玩玩。他人急掌更急,一掌甫出,跟著千年籐杖上打下封,也與追命道道主打了起來。   場子上十四人七雙捉對廝殺,只剩下當事人中原神劍與閻王城城主,相互凝神,氣氛反較打鬥人顯得肅穆。   閻王城城主陡的面罩一拉,桃花其面,妖嬈之容,臉上卻充滿了肅殺之色!她陡由懷中取出一件外門兵刃。   乍看起是一隻軟棒,注目一望,這軟棒僅有三尺來長,棒頭是蓮花狀的花蕊,此刻蓮花怒放,金葉銀心,冒著森森寒氣。   她兵刃一亮,反而嬌媚地笑道:姓嚴的,本城主的蓮花棒,替尊駕準備十數年了。   中原神劍嚴子和心頭一凜,忖道:棒頭蓮花,必有意料不到的變化念罷也由腰間取出一長可四尺的軟劍。   這軟劍一出鞘,登時丈外皆紅,一片血光,他跟著內力一貫,劍身倏的筆直,那血光卻益發懾魂奪目了。他以指彈劍,吶吶自語道:先祖師,請恕弟子毀去誓約,又用這口血光劍   哈哈哈!   咕咕咕!   生死決鬥的剎那,兩人相顧而笑,笑聲淒厲,笑聲震撼著彼此心靈,那懾人心魂的笑聲甫落,這一雙又引起血劫的主事人,已然棒飛劍舞,酣戰一處。   太陽逐漸的爬高了,由辰刻已然到了午牌,但見劍光血影,激戰仍未已,此刻場中雙方卻有了勝負了。   閻王城城主座下的黃藍二使者,連連擊斃江心洲的高手數名,她倆也一傷左臂,一創右腕,卻兀自裹傷再戰,與杜仲仁及簑衣公再接再厲。   紅衣使者功力較強,與傷勢甫癒的莊主夫人荊珍廝殺,表面功力悉敵,可是荊珍已然有些嬌喘。   追命道道主的二女鳳兒迎戰芙蓉仙子吳彩雲,墜兒力拼小蘋,她母女顯得著著走險,漸感不支,幸虧嚴美芸居中插手,她是這場惡戰中負責使局面平衡的人物。   窮神爺與追命道道主到了真力相拼之地。   兩人已然收去了兵刃!   兩人手心相接,各以內家火候,企圖震斷對方心脈,但錙銖並較,恐怕一個時辰內難判上下。   兩位主事人中原神劍嚴子和與閻王城城主,此刻劍如瑞雪飄紛,罡氣千重,棍似龍盤虎踞,狂風萬丈,已然分不清人影。   顯見,這火熾局面再演變下去,中原神劍嚴子和方面不太有利。   固然嚴子和與窮神爺不會折在敵方手下,但牽一髮動千鈞,荊珍處已然顯露敗象,杜仲仁與簑衣公看樣子頂多再支持三十回合,頂糟的要算吳彩雲與小蘋了。   敢情她母女非但沒有還手之力,就連招架之功也沒有了。   中原神劍嚴子和看清了這局面,急念:如不在瞬間制住閻王城城主,後果難堪設想。   一念及此,神功暗注劍身,血光劍立化一片光雨,掣起三尺鋼石為穿虛芒,已將閻王城城主圈陷於風雷交作般的劍海鋒山之內。   閻王城城主一見對方變式,凌厲至極,威武無儔,登時陰沉的一笑,忖道:埋骨深山,苦學今日,就看此一舉。   倏的,振腕一抖,蓮花棒倒曳反掄,一團森森罡氣間,棒頭蓮花錚然作響,蓮花花蕊暴旋,絲絲絲!五縷指粗氣體,像箭也似衝破對方光雨,潑剌攻到!   中原神劍嚴子和驀感身子一涼,知已受了內傷,急自內力一提,一股剛陽真氣護住心經要穴,不讓寒毒入侵,跟即左手劍振力抖了個劍花,阻住敵人綿綿不絕罡氣,於是龍吟一嘯,又即抽劍亮掌,右手電光石火般推出一蓬如火如荼的熱流!   閻王城城主登時心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人也踉蹌退了數步,強行拿樁站穩。   再一看中原神劍嚴子和臉色發白,牙關緊閉,知道彼此間誰也沒有佔到絲毫便宜!   她急念:自己蓮花棒打出的五行寒罡若換別人,準死無疑,他居然在受傷剎那,調元護穴,還能在百忙中傷我要害,憑這一點,他的功力在我之上。   心念一動,展觀場中的戰鬥,見己方三使者均已制了先機,急自一提真氣,發出了本門傳音示機暗號。   這暗號雖是一聲清噓,但它卻代表著分襲改為合擊的命令!   只見清噓一歇,驟變接連而起,黃衣使者,藍衣使者,陡的向杜仲仁,簑衣公虛攻一掌,猛的展開魑魍魅影身法,反朝荊珍左右掩襲而下。   荊珍與紅衣使者本就戰得筋疲力竭,如何接得住二使者的合力夾擊?她劍光微動,未能展開全力,已然左肩頭吃了一掌。   她一個踉蹌栽倒在地,紅衣使者冷嘿一聲,跟著就是一笛,另外黃、藍二使者,也不偷閒,雙雙出手,反向臨危的小蘋背後飛笛進招!   荊珍受傷地下,失去反抗能力,生命繫於頃刻!   小蘋與敵手墜兒武學相差霄壤,何況背後又來敵人,更是死期註定。   中原神劍嚴子和以及窮神爺等,雖也看見當前情況,但變起倉促,如想搶救,已是為時過晚。   眼看血劫將成,孰知變化又起,一倏勁影快如鷹隼,由空中折身下降,一記劈風掌,直朝紅衣使者的腦袋拍出。   紅衣使者一辨掌風,知道來了勁敵,逼得搶救自己,放過荊珍,忙即錯步翻腕,抖動銀笛,錯眼間,與來人拆了五招!   在荊珍脫險剎那!   這當兒,偷襲小蘋的黃衣使者驀被一口脫手飛來之劍擋住去路,只好先行自保。   敢情以劍當暗器用的正是嚴美芸,她週旋於莊內四五處打鬥間,看到娘已出困,小蘋危在頃刻,人急智生,寶劍脫手飛出。   黃衣使者被來劍一阻,身形一緩,嚴美芸展開了一波三起浪的獨門輕身術,再次將寶劍握在手中,與黃衣使者交上了手。   但她顧此而失彼,一人不能二用,阻住黃衣使者,卻無法擋住藍衣使者。在此飛劍救人的指顧之間,那藍衣使者快若幽靈,一聲尖銳劃空聲中,倏的寒芒一閃,銀笛振腕抖出。   驀地血光一現,在場人均各側目望去,不料橫屍於地者,竟是藍衣使者。   藍衣使者猝然致死,卻使在場者的正邪兩派,無形中停止了戰鬥!   這變化太突然了!   這變化令人無法想像別說藍衣使者偷襲的對象小蘋功力淺薄,即使她真的了得,在全力對付墜兒時,也無法不動聲色而殺人於無形。   閻王城城主悲叫聲中向藍衣使者屍體撲去。   追命道道主不知為何也繼閻王城城主而至。   這一代雙煞人物,都凝視著死者的眉心,只見死者眉心現出一個比針眼大不了幾許的小洞,微微透著血絲,如非細心查看,決無法看到。   在戰鬥告一段落之際,中原神劍這方面人,又聚在一起,那出手突襲紅衣使者的不速客,也與中原神劍嚴子和、窮神爺參禮相見。   窮神爺揚眉笑道:錢鐸,嘿嘿!你這小子來得恰當其時,敢是重新拜師,學會了馬前課!   不用說,來者正是丐幫掌門人富丐錢鐸!   中原神劍嚴子和道:蒙老弟救了拙荊,老朽大恩不敢言報,只望日後有緣,必替貴幫略盡綿薄。   窮神爺哈哈笑道:姓嚴的,說話可得算數,日後丐幫找到尊駕時,別再藉著封門閉劍的招牌擋駕了!說著眉毛一揚,牙一嚙又道:錢鐸,說真個的,小子怎知江心洲有難?   富丐錢鐸道:這件事說起來話長,簡言之,是神醫向善的孫子大愚說的。   窮神爺止不住揚聲大笑道:又是那兔崽子。   嘿!牆頭上冒出個黑腦袋道:老要飯的,背後別罵人呀   小蘋一望那黑腦袋驚喜地嬌呼著:啊!原來是大愚弟弟嘛!   大愚腦袋一晃,跳上牆頭道:蘋姐,來的可不僅我大愚一人,多得很呢!   小蘋道:還有誰?   大愚偷眼一觀閻王城城主、追命道道主,只見他兩人也雙眸烱烱的果真凝視著自己呢!   他心頭狂喜,腦袋劃著圓圈,屈指數道:富丐錢鐸你們見過了,不在話下,另外,咱爺爺、二尺公、癲僧龐元、生死鴛鴦還有還有俺大愚大俠   嚴美芸童心未改,止不住天真的問道:喂!人呢?   大愚腦門一拍道:俺大愚大俠是前站先行,他們在船上等著這兒的莊主小子接駕呢!   他這裡話音一落,閻王城城主手指中原神劍嚴子和喝道:看來今日之局,難分上下,本城主將於短期內修柬奉邀,希望尊駕連同貴客們齊到君山一會!說罷冷眼一掃追命道道主,嘿然說道:君山之會,尊駕也有一份,哼哼!到時再領教!於是率同紅、黃二衣使者,將藍、黑使者屍體收攏好,躍出圍牆,長嘯而去。   追命道道主似是呆了半晌,倏然目透寒威,恨恨的將墜兒攔腰一提,說了聲:走話起話落間,帶同鳳兒離開了江心洲。   窮神爺突然一拉杜仲仁道:呵呵,無接有送,爺們替令姑父盡盡為主人之禮吧!   杜仲仁方一遲疑已被窮神爺腰攔一抄,電掣而去。      暴風雨過去,在場人的心情猶然沉重著。   死狀至慘的屍體,在日午當天的陽光下,蒸發著刺鼻的惡臭,風起了,風聲似在替死掉的人彈奏哀曲呢。   中原神劍嚴子和痛定思痛,老淚縱橫,吩咐手下將屍體重重厚葬,乃率同眾人到了養晦堂去。   養晦堂是他平日靜修之地,往常,這一明四暗的幽齋,除了主人荊珍外,任何人不許進來,今天自然情形例外。   此刻,他已向大愚問明了經過,知道大愚虛張聲勢,壓根兒就沒有二尺公等人到達江心洲的事,但他還要再問下去,因為他忖知敵人離去,大難並未因而消失,相反的,時間與歲月遞增,另一場血劫,勢必更兇險、更慘酷。   大愚說道:咱要講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然後再談正題!   小蘋忍不住插口道:大愚弟,你的毛病又犯了,賣關子。   大愚小臉一繃道:真的是大事,如非咱巧遇墜兒,非但窮神爺不能來江心洲,錢大叔更加到不了這兒了。   中原神劍嚴子和一傍感嘆地道:如果事情追根求底的話,救敝莊的當是墜兒了。   小蘋不服氣的道:她不過本事高一點,算不得什麼!   中原神劍嚴子和一捋銀髯,哈哈笑道:傻姑娘,墜兒非但救了敝莊,也救了妳的小命!   人家怎的不知道?   當藍衣使者,銀笛快抵姑娘背心時,墜兒以一種極纖小的針形暗器,抖手射中對方眉心!   唔!勿怪她爹爹氣得把她捉去呢,她她會不會因救我而罹險?   追命道道主是她爹,氣是難免,決不會有險的。   這就好了。   大愚!中原神劍嚴子和轉面說道:怎會在墜兒身上打聽出消息的?   大愚想了想道:這事應該由三個月前談起,那時咱同爺爺、三丈叟,與麒兒哥哥分手後,卻碰到了位身穿黑衣,蒙了臉的怪人,那怪人不問情由,出手就打,結果,爺爺被捉了,三丈叟受傷了,結果還是三丈叟帶著我跑了!   富丐錢鐸接道:三丈叟既要設法救神醫,又得養傷,還要照顧大愚,所以就趕到了敝幫窮神廟了。   大愚道:到了窮神廟不久,見到了窮神爺,又而,二尺公與癲僧龐元也來了,於是三丈叟向二尺公一說,那老矮老頭子真有兩下子,立時就斷出捉走咱爺爺的準是天喪門門主凌暉!   中原神劍嚴子和壽眉一緊,滿面凜然之色,嘆道:想不到這魔頭又出世了!後來?   二尺公與癲僧龐元一去未歸,誰曉得他倆救得了爺爺嗎?大環眼一紅,擠下兩粒豆大淚珠,呆著個臉道:於是我大愚便難開了窮神廟,在岳陽,在洞庭湖畔,希望能看到爺爺安然歸來,有一天,洞庭湖飛也似划來隻小船,下船的人赫然就是那追命道道主,同墜兒姐妹   中原神劍詫異地道:你認識墜兒?   自然認識了!大愚說著一擦眼角,咧嘴笑道:因為墜兒在螺山幫過麒兒哥哥的忙,咱也在場嘛,咦?   說著,陡見嚴美芸眼圈發紅了,不解的晃著腦袋道:喂!妳哭啦,唔!八成是俺提到了麒兒,妳想麒兒了?   他此刻仍未知麒兒到過江心洲   嚴美芸小嘴一撇道:哼!誰想麒兒?你這黑小子真討厭!偷眼一瞥小蘋,見她正襟危坐,沒事人一般,暗道:怪!她剛才為麒兒發瘋,現下竟沉得住氣   怎知小蘋已得窮神爺傳音,保證麒兒未死,不然,她早已哭成淚人兒了。   富丐錢鐸一傍接道:大愚,你這淘氣的毛病何時能改?快對嚴前輩說出墜兒後來的事。   大愚點點頭續道:墜兒一下船,就飛了我一眼,我想:她一定有事約我談話了,果然在我一轉到岸邊一隻空船時,她匆匆的問我:麒兒呢?   小蘋插口道:你怎的說?   我卻反問她說:先告訴我妳去那裏?不然,咱大愚是不會平白講的。   你呀,真頑皮,墜兒該不理你了!   恰恰相反,她告訴我她爹追命道道主應閻王城城主之約,趕往江心洲要毀中原神劍嚴子和全家。   中原神劍嚴子和感嘆道:一場印證武學,造成無邊殺劫,唉!可見作人的道理,就不該有個瞋字。   大愚大嘴一裂笑道:嚴老前輩,要知這年頭可不興好人呀!說著腦袋一搖,又盯了眼嚴美芸他顯然注意她了,他感覺這妞兒似乎對麒兒哥哥並不簡單。   他輕咳了聲續道:於是墜兒問我麒兒哥哥去了那裡?嘻嘻,你們猜我怎麼說?哈哈!當時靈機一動,脫口叫道:不好啦,妳那麒兒也到江心洲?他與嚴前輩是忘年之交!   中原神劍嚴子和頷首稱許道:大愚,不料你,小小年紀,竟而聰慧至此,可見墜兒相信了你的話,才不惜違抗父命,救了小蘋。   大愚益發得意地道:當時,墜兒說完話就走了,不意窮神爺又來了,咱跟窮神爺一提此事,嘿嘿,他匆匆交待我轉告錢鐸大叔,一拍屁股沒有了影子,後來   富丐錢鐸接道:大愚回到了窮神廟一說,錢某人感到事情嚴重,就帶同大愚趕來了江心洲。   嚴美芸突然美目連閃,似是想起甚麼,嬌呼聲道:怪呀!談了半天,窮神伯伯怎的未回來?   中原神劍嚴子和略帶驚訝的口吻說道:窮神兄帶杜仲仁監視敵人撤退,按說早該回來了。   大愚腦袋一晃道:千萬別送人不成,又在莊外打起來了。   中原神劍嚴子和振案而起道:我們去看看!   眾人甫離養晦堂,卻見一人悄悄的往後院落跑去。   小蘋急呼道:她是嚴伯母荊珍呀!   中原神劍嚴子和驀地心中一動道:快去追她      再說窮神爺半挾半扯的將杜仲仁帶離了莊院,其實,他並沒有真的送閻王城城主和追命道道主,無疑的,此舉與麒兒的生死之謎有關。   原來他下井入水之際,發現的白晃晃物件,竟是一張人皮面罩,他當時略一察看,已忖知這是怎麼檔子事。   敢情那面罩繪著個面像,赫然與麒兒一模一樣!   他因聽過杜仲仁與鬼醫巫信的對話,是以他推斷出這人皮面罩,是杜仲仁用以冒充麒兒的。   於是他朝杜仲仁將人皮面罩一晃道:呵呵,爺們還是心照不宣,但你得實話實說。杜仲仁一見人皮面罩,嚇得往地上一跪道:伯伯   窮神爺道:老人家最討厭磕頭蟲,先起來!   杜仲仁戰兢兢立起道:伯伯,千萬不得將此事說出。   窮神爺感嘆地道:放心,要說不會等到現在啦!精眸一閃,嚴肅地續道:麒兒呢?   在地窖內。   你怎生將他放入地窖的?   自小蘋與她娘將麒兒傷處敷過藥走後,我就悄悄的溜入房裡了。   之後?   我見麒兒尚未清醒,就點了他的穴道!   竟會不殺他?   姑母說房中留下血跡不大好。   哼!世上有你這內侄,就有幫兇的姑母,真的相得益彰了,又後來呢?   小侄戴上鬼醫巫信送的面罩,就往前堂去見小蘋!   哦,小蘋定然把你當成麒兒了?   是以小蘋一見面就罵道:你敢來見我你殺死了我的爹   你怎的說?   我裝作麒兒的口吻道:沒有殺死妳的爹,更沒有企圖非禮,不相信我,死給妳看   於是你就跑到了菓木園的井邊。   我一到了井口,見小蘋同她娘快追來了,立時用腳踢了塊石頭,咚的一聲,石頭落入井裡了。   虧你想得出!   自然她母女將石頭當成麒兒了!   但那人皮面罩呢?   小侄怕人皮面罩被人發覺,踢過石頭,也將人皮面罩丟在井裡了,又誰知您老人家   哈哈哈這叫作人算難勝天算!   窮神爺話音一落,黑臉蒸騰著煞氣,雙眸冷焰暴射地道:小蘋母女被騙,你見莊內人趕往井口搶救麒兒,乃與爾姑母一商量,將麒兒點了穴道,押入地窖,正擬動手殺戮,卻不料,令姑父以傳音功夫呼喚於你,因而保住了麒兒之命   杜仲仁臉色一紅一白,無疑是承認了窮神爺宣佈的罪狀,他顫抖地,不安地,又噗咚的跪了下來。   窮神爺精眸如電的一閃道:起來,帶我往地窖!   杜仲仁忖知窮神爺所以肯善罷甘休,無非這件事關係至大,牽涉到姑母身上,不然,他不會放過自己的。   他天膽也不敢跟窮神爺耍花槍,是以他略一躊躇,一躍而起道:伯伯快些來!   他躍過圍牆,疾走如風,他反而比窮神爺顯得更著急了。   你道為何?原來他在送麒兒於地窖時,連點麒兒三道死穴,如果搶救不及時,麒兒準死無疑,他自己再有姑母溺愛,恐怕也難逃活命!   終於地窖到了!   地窖是中原神劍嚴子和藏酒的地方。   那地窖並不深,連接莊主夫人的睡房,只要通過一狹長梯道,就可一目了然!   二人先後到達地窖!   但見酒甕如山,酒香撲鼻,可是麒兒卻不見了。   杜仲仁連連驚呼道:他去了那裏?去了那裏?   窮神爺遊身疾走,倏見一酒甕之上,有人用石灰寫了幾個字,寫的是:代誅麒兒,只為世仇,如尋屍首,大水悠悠。下款並未書寫姓名。   窮神爺看罷淒然一嘆道:麒兒呀!麒兒,看來你這孩子真該短命了!      距離江心洲四十里外的棋盤山   此際,斜風酷雨,時近薄暮,泥濘的山道上,正踉蹌的跑著個人揹人的兩個年輕少年。   背上的不過十五六歲,面色火紅,紅的發漲,時而牙關緊咬,鼻頭微哼,好像忍受著莫大痛苦。   揹人的年可二十許,身材魁偉,劍眉星眸,面皮微黑,一臉勞累奔波之容,但依然掩蓋不了他那堅毅而粗獷的偉男子氣概。   那粗壯少年突然腳步一收,仰天一嘆道:人一慌,怎生偏往絕路走!敢情山道險峻,已然無路可走。   半晌,背上少年聲如蚊吶的道:強哥太累了,放下麒兒吧!   粗壯少年喘了喘氣,果然在灌木林內,找了塊較乾之地,乃將麒兒輕輕放下來。   他望著麒兒更加紅腫的小臉,哽咽的道:愚兄鐵錚強救你不成,反而害了你!   無疑,這一雙少年,一個是麒兒,一個卻是麒兒於岳陽城郊山麓,在百花娘淫毒之下,搶救出困的鐵錚強了。   麒兒口角牽動著,紅腫的小臉抽搐著,顯見他強忍著一種極為痛苦的內傷,有頃,他淚光盈盈的道:強哥,這是命,你冒著生命危險,救我離開江心洲,已然盡到最大的努力了。   鐵錚強望了望麒兒痛苦掙扎的表情,悲忿地道:究竟受的甚麼傷啊?   杜仲仁點了我三處死穴,血脈受阻,血液凝結於心經鳩尾巨闕三處要穴,是以我胸口膨脹,手臉發腫,身子像撕裂般的難過。   待愚兄揹你找個城鎮,設法請個郎中看看!   來不及了,刻下小弟已感血脈騰騰震動,說不定頃刻間就會血管爆裂而亡!   麒弟   鐵錚強是位性情剛烈,鐵錚錚的漢子,一聲麒弟,放聲大哭。   麒兒慘然道:強哥,別難過,人終究是要死的,但請幫我做幾件事一口氣喘不過來,臉色由紅轉紫,眼角透著血絲。   鐵錚強虎目圓睜,淚水奪眶而出道:可憐的麒弟,你說吧!   麒兒突然牙齒打顫,身子直抖著道:抱住我我我身子突然發冷了。   鐵錚強趕忙脫下長衣,披在麒兒身上,這才席地而坐,將麒兒抱在懷裡,緊緊摟住。   麒兒顫抖的道:留在世上的事太多了叫強哥怎生辦的完?唉只好揀重要的說了!   鐵錚強感到麒兒身寒如冰,趕忙將臉兒一貼道:儘管說吧?愚兄雖刀山鼎鑊,也得完成。   他已認為麒兒沒有救了。   麒兒說話異常艱難的道:我死後,可將屍體送到江心洲   鐵錚強驚呼聲道:他們都想殺你,你你這樣作,豈非叫仇人如願以償?   正是叫他們高高興興,才這樣作的!他急喘了一陣,接著道:第一:強哥見到中原神劍嚴子和的女兒嚴美芸時你說:麒兒死了,麒兒不會找她爹報仇了,勸她不要再氣麒兒了。   麒弟   第二,你要找到小蘋,小蘋是芙蓉仙子吳彩雲的女兒,她們可能仍在江心洲,那時你可說:麒兒死了,麒兒作鬼也會保護小蘋的   說著,一口腥血由口中吐出,濺滿了鐵錚強長衫。鐵錚強一面流淚,一面替他推揉胸口,良久,麒兒的聲音愈發低弱的道:還有最重要的一句話對小蘋說,強哥不要忘記。   不會忘記的,麒弟快說!   他此刻已發現麒兒是燈殘火盡,離熄滅沒有多久了。   麒兒斷續地道:你說:小蘋呀,麒兒沒有殺害鐵膽銀鏢鄭堃,更沒有企圖玷污她清白,麒兒永遠把她當神仙般看待   麒弟弟   麒兒不再言語了!   麒弟弟   麒兒身子已然僵直了!   鐵錚強抱起麒兒,狂呼怒號,幾近瘋狂。此時,風大了,雨卻停了,風聲在深沉的山夜裏,宛如鬼聲啾啾,令人淒絕斷魂。   良久,鐵錚強強止住心中悲痛,本能地伸手一摸麒兒胸口,胸口在輕微的跳動,敢情還未絕氣。   鐵錚強在絕望中產生了希望。   儘管他也知道這希望又何嘗不是無望呢!   他匆匆的將身上的衣服悉數脫下,然後很謹慎的全穿在麒兒身上,深秋山風像刀子也似地吹來,但他已忘記了冷,他要麒兒儘可能的多得些溫暖!   赤身露背的他,挺起胸膛,揹起了麒兒,冒著寒風,又踏入了泥濘的,全然被夜神吞噬的山道上。   一個時辰過去了!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   鐵錚強由心坎深處,冒起縷縷寒意!   他真的絕望了,敢情鞋穿肉綻,奔波了半夜,依然仍在翠屏疊嶂的深山裏!   他屏息凝氣,極目向四週望去,黑的一片黑的死的死的像一個個屍體縱列著的黑鬱鬱山峰。   他呆若木雞了!   他已然無淚可流了!   他試探的迴手向麒兒胸口摸去,倏的,他又把手縮了回來,他不敢作此試探,他不敢想像一旦麒兒心脈停止了活動,那將是怎的個結局,他只有只有把麒兒當作活人,認為有救。   忽然,面前閃爍著一片火光。   鐵錚強心頭怦的一跳,暗念:有火光必有人家。   希望又重現了,他將麒兒的生死,寄托在那火光處,他加緊了腳步,向著那發火處疾奔!   一程又一程,不料火光看似近在咫尺,走起來卻遠如在天邊,他黯然一嘆道:夜間觀火,近似遠,遠若近啊!一念及此,驀感腳下一陣刺痛,幾致寸步難行。   他忍住眼淚,咬著舌尖,舌尖的痛楚超過了腳下的痛,於是他又能挪動了。   不知經過多久,火光已呈現眼簾!   那是一座孤零零的,生有野草荊棘的墳墓,墳墓石碑前火光熊熊,正在燃燒冥錢紙。   火光的來源在此。   何以有人燒化的冥錢紙,而不見燒冥錢紙的人?   在此深山野谷,一丘孤墳裡,鐵錚強不禁心頭惴惴,他再是天生的膽大,也為這悲慘的、淒涼的,而又摻雜著神秘而離奇的景象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壯了壯膽又往前移動數步!   他陡見圍繞在孤墳的四週,似有物在蠕動!   他注目一望,好像是一截截被斧鋸砍斷的樹根!   可是樹根怎的會動呢?   驀地樹根暴長了!   他心頭疾撞,再一凝神望去,不禁脫口驚呼道:不好了,無頭鬼,無頭鬼,好多的無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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