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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但為顏面斷妾情

天魁星 柳殘陽 11639 2023-02-05
  仇忍吸了一口氣,清晰平穩的道:岑兄,岳貴是我們的敵人,他將會給我們帶來災害、打擊、損傷、與壓力;只要他能,他便會殺害我們,因此我們對他也就無法仁慈,這一點,務請岑兄諒解,此外,以我與尊夫人間的淵源來說,閣下也該多少對我加以支持!固盈盈忙道:鶴哥,恩公說得對,我們應該毫無猶豫的幫助他,支持他才是!岑鶴咬牙道:盈盈,妳不知道我的苦處固盈盈傷心的道:鶴哥,無論你有多大困難,也請你看在我的份上勉力撐持,我們絕不能與恩公作對,再在什麼情勢下也不能,否則,我這一生也不得安寧了岑鶴痛苦的道:盈盈,妳聽我說!固盈盈悲切的道:鶴哥,我自與你結為夫妻,從未向你有過任何要求,這是第一次,也算最後一次,請你看在我的份上,立即退出八忠社的陣營,不再與恩公敵對,鶴哥,請你答應我,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

  咬咬牙,岑鶴低聲道:盈盈,我願答應妳,但這實在太難其中牽扯了許多關係,我有我的隱衷及棘手處,我固盈盈痛苦失聲:你必須要答應我鶴哥必須要我不能愧對恩公不能恩將仇報鶴哥,我求你,我向你下跪都行我只要求你退出這場是非鶴哥,看在你我夫妻份上,別叫我今後難以做人岑鶴緊摟著妻子,吶吶地道:盈盈,我明白妳的心情但,但妳也該為我設想固盈盈淚流滿面,悲痛不已:鶴哥,求你,求你不要陷我於不義用力吞落了一口口沫,岑鶴艱辛地道:盈盈,難道妳就不怕陷我於不義麼?固盈盈抬起頭,以淚眼注視著岑鶴,她的表情是如此古怪,好像她所望著的人不是她的夫婿,好像她這時才感覺出岑鶴竟然與她恁般陌生又疏淡,她的眼神中所透露出來的意韻,是一片絕望,羞辱與迷茫的組合!

  不由機伶伶一顫,岑鶴驚恐的低叫:妳怎麼了?盈盈,為什麼用這種眼光來看我?盈盈這時,仇忍深深一嘆,道:岑兄,容我說你一句!岑鶴怨恨的道:你害我夫妻不歡,還有什麼好說的!仇忍帶著些兒厭煩的口氣,冷冷的道:老實講,岑鶴,你並不是一個好人!岑鶴勃然怒道:什麼?我不願與你同流合污,就不是好人?難道說只有仰你的鼻息,順你的心意去做才叫好人?真是笑話!仇忍穩重的道:不然,我指的是你善惡不分,忠奸不辨,說的是你昧心失德,罔顧仁義,岑鶴你欺騙你的妻子,以矇混的手段來圖為邪佞所為,你的做法,全是親痛仇快的卑劣勾當!岑鶴臉色脹成褐赤色,厲聲道:仇忍,你敢如此污蔑我|你有什麼證據可為依憑!陰寒的一笑,仇忍道:我當然有證據|岑鶴,你一定知道我待你妻子不薄,更進一步說,你妻子非常感念我,而且時思圖報,我這樣說明,並非表示我對你妻子如何有恩,至少,這證實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乃是極其友善的。岑鶴冷冷的道:是又怎麼樣?仇忍道:這是告訴你,你既不願以德報德,至少亦不該以怨報德!岑鶴咬牙不響。

  仇忍又道:岑鶴,從你到達此地的第一天起,你便知道了屠繼成邀約你的目的是為了要對付我|對付這個曾經善待你妻子的人,但你隱瞞著你的妻子,更盤桓不去,顯然你是有意要助屠繼成與我為敵了,方纔由岳貴口中透露出你又參加了龍虎山莊的分配編組,這就證明你要昧著良心抹煞你妻子的意願與祈求,在某種誘惑下強欲充做虎倀,助紂為虐,岑鶴,這是你做人有欠厚道,不思淵源之處!頓了頓,他接著道:我與你的妻子,有了那種善意的開始,原可期望也有善意的持續友誼,找對她很有好感,對她的丈夫自然也會加倍關切,我不希望她報恩,但希望她及她的夫婿成為朋友,卻不盼你今天所行所為的這種結果   岑鶴大聲道:仇忍,但你可知道我和屠繼成有著七八年的交情?朋友有難找我伸手,我豈能棄而不顧甚或倒戈相向?這樣做,豈非更顯得我沒有道義?仇忍道:可是,你明不明白屠繼成的這個難是如何造成的,他迫害善良,濫殺無辜,又因為我的打抱不平遷怒於我,火焚了我的家園,殘戮了我的家人,劫擄了我的妻子、更重傷了我!他全是自食其果,作孽自斃,這種人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扶助,你如是黑白不分,一意偏袒,怎能脫得了混淆是非,忠奸不辭的罪名?嘴巴抽動了一會,岑鶴仍然軟弱的駁辯:仇忍,江湖上恩怨牽連的事情很多,是非黑白,往往不易分得清楚,都是各執一詞,諉過於人,又有誰會承認自己是錯誤的,所以仇忍冷漠的道:照你這樣說,天底下不需講公理,論根由了?大家全可以混殺一通,六親不認?反正到頭來也弄不清孰是孰非

  岑鶴不快的道:你不要斷章取義,給我的話亂下結論,我的意思是誰都有苦衷,誰也有難處,大家都生活在不同的環境裡,彼此的關係淵源也就迥異。我妻曾受你的恩惠,自然對你們偏袒,但我卻與屠繼成交情深厚,在做人的道理上我不能背棄他|因此,我妻毫無疑問地認為你站得正,可是,我卻認為屠繼成當初也是事非得已,受到情勢的逼迫才鋌而赴險,要論是非,怕是難以論得分明了。仇忍極為平靜的道:這其中,怕還要求證一番吧!對與不對,大家全可以提出實據來,光憑口說,不是正本清源之道!   斜刺著,凌重像頭牛似的衝了過來,他滿臉通紅,氣不可抑的低叫:小子,我們是幹什麼來的?我們是來替你報仇雪恨的呢,還是來站在這裡與個王八蛋瞎抬槓,辯歪理來的?去他奶奶那個人熊,他要怎樣隨他的便,我們顧慮他個老鳥,只要姓岑的有意,大家擺開來對上,他有本事他殺我們,他本事不夠就挨刀,哪來的這麼多廢話講?我們尚怕加他這一個不成?橫豎要大開宰,添上一個也只是增加一次揮刀的功勁,累不著人!岑鶴怒道:你以為你唬著我了?氣極反笑,凌重道:似你這種白痴,瘋顛,下三濫,披著人皮不像人種的東西,老子只知道掄刀就斬,老子有這個心情來嚇你?別臭你娘的美了!

  用力推開固盈盈,岑鶴冷森的道:娘的,我今天第一個就要拿你試手!凌重圓瞪雙眼,嘶嘶吸氣:姓岑的,我要不給你身上開幾條口血子,我就不叫人!仇忍迅速往中間一站,生硬的道:岑鶴,無論怎麼說,你是執迷不悟了?重重一哼,岑鶴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那邊的房門裡,屈無忌閃身而出,木然開口:仇老弟,我看,恐怕只有如這位岑兄心願了!岑鶴微微一驚,冷笑道:好呀,來的人可還真不少,仇忍,你其餘的幫手呢?何妨大方一點,全叫出來亮亮相?不管你們有多少人,看我岑鶴含不含糊?呸的吐了一口口沫,凌重尖厲的道:甭在那裡充你的英雄好漢了,要生剮你還用得著多少人?一個對你一個,不叫你喊天就算你岑字套正了頭!屈無忌惋惜的道:岑鶴,本來,我們是真不想傷害你的,我們並沒有奢求,只希望你能分清是非,站穩立場,不要遭到惡人的利用也就是了,但你卻鬼迷心竅,良智全失,非要和我們為敵不可,我們仁盡義至,再要讓步亦無從讓起了!

  岑鶴傲然道:這些話並感動不了我,而且,便讓你們三人齊上,以眾凌寡,也不見得能以傷我,你們還多替自己操心吧!凌重跺足道:聽聽,像這種不識好歹,不辨香臭的狗雜種,還和他乾耗什麼唇舌,老子寧肯去對一頭豬玀說話,也不屑與他費上了丁點兒唾沫星子!退後一步,岑鶴伸手入懷,長衫的前襟掀動之下,他的右手上已緊握著一對並齊的斗大環刃|寸許寬的環面藍光隱沒,刀沿鋒利無比,流爍生寒,除了握把處顯以凹柄之外,整隻環圈便有如一枚圓形的刀輪,無處不可傷人!不錯,飛刃奔月!   冷冷的注視著岑鶴手中的兵刃,仇忍鎮定的道:你不考慮麼?岑鶴倔強的道:該說的你也說完,我也說完,沒什麼值得考慮的了仇忍低沉的道:那麼,你妻子的意願你也不再斟酌?岑鶴火暴的道:那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犯不著你來過問;姓仇的,你作要在此故意出言挑撥!仇忍平淡的道:我不須要挑撥你們,我只是給你一個最後回頭的機會!輕蔑的一撇嘴,岑鶴道:你已給我機會,而我也拒絕過了,現在還等什麼?後面,凌重的決背刀錚聲出鞘,他陰狠的道:小子,話已說到頭了,下面的由我來接上,人家等不及,老子更等不及!咬咬唇,仇忍慍鬱地道:岑鶴,我再向你表明一次|我們所以一再容忍,要你退出這場是非之爭,主要看在令妻份上,我們不願意你受到傷害,也不願和我們結下仇怨,僅此而已,卻絕不是畏懼你或者顧忌你,這一點希望你要明白。為了你們伉儷的未來幸福,為了他日更美好的遠景,你何苦非要堅持做這毫無意義的行為不可,你將沒有任何收穫與裨益,但你付出的代價卻是慘痛的!

  狂笑一聲,岑鶴道:如此說來,我真得感謝我妻對我的翼護了?沾光不淺,沾光不淺!臉色一沉,他已厲烈地道:不要再說了,任是你說破了嘴,今天我也要和你們一拚!旁邊,屈無忌沉重的道:仇老弟,一個人的神智入了魔,就如同一個人病入膏肓一樣|再也無可救了,我們還能對他做些什麼呢?凌重也惡狠狠的道:姓岑的口口聲聲為朋友,為交情,他娘的看他那副尊像可是這一類講道義的人物?我敢拿腦袋和你們賭,姓岑的包管在這裡面有了好處,收了報酬,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否則,他怎會如此為人賣命?什麼交情道義,不過是嘴上掛的幌子罷了!   仇忍冷冷的道:你是這樣的麼!岑鶴!眸瞳中閃過一狀極難察覺的不安之色,岑鶴稍稍遲疑,立即冷笑道:隨你們說吧,我無須在這上面和你們爭辯!屈無忌的形容已變為狠厲,他慢慢地道:仇老弟,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既然病入魔邪,又無夙緣,我們也就不必猶豫了!那抹笑意就像一抹刃光閃在屈無忌的唇邊,他又木然道:我真想會會這位飛刀奔月以領高招!凌重急道:不,老屈,我說好先上的,受了這一大頓醃霉氣,你總要留給我一個出氣的機會!屈無忌不似笑的一笑道:你已超度一個了不是?凌重狠盯著岑鶴,重重的道:那一個不算,老屈,這一個,才是正主兒!

  站在走廊盡頭的房門前,固盈盈猶如泥塑木雕般僵立不動,她的臉龐上是片慘白,淚痕斑斑,便沾在那片慘白上,以至看上去她那模樣就越發凄涼,越發悲愴,也越發孤伶了仇忍心頭一顫,嘆口氣,步履沉重的走向固盈盈。呆了呆,凌重低叫道:小子,你幹什麼?岑鶴身形一斜,吼道:站住!一步搶截在岑鶴身前,屈無忌的金龍頭與大皮索早已上了手,他咬著牙道:你給我穩著點、少亂喝!來到固盈盈面前,仇忍晦澀的問:固姑娘,我該怎麼辦?機伶伶的一哆嗦,固盈盈的眼淚撲簌簌順頰淌落,她失去血色的嘴唇急速抖動了一會,悲楚的道:恩公我我不知道仇忍沙沙的道:眼前的情勢,妳全看見了,我們已盡了心來勸說他,開導他,我們甚至一再讓步,委曲求全,但他卻一概峻拒,毫不妥協固姑娘,現在已到了我們不殺他便是他要殺我們的時候,我本身生死俱不足惜,可是我卻不能漠視我伙伴的性命,不能任由他們受到傷害!固盈盈咽泣著道:我想不到,他竟如此不尊重我如此罔顧我的心願及祈求仇忍低聲道:不要難過,固姑娘,人與人之間,是需要接受考驗才知道本性的,夫妻又何嘗不然?拭著淚,而淚如泉湧,固盈盈泣不成聲:恩公他平常不是這樣他變了突然變了恩公,我我你叫我說些什麼呢?做些什麼呢?

  仇忍喃喃的道:只有兩條路走|殺,與不殺全身一震,固盈盈撲通跪倒在仇忍跟前,她涕淚滿臉,哀哀祈告:恩公再賜我一次恩惠吧恩公,你積德修好為了我,看在我的份上請你恕過我的夫婿為了我,看在我的份上請你恕過我的夫婿恩公,不要殺他,恩公別斬斷我僅可依靠的這條根恩公,你說過的請你答允我請你仇忍痛苦的道:但,他那邊,岑鶴雙目噴火般血紅,他切齒大叫:盈盈,妳幹什麼?妳還不給我站起來?妳,妳丟死人了,妳是不想叫我再混世面啦?賤人,還不站起來?妳是要氣死我呀!渾若未聞,固盈盈仍然泣求有如瀝血:求你恩公,你寬宏大量,再賜我一次恩惠恩公,你曾經給過我人間世上少有的溫暖與關懷,給過我重新活下去的勇氣,你也恢復了我對人性的信心恩公,求你就再讓我把這些繼續保留下去,不要收它回去恩公,留住我唯一的希望依託吧,恩公求你,求你呀仇忍心如刀絞,牙陷入唇,半晌,他猛一把拉起固盈盈,呻吟般道:好!我答應妳。

  聞聲之下,凌重首先怪叫了起來:小子,你暈頭了,姓岑的是一心想要我們掉頭呀,你居然答應留著他的狗命?你你瘋了?固盈盈卻喜極又泣:謝謝你,恩公,謝謝你我知道你會允諾我的恩公,我一生一世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岑鶴卻暴跳如雷,破口大罵:好賤人,妳丟盡了我的顏面,喪盡了我的尊嚴姓岑的是個昂首男人,豈要妳這麼去向敵仇卑膝告哭,為我乞命?妳妳妳,妳氣死我了!緩緩走了過來,仇忍一揮手,似是有些疲倦的道:我來!屈無忌輕聲問:不殺他?仇忍嘆了口氣:在這種情形之下,下得了手麼?屈無忌有些急切的道:怕姓岑的對你卻不如是想,老弟,你仁而他不義,這場仗就難打了,我看得出,姓岑的絕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表情十分複雜,仇忍道:到時候我自會應付,眼前,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這時,岑鶴面色鐵青,雙眼血紅的大叫:隨便你們哪一個過來,還是一起上都行,姓岑的只要皺皺眉頭,就不算是在這道上闖過的男子漢!凌重惡狠狠的道:你在呼你娘的哪門子喪?男子漢,我呸,你配稱男子漢?閹了下身的太監部要比你更有點陽氣!岑鶴咬牙道:你只是一頭狂吠亂哮的狗!凌重暴烈的道:你卻連頭狗都不如!仇忍走上幾步,緩緩的道:岑鶴,我們已把該說該做的全說全做了,你既然一意孤行,固執到底,我們已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扭轉你的意願|這裡地方小,我們就在此地湊合吧!臉上的神色是悍厲的,岑鶴道:任什麼地方我也奉陪到底!凌重火冒三丈:老子就為這句話便要一顆一顆敲掉你滿嘴的牙!斜眺了凌重一眼,岑鶴道:誰在攔阻你了?額頭上暴著青筋,凌重口沫四飛的叫:小子,你且持一待,容我來收拾這狗娘養的!搖搖頭,仇忍道:不,老凌,我來。凌重咆哮:小子,我是怕你一著急心柔腸軟,反倒叫人當你瘟豬似的剮了!仇忍道:我會是這樣容易好吃的角色?   屈無忌穩重的道:老弟,你有固盈盈這一層淵源擱在中間,對陣之際難免礙手礙腳,我以為你不宜上場,還是凌兄與我任擇其一較為妥當!連連點頭,凌重道:不錯,老屈說得有理。而老屈與那位固娘子也熟,亦難免有所顧慮,只有我,我是通通不識,一概不認,拿碼子上去掄刀斬砍就行了;所以,由我來對付姓岑的正合適那邊,固盈盈泣叫出聲:三位,還請你們多寬宥啊岑鶴搖頭怒喝:賤人,閉上妳的嘴!凌重怪叫:滾過來,姓岑的,老子倒要試試是你的皮厚,還是老子的刀利!眸瞳中寒光如刃,岑鶴冷凝的道:狂夫,你再多一句妄言,再出一句濫語,你就需要付出一次血的代價!嘿嘿一笑,凌重不屑的道:倒真是個蛤蟆種哩,難怪口氣也這麼大,要我流血?狗操的,你八字生歪了,沒合上此般運道!   當胸舉起那雙藍芒森森的斗大環刃,岑鶴煞氣畢露的道:我第一個就挑你,老匹夫!往前一進,凌重瞇著眼道:我這廂業已等急眼了,所謂正中下懷,就是我此刻的心意!冷冷的,仇忍道:老凌,你退下!凌重怒道:為什麼要我退下?仇忍道:因為我說過由我來!凌重氣憤的道:我們哪一個上還不是一樣?擺擺手,仇忍道:大不一樣,老凌,你不須越俎代庖。凌重大聲道:我們兄弟一條命,一顆心,何謂越俎代庖?微微一嘆,仇忍道:請你退下,老凌,你這樣做,就是在使我為難了!凌重跺腳道:小子,我是擔心你那婦人之仁會令你吃大虧堅定的,仇忍道:我自有主張。凌重惡狠狠的道:你要先講清楚,小子,你若自束手腳,便正合他意,他會將你零剮了!仇忍凜然道:老凌,分寸之間,我比你更能把持,現在,不要再阻攔我!暗中扯了扯凌重衣角,屈無忌低聲道:凌兄且先退下吧!悻悻的,凌重挪步一邊,但是,他的決背刀卻倒貼內肘|這是一個隨時可以以是快速度出手的姿勢。   於是,仇忍平靜的道:岑鶴,請吧。冷冷的,岑鶴道:你們業已延宕了太多時間,早該說這句話了!仇忍生硬的道:不要太囂張,岑鶴!就在這條不寬的樓廊上,岑鶴一步一步十分沉緩的逼進,仇忍雙目凝聚,全身放鬆,形態在洒逸自然中,更帶著那麼一股睥睨不群的意味,從表面上看,一個過分嚴重,一個淡寞悠遊,倒是非常強烈的對比。在對方就快接近的間隙裡,仇忍眸瞳中映入固盈盈那張悲淒憐人的淚眼,映入岑鶴咬牙切齒的厲顏,映入光線的明暗,映入窗格門扉及廊側兩邊的嵌鑲花紋,而這些全像是在突然裡浮蕩,在靜態中跳躍   成為弧形的刃鋒來得快極,沒有丁點徵兆,就那麼一閃,業已到了仇忍的眼前,寒氣懾人;仇忍的上半身突然倒仰,一腳如雲,暴飛而出!就仿若早已等待在那裡一樣,岑鶴的另一柄環刃猝而切落!在固盈盈的一聲尖叫裡,仇忍踢出的右腳卻驀地巧妙至極的避了刃圈自圈心穿過,直蹴對方胸膛!岑鶴往後急退,險極的堪堪躲開!然而,他才退後,仇忍的身影已到面前,漫空的掌影也呼嘯著翩飛瀉落!一連串的竄躍翻騰;岑鶴雙環飛旋迴繞,竭力在仇忍的凌厲攻勢中先求自保;仇忍忽起忽落,突上突下,掌指如流,空氣中,全映幻著那一片一片,一溜一溜,一團一團的實虛俱在的力道了!拚鬥者雙方的形象已極難辨認,那只是兩條淡淡的影子,影子聚了又分,分了又合,在須臾間做著繁複的攻拒,在頃刻裡有著變化萬千的接觸,掌飛環閃,宛如妙手以光影繪圖!瞬息裡,雙方已互接了五十餘招!   雙目不瞬的瞪著拚戰中的兩人,凌重氣不平的道:小子,小子,真是臭小子他要活活把我氣死屈無忌低聲問:又是什麼事惹你不舒服了,凌兄?凌重翻動著眼珠道:你沒看出?仇忍這小子一直到現在還只是在佯鬥,他根本使沒有用上全部力量,連一記煞手也不施展屈無忌道:這不是打得穩麼?凌重恨恨的道:又不是師徒餵招,好友印證,談得上穩?這是在與敵人拚命呀,與敵相搏,就該速戰速決,越狠毒越好,越兇猛越好,誰叫他穩著幹?簡直是豈有此理,混帳已極!   聳聳肩,屈無忌道:我看仇老弟另有打算重重一哼,凌重道:在眼前的光景來說,最正確的打算也就是唯一的打算,便只有盡早幹掉對方,其餘的全是扯蛋!笑笑,屈無忌道:我想麼該如何斷處,仇老弟已經胸有成竹了凌重悻悻的道:他的胸裡有什麼成竹?他胸裡有一堆棉花才對,軟塌塌的一點紮實勁道也沒有!屈無忌道:凌兄,你也別急,總之,我們一切以仇老弟的意思行事便是,他錯不了,對他我頗有信心!凌重右頰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道:你兩個全是寶一對,混帳成雙,老屈,我看你著了伙忍小子的迷了,奶奶的,他可是給了什麼迷魂藥你吃?把你制得這般死心塌地的?微微一笑,屈無忌不以為忤的道:仇老弟什麼迷魂藥也沒給我吃,凌兄,這是一種了解,從了解便產生了信任,如此而已!凌重嘀咕著:兩個瘋子   現在,仇忍與岑鶴之鬥,業已超過百招了。岑鶴神色猙獰,切齒欲碎,行動在猛辣中更透著強烈的兇悍,他招招式式,全是向著仇忍的要害進襲,起落迴環,半步餘地也不為對方留下!而仇忍的主要動作只是防守,或者以守為攻,或是以攻為守,尚未向岑鶴展開實際的壓力,因此,他的處境便顯得有些艱辛|一個要在搏鬥中手下留情的人,往往需要費上極大的周折,如果他的對手所採取的方式更與他相反的話,這種寬恕的拚戰就會越加吃力了當然,岑鶴是不領情的,他從開始便不領情,他是全心全意想制仇忍於死地,他連一點猶豫也不會有|只要被他抓著機會。這樣的情形,縮在廊端門邊的固盈盈如何看不出來?她此刻的痛楚,乃是無可言喻的,她怔怔的注視著她的丈夫|自淚的晶幕中,她甚至懷疑,那會是她的夫婿麼?平素恁般溫存,恁般體貼,恁般明理又恁般爽朗的丈夫,怎的會突然變成眼前這副形狀?眼前這副兇惡猙獰有如厲鬼的形狀?那仍是他的眉,仍是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一切都是原來的模樣,但為什麼這時看來卻覺如此的邪異,如此的暴戾,又如此的狠毒?是什麼改變了他原來的氣質,會是什麼?   薄薄的一層淚水在晃動、在波顫,偶而扭曲了岑鶴的形象,在那形象扭曲的一剎,固盈盈宛似看到了一個惡魔般的化身!於是,她不禁簌簌抖個不停,全身冰寒,連流循體內的血液也宛似凝固了,天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嫁的是誰?驟然岑鶴貼地掠間的身形左斜,單環暴起,在仇忍的側旋中,右環抖出連串的弧光湧捲,仇忍飛躍五尺,雙腳揮壁倒射而出。好似岑鶴早已預料到對方在以這樣的攻擊下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驀然雙環互擊,兩臂飛旋,頓時光弧流映,藍電四射,在充斥樓廊的勁力銳氣尖嘯中,他整個人長虹般直掠而出,周身晶芒迸濺,刃環繞閃!固盈盈悲呼如泣,凄厲的叫:鶴哥,不這一招是岑鶴搏敵奪命的絕學|飛月取魁!凌重怪叫:好免崽子   陡然間,仇忍的雙腕展現出絢爍眩目的繽紛異彩,就好像千百顆五顏六色的星星在他身前閃耀,而這片晶瑩絢燦的彩星又猝然飛轉流旋起來|隨著仇忍的身形,像一層雲,一條匹練,一陣風那樣狂繞急旋著,彩芒映洩,落英點點,猛的迎上了岑鶴的攻擊!緊密的叮噹撞聲迴蕩著人耳,只見彩星迸散,迴繞飛舞,而藍影驟斂,藍芒四洩,兩條人影各自翻躍落地!仇忍的頭髮微見零亂,白色的衣袍上也有三四處破裂,但是,他卻完好無損,並沒有受傷!臉色鐵青泛白的岑鶴便站在他妻子面前,他除了臉上神色顯示著有極端的憤怒、驚恐、怨恨之外,身上卻連絲毫不妥處也沒有,他甚至比起仇忍來整齊完好得多!但是,他的表情卻是驚怒莫名的!   這樣的表情並不足怪,因為,就在他的額門中間,有一團指甲蓋大小的圓形痕印,這塊小小的痕印,呈現出淡淡的淺紅色;微微向內凹陷,與周遭的皮膚略有點不同,稍一注意,即可查覺。當然,這個痕記不是岑鶴原來就有的,這是|被仇忍印上去的,用他認命圈上某一顆突凸的寶石印上去的!仇忍的出手非常有分寸,力道也用得適可,所以只給岑鶴印上了這麼一個記號而並沒有傷著他。這是一個明明白白的警告,誰也看得出來,只要仇忍要岑鶴的性命,剛才岑鶴腦門子上的這一下,他大可不必這樣恰到好處,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將岑鶴的腦漿也砸出來!在如此急速、強勁、又短促的接觸中,在雙方身形與兵刃的飛快閃動裡,仇忍卻能夠這樣收發如心的展露這一手,他那份功力那份修為,確已是到達幾乎登峰造極的境界了。   一聲激動的、驚魂甫定的呼喊出自固盈盈口中,她滿面淚水的哭著撲向岑鶴,但是,岑鶴卻一把將他妻子推跌倒地,紅著眼厲吼:滾開,不要沾著我!都是妳這賤人影響了我的鬥志,挫辱了我的尊嚴,全是妳,全是妳!半撐在地下,固盈盈哭喊著:鶴哥你不要怪我鶴哥我也是為你好我祈求的只是彼此間的祥和,祈求良心的平靜岑鶴咆哮道:閉口,妳給我閉嘴,什麼他娘的祥和?狗屁的良心,妳簡直吃裡扒外,出賣妳的丈夫,妳這死不要臉的賤婦,妳丟死了人!固盈盈悲泣著搖頭:你知道我不是這樣鶴哥你知道我不會出賣你、背棄你我只是求你不要仇視我的恩人,不要向一個曾經善待我的好人使用暴力我求你的是為你的妻子留一條路走,保持一點最低限度的情誼他不望報恩,但至少我不能任由我的丈夫將恩作仇   岑鶴切齒道:好,好,現在妳該滿意了?妳該慶幸了?妳的丈夫叫人打敗啦,叫人因為妳的要求而留下性命了;人家在可憐我,施捨我啊多麼值得驕傲,一個男子漢,居然由於老婆的低三下四而遭到敵人的寬恕,我岑鶴多露臉啊,有這麼一個懂得以眼淚為她丈夫乞命的老婆固盈盈泣不成聲,痛苦的以手掩臉:你不要這樣說,鶴哥我絕不是這個意思岑鶴狂吼:臭賤婦,妳敢踐踏我的自尊,我就要折磨妳一輩子,我會叫妳生不如死!猛然,生不如死這四個字宛如焦雷般震得仇忍全身搖晃,頭暈目眩,他的面頰肌肉痙攣,雙目中光芒漓漓,似血般凝視著岑鶴   是的,他的妻子,不也曾以這四個字來轉達她的痛苦與絕望麼?這四個字裡,包含了多少酸楚,多少委屈,多少羞辱,又多少無告啊眼前,又有一個男人,一個偏激的、心胸狹隘、剛愎自用又恩怨不分的男人,居然也在用這句話來表示要如何折磨一個善良怯弱的女子!仇忍熱血沸騰,一股激盪的怒氣迅速在四肢百骸擴升一個人往前走近幾步,那是凌重,他厲烈的道:姓岑的,你既然這麼有骨氣,不願你的老婆替你乞命,如今打輸了,你的對手又因為你老婆的要求而饒了你,那麼,你也表現點丈夫氣概給我們看看|一頭撞死如何?悚然抬頭,固盈盈驚駭的悲叫:不不不   凌重冷森的道:姓岑的,你老婆乞回你的命,你再送還她呀,還磨蹭什麼!岑鶴全身抖索,又氣又窘又恨的大叫:你是什麼東西?我憑什麼要照你的方式去死?凌重輕蔑的道:娘的皮,我早就知道你沒有這個種,又想保命,還想賣乖,你當我們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這套把戲是什麼玄虛?狗操的,你徹頭徹尾,硬是十足的草包加人熊,尚在這裡充那門子大丈夫?呸!岑鶴的面孔青中泛白,白裡透紅,他因為過度的憤怒而哆嗦起來:好你們竟然如此侮辱我?我會一個一個殺死你們分你們的屍凌重對岑鶴一再的諷刺,一再的激怒,是因為他早已存心要除掉岑鶴的緣故,他對這飛刃奔月的印象可以說業已到了惡劣的地步;他生平嘻笑怒罵,遊戲風塵,但是,他最敬重的是英雄豪士,最鄙視的便是恩怨混淆、見利忘義的小人,尤其鄙視那種好歹不分、自以為是、偏狹孤僻的小人!   岑鶴大吼一聲,猛往上衝,在固盈盈撲抱未及的哭叫聲裡,他的雙環暴揚,而凌重的決背刀卻似流電一抹,當胸射來!轉身斜移,岑鶴雙環翻飛,帶起寒弦冷芒四繞迴旋,但凌重卻半步不讓,刀似千層雪,萬頃濤,滾滾蕩蕩,重重疊疊的捲湧迎上。岑鶴穿掠躍挪,雙環展舞,竭力以拒,凌重刀閃如電,揮霍縱橫,步步緊逼,倆人一上手,全是拚命的架勢!屈無忌面無表情的道:老弟,這姓岑的兔崽子到底是哪種人?仇忍沉重的道:真想不到屈無忌冷酷的道:在江湖上這麼多年,我還甚是少見這樣角色|不識好歹,不辨香臭,孤癖怪誕,恩將仇報,心胸偏狹,自以為是,我想宰了他!   仇忍沒有作聲。吸了口氣,屈無忌道:這種人,留著是個禍害,老弟,我們把他除掉也罷!仇忍極慢極慢的搖著頭:不,老哥。屈無忌隱忍著道:莫非你還沒受夠他的骯髒氣,看夠他的卑劣舉止?仇忍直言不諱:我也想殺他。屈無忌忙道:那你還在等什麼!仇忍有些苦惱的道:固盈盈!咬咬牙,屈無忌道:你已對得起她了!仇忍緩緩地道:一旦殺死岑鶴,就不算對得起她屈無忌憤然道:我們還要怎麼讓步?如何容忍?莫非伸直了脖頸讓他砍掉腦袋才能算是仁至義盡?仇忍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他沉沉的道:這人確然一無可取,但是,他的妻子卻是個好人!屈無忌道:我們又不是要殺他的妻子!嘆息一聲,仇忍道:殺了他,豈不是斬了他妻子的根,我不願這樣做!屈無忌氣惱的道:老弟,有些時候,是不能顧慮太多的,如此投鼠忌器,牽扯糾纏,便什麼事也放不開手腳了!仇忍道:我承認你說得有理。屈無忌殺氣騰騰:那就幹仇忍澀澀的一笑:不,我答應過她。屈無忌煩躁的道:但你已恕過一遭!仇忍低沉的道:我答應固盈盈的是放過她丈夫的命,這其中並沒有次數的限制,老哥,結果最重要,手段與方式乃是襯托結果的!   眼瞳中光芒森寒,屈無忌道:如此說來,我們對姓岑的就無可奈何了!仇忍深皺雙眉道:總要有個交代得過去的方法才行!   屈無忌尚不待回答,樓廊中,金鐵撞擊之聲連串密接,坦見刀走刃回,環閃圈飛,兩條人影乍分又合,再度拚成一團!凌重的動作快逾電光石火,出手變式,俱為串接的疾斬猛攻,其中絕不停歇,更無間斷,每一攻擊,便一口氣飛騰撲跳,不至勢竭,半步不退!對付凌重,岑鶴亦顯然毫不輕鬆;他的雙環運用詭異,招術怪誕,進退迴轉之間矯健無比,可是他現下的敵人更屬高手,刀上功夫,業已神出鬼沒,隨心所欲,尤其傾力施為,越加氣勢凌厲,銳不可當,岑鶴豁命相拚,能掙得個平手,已是相當辛苦了!   這時,屈無忌又忍不住道:老弟,速戰速決方為上策,夜長就夢多了!仇忍咬咬下唇,道:我也正在考慮,以何等方式來速戰戰決!屈無忌急切的道:他們還在外面等待我們的信號以便發動攻擊|我怕他們久候之下不見反應,萬一誤會我們有所失閃而揮兵強攻,沒有我們接應會合,損失大小且不去說,力量分散可就事倍而功半了!仇忍憂鬱的道:我明白|讓我們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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