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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一言之仁露形跡

天魁星 柳殘陽 11084 2023-02-05
  屈無忌嘴唇嚅動了一下,﹒但終於又忍住了沒有再說什麼。在這一陣子裡,仇忍心中實是非常苦惱,也非常煩躁,他自己不得不強迫自己做下決定,雖然,這個決定並不甚合他心意的,也未見得合乎實際,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必須要這樣做|寧肯受危,也不能不仁!就在這樣的無奈裡,突然拚鬥中的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岑鶴似是豁上性命了,他雙環在十九次連串的掣閃中,當飛旋的弧影圈光凝形的一剎,他已欺身入旋回的光華之內,快不可言的衝向了凌重!凌重更是拚命三郎的架勢,這位有邪刀之稱的怪傑悶不吭聲,身子暴旋,便在他這陀螺似的旋轉中出刀飛刺。   由於他轉得急,出手快,頓時只見繞身而起的是一圈滾桶般的寒芒,寒芒是由伸縮的刃虹刀光所凝成,宛似一隻渾圓的芒練滾來!剎那間,光輝波顫,流星穿飛,而鏗鏘之聲更震人耳膜,凌重的面頰立時翻捲,背脊、肩頭也突的肉綻血濺,當時,不分先後,他的決背刀也電光石火似連連刺縮於岑鶴的雙腿、肩胛、左脅,最重的一刀卻是右側小腹!痛哼著,岑鶴的身體倒撞上廊牆,又反彈而回,再一個跟斗摔跌於地,血如雨濺中,他右側小腹上的傷口已溢出了肚腸!凌重形如瘋虎,他一個箭步搶上,決背刀削聲映起一抹冷芒,猛然剁向岑鶴的腦袋!

  尖叫著,固盈盈張開雙臂不要命的撲了過來!斜刺裡,人影突晃,一條手臂突然伸截|那隻手臂的腕節處,套著枚銀白色、上面嵌滿燦爛寶石的沉重銀環,五顏六色的絢燦寶石在流動生輝;閃眨著繽紛的異彩,宛如無數隻古怪的眼睛,於是,決背刀的鋒刃便那麼快速得不可言喻的正正一刀斬到那兩枚銀環中的一枚之上!叮的一聲清脆撞響揚起,決背刀往上跳起了半尺,把執刀的凌重也震得猛一踉蹌,旋退三步!用不著看那條手臂的主人,凌重已嘶啞的怪叫起來:小子,小子,又是你在作梗這時,固盈盈已經撲俯到地下的岑鶴身上!是的,在剛才那千鈞一髮中,伸臂以腕上的認命圈硬磕接凌重一刀的人,正是仇忍。   現在,他的那條手臂也不禁有些發麻,用力搓揉著腕節之處﹒他一句話也沒有講。凌重跺腳怪吼:你是專門和我過不去呀,小子,你不幫著我也罷了,居然反倒幫著對頭來和我為難屈無忌忙道:凌兄,快別嚷嚷,你也掛彩啦凌重瞪目如鈴,狂吼大叫:掛彩就掛他娘的彩吧,還有人巴不得我早死啊,老天哪,你怎不睜眼看這裡,看有人窩裡反啦上前一步,屈無忌著急地道:稍安毋躁,凌兄,稍安毋躁,何必這麼大吵大叫?有話好說呀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抹在衣襟上,凌重憤怒至極的吼:仇忍小子,這是你第二次觸我的霉頭了,你還有沒有點敵我之分,裡外之見呀?你說清楚,你方纔那一下是什麼意思?你可是存心叫我難堪,存心叫我下不了台?你是要讓我活活氣死才高興啊

  屈無忌勸解道:凌兄,你聽我說,仇老弟也有他的苦衷!呸了一聲,凌重咆哮:苦衷?鳥的苦衷,完全是吃裡扒外,婦人之仁;我哪樣不是為了他?到如今卻落得被他倒打一耙,老屈,我是黑瞎子拉油碾|出力賺了個熊啊屈無忌趕緊道:仇老弟也是迫不得已,凌兄,先時的變化太快,他來不及用其他方法阻止你,所以只好不待屈無忌說完話,凌重已跳了起來:姓仇的,你乾脆一傢伙殺死我算完,你這麼糟蹋我我受不了,他娘的皮,這還是什麼世道,什麼人心?自己兄弟不幫自己兄弟,反而幫著仇家使狠;看看,我這滿頭滿臉的血,都是為誰流的哪!   左頰上的傷口,長有寸許,皮肉翻捲,血糊糊,顫赤赤的宛若一張小嘴,在凌重哮叫之時,猶微微蠕動屈無忌慌忙道:先歇口氣,凌兄,我替你上刀創藥

  猛一下掀開了屈無忌伸過來的手,凌重口沫橫飛地大吼:還上什麼刀創藥?讓我血流乾了算了,他奶奶的我凌重不死在對頭手下,就讓我死在自己兄弟面前挺屍算了!屈無忌有些失措的道:唉,唉,凌兄,這是幹什麼,這是幹什麼嘛!凌重又抹了一記流到額頭間的血,再把血印上自己的右臉,看上去,就更鮮赤淋漓的一片了;他聲嘶力竭的號叫:我幹什麼?我是咽不下這口氣,受不了這份窩囊呀;老屈,你問問仇忍小子,倒是在幹什麼?我哪裡錯了,哪裡不合他的心願啦!他竟如此對待我,這般折我?天哪,我是哪輩子作下的孽啊?竟叫我落得如此這般的現眼報!   吶吶的,屈無忌道:凌兄,凌兄,何苦?連連跺腳,凌重乾嚎道:你看看,老屈,我身上這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一條又一條的傷痕,這是為了誰呀?我是吃撐了麼?沒事找事到這裡來挨刀?我遭這大苦頭,吃了恁大的罪,到如今,人家不領情便也罷了,卻幾乎要做翻我啦老屈,到底誰是仇忍小子的對頭啊?是我,還是姓岑的哇?屈無忌忙陪笑道:當然是姓岑的凌重大叫:那麼仇忍小子為什麼攔著不讓我殺?姓岑的忘恩負義,天性涼薄;連畜生都不如啊,仇忍小子卻將他當個小舅子一樣護,這又是什麼歪理?屈無忌苦著臉道:唉,仇老弟有他的難處

  面孔猛一扭曲,凌重怪吼:他有難處,我沒有?為惡著死,替為惡的當爪牙幫兇者更該死,你不殺他,他便殺你,留不得哇殺!吼叫如雷中,凌重一躍而上,決背刀電閃,猝插地下的岑鶴!微微一旋,仇忍便站到了岑鶴身前,正好用自己的身體遮擋著岑鶴,同時,高高昂起了臉龐,表情漠然。急切中,凌重用右手猛拍自己的右腕,刀鋒呼聲盪開,寒風拂過,稍差一線;他又驚又怒的大喝:你,小子,你想幹什麼?平靜的,仇忍一指自己胸口:這兒,老凌,只要一刀就行|如果你想出氣的話。凌重的五官扯歪了,他暴跳三尺:你瘋了,小子,姓岑的是你什麼人?他是要幫著你的死仇來收拾你的呀,而我卻是你的兄弟,我這樣完全是為你的好,現在你如放過他,回過頭他包管饒不了你,小子,他會將你生吞了!仇忍冷冷的道:這是我的事。凌重大叫:姓岑的沾了我的血,就必須死,我要他用命來抵,這個不知好歹,下流狗屎的邪邪龜孫子,我要一塊一塊的剁了他!仇忍緩緩的道:老凌,不要這樣做!凌重氣湧如山的大喊著:不行,我一定要宰了他,我操他的大舅,我要看看這個野種是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心肝是什麼顏色,這龜孫

  搖搖頭,仇忍道:我人就姑在這裡,老凌,我知道剛才那樣做有傷你的自尊,我很抱歉,我必須以實際的行動來表達對你的歉意;老凌,我的左手,剁掉一隻手指如何?屈無忌駭然驚叫:仇老弟,不可凌重驀地一哆嗦,心膽俱顫:小子,你你你這是要我的老命?仇忍淡淡的道:老凌,我是真的對你抱歉。凌重面青唇白地道:小小子你不要這樣嚇我我他娘吃不住這一套你怎麼會說出這一番話來?你簡直是在逼我吊頸仇忍道:你若真在怪我,老凌,我的手指便在這裡。打了個寒噤,凌重忙道:不,不,我不怪你了,一丁一點兒也不怪你了,小子,你可千萬不要來上這一招,否則,你非但會令我終身不寧,我說什麼也得用一條手臂賠上!仇忍道:老凌,你是真的不怨我,不生我的氣了麼?急急搖頭,凌重道:真的,絕對是真的

  接著,他一指地下的岑鶴,聲音又轉為厲烈:我痛恨的是這豬狗不如的雜種,我要宰了他!仇忍嘆了口氣:你既包涵了我,也何妨包涵他?凌重堅決的道:小子,你叫我上刀山,下油鍋,甚至搭上這條老命都行,姓凌的皺皺眉便不算男子漢;但這岑鶴卻斷斷不能饒過,為了你報仇雪恨的目標,為了我所流洒的血,他都死有餘辜!仇忍沉沉的道:我不能殺他,老凌!凌重大聲道:讓我來!這時固盈盈抬起那張哀凄欲絕,淚痕斑斑的面龐,悲切地道:凌壯士請你繞過他吧他已是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了凌重粗暴地道:那就正好送他早點上道,也免得遭罪!淚水奪眶而出,固盈盈啜泣著道:求你凌壯士他現在已經失去掙扎的力量了,你就忍心殺害他?   凌重咆哮著:固盈盈,妳少他娘一意袒護妳這個豬狗不如的老公,他落得這步田地是誰逼他的?全他自招的呀!我們好話說了三籮筐,這雜種非但不聽不聞,更蠻橫囂張地非要強迫我們動手不可;我們一再委曲求全,他倒以為我們是含糊他了,剛才他那種跋扈傲倨、渾不講理的樣子,妳不是沒有見到,也不是沒有聽到。如今他栽了跟斗,我也掛了彩,正好血債血償,老子要他拿命來頂!固盈盈傷痛哀怨地道:是他急了凌壯士他也受到了懲罰請你高抬貴手,不要趕盡殺絕凌壯士失去了他,我我也活不下去怒叱一聲,凌重道:妳活不下去是妳的事,別拿這個來嚇唬我,待我宰了姓岑的這個龜孫,妳若愣要與他做一雙同命鴛鴦,請便,只要不是我殺妳的,隨妳怎麼去消磨,我他娘沒這麼多憐香惜玉法!

  固盈盈悲泣著:凌壯士請你憐憫我,同情我我有生以來,一直過的是那種孤苦無依、流浪飄泊的歲月我沒有家沒有親人,甚至連一天安定的日子也沒度過;好不容易,我有了岑鶴有了丈夫也有了倚靠我剛剛從黑暗中見到天光,剛剛才自苦海裡附上一根浮木,你你就這麼殘酷,再將我打回十八層地獄之內?重重一哼,凌重沒有吭氣。滿臉的痛淚合著滿臉的凄楚,固盈盈又哀求仇忍:恩公你答應過再賜我一次恩惠再給我一次機會恩公,求你想我,求你憐我,求你疼我不要讓他奪去我丈夫的生命恩公,我有生之年,俱乃感恩載德之日恩公,你多慈悲啊   仇忍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他沉重地道:別這樣說,我答應過的,使一定做到。凌重怪叫:不行仇忍冷森地道:老凌,如你一定要殺,我替岑鶴抵命如何?凌重憤怒地道:小子,你這不是在和你自己過不去麼?仇忍木然道:我必須要使自己的良心平安,老凌。凌重咬牙道:姓岑的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點點頭,仇忍道:你說得不錯,但他妻子卻不!凌重激動地道:我們並非要殺固盈盈仇忍生硬地道:夫妻連心,雙體如一,你傷了她的丈夫,與傷害了她又有什麼區別?窒了窒,凌重吼道:小子,你怎麼利害不分?你是叫鬼迷住心竅了!仇忍沉痛地道:因為我自己有過這種真實的痛苦,經歷過夫妻拆散的煎熬|老凌,生離已是難忍,死別更何堪承受?尤其是,我更不願目睹這樣的事情落在一個善良的女子身上,更因我所造成!

  凌重氣洶洶地道:小子,你是怎麼說也不肯殺他了?仇忍道:不錯。凌重惡狠狠地道:你不要後悔!仇忍道:我不後悔!猛一跺腳,凌重退開,一邊暴辣辣地道:算我倒霉,碰上的只是瘋子,白挨了刀,又招惹一肚皮怒氣!拱拱手,仇忍道:多謝了,老凌,雖然你越來越難纏,總算還能賞我幾分薄面!凌重板著那張血跡斑斑的臉孔,咒罵著:我是遭了皮狐子精蠱著了固盈盈又是感激,又是欣慰,又是傷感的咽泣著道:謝謝你恩公謝謝你仇忍喟了一聲:罷了。固盈盈抽噎著:恩公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我前生修的什麼福,會讓我遇見你這麼一位善士恩公,在我活著的時時刻刻裡,我都永遠記住你所賜給我的福慧,你不僅延續我的生命,更使我在有生之年領悟了仁恕的真諦,明白了寬宏與慈悲的可貴,恩公,上天保佑你多福多壽

  仇忍輕輕地道:不要這樣說,固姑娘,我沒做什麼,充其量,我只是使自己心安,未曾損害一個好女孩的幸福而已。眼眶中滾動著淚珠,固盈盈噎著聲道:恩公從小我就學過如何去寬容於人,厚待於人,但我卻沒有想到,被人寬容、被人厚待,這感受竟是如此深刻,又如此銘心難忘仇忍平和地道:妳是個善良的女孩,固姑娘,所以妳不該再遭受磨難。又哭出了聲,固盈盈感動地道:我真慚愧恩公我從你那裡取得了太多,包括仁慈、憐惜、寬恕與容讓,但我卻無從回報,更給你平添了這麼些困擾及煩惱仇忍安詳地道:沒有人怪妳,固姑娘,妳原是不想如此的固盈盈啜泣著道:恩公,我一心要報恩,要感德,我早晚憧憬著這一天,祈盼著這一時,但是,天啊,誰知會是在之種情況下重晤恩公,又竟再一次蒙受了恩公的賜惠?時運弄人,我好傷痛,好窘迫啊仇忍感嘆地道:人間世上,本就如意事少,失意事多,完美的際遇到底太過難求,固姑娘,只要不造成遺憾,業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悄悄的,屈無忌走了近來,低聲道:老弟,岑鶴的傷勢不輕,可要我先為他止血包紮一下?仇忍俯首凝注岑鶴,這位飛刃奔月的一張臉孔早回過度的痛苦而扭曲得變了原形,一片青灰籠罩在他痙攣的面皮上,額頭沁出黃豆大的汗粒,他瞪著一雙滿布紅絲的眼睛,急捉的呼吸著,每一呼吸,身上的傷洞便湧冒出汨汨的鮮血點點頭,仇忍道:好,老哥,你仔細點,注意他腹部的傷處最重屈無忌蹲下身子,取出金創藥,又撕下一塊內襟,開始極其小心的為岑鶴上藥包紮起來。這一次,岑鶴毫無掙扎,更不拒絕,也不知是痛苦太甚,抑是他再也撐不起英雄好漢固盈盈幽幽地道:屈壯士,多謝你笑笑,屈無忌一邊動手,一邊點點頭。   固盈盈含淚注視著她的夫婿,用手緊握著岑鶴的手;而兩隻手全握得那麼緊,更有些輕微的痙攣,局外人不明白,這一對夫妻之間,是否已由於彼此的手掌觸握,而透過了心底的一些什麼?或許,經過這一場生死患難,他們已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更進一步的依恃,抑是更進一步的恩愛?至少,不像是產生了反效果。夫妻間的愛,有時是很微妙、很奇異的,往往一場天翻地覆的爭吵,一次怨恨憤怒的叫罵,甚至涉及基本觀念上的衝突,眼看似不可收拾,但卻又很快的便水乳交流,幻化於無形了|真有那麼樣子?百日的夫妻海樣深!固盈盈的神色凄惻憂鬱,含情脈脈的凝視著岑鶴,而岑鶴痛苦得汗水流淌,不時抽搐,卻也以一種出奇溫柔的、平和的眼光還視於他的妻子。先前,那種憤怒、那種激動、那種怨意就像薄霧消散,雨過天晴了,幾乎令人懷疑到底發生過沒有?   在固盈盈眼中,岑鶴又已再度變回了自己|消失惡毒,消失了猙獰,也看不見兇悍與邪異的形色了;他仍是他,那個體貼的、細膩的、爽朗又溫和的丈夫,那個她一直所熟悉的、熱愛的人。而且岑鶴自己知道,在這生死關頭,陰陽界的來回裡,他突然體悟了多少,也了解了多少,他的思緒翻騰,但有一點他卻是確定的|人,往往很多都是在生與死的一剎裡,才會大徹大悟於他一生都不曾徹悟的東西!現在,岑鶴就有一種近乎顫慄的覺醒在擴長;世上真實的,永恆的事物並不多,而伉儷之間的情與愛便是這不多的事物中最堅定的一項,當沒有人原諒你的時候,你的另一半會原諒你,當你魔念已深,幾不能回的時候,你伴侶會以她的全部心力,甚至生命來使你省悟回頭,沒有難解的怨恨,沒有固積的憎惡,總是那樣忍受的、委屈的在感化你;有人將夫妻譬喻做比翼鳥連理枝,可不是?除了夫妻,又有多少像這般連心連命的誠摯和容耐!當一切都會變的時候,夫妻之情卻是最不易變的。   岑鶴想通了,但越是想通了,便越為先前的固執、偏激、衝動與怨毒而驚懼,而羞慚,始不論他那樣做的出發點有何意義,事情的是非也且不去說,即使他能堅持到最後,卻因此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心底的平靜,失去了對道義的責任,他又能獲得些什麼?八忠社的人們又能補償地些什麼?岑鶴十分清楚,如果到了那等地步,將一無所存,一無所剩,唯有的,除了空茫,便也只有空茫了天底下,有許多事可以頂替,可以補償的,但有些事卻絕不|心靈的愧疚與親情的幻滅便乃屬於後者!   緩緩的,屈無忌站了起來。仇忍低沉的問:怎麼樣?屈無忌苦笑道:我也只能先給他上上藥,先止住血包紮起來,傷到什麼程度我可不敢說,但照眼前情形看,他腹部的創傷怕是相當嚴重仇忍道:那要趕緊送醫。點點頭,屈無忌道:這是最好的方法,他流血流了不少,氣色也灰敗得緊悄悄的,他又道:老凌這一刀頗加了幾分手勁吧,他好像是存心要姓岑的命!仇忍臉上的表情陰暗,語聲也和陰暗的表情一樣,沉沉澀澀的:打從岑鶴翻臉的那一刻開始,老凌業已存下這個心了,我看得出來屈無忌道:他可叫狠,但說老實話,我也贊成他這樣做!看了這位千臂龍一眼,仇忍道:過去的就過去了,老哥,眼前來說,我們個人的想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收拾這個場面屈無忌忙道:當然,首要的還是將岑鶴送醫,固姑娘對於造成此般結果的責任問題,應該有個明確的了解仇忍道:相信她是會了解的。   雙手染滿了血跡,固盈盈輕輕站起,憂慮的噎聲道:屈壯士,岑鶴他還有希望嗎?屈無忌趕緊道:我不是郎中,不敢亂說,但是,固姑娘,我的看法應該不至於致命,可是卻要越快接受進一步的醫治越好固盈盈憂心如焚,非常為難地道:我也知道他必須盡快送醫,不過不過屈無忌道:不過什麼?吸了口氣,固盈盈輕細地道:一旦送醫,八忠社的人們立即便會發現你們的蹤跡仇忍接上來道:如今也顧不了這許多了,還是以妳丈夫的生命為首要之急;固姑娘,送他去吧,龍虎山莊之內該有識得醫術的人物才對固盈盈猶豫地道:可是你們仇忍平靜地道:不要管我們了,先教岑鶴要緊|況且,八忠社的人遲早也會發現我們的,不要忘了,我們即是為此而來。屈無忌也催促道:仇老弟說得對,固姑娘,還是把妳丈夫先送下去施救再說,我們的事,我們自會應付固盈盈的淚水再度流滿眼眶,她幽幽地道:多謝你們,多謝你們對我夫妻倆如此仁慈   屈無忌道:來,我先幫你把岑鶴抱下樓去。笑容淡淡的浮現在仇忍唇角,他道:固姑娘,後會有期|我不遠送了。哽咽著,固盈盈道:恩公,我永不會忘記你賜給我的這些仇忍的眸光中流露著那種柔和又帶著點悲憫意味的神色,也微微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於是,屈無忌平抱著岑鶴,十分謹慎的走下樓去,固盈盈跟在後面,步履之間,竟是如此沉重又艱難了搖搖頭,仇忍無聲的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固盈盈所遭受到的折磨卻是多麼痛苦深長。乾咳一聲,凌重有些靦腆的聲音響了起來:呃,小子,我的傷呢?我掛了彩你就不管啦?轉過身,仇忍嘆息著道:老凌,我們情同手足,相知甚深,但到了危急關頭,你卻往往獨行其是,自決自斷,不肯稍聽別人的意見,實在令我遺憾   凌重又有了火氣,他懊惱地道:你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小子,我堅持要做掉那姓岑的,是為了誰,還不是全為了替你著想?我與他一無怨,二無仇,若非有你這檔子事,擱在中間叫我氣不過;我發了瘋麼?會這麼搞得裡外不是人的要對付地?仇忍平靜地道:就是因為這是我的事,你又是為我而來,所以我才要求你好歹看看我的意思,別讓我難做人。凌重悻悻地道:不管我當時怎麼叫囂爭吵,甚至暴跳如雷,但那樁事情搞到最後不是仍照你的心意辦了!我他娘空自弄得臉紅脖子粗,等到頭來卻成了個狗熊   仇忍低沉地道:我哪件事又做得不對呢?老凌,事實證明,每當你我倆人意見相左之際,到了後來,總顯示出我的主張是正確!舐舐嘴唇,凌重有些不服,但卻又抬不出什麼依據來反駁,只好悶著生自己的氣,好半晌沒作聲。仇忍和氣地道:老凌,說真的,其他我倒不敢和你比,但若要論起思想的細密,見解的精到,眼光的遠近,你卻確然比我要差,尤其是在養氣功夫,你與我,就更不能同日而語了,你在這方面的修為,實在火候欠純。凌重委屈地道:我這真叫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仇忍溫和地道:你也不能這麼樣說,老凌,我不是在責怪你,只是向你說明對某些事情的觀點不要太偏激,太武斷,該綜而論之,自大處著眼   剛剛講到這裡,梯口人影一閃,屈無忌已自掠到。仇忍目光掃過無忌的面孔,立時心頭微緊|這位千臂龍的神態在急促中更有一股掩飾不住的憤怒之慨!凌重也發覺了,他不待屈無忌開口,已搶上兩步,忙著道:怎麼了?你臉色不對,莫非下面有什麼異狀?屈無忌一邊點頭,一邊咬著牙道:我們已經被八忠社的雜種們暗裡團團包圍住了!雙目中煞氣立映,凌重惡狠狠地道:我們殺出重圍去!屈無忌注視仇忍,迫切地道:老弟,你的意思如何?仇忍鎮定逾恆,淡淡的問:固盈盈與岑鶴夫婦呢?屈無忌忙道:我剛剛將他們送下樓去,才到門口,已發現外頭人影閃晃,匆匆來去,一副如臨大敵又鬼祟畏縮的窩囊狀,等我警惕的避到門後查視,才肯定這幢小樓的四周,業已被對方重重圍住了。固盈盈也發覺了外面的險惡情勢,她立即囑我不要現身,卻親自抱著她的老公走了出去,圍在四周隱蔽處的那些免崽子們,一見到固盈盈抱著她老公走出門外,馬上就有六七個閃了出來,將他接了過去,我又仔細查看了一會,覺得不是路數,便匆匆趕了來通知你們   凌重咬牙道:這些狗娘養的賤種,看我怎生割他們的肉,抽他們的筋!仇忍微微擺手,道:看到屠繼成他們沒有?搖搖頭,屈無忌道:距離遠,他們又都振動閃縮,不易認清對方的容貌,不過,據我想,姓屠的十有八九也在其中!凌重大聲道:待老子先過去摘了屠老匹夫狗頭再說!看了凌重一眼,仇忍道:不要衝動,老凌|遲早也會到這個時辰的!屈無忌又道:看樣子,他們將此樓包圍也有一陣子了,但奇怪的他們為什麼不撲上來對付我們呢?仇忍不似笑的一笑:這並不奇怪,老哥,屠繼成他們一向奸狡,慣於取巧,在他們尚未弄清樓中敵我形勢之前,是不會貿然赴險的,再說了小樓之內,空間狹窄,地方侷促,亦不適宜以眾凌寡,作群攻之戰,當然他們便不肯衝撲進來。屈無忌恍悟道:原來如此,只不過固盈盈夫妻這一出面,八忠社的人們就必然據悉這裡的情況了?點點頭,仇忍道:這是無庸置疑的!   凌重火躁地道:固盈盈和岑鶴肯說麼?在你對他們這等恩重如山的情形下?笑笑,仇忍道:在這種情形態勢中,他們說與不說。完全是一樣的結果|八忠社的人必定要圍攻據於此樓的來敵,而在固盈盈夫妻和八忠社的關係講,他們亦不便不說,好在這對於我們並無影響,我們也該予他夫婦以有限的諒解同包涵才是。娘的,到頭來等我們吃虧的時候,卻不知誰來諒解或包涵我們!屈無忌忙道:別說得這麼喪氣,凌兄,我們不可能栽跟頭的,憑對方那些角色,還沒有這麼大的道行!凌重氣忿不平地道:若按我的意思,至少將那個岑鶴扣在手裡也可做個人質!仇忍冷清地道:你想得太天真了,姑不論我會不會這樣做,就算這樣做了,實際上也毫無用處,老凌,你以為岑鶴的生死問題對八忠社而言是樁威脅麼?他們才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岑鶴的生死根本與他們不關痛癢,只要他們認為應該怎樣做。便會毫不考慮的去做,用岑鶴為人質來拘束他們,全是妄想!   屈無忌頷首道:老弟說得對,岑鶴對八忠社整個的切身利害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們絕不會以岑某的安危來做行為的原則!凌重怒道:那麼,我們就殺出去!仇忍道:會殺出去的,但目前何不等他們先往裡撲?凌重急吼地道:你到底又在弄什麼玄虛?仇忍安詳地道:我們隱據樓中,他們包圍樓外,這是他們的地方,而我們又是他們的強仇大敵,因此,他們的焦急緊張定然十百倍於我們;這個環境適於獨對而不適群戰,等他們忍耐不住衝了進來,我們再以逸待勞,各個擊破,至少,也能宰殺一輪,除掉幾個禍害!屈無忌道:好,這個法子甚好!凌重忙道:小子,我們也可以反撲出去呀,不要忘了,我們在這鳥莊子外尚有大批人馬隱伏著呢!仇忍道:我不會忘老凌,所以我才要把握住這個地利之便,先行削弱他們的力量,斬除他們的黨羽,而再裡應外合,收到事半功倍的克敵效果!   屈無忌立道:此計可行,對我們絕對有利,凌兄,這較我們冒失衝出去或召喚外頭的人手在此刻進襲,都要合宜得多!凌重將刀一拄,板著臉道:隨你們的便吧!我今天流年不利,處處吃屁,人到屋簷下,怎敢不低頭?你二位的高見,我遵行便是了!屈無忌陪笑道:凌兄言重了,呵呵,言重了!仇忍不慍不火地道:如果你每次遇事都能這般心平氣和,從善如流,老凌,你就會在長命百歲之外另加人緣廣結了!凌重嘀咕了一聲,悻悻的沒答腔。屈無忌低聲地道:這幢樓的位置,我們如何分配據守?仇忍略一沉吟,道:這樓廊頂上,由老凌隱伏,非但可以由空中撲擊來敵,更能封制下面的門戶通道;屈老哥守候梯側,見機而行,一面與老凌交互支援,一面能夠截阻上樓或自內室窗口撲入的敵人!凌重道:那,你呢?仇忍道:我到樓下,擋一陣衝門而進的八忠社畜牲!   凌重道:你該養精蓄銳才對,門口一關,該由我去仇忍一笑道:多謝了,老凌,還是我去比較合適。屈無忌猶豫著道:老弟你看,他會不會呃,把弟妹挾持來脅迫你?面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仇忍沉重地道:難說。屈無忌艱澀地道:設若他們扶持弟妹而來老弟,你千萬記住不要衝動,以免弟妹遭到危害總要以弟妹的安全為重點點頭,仇忍沙沙地道:我知道,老哥咬牙切齒的,凌重道:只要他們膽敢傷了鳳丫頭一根汗毛,老子若不活剝這些王八蛋的皮,老子就不姓凌!仇忍強顏一笑,道:我會慎重從事的,而且,我相信他們也會再三考慮嘉琪的生命問題,因為他們如果傷害了嘉琪,則便失了唯一可以挾持我們的依恃,那時,場面慘烈血腥他們一定也可以想像到!凌重厲烈地道:這些狗娘養的只要動了鳳丫頭一下,他們就會發現面對的不只是些仇家對頭,而是一批紅了眼的狂人了!屈無忌擔心地道:老弟,一切務以慎重將事為仇忍吸了口氣,道:我會記得,老哥。   剛往梯口走了幾步,仇忍又回過頭來道:老哥,別忘了替老凌上藥診傷,老凌所流的血,每滴俱是兄弟情義的濃縮!屈無忌忙道:放心,我馬上給他敷藥。展開雙眉,凌重十分受用地道:娘的,折騰了這久,受了如許的冤枉氣,也只有這幾句倒還像是人樣的話,聽在耳朵裡尚堪承受仇忍笑笑,管自一棟下樓,隔著地面尚有六七級梯階,他已順著梯扶手倒翻過去,隱於梯下暗處。門外,仍然靜蕩蕩的沒有一點異兆,連半條人影也看不見。空氣像是凝凍了,僵窒了,沒有聲響,沒有動靜,甚至連該有的音浪也寂然奄息,樓外,樹木與屋簷的陰影投映在地上,卻也那般冷木生硬了隱隱中,似有一種躍動,一種昂烈,一種暴戾的氣氛在浮漾,在飄散,那帶著銅鏽腥鹹味道的血腥氣息,也宛如附沾在人心上了   好寂靜。突然間,一個酷厲的聲音,像裂帛一樣穿透了這種寂靜響了起來:仇忍,你果然來了!算你還夠種,只不過,你這一來,恐怕是自尋死路,有進無出了聽到這個聲音,仇忍不禁全身肌肉抽緊,熱血頓時沸騰,兩邊太陽穴不住突突跳動;牙齒也深深咬入下唇之內!不錯,發話之人不是別個,正乃是他的頭一號死仇|八忠社的瓢把子,幻尊屠繼成!仇忍雙目光芒如血,凝注門外,但是,他卻沉默不應。屠繼成的叫聲又傳了過來:姓仇的,你既有種摸進來,就該顯幾分骨氣給我們看。怎麼卻裝起縮頭烏龜,瘟在那裡,悶不吭聲,不響不動了?仇忍依然沒有回答。屠繼成又高叫:你膽寒了麼?畏懼了麼?仇忍,你這漏網之魚,釜底的遊魂,你是個只會暗箭傷人,不敢明槍對陣的窩囊廢、懦夫、下三濫,你若是個男子漢,就該正正當當的領著你那兩個爪牙走狗滾出來和我們決一死戰!冷冷一笑,仇忍依然毫無反應。屠繼成接著叫罵:姓仇的,你便裝孫使熊,也一樣逃不過你臨頭的厄運,你不出來,我們便拿著你的老婆當豬一般活剮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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