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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貍貓太子計難逞

天魁星 柳殘陽 12259 2023-02-05
  仇忍的雙眼微微瞇合著,但是,自那微開一線的眼中,卻透露出一樣光芒:極端冷酷,如此狠厲,又如此寡絕;深刻的仇恨像毒蛇似的啃嚙著他的心,至極的憤怒如火一般燃燒著他的魂魄,他的全身都在痙攣;都在痛苦的扭絞,汗水自眉梢滾落,但他卻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忍耐著|像一個幾乎要窒息的人,卻不掙扎。外面,屠繼成的叫罵聲不停,粗厲刺耳道:姓仇的,你還在道上稱上什麼字號?你簡直半點人味也沒有,你居然孬成了這樣?你的老婆就攢在我們手裡,我們正要零零碎碎的拾掇她,你就不想來救她的命麼?你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我們宰割了?仇忍呼吸急促,額門上的筋絡浮起,並在一下又一下的跳動屠繼成的吼罵聲仍然不絕道:談什麼仁義,論什麼恩情?呸,仇忍,你根本不配沾上邊,你完全是個托空言,畏艱險的偽君子,是個膽小如鼠,虎頭蛇尾又自私自利的青皮無賴,一個連老婆都不敢救,又護不住的男人,還是個男人麼?你乾脆閹了去珠!仇忍狀似老僧入定,不應不睬。

  隱在掩蔽處的屠繼成卻越罵越有氣道:有種的就滾出來一決雌雄,分個生死存亡,仇忍,我傷過你,殺過你的家人,燒毀你的家園,更擄來了你的老婆,把她當囚犯一樣關著,當婊子一樣供我的手下玩樂,你就沒有一點感覺?你還不趕快來找我報仇?姓仇的,我在這裡等著你,我隨你挑選任何方式與地點,雙方用血來解決這段齊天的恨抖動了一下,仇忍依然沉默如故。屠繼成暴烈的大叫道:你們若是再不出來,老子先叫人在光天化日下輪姦你姓仇的老婆,然後再放把火燒你們往外竄這時,一個粗啞狠厲的嗓音接了上來道:老屠,姓仇的那幾個兔崽子是不是還在裡面,我看頗值得懷疑,怎的叫了這久的陣,卻連個屁也未見他們回響一聲?屠繼成火辣地道:岑鶴夫婦說他們還瘟在樓中,必不會錯,這些死皮賴臉、只會暗裡傷人的東西,如今是嚇得不敢往外伸頭了!

  童梅的聲音有如破鑼般道:姓仇的最是疼愛他那婆娘,你一再拿著他婆娘辱罵,又明白告訴他要對付他的女人,怎的姓仇的卻仍不見動靜?老屠,我看有問題!屠繼成大聲道:有什麼問題?一定是他們含糊了!泛泛一笑,童梅道:含糊與否,是另一回事,哪有一個大男人在要眼見他的老婆受到這等污辱之際,卻不聞不問?天下有些甘戴綠頭巾的活王八,但姓仇的絕不是此等角色,何況,他冒險而來,主要為的還不就是救他渾家?屠繼成憤怒道:鬼婆子,妳是什麼意思?童梅重重地道:他們不出來,我們不會衝進去嗎?屠繼成的嗓門拉得好高道:這些野種要是有骨氣的話,就該大大方方出來與我們明明白白的見過真章才對!童梅在叫道:什麼節骨眼了?哪來這麼些對與不對?我們一擁而入,三不管先放倒他們才是上策!屠繼成又咆哮起來道:姓仇的,我們把你糟蹋得不像個人樣,而你也殺害過我們的拜把子兄弟,彼此之間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誰也饒不過誰,老子們早已處心積慮的等待著這一時辰的到來,你何不乾脆明著現身一拚?生死存亡也落得個好漢之名童梅揚聲道:怎的仍不見回應,莫是不在樓裡了?

  就在白髮鬼母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樓上已突然響起急劇的撲騰聲與連串的叱喝怒罵聲,金鐵交擊,宛如正月的花炮!快得無可言喻,跟著一陣嘩啦的翻滾,兩個粗大的身體自樓梯上端跌落下來,甚至沒有嘶號怪叫響起,這兩個滑梯滾下的漢子,業已變成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了!樓門邊,人影突映,又有三個人翩然撲進!隱身梯底的仇忍驀地動作,他滿腔的怨恨和憤怒像火山一樣突而迸發,四枚認命圈一齊脫腕暴射,剎時間,彩芒閃飛,銀弧迴旋,彷彿千百個虹圈擴展交織,流空縱橫!於是,只見鮮血摻合著腦漿濺洒,紅白立映,形成了幾抹極快凝聚又極快變化消失的怪異圖案,吭,吭連聲,三名大漢尖號者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倒摔而出|連檻都未能跨入一步!認命圈飛回仇忍手上,他身形微轉,又回到了樓梯底部,神色冷漠,目光冷清,平靜得就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件一樣。

  他已明白,方纔屠繼成與童梅的對話,目的只是想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使他們在對方的交談中產生錯覺;然後,對方再暗裡遣人由樓上窗口掩入,會合外面衝進的同黨作第一波牽制,以接應八忠社的主力,這一次的行動,八忠社方面仍是試探的成分居多。現在,仇忍等人已經給了八忠社那邊試探後的答覆了,而這答覆卻是結結實實的,血淋淋的!一片尖銳的破空之聲刺刺密響,飛蝗驟雨也似的利箭立時射到。亮晶晶的鐵簇流燦穿舞,奪、奪連聲釘滿了門柱梯板!仇忍隱坐梯後,毫髮無損,他連正眼也不朝外瞧一下。此刻換成童梅在吆喝了道:仇忍,你好奸刁狡猾,可真是悶著頭在那裡隱著幹呀,不吭不響的,下手卻恁歹毒,你有本事,就站出來,讓我們明刀明槍分個高低仇忍唇角微撇,根本不答話。

  白髮鬼母童梅又敞開嗓門叫道:仇忍,小兔崽子,你沒聽見祖奶奶的話麼?是好是歹你倒是放個屁出來聽聽呀!目光是冷森又酷厲的,仇忍在等待著,非常有耐心的等待著,他知道,總有一方會忍不住的,而哪一方先動手,便注定了要先吃一記當頭棒!這時,梯口上傳來屈無忌低促的聲音道:仇老弟|你安好麼?仇忍平靜地道:我沒事。屆無忌又在問道:方纔由上面滾下去兩個該死的傢伙,你看見了?仇忍道:他們就躺在這邊,全死了。屈無忌壓著嗓門道:這一對寶貨是從樓外飛撞進固盈盈他們住的那間房子,然後推門撲出來的,正好由我和凌老兄二人各自收拾了一個仇忍眼睛凝注門外,回應道:老哥,你們多加小心,八忠社的爪牙們一定還會冒死朝裡撲,先前屠繼成與童梅故意一唱一和,企圖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實則他們嘴裡在講,暗地卻正在安排人手算計我們

  屈無忌傳過聲來道:我省得,老弟,包叫這些邪龜孫吃不了,兜著走,姓屠的和童梅丑老族人婆這幾下子障眼法,瞞不過我們的招子!頓了頓,屈無忌又問道:你那裡剛才也起了一陣騷動,老弟,可是有什麼變化?仇忍道:三個漢子往門裡衝,又加上一輪箭雨。屈無忌急道:那三個人呢?仇忍道:那三個人如今業已不能算是人了。響起幾聲低啞的笑,屈無忌道:幹得好,老弟,我們在這幢小樓裡,便盡量設法多放倒他們幾個,以為稍後到外面正式展開場面對陣時減輕壓力。仇忍問道:老凌好吧?又響起笑聲,屈無忌似是回了回頭,過了片刻始道:他如今縮在樑上,就像頭老猴子似的潛伏著唇角勾動了一下,仇忍道:他的傷敷過藥屈無忌忙回道:早敷過藥了,還經過包紮了一番,幸而傷得不重從梯板的間隙中望著門外的動靜,仇忍的聲音很輕道:耐著性子等吧,老哥,現在就是等他們自己上門了

  梯口上沉默了微頃,屈無忌的腔調似是十分謹慎地道:老弟仇忍視線上仰了一下,道:什麼事?彷彿微微猶豫了須臾,屈無忌才慢慢地道:那屠繼成與童梅兩個老混帳,先前對你的辱罵要挾,乃是激使你鋌而赴險以逞其陰謀的一種詭計,你可別心裡盛不下,一時衝動便正著了他們的道仇忍極其平淡的道:這個,我自有數。他們激不了我。屈無忌低沉地道:那些狗娘養的狡猾得很,無論他們出什麼歪點子,老弟,總要詳細分判,以不變應萬變;我也認為他沒這個邪膽敢在此時此地將弟妹弄到我們眼前來,現在他們唯一可以要挾我們的手段便只有弟妹的安全,他們定然會非常謹慎,不使我們有輕易奪回弟妹的機會仇忍道:我曉得。   他才說到這裡,正對門口的五丈多遠處,那幾株糾結的柳樹蔭影裡,突閃出來六七條人影,第一個映入仇忍眸瞳中的形象,赫然便是那赤髮赤髯,容貌獰惡可怖的八忠社之首|幻尊屠繼成!一見到屠繼成,仇忍立時呼吸急促,血騰如沸,滿口鋼牙全挫到了一處!屠繼成的後面,影綽綽的似是白髮鬼母童梅在移動,另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醜怪人物散立四周,仇忍可以大略分辨出來,他們全是鬼家幫的成員|那生了一雙金眼珠的侏儒,是金眼鬼夏川。碧目的免唇怪人,是碧眸鬼夏山,那麻臉跛子,是千里鬼簡炎,那沒鼻子的妖怪,是嘯魂鬼季文懦這一個一個活在陽光之下的鬼物,他們以往所加諸於仇忍身上的迫害,仇忍對他們的怨恨與痛惡,都絕不比八忠社的虎狐來得稍輕!這些人,鬼家幫與八忠社的人,全是仇忍在睡夢中詛咒,在清醒時刻骨縈心,用血的影像凝結了一張臉譜的人,他恨不能撕碎了、剁爛了一個個聚集著無比仇與怨的形體!但是,此時他卻強行壓制著自己的激動。他以一種冷酷得有如刃鋒般冰寒的目光注視著那邊。

  在屠繼成與鬼家幫的怪物圍繞下,是一個女人的身體|一個身著污穢白衣,披頭散髮的女人身體,那女人正匍匐於地,長髮披落面前,她是異常孱弱般在掩臉抖索仇忍的心腔驀然緊縮,冷汗涔涔,雙目幾乎突出了眼眶,他定定的注視著那個女人。屠繼成瞪著這邊,振吭大叫道:仇忍,你看清楚了,對著我這裡看!仇忍正在一霎不霎的注視著,禁不住渾身痙攣怪笑一聲,屠繼成道:這個熊婆娘就是你的女人,她叫鳳嘉琪,對麼?限你半炷香時刻之內,便給我滾出來束手就縛,當然也要包括姓屈的和姓凌的兩個野種,否則,我便糟蹋這姓鳳的賤人給你們看!白髮鬼母童梅走近了兩步,夜梟般怪笑道:那可並不好看呢,姓仇的,這般蔥白水淨的一個小娘子,被那等粗魯得如狼似虎的一干漢子輪著玩弄,卻是怎的一副光景?呵呵,更莫論刀口子割在她那細皮嫩肉上又是如何叫人心痛法仇忍目光凝聚,死死盯住那瘦怯怯、弱生生,形狀畏懼又瑟縮的白衣女人,白衣女人長髮披面,看不清她的模樣。

  屠繼成大吼道:姓仇的,你在外面奔波求助,日思夜想,受了多少累,吃了多少苦!為的還不就是要來這裡救你妻子?如今你妻子就在你的面前,你還不趕快替她擋災?莫非你就真個忍心到眼睜睜地看著她受盡折磨凌辱而死!死在你眼皮子下?仇忍咬牙欲碎,眸瞳中光芒如火,赤中泛青;他滿頭滿額的汗水,全身肌肉緊縮,雙手握拳擊掌,一種無比的激動震撼著他,幾乎使他血管迸裂,整個軀體都要炸開來了!那邊,白髮鬼母童梅又叫嚷著道:男子漢大丈夫呀,就這麼個不爭氣法?路見不平猶要拔刀相助,自己的老婆落得這等凄慘境地,卻居然乾瞪著眼看把戲?姓仇的,你不是天魁星你是窩囊廢啊屠繼成大喝道:姓仇的,再三考慮清楚了,要是你們不在時限之內出來受縛,你老婆即將遭到的磨難,會使你終生也忘不了!童梅吼著道:時間不多啦,姓仇的,你琢磨著吧!

  仇忍看著看著,忽而臉上緊繃的肌肉鬆懈下來,眼瞳中的光芒也由暴厲而逐漸轉為沉靜,他握拳的手伸展開了,像如釋重負般深深透了口氣,甚至,唇角上浮起了一抹近乎揶揄的笑意而屠繼成又在急吼的大叫道:仇忍,你瞎了眼,迷了心,抑是破了膽?這是你的渾家,你的老婆,你就這麼怯懦?若不出來替她擋災,我們會一丁一點兒的將她活剝了皮!童梅也扯開喉嚨吼道:你這個沒心沒種的傢伙,仇忍,你算那一門子的江湖人物?你簡直不要顏面,你不是個男人!屠繼成厲聲道:姓仇的,你們再不出聲,我馬上叫人輪姦你的婆娘|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輪姦她,我看你再如何去做人!童梅跟著吆喝道:那可是牛高馬大、兇神惡煞似的十條壯漢呢,姓仇的,你估量著吧,你那又白又嫩又嬌柔的娘子可吃得消?這等罪,遭受起來不是人消的罪啦,何況你心中那口氣便平得了麼?屠繼成粗暴地道:現在只剩一點時間,仇忍,你要好生把握住,我們絕不拖延。時限一到,立即動手,叫你後悔終生,一輩子無顏見人!   仇忍坐在梯底,穩如磐石,毫無動靜。在梯頂上的級板間隙中,忽然露出了屈無忌倒映的面孔,屈無忌任是倒著臉出現在梯板的空隙間,卻能看得出那張臉孔的焦灼惶急之色來道:老弟老弟仰起目光,仇忍安詳的回答道:我在這裡!屈無忌注視,急迫地道:你來了,想不到他們真敢冒這個險,把弟妹押到我們眼前來;老弟,刻不容緩啦,他們會迫她呀仇忍聲如古井不波道:老哥不用急|屈無忌焦躁地道:那些畜生不如的野種不是在嚇唬我們,他們真會做得出來的,老弟,我們絕不能讓弟妹再受折磨,馬上就該衝出救她!搖搖頭,仇忍道:不必。   屈無忌又驚又怒又激動地道:我不管你怎麼說,老弟,我無法忍受這樣的羞辱,弟妹是為了我才失陷在八忠社那群豺狼手裡,我已經傾此一生之力也無能稍加補嘗她所遭至的痛苦,豈可再眼見她蒙難在即而袖手不顧?仇忍冷漠地道:沉住氣,老哥,你聽我說!屈無忌憤怒的叫了起來,面孔漲得血紅道:你能忍我不能忍,我們這次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救出弟妹,好歹都得一拚,如今正是時候,老弟,你再不同意撲出去,我便自己行動!仇忍簡潔地拋出一句話道:那不是她!猛的一怔,屈無忌疑惑地道:什麼?那不是她?你的意思是說,屠繼成挾持在那邊的女人不是弟妹?不是你渾家?仇忍道:就是這個意思,老哥,他們帶到我眼前的那個女人,絕不是我的妻子,絕不是鳳嘉琪!屈無忌道:你能肯定?仇忍毅然道:絕對肯定!   吸了一口氣,屈無忌道:但!他們業已說明了那是你的妻子,而且更帶到你的目力視線所及之處仇忍冷靜地道:老哥,從你的角度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你只是聽到他們的叫喊而已;由我這裡,卻能非常清楚的看到那邊的動靜,不錯,那個人的身材頗似嘉琪,但如確是我妻,她明知我在樓中隱伏,為何卻不出聲叫喚?更連面容都不抬起來朝這邊注視一眼,嘉琪斷不會如此做,我了解她就如同了解我自己。那女人自出現迄今,一直以長髮掩面,不用正臉相對;這與嘉琪如今的處境,她個人的習性卻是違背的,況且,那女人與我之間,缺少一種心頭上的呼喚及精神上的應和,我不否認,初見她時有過震盪,但只是片刻,我越看那女人便越覺陌生,越想越疏淡,如她是嘉琪,我不可能有此感覺,因為她不是,我才會興起這等反應,初時的震盪,只是本能的錯覺而已。   屈無忌喃喃地道:你可要弄清楚這不是失誤得起的事仇忍堅強地道:我不會錯,老哥,我與嘉琪之間自很早以來,就有一種微妙的感應|譬如說,她走在門外,我就可以斷定那是她,當她遠出歸來之前,我便隱然覺得她要回家了,她憂慮的時候,我心底亦積鬱不展,她歡樂之際,我亦在無形中開朗朗爽這種感應,至親之人多半都有,只要愛得深,戀得切,便會在不覺裡的思想相關,冥冥中互為吸引了咽了口唾液,屈無忌有些迷惘地道:真的?仇忍澀澀一笑道:是真的,老哥。屈無忌道:那麼,你斷定那女人不會是弟妹了仇忍頷首道:當然不是。屈無忌猶不放心道:可是,他們口口聲聲卻都指明那女人是弟妹!仇忍道:從頭開始,那些人什麼時候說過一句真話?乾笑一聲,屈無忌道:也有道理,相信他們所說的,不免就太憨了!   仇忍嚴肅地道:他們很急切地希望我們出去,目的無非是便於在外面下手而已,他們急切得太過分了,以至所玩的把戲便顯得不夠真實;說穿了,他們對於嘉琪的生死問題,又怎會顧慮得如此周到?所以,這是一個拙劣的騙局!屈無忌咧開嘴笑笑道:這些野種居然還要我們自縛自綁呢。他娘的!仇忍沉重地道:別說那女人不是嘉琪,便算她是,我也不會俯首就擒|如此一來,嘉琪的厄運如舊,更綴上我們陪伴,仇不能報,恨不能雪,連個喊冤的人也沒有了|這是只有白痴才會做的事,他們看錯了,我們之中並無白痴!打了個哈哈,屈無忌道:正好相反,我們一個個若非孔明,便乃諸葛!微微莞爾,仇忍道:說這樣的話,便要做這樣的事;老哥,人的精明與否,是表現在他的行動上,而非唇舌上。老臉一熱,屈無忌尷尬地道:這個,呸,當然!當然?說著,他趕緊縮回了倒現右梯板間隙中的腦袋。仇忍又將目光投注到門外。   恰好,屠繼成又再開始叫喊道:仇忍,你是要眼見你老婆受那十八層地獄的活罪?你這人熊!仇忍不響。屠繼成破口大罵道:你是孬貨、瘟豬、窩囊廢,無膽無種的東西,你是個遭閹的相公,是個天底下最下三濫的流痞,你丟你祖宗十八代的人啦童梅也匆忙怪叫道:姓仇的,你們再不亮相,馬上那婆娘就要遭殃!悶著聲,仇忍依然沒有動靜。屠繼成暴跳如雷的叫著道:好,好,看我就零剮了那婊子!童梅跟著嚷嚷道:你還不滾出來!姓仇的,你聾了瞎了麼?當他們所得到的又是一陣死樣的沉寂時,兩個人不禁都洩了氣,面面相覷,半晌作聲不得!在片刻的僵窒之後,屠繼成終於猛一跺腳,惡狠狠地道:罷、罷、算叫這三個豬頭胡猜胡碰上,著穿了我們的計謀|鬼婆子,這一招拉倒,使不靈了,叫你那妹子起來吧!童梅朝地下吐了一口痰,惱恨地道:這一計不靈,總會有別的法子,他們決然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二妹,別裝啦,起來辦正經的   那個一直在裝扮鳳嘉琪的女子聞聲之下,挺身一躍而起,她拂掉衣裳上的灰塵之後,順手將披散的長髮理向頸後,凸顯了一張蒼白而又十分美艷的面龐來,然而,這張面容儘管美,但卻冷得很,也僵硬得很,沒有絲毫表情,看上去,幾似戴著一副人皮面具!仇忍在梯後看得真切,不由微微冷笑,同時也將心中存餘的一點憂慮散盡了,他果然沒有看錯!這時,白髮鬼母童梅恨生生的在那邊道:二妹,不是我們的手段不夠高明,而是姓仇的幾個小子運道好,碰巧了,否則,早伸著脖子進了圈套啦那被童梅稱做二妹的女子,沒有任何情緒上的反應,語聲冷漠地道:只要不是因為我而弄砸的就行。童梅笑聲如一隻懷春的母狼道:哪裡話?二妹這是說的哪裡話來?二妹方纔的表演可真是精采極了,絲毫破綻不露,恨就恨計未得售,姓仇的他們走狗屎運啊那二妹淡淡地道:下一步,又該怎樣走法?童大姐妳可有了腹案?童梅嘆了口氣,道:這就要問老屠了。   屠繼成突然道:我們殺進去!二妹冷冷地道:合算嗎?要知道這樓閣之中空間侷促,難以施展,尤其對人多勢眾的一方更為不利,對頭們可以在狹窄的場地裡和我們纏鬥,用少數人爭取牽制多數人的功效!咬咬牙,屠繼成道:如今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方姑娘,拖下去還不知要拖到幾時,等到天黑,可就對我們造成大威脅啦!童梅也憂心忡忡地道:可不是,天一入黑,到處全是烏油油的一片深沉,人在黑暗中伏行潛移比在大白天容易得多,那時我們防範難上加難,但對方卻是佔足便宜了!屠繼成又道:我們人多勢眾,卻必須運用得宜。要在最適當的情形之下施展我們的力量,如果等到夜間,便空有優勢陣容,也發揮不了多大功用了二妹木然道:恁隨二位尊見,我附諸驥尾,效力便是。   格格一笑,童梅道:我說二妹呀,只有了妳,我們已不啻如虎添翼,多增了一支生力軍,有妳相助一臂,姓仇的他們幾個兔崽子就要吃不完,兜著走啦!屠繼成也奉承著道:一點不錯,天下武林之中,誰人不知雪娘子方玲的威名?誰人不曉姑娘的厲害?鬼婆子這遭能請來姑娘助拳,老實說,我業已像吃了定心丸一樣,早就踏踏實實的等著擺慶功筵了!童梅得意洋洋地道:怎麼樣?老屠,我早先不是在騙你吧!你還不相信我請得動二妹!其實你不知道,我這位二妹子,對一般人固是冷若冰霜,不多搭理,可是對我這老姐姐呢?她都一向是親近得很,頗為賞臉的哪!方玲淡淡地道:屠莊主與童大姐全別客氣,我受人之託,總也忠人之事,量力而為也就是了。屠繼成摩拳擦掌地道:好,方姑娘這麼一說,我就越發有勁啦,我們這就往裡闖!   方玲道:且慢,屠莊主,我們一撥往裡攻撲,卻仍須留一撥人下來在外面掠陣,也是護住莊子,免得人手全聚集向一個地方,萬一對頭另有幫兇的話便難以兼顧,若是腹背受敵,情況就危險了!一伸大拇指,屠繼成巴結著道:方姑娘真是智勇雙全,不愧女巾幗,當代蛾眉;有關這一層,我業已安排妥了,由我二弟,冥魑萬怯蠱,老三妖鈴卓秋,老四毒舌駱玖,老七絕心黎喜,老八狼臉趙奇五位,加上閻王筆朱慈,魂爪左宏,與最近趕來幫場的壺仙冉一樽,刀盾雙傑尤三逸、尤三英兄弟等共十餘名好手率領三百名弟兄護莊,我與方姑娘,鬼家幫的列位,以及另一位好友旋空斬曲龍帶著百名手下朝樓裡撲,這等陣勢,便算姓仇的與其同黨生有三頭六臂,也一樣要朝棺材裡栽!方玲沒有表情地道:照這樣看,制服他們應該沒有問題了。屠繼成信心十足地道:包管能將姓仇的和他的爪牙一網打盡,或者要經過一番周折,但最後勝算必屬於我方之手!   童梅咧著嘴道:趁早把這些禍害一併根除了,也算去掉一樁天大心事。二妹子,妳可不知道呢,這些日子來我們真叫難過,每一天都提心吊膽,疑神疑鬼的武備著,任什麼事也不敢做,就生怕人力一旦分散,會吃仇家乘虛而入,各個擊破。大家整日整月聚在一起,誰也走不開,也不敢走開,吃住全在此處,不說那等風驚鶴唳、草木皆兵的緊張了、光是這大群人的花銷,也著實夠受的,簡直是叫那仇忍把我們都封在龍虎山莊了,舊有的人不能散,新邀的幫手來了便住下,唉,真是越來越沉累啊,等待的卻就是這一天,好了,姓仇的終於找上門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只在一時,我們便非解決這段樑子不可,往後的辰光,能否過得安寧,便全在今天這一戰啦,二妹,多勞費心啊童大姐不必向我說這些,我們姐妹倆有交情,況且妳也許了我好處,為財為義,我全推不得,而我的習慣你清楚,只要答應插手的事,便一定要辦得乾脆徹底,我不是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   連連點頭,童梅忙道:說得是呀,二妹子,妳的作風手段老姐姐我可比誰都明白,妳的允諾,素是重如九鼎,妳一來,就差不多等於我們穩操勝券了方玲道:不敢當。童梅抬頭望了望天色,低聲道:老屠啊,準備朝樓進攻啦!屠繼成頷首道:我這就安排行動步驟。當屠繼成忙著在調兵遣將的時候,樓中梯級下穩坐著的仇忍也感覺出來敵人將要展開攻勢了,因為外面柳蔭下已經消失了屠繼成與其幫手們的蹤影,也不再聞及談話的聲音,代之而起的,卻是隱約的叱喝,短促的號令聲,間或傳來陣陣急奔中的腳步聲;而無形中,空氣也宛似凝凍了一般的僵硬與冷寂。仇忍等待著,他知道八忠社的對頭們已經忍耐不下去了,他們被迫要先行動手。在這種情勢之下,先動手的一邊,恐怕卻要先遭到損失!   上面的樓梯間隙中,又倒著出現屈無忌的面孔,他輕輕的叫道:仇老弟,情況如何?仇忍稍稍提高了嗓音道:他們大概要進攻了,老哥。屈無忌的聲音透著大開宰之前的緊張與興奮,他重重地道:來得好,遲不如早,我這廂業已迫不及待了!目光凝視門外的動靜,仇忍道:老哥,我判斷,他們的攻勢一定會相當兇猛凌厲,他們可能盡挑好手來對付我們!冷冷一笑,屈無忌道:管他好手劣手,一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什麼樣的角色也都相同|橫豎全乃肉做的,他!不怕挨刀,我們猶含糊什麼?仇忍道:老哥,不可毛躁輕敵,事事小心為上。屈無忌殺氣騰騰地道:你看著,老弟,我要不殺得他們人仰馬翻,狼奔豕突,不殺得他們神哭鬼呼,血流成渠,我就不是姓屈的所生所養!   仇忍忙道:冷靜點,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找正點子上,其他的人只要不為已甚,我們也不必太過辣手!雙眼中煞光隱閃,屈無忌咬著牙道:這些日子來,受的骯髒氣、忍的心中恨,已是滿盛滿裝的了,等的盼的即是這一天,老弟,這一天來到了,我們的仇辱便報個爽快,雪個乾淨,對這些披著人皮的禽獸,根本不需留情!嘆了口氣,仇忍緩緩地道:我又何嘗不是正望著這一天,老哥,但我們卻須把對象認清,我怕是殺開性於就有失天和了屈無忌低沉地道:這就要看他們是怎生個陣仗了,如若他們以多欺少,一擁而上,明擺著要大吃小,眾凌寡,我們總不成只能挨刀?他們一旦並肩子上,我們也就說不得要遍加招呼了!仇忍道:且等著吧,這就快要曉得他們將是個什麼陣仗了。   沉默片刻,屈無忌道:老弟,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仇忍苦笑道:可是嘉琪的事?屈無忌憂慮地道:不錯,如果待會血戰一起;對你渾家的施救問題,你可要預先在心裡存個底,有個主張。仇忍沉重地道:我怕難了!屈無忌不安地道:怎麼會難?仇忍低下頭,道:雙方一交刃,定然是個混亂又凄厲的場面,我怕一時脫不開身去救嘉琪,再說,她如今被囚何處也不知道,對方已有了防備,現在要救她,成功的希望也就不大了。恨恨的,屈無忌道:我們在這幢樓裡,被姓岑的耽擱得太久了,要不是姓岑的橫裡添麻煩而致驚動了八忠社的人,說不定我們早已空出時間來把弟妹找著了,說來說去,這傢伙實是罪魁禍首!仇忍沙啞地道:算了,這也是時運屈無忌不甘心地道:其實你應該讓老凌幹掉他的!仇忍輕喟一聲,道:事情已經過去,老哥,何必再追悔呢?屈無忌道:我是擔心弟妹的問題,對方一開始攻撲,我們再召入紅白道的弟兄,兩邊火拚一起,形勢就亂了,在這種情況下;要搭救弟妹便相為困難,所以一定預先有個主意才好!   仇忍道:現在來說,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又有什麼十全十美的法子?老哥,我們盡力吧,假若萬一屈無忌急問道:怎麼樣?幽幽一嘆,仇忍痛苦地道:也只能怨命,嘉琪認了,我也認了屈無忌憤怒地道:這是什麼話?我們費了如許心血,耗了恁大力氣,受了這多煎熬,憂迫,數著日子數到今天,怎能說認了?不救出弟妹來我誓不甘休,我哪怕是賠上這條老命也在所不計!仇忍的面龐歪扭了一下,他吸了口氣,慢慢地道:老哥,我不是懦於行動,我只是甘於結果,我們傾以全力,做到什麼程度,也就不用遺憾了!屈無忌用力握緊了拳,狠狠地道:為了他們好,他們便該明白不能傷害弟妹!   仇忍岔開這個問題,迅速地道:老哥,你記住,當八忠社的人手攻入來和我們拚鬥之際,以我的招呼為進退的依據,我們適時突圍出去,以便與古上才、胡春泉的弟兄們會合,千萬不要各自為戰,以免力量分散屈無忌道:我省得。仇忍道:別忘了轉告老凌,我最怕他獨行其是!答應一聲,屈無忌縮回頭去;仇忍望著門外空蕩寂靜的景色;不由心中起伏如濤,幽鬱越重。他何嘗不急著救出他的妻子?他怎麼不為他妻子的處境擔憂?非但是焦灼與憂慮而已,他的痛苦、他的委屈,他的傷感,更是局外人難以體會的,這不只是負擔,更是煎熬,一種對精神靈魂、意志的煎熬。他深愛他的妻子,愛得不能休止,沒有邊際,都是他身體的一半,生命的一半,他不能失去她,但是,他卻也不昧於現實,他要在眼前的重重危難情勢裡搭救他的妻,他亦深切明白或許有失的結果,他決定豁命而為,他也決定了要接受任何在盡力後所得的代價|不論這代價是完美的抑是殘缺的。   徬徨與怔忡佔據著他的思維,他眼前似一片茫茫的朦朧,愛妻的音容卻隱現於那分朦朧之中,隔得好遠,卻又像近在眼前。直到一種突然的聲響驚動了他。那是物體或人體被空帶風的疾速衝刺聲,一條白影閃電股激射入門。仇忍右手暴揮,彩光突映,一隻銀環飛旋而出,強勁的力道甫始撕裂空氣,發出噗的一響,銀環早已到了白影的面門之前!哪知白影凌空翻轉,其快無比,一縷青光已穿過梯隙,直指額心!仇忍猛側臉,撲頰的銳風彷同刀削,刷聲掠過,奪的一下深深釘入後面牆板之中,猶在顫巍巍的抖動不停。是一隻七寸長、拇指粗、通體青芒森森的淬毒青蛇梭!眼角一瞥之下,仇忍已躍出梯後,這時,剛好來得及揚手接回劃過一度半弧轉運的認命圈!白影站住|是方玲,雪娘子。   高手相鬥,不必鏖戰之後才知對方技藝的強弱深淺,只需一招一式。甚至動作的略微閃掠,便可判定敵人的功力如何了。現在,仇忍已經查覺遭遇到的對手是個強硬的人物。同樣的,方玲也體會到仇忍修為的深厚與老練,她很快的就明白,為什麼八忠社以下會對仇忍這般忌憚的原因了!此刻,樓上已傳來一片激烈的打鬥與叱喝聲音!顯然的,另外有人自另一個位置攻上去了。仇忍注視著方玲,方玲也注視著仇忍,倆人眼中的神色全是那樣的冰寒及尖銳,兩張面容上也是一樣的冷酷同生硬!門外,人影晃動,閃隱不定仇忍冷冷地道:妳就是那個低劣的偽裝者?方玲毫無表情地道:你也並不見得高明。踏上一步,仇忍平淡地道:看樣子,妳是為八忠社做幫兇的了?方玲陰寒地道:這只是你單方面的說法。仇忍道:妳有一身好本領,但用在這裡,未免可悲。方玲道:可悲的只怕是你。   目光一閃一閃,仇忍道:做八忠社的急先鋒,價錢一定很高?方玲古井不波地道:怎麼樣?仇忍搖搖頭,道:但做急先鋒的結果,代價卻須付得更高。方玲幽冷地道:你試試。仇忍耳聞樓上拚鬥叱吼聲更為劇烈,乒乒乓乓亂成一團,間或夾雜著幾聲怒罵,顯然雙方的搏戰越來越白熱化了。他靜靜地道:我是要試試。方玲冷硬地道:見識過一次了,沒什麼驚人之處。認命圈便在這時來到了方玲頭頂|握在仇忍手中。方玲身形不動,雙手飛揮,她不招架頭頂的招式,手上的兩把尺長匕首卻暴刺仇忍胸膛,出勢如電;仇忍原式不變,左手閃翻,繽紛的光華掣映,叮噹兩響串成一聲,方玲一對匕首業已被震盪開去!   唇角突的痙攣一下;方玲十分勉強的往後疾退|這次遭遇,她已輸了一著,落於下風!仇忍突然飛旋,認命圈帶起溜溜穿迴的彩光霞芒,其勢強勁無匹,宛若流虹千道,冷焰萬縷,逼得方玲連連退避,幾乎被迫出門外!就在這時,十餘名黃衣大漢蜂擁而入,兵刃齊驅,兇狠的攻向仇忍。他們也像是湊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替方玲緩衝壓力的。仇忍凌空橫翻,雙手暴揮,彩光流轉中清脆的骨骼碎裂聲揚起,帶著四噴的烏血、碎肉、斷齒!人的下巴突然碎裂之後,竟是這麼個難看法,就像是猛把臉孔縮小了一半似的,整張臉也頓時變樣走形,完全不似是原來的模樣了!這十名大漢便在臉孔的突然變形中各自打著旋轉跌滾出去,那種痛苦的悶哼竟也像悶噎回去了。   方玲一聲不響,兩柄匕首閃映著寒光,在一片抖顫晃動的幻影中飛捲過來,仇忍身形急速移動,雙環翻舞,又準又快的硬生生將方玲的九招三十三式在陡然間全部封了出去;於是,他在方玲的招架中猝而貼地閃進,一環脫手上擊!方玲猛向後仰,雙腳直蹴仇忍面門。那隻上擊落空的銀環,卻就在這時噗一聲疾洩向下,不偏不斜,剛好砸到方玲蹴出的腳踝上!就在這位雪娘子痛得悶哼一聲,身子急縮的一剎,門外人影飛掠,三個不速之客業已適時衝向仇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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