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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八章 神秘少年

名劍風流 古龍 25326 2023-02-05
  俞佩玉簡直不忍去看他們的那種醜態。   姬靈風悠然道:你現在總該知道,我這極樂丸的力量有多大了吧,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擺脫它的。   她忽然一笑,緩緩接著道:對你的決心和勇氣,我一直都覺得佩服得很。   俞佩玉根本不理她。姬靈風道:你為什麼不理我呢?無論如何,我們總算是老朋友了,而且,我也還幫過你不少忙,你為何一見了我,就避之如蛇蠍。   俞佩玉默然半晌,終於嘆道:不錯,你的確幫過我的忙,我也知道應該報答你,但是   姬靈風笑道:你用不著操心,現在我並不想要你報答我。   俞佩玉道:那麼那麼你是想   姬靈風道:我只不過想和你做個交易。   俞佩玉訝然道:交易?   姬靈風道:不錯,交易。

  她圍著俞佩玉踱了個圈子,道:你可知道,你實在是個很奇怪的人,我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發現你有許多許多奇怪之處。   俞佩玉道:我我有什麼奇怪之處?   姬靈風忽然轉身,將徐若羽和香香都趕了出去,緊緊關上門,才緩緩道:第一,你本是俞放鶴的獨子,但卻   她話未說完,朱淚兒已吃驚得大叫起來,道:你說他是俞放鶴的兒子?   姬靈風淡淡一笑,道:你難道不知道麼?不錯,你自然是不會知道的,這秘密除了我和高老頭之外,天下實無第三人知道。   朱淚兒瞪著俞佩玉,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姬靈風道:能做當今天下武林盟主的兒子,本是件極風光、極體面的事,但他卻不肯承認,而且還要裝死,讓別人以為他是另一個俞佩玉。

  朱淚兒道:這這是為了什麼呢?   姬靈風道:他非但不肯承認俞放鶴是他的父親,也不肯承認林黛羽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竟寧可讓林黛羽誤會他,寧可被林黛羽殺死。   她又笑了笑,接著道:那天我親眼見到林黛羽一劍刺在他身上,我都有些為他難受了。   朱淚兒咬著嘴唇道:這也許是因為他們的事太令他傷心了,只有我可以瞭解他這種心情,因為我也她的話說到這裏,就沒有再說下。   姬靈風道:難道你的父親也做了些令你傷心的事,所以你也不肯認他為父麼?   朱淚兒用力咬著嘴唇,不再回答。   姬靈風道:但他的情形卻跟你不一樣。   朱淚兒還是忍不住問道:他是為了什麼?   姬靈風道:他並非不肯承認俞放鶴是他的父親,他只不過認為現在這俞放鶴是假的。

  這句話說出來,朱淚兒固然大吃一驚,俞佩玉面上也變了顏色,姬靈風望著他微微笑道:世上有很多人都以為自己的秘密別人絕不會知道,其實自古以來,絕不會有一件事是能永遠瞞得住別人的,你說是嗎?   她也知道俞佩玉絕不會回答這句話,就接著道:而且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出人意料的,你以為你已經避開了我的時候,我卻偏偏遇見了你。   俞佩玉道:你是說   姬靈風道:我是說那天,在那很荒僻的小鎮上,你以為絕不會遇見什麼人,卻不知那天見到你的人,實在比你想像中還要多得多。   俞佩玉嘆了口氣,喃喃道:的確比我想像中還要多得多?   姬靈風道:那天我見到你和林黛羽一起走入了那客棧,我不禁也吃了一驚。   俞佩玉插口道:但我直到現在還不懂,你怎會到那小鎮上去的?

  姬靈風道:我是跟蹤著西門無骨去的,因為,我自從遇見了他之後,就對這些人的行事有了些懷疑,總覺得他們不是好人。   俞佩玉苦笑道:我從未想到你是為了跟蹤他們,才遇到我的。   姬靈風道:我也未想到他們原是在跟蹤你的,原未想到紅蓮花也在那小鎮上出現,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丐幫在川中有個集會,所以他才會路過那裏。   俞佩玉嘆道:這世上湊巧的事也未免太多了些。   姬靈風道:紅蓮花見著你們時,只怕比我更吃驚,因為他再也想不通那位冷若冰霜的林姑娘,怎會跟一個陌生的男人走進客棧去,而且還住在同一間屋子裏。   朱淚兒像是想說什麼,瞧了俞佩玉一眼,終於忍住。   姬靈風道:紅蓮花自然想去瞧個究竟,但卻自恃身份,不肯在暗中偷看別人的隱私,所以就要他門下一個叫宋老四的子弟扮成店裏的夥計。

  俞佩玉冷笑道:我也早已看出那夥計神色有些不對了,他一走進屋子,眼睛就盯在林林姑娘身上,普通的店夥,怎有那麼大的膽子。   姬靈風道:你難道也已看出他是紅蓮花派去的麼?   俞佩玉默然半晌,道:我雖不能確定,但也知道車船店腳牙這五行中的人,若不和丐幫暗通聲息,就很難立足。   姬靈風悠然笑著道:但你只怕再也想不到那宋老四也是我的屬下吧。   俞佩玉失聲道:他難道也有了毒癮麼?   姬靈風道:不錯,所以他還未回去稟報紅蓮花之前,就先將你們的動態告訴了我,他說你們兩人的神情本來就很奇怪,等他第二次進去的時候,那位林姑娘竟以棉被蒙著頭哭了起來,你卻面對著牆壁好像不敢見人的樣子。   俞佩玉道:他還說了什麼?

  姬靈風道:他還說,他和林姑娘本就認得的,因為林姑娘以前遇著困難時,就是他扮成店夥為林姑娘傳遞過消息,但這次林姑娘卻像是不認得他了。   俞佩玉也想起了這件事,因為紅蓮花曾經告訴過他,那次林黛羽傳出的消息,就是要紅蓮花信任俞佩玉。   這一切也只不過是幾個月以前的事而已,但他現在想起來,卻已似遙遠得恍如隔世。   姬靈風道:我聽了宋老四的話,也覺得很奇怪,所以我就忍不住想去瞧瞧。誰知西門無骨他們已到了那裏,紅蓮花也跟著去了。   俞佩玉嘆道:我也知道那天客棧中到的人不少。   姬靈風道:然後,我就看到林姑娘忽然自屋裏衝出來,大叫大嚷,接著,她就用劍去刺你,像是恨不得將你刺成個蜂窩。

  她盯著俞佩玉一字字道:她這是為了什麼呢?   俞佩玉沉默了許久,嘆息著道:正如你所說,我並沒有告訴她我就是就是昔年的俞佩玉,她認為我我做了對不住她的事,所以要殺了我才甘心。   姬靈風淡淡一笑,道:紅蓮花和西門無骨那些人,見了當時的情況,一定也會這麼想的,你這樣對他們說,他們一定很相信,但是我   俞佩玉道:你難道不信?   姬靈風道: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俞佩玉道:那麼你認為這是怎麼回事呢?   姬靈風道:第一,她必定已知道你就是以前那俞佩玉了,否則她就絕不會和你一起走入那客棧,住在同一間屋子裏。   俞佩玉道:她她也許只不過是想等機會來殺我。   姬靈風笑道:她若要殺你,機會多得很,為何一定要等到那時下手?她等到那時才下手,就因為她這只不過是在做戲,一定要人都來齊了之後,才肯開場。

  俞佩玉臉色更蒼白,道:她為什麼要做戲?   姬靈風道:只因你們早已看到了西門無骨那些人,而且知道他們一定會在暗中偷看的,所以她就故意和你爭吵,故意要殺你,這麼樣一來,那些人就絕對不會再疑心你就是以前那俞佩玉了。   她悠然笑著接道:就因為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我才能猜到這些事,我既然已經猜到,你再瞞我也沒有用的。   俞佩玉又沉默了很久,緩緩道:就算你猜得不錯,又怎麼樣呢?   姬靈風道:也沒有怎麼樣,我只不過很羨慕你有林姑娘那麼聰明、那麼賢慧的妻子。   說到妻子兩字,朱淚兒的臉忽然漲得通紅,忽又變得灰白,似乎恨不得塞住耳朵,不去聽她。   姬靈風已接著道:同時,我也很替你擔心,因為像俞放鶴那樣的人,你縱然騙得過他一時,遲早還是會被他看出破綻的,那時我就想去警告你,誰知你一見到我,就像是見了鬼似的,立刻就落荒而逃了。

  俞佩玉這次沉默得時間更久,沉吟著道:你方才所說的交易,又是什麼呢?   姬靈風道:這些秘密,只要我一說出來,你立刻就要有殺身之禍,但你可以放心,我非但替你保守這秘密,而且還可以再幫你一個忙。   俞佩玉道:幫我什麼忙?   姬靈風一字字道:幫你毀了那冒牌的俞放鶴,只因我自己也想毀了他。   俞佩玉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不錯,我也知道你一心要做武林盟主,所以你就一定要先毀了他,你要毀他,就只有先揭穿他的秘密,所以你就想自我身上著手,你說幫我的忙,其實是在幫自己的忙。   姬靈風笑道:你我兩人,現在正是敵愾同仇,誰幫誰的忙,豈非都是一樣的嗎?   俞佩玉道:我若不願和你這種人合作呢?

  姬靈風淡淡道:那倒也簡單得很我現在就殺了你   俞佩玉長嘆道:看來我根本已沒有什麼選擇了,是麼?   姬靈風道:正是如此。   她忽又展顏一笑,接著道:但你若肯跟我合作,我就會傾全力幫助你,你也許還不知道我的力量有多大,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大江南北、黃河兩岸,自西北到川滇,所有主要的城市裏,都有我屬下的人,只要我一句話,他們就會替你賣命。   俞佩玉嘆道:你既已有了這麼大的勢力,為何還定要做那武林盟主呢?就算做了武林盟主,你又有什麼好處?   姬靈風道:每個人都有種嗜好,有的人喜歡喝酒,有的人貪財,也有的人好色,我的嗜好卻是權力。   俞佩玉道:權力?   姬靈風道:沒有得到過權力的人,永遠不會知道權力的滋味,我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要看天下武林英豪,俱都在我面前俯首稱臣,而現在現在我卻只能在暗中活動,若不成功,我就永遠見不了天日。   俞佩玉嘆道:有些人說酒能亂性,也有些人說色能傷身,但在我看來,世上最害人的,只怕就是這權力二字了。   姬靈風的目光忽然變得火焰般熾熱,一字字道:但世上最令人動心的,也就是權力。   俞佩玉道:可是你再想想,現在那俞放鶴雖然是武林盟主,你卻並未對他俯首稱臣,你做了武林盟主後,又焉知沒有人在暗中背叛你?   姬靈風道:縱然做了皇帝,也難免會有亂臣賊子,但只要每個人當面都對我尊尊敬敬,就算有人在暗中背叛我,也沒什麼關係。   俞佩玉道:可是你這武林盟主又能做多久呢?   姬靈風道:只要有那麼樣一天只要一天,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俞佩玉又嘆了口氣,喃喃道:權力,權力想不到這兩字竟有這麼大的魔力。   姬靈風道:這些事你已用不著多研究了,反正你只要明白,你若想復仇,若想揭穿那俞放鶴的秘密,就只有和我合作,否則你就只有死。   俞佩玉沉聲道:但我也有個條件,否則我就寧可死。   姬靈風道:什麼條件?   俞佩玉道:我不願你在我面前再提起那極樂丸三個字,我非但不願嚐它,不願看它,簡直連聽都不願聽。   姬靈風笑了笑,道:你以為這種東西很不值錢麼?告訴你,有時它比金子還要珍貴得多,你既已答應了我,我何必再糟蹋糧食。   俞佩玉道:只要我答應你,你就相信?   姬靈風道:世上若還有一個我能信任的人,這人就是你,何況   她一笑接道:反正你還有很多秘密把柄捏在我手裏,我也不怕你食言背信,更何況,這本為彼此有利的事,你又何樂而不為呢?   俞佩玉苦笑道:看來我若想揭開他們的陰謀,就只有和你們這些人合作了。   姬靈風道:不錯,因為那些自命俠義之輩,全都是站在俞放鶴那一邊的,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肯幫助你,因為他現在正是武林盟主。      世上有許多事的確奇妙得很。   俞佩玉做的本是最光明正大的事,但卻不得不偷偷摸摸,不得不和一些既不光明也不正大的人聯合在一起。   他為了要活下去,卻不得不先死一次。   這些事聽起來很荒唐,事實上卻很合理,而有些看來很合理的事,其實卻偏偏荒唐已極。   朱淚兒再也想不到俞佩玉的身世竟有這麼多隱秘,她這才發現俞佩玉遭遇之不幸竟遠在她之上。只不過她的不幸還可以對人說,還可以博得別人的同情,而俞佩玉的不幸卻提也不能向別人提起。   她痴痴地望著俞佩玉,目中不禁又流下淚來。   姬靈風忽然笑道:朱淚兒,朱淚兒這名字實在取得妙極了,你實在是個淚人兒,只怕連血管裏流的都是眼淚。   朱淚兒怒道:你可知道你自己血管裏流的是什麼?我們可以告訴你,是陰溝裏的臭水。   姬靈風也不生氣,微笑道:別人悲哀時都不會發脾氣的,但你一面流眼淚,一面還可以罵人,這倒奇怪得很。   朱淚兒道:這也沒什麼奇怪,有人一面微笑時,一面卻可以殺人,那才叫奇怪哩。   姬靈風淡淡道:微笑時殺人的本事,只怕誰也比不上銷魂宮主吧。   朱淚兒一驚,失聲道:你知道我的來歷?   姬靈風悠然道:你想想看,我若不知道你的來歷,怎會將這種秘密當著你的面說出來?   朱淚兒厲聲道:你怎會知道的?   姬靈風道:我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還敢和俞放鶴爭霸天下麼?告訴你,我的人還在十里之外時,這裏所有的事我已全都知道了。   她忽又向俞佩玉笑了笑,道:對了,我還忘記向你道賀,你能娶到如此聰明美麗的妻子,實在可賀可喜。   俞佩玉什麼話也沒有說,卻忍不住瞧了朱淚兒一眼,只見朱淚兒臉色蒼白,目中幾乎又流下淚來,顫聲道:你你用不著說這種話來來恥笑我。   姬靈風道:恥笑?這怎能算恥笑呢?   朱淚兒咬著嘴唇,嗄聲道:你明知道那只不過是是開玩笑的。   她說出開玩笑的這四個字後,整個人都似已虛脫,眼淚終於又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了下來。   姬靈風道:開玩笑的?婚姻大事,怎麼能開玩笑?   朱淚兒道:但但我   姬靈風柔聲道:你不用擔心,你若以為他會不承認這婚事,你就錯了,俞佩玉絕不是這樣的人,他絕不會因為你沒有死,而不肯認你做妻子。   朱淚兒身子一陣顫抖,目光緩緩轉向俞佩玉,姬靈風忽又笑道:你不必問他,我還可以教給你一個法子,他若不肯承認活朱淚兒是他的妻子,你就死給他看。   俞佩玉暗中嘆了口氣,只見朱淚兒還在痴痴地望著他,他正不知該說什麼,朱淚兒已幽幽道: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做這樣的事了,我   姬靈風道:為什麼不能做,這又有什麼不好,一個男人若喜歡一個女人,就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只要他能得到她,無論他用的是什麼手段,別人都不會罵他的,反而會誇獎他的手段高明,那麼,女人若喜歡上一個男人時,為什麼就不能使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呢?   朱淚兒道:可是女人總和男人不同的。   姬靈風道:有什麼不同?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麼?千百年來,女人總是受男人的氣,就因為女人常常將自己看得不如男人,所以我一定要為女人爭口氣。   她瞪著朱淚兒道:我問你,你哪點不如男人?你為什麼偏偏要自己瞧不起自己。   朱淚兒咬著嘴唇,不再說話,但目中的淚痕卻已漸漸乾了,蒼白的臉上也已漸漸有了光彩。   姬靈風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柔聲道:小妹妹,你和我都是女人,所以我們一定要聯合起來,為千古以來的女人們爭口氣,讓天下的男人再也不敢欺負我們,我們一定要男人知道,女人絕不是生來就該被男人玩弄的。   俞佩玉瞧見朱淚兒的神色,就知道姬靈風這番話非但已將她說動,簡直已將她收買了過去。   這番話實在是天下每個女人都愛聽的,他知道朱淚兒現在絕不會再認為姬靈風是壞人了。   只聽姬靈風又道:男女之間的婚姻之事就像是釣魚,拿釣竿的通常都是男人,女人偶爾拿一次也沒有什麼關係,反正只有願者才會上鉤的,你以為你釣著魚時,那條魚兒說不定也正在以為他釣上了你哩。   這時她已為俞佩玉和朱淚兒拍開了穴道,然後又將朱淚兒的手塞在俞佩玉手裏,似真似假,似笑非笑地說道:現在我將她交給你了,你若敢欺負她,小心我找你算賬。   俞佩玉忽也一笑,道:謝謝你。   姬靈風像是怔了怔,道:你也謝謝我?   俞佩玉道:我本來一直怕她想不開,現在才放心了。   姬靈風笑道:你嘴裏雖這麼說,心裏只怕在罵我,怪我教壞了你的老婆。   俞佩玉淡淡道:我怎會罵你,我只不過覺得有些奇怪而已。   姬靈風道:哦!   俞佩玉道:這裏發生的事,你在十里外怎麼知道的?   姬靈風神秘地一笑,道: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隻羊,你吃肉,我吃腸這故事你難道已經忘了麼?   俞佩玉似乎覺得有些好笑,道:你以為我現在還會相信你懂得鳥語?   姬靈風悠然道:我若不懂得鳥語,你掉在那魔井中時,有誰會救你?   俞佩玉道:但但那是姬靈燕姑娘。   姬靈風忽然大笑起來,道:你怎知我不是姬靈燕?誰是姬靈風?誰是姬靈燕?你難道真能分得出麼?你對我們又能瞭解多少?   俞佩玉怔在那裏,只覺有些毛骨悚然。   他本來確信站在他面前的,必定是姬靈風,他本來確信姬靈燕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但現在,他卻完全迷惑了。   只因他對這姐妹兩人,實在瞭解得不多,姬靈風雖然精明能幹,但姬靈燕的痴迷又焉知不是故意裝出來的。   姬靈風瞪著他,一字字道:你現在還能分得出我是誰麼?   俞佩玉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本來分得出的,現在卻越來越分不出了。   姬靈風大笑道:那麼你現在就該知道,一個人自己覺得最有把握的事,往往就是他知道得最少的事,因為他太有把握了,所以就不會再去思索。   俞佩玉反覆咀嚼著她這幾句話中的深意,竟不覺想出了神。   突聽外面有人輕輕敲門,說是:有事稟報。   俞佩玉抬起頭,才發現這時暮色又已很深了。   敲門進來的是香香,她現在已恢復了生氣。姬靈風道:什麼事?   香香道:外面來了三個人   姬靈風皺眉道:我知道這裏每天晚上都有人來的,但今天你明知今天日子不同,為何不將他們全擋回去?   香香道:從天還沒黑開始,已不知擋回去多少人了,但這三個人卻不肯走,小方告訴他們,說今天不做生意,他們還是非進來不可。   姬靈風沉下了臉,道:哦你去瞧過這三個人麼?   香香道:小方不敢做主,回來告訴我,我就出去瞧了,只見這三個人棺材板似的站在門口,並沒有硬闖進來。   姬靈風沉吟道:他們長得怎麼樣?   香香道:門口今天沒有掛燈籠,我也不敢出去仔細看,隱隱約約只瞧見這三個人年紀都不小了,騎來的馬匹都是關外名種,直到現在馬嘴裏還在吐著白沫子,顯然已跑了不少路,而且跑得很急。   姬靈風道:你沒有看到他們的臉?   香香道:他們頭上都戴著范陽笠帽,而且好像是特製的,又大又寬,將大半張臉都遮住了,我只發現其中有個人右手的衣袖空蕩蕩的,是個獨臂人。   姬靈風目光閃動,道:如此說來,這三人竟是自很遠的地方急著趕來的,而且還不願意被人看到他們的面目。   香香道:正是如此!   姬靈風默然半晌,冷笑道:這三人難道是衝著我來的,我倒要去瞧瞧他們究竟是哪一路的角色,無論他們是為何而來的,我總不能讓他們失望。   朱淚兒神情本來已經很自然了,但姬靈風一走出去,只剩下她和俞佩玉兩個人時,她竟聯手都不知該放在哪裏才好。   她也看不出俞佩玉心裏是喜是怒,更猜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麼,因為俞佩玉看來總是那麼安詳,那麼溫柔。   她卻不知道俞佩玉此刻心裏又何嘗不是亂糟糟的,正也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態度對待她,該對她說什麼話。俞佩玉只知道自己絕不能再刺激她。   因為俞佩玉知道無論任何一個女孩子在她這種年紀的時候,都正是最富於幻想,最多愁善感,自尊心最強的時候。   這正是少女們最危險的年齡,在這種時候她們的情緒最不穩定,一件小小的事,就能給她們很大的傷害。   何況朱淚兒本就是那麼敏感,那麼倔強,她受的傷害已實在太多了,俞佩玉怎麼能再傷害她?   但俞佩玉也實在無法承認她是自己的妻子,就算他們的年齡相差並非如此懸殊,就算她已是個身心都很成熟的少女,就算俞佩玉真的很喜歡她,也萬萬不能承認她是自己的妻子。   因為俞佩玉萬萬無法拋下林黛羽。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才能解決這件事,所以他也不敢說錯一句話,所以兩個人雖然對面坐著,卻無話可說。   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的人,實在無法想像這種情況的微妙和複雜,幸好就在這時,姬靈風竟已又回來了。   俞佩玉和朱淚兒立刻搶著迎了上去,兩人走了幾步又同時停了下來,朱淚兒偷偷瞟了俞佩玉一眼,俞佩玉也正在瞧著她,她只望俞佩玉看不清她的表情,誰知姬靈風卻偏偏將屋裏的燈全都燃了起來。   朱淚兒臉竟紅了,垂下頭一笑,退回去坐了下來。   姬靈風跟珠子一轉,咯咯笑道:我現在才知道天下的新娘子都是一模一樣的,就算是膽子再大的人,一做了新娘子也會害臊。   朱淚兒頭垂得更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臉竟會紅得這麼厲害,俞佩玉咳嗽兩聲,道:外面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姬靈風道:沒有,我根本就沒有出去瞧。   俞佩玉道:為什麼?   姬靈風道:因為我已知道他們是為何而來的了。   她不等俞佩玉再問,就接著道:原來他們是約好了人在這裏見面的,所以才急著趕來,江湖中人會約在妓院裏見面,本是件很普通的事。   俞佩玉道:既然如此,他們的行蹤為何要那麼詭秘?   姬靈風道:這也許是他們約好了要去做件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江湖中人見不得人的事本就很多,只要和我們沒關係,我們就不必去管它。   俞佩玉沉吟了半晌,道:我倒想去看看這三人的模樣。   姬靈風笑道:想不到你竟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你自己的麻煩難道還不夠多麼?   俞佩玉苦笑道:就因為我的麻煩已夠多了,所以多加幾件也沒關係,何況,我現在只要一見到鬼鬼祟祟的人,就覺得他必定和我俞某人有關係。   姬靈風目光閃動,道:你要去瞧他們也方便得很,只不過現在香香已經去照顧他們了,我敢保證無論他們是何來歷,都絕對逃不過香香的眼睛。   朱淚兒忍不住道:那只怕未必。   姬靈風微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一個女孩子在妓院裏幹了三年後,那雙眼睛就會變得比刀厲害。你這人有幾斤分量,口袋裏有幾兩銀子,只要一走進她的門,她立刻就能瞧得出來。在她們面前,非但窮小子休想裝得了闊,你就算想裝窮,想少花幾兩銀子,到結果還是要被她們掏空錢袋為止。   朱淚兒抿嘴笑道:裝闊本來就比裝窮容易得多。   只聽一人吃吃笑道:對了,裝闊的人我倒不怕,這些人有多少錢就會花多少,但裝窮的人,卻多半是很難對付的,你若不先給他們嘗點甜頭,他們就算有十萬八萬在錢袋裏,卻連一根毫毛也不肯拔下來。   香香果然來了。   姬靈風道:那三個人呢?   香香道:在小屋子裏。   姬靈風道:你為何不陪著他們?   香香嘆道:他們就像是三個木頭人,我對他們笑,他們好像根本瞧不見,我對他們說話,他們也聽不見,就好像根本沒將我當做個女人,我幾乎忍不住要去照照鏡子,看看我是不是忽然變老了,變醜了。   朱淚兒眨了眨眼睛,道:他們也許是聾子。   香香噗哧一笑,道:他們非但不聾,而且耳朵都靈得很,尤其那個老頭子,外面只要有人走過,他就立刻竄到去瞧。   俞佩玉皺眉道:老頭子?是個怎麼樣的老頭子?   香香道:他看起來已有六七十歲,連鬍子都白了,而且氣派看來很不小,不但像是很有幾文,還像是很有勢力的樣子。   她笑了笑,接著道:這種臨老入花叢的老色鬼我本已看得多了,但這人卻有些與眾不同。   俞佩玉道:有什麼不同?   香香笑道:到這裏來的人,年紀越大,越是色迷心竅,越喜歡毛手毛腳,但這老頭子卻一直板著臉,好像隨時都在準備和人打架。   俞佩玉道:他說話是什麼地方的口音?   香香道:他根本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有那獨臂人要我出來準備酒菜時說了幾句話,聽起來好像是江南一帶的口音。   俞佩玉動容道:此人是何模樣?   香香臉上的表情就彷彿忍不住要吐,撇著嘴道:這人年紀也不小,非但斷了一條手臂,而且滿身滿臉都是紅紅的傷疤,就好像是個大麻風。   俞佩玉面色有些變了,沉默了半晌,道:還有一個人呢?   香香展顏笑道:這人倒是個小伙子,三個人中就數他長得最像人,只不過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吃飯了,餓得只剩皮包骨頭,連眼睛都張不開。   俞佩玉又沉默了半晌,轉向姬靈風道:你方才說要看他們方便得很。   姬靈風笑了笑,道:不錯,普天之下,大大小小的妓院裏,多多少少總有些古怪的,何況這妓院本是胡姥姥開的呢。   朱淚兒又忍不住問道:古怪,有什麼古怪?   姬靈風沒有回答她,卻道:你覺得這裏的燈光和別的地方是否有些不同?   朱淚兒怔了怔,道:有什麼不同?   姬靈風道:你難道不覺得這裏的燈光分外明些,也分外柔和些。   朱淚兒道:嗯   姬靈風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朱淚兒道:因為因為這屋子裏非但桌上有兩盞燈,牆壁上也嵌著兩盞燈。   姬靈風道:你可知道這兩盞燈為什麼要裝在牆壁上?   朱淚兒又怔了怔,道:為什麼?自然是為了要照亮這間屋子。   姬靈風笑道:你錯了,這兩盞燈是為了偷看才裝在牆壁上的。   朱淚兒道:偷看?   姬靈風道:若有人在窗隙門縫裏偷看你,你說不定也會看到他,但若有人在這燈後面偷看你,你就不會發覺了。   朱淚兒眼睛一亮,道:不錯,因為沒有人的眼睛會去盯著燈光看的,就算看也看不清楚,因為燈光一定會照花他的眼睛。   姬靈風笑道:你畢竟聰明得很。   朱淚兒道:如此說來,這銅燈上鑲著的珠子一定是透明的了。   姬靈風道:只有兩顆是透明的,因為兩顆已足夠了。   朱淚兒嘆道:難怪胡姥姥對江湖間的事知道得那麼清楚。   香香忽然道:她偷看別人,倒不是完全為了要刺探別人秘密的。   朱淚兒道:她是為了什麼呢?   香香恨恨道:她知道男人一走進妓院,就難免醜態百出,她躲在那裏,就為的是要看這些男人的醜態,看我們被那些臭男人欺負,我們越受罪,她就越開心,有時她還要拉著她的丈夫一齊來看,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才能滿足,因為這老太婆已老得沒法子沒法子提起興趣了,只有這樣才能   姬靈風皺眉道:夠了,你難道還怕說得不夠明白麼?   朱淚兒已聽得瞪大了眼睛,道:她說的還是不夠明白,因為我還不太懂。   姬靈風也忍不住一笑,道:這種事,你還是莫要太懂的好。   喬香咬著牙道:總之她開這妓院,也多半為了這緣故,這老太婆不但是個惡毒的女人,而且還是個淫猥的瘋子。   俞佩玉嘆了口氣,緩緩道:但她現在已只不過是死人而已,每個死人都是善良的,因為她再也不會做任何傷害人的事,那麼,你又何必再罵她呢?      雖然已是深秋,但複壁中卻仍很悶熱,他們瞧了半晌,卻流出了汗只有俞佩玉流的是冷汗。   他終於發現那氣派很大的老頭子,竟是唐無雙,而那醜陋的獨臂人,竟赫然是江南王雨樓。   王雨樓自從在那小客棧中,被瓊花三娘子的屍魔血剎大法暗算後,現在才是第一次露臉。   而他的臉已完全變了。   從那兩半透明的珠子裏望出去,只見他滿臉俱是殺氣,對世上每一個人似乎都充滿了怨毒之意。   而那唐無雙端坐在那裏,倒果然有幾分宗主掌門的氣派,只不過神情似乎有些緊張不安,兩隻手不停地盤弄著桌上的一隻茶杯。   還有一個人,背對著俞佩玉,俞佩玉還是瞧不見他的模樣,只能看到他的肩很寬,腰很細,俞佩玉將耳朵貼在牆上,就可以聽到屋裏的聲音。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那唐無雙立刻跳了起來,啪的一聲,連手中的茶杯都跌落在地上,摔得片片粉碎。   王雨樓狠狠瞪了他一眼,雖然並沒有說什麼,但俞佩玉卻已立刻斷定這唐無雙必定是假的。   像唐無雙那樣的暗器名家,一雙手必定要非常非常穩定,有的暗器高手,甚至可以在一粒米上刻出幾十個字來,現在這人卻連一隻茶杯都拿不穩,這雙手又怎麼能發射唐門中那般精巧的暗器?   這人的面貌神情的確和唐無雙一般無二,的確可以算是一件完美的傑作,只除了這雙手。   唐無雙手上數十年的功力,畢竟是誰也偷不去的。   俞佩玉眼睛一亮,宛如在黑暗中忽然見到一線光明,因為他已發現這計劃畢竟並不是無懈可擊。      門外進來的人,只不過是香香和幾個端著盤子的丫鬟而已,那唐無雙長長呼出口氣,又緩緩坐了下去。   燈光下看來,香香面上的媚笑真是說不出的動人,讓男人一看,就忍不住會想拉她走到沒人的地方去。   就連銀花娘的媚笑,都似乎沒有她這麼大的挑逗力,因為銀花娘到底是業餘的,而香香卻已是專家了。   只可惜王雨樓和唐無雙竟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香香等丫鬟們擺上酒菜,就扭動著腰肢走過去,伸手端起酒壺,故意將一雙春蔥般的玉手湊到他們面前。   她腕上的翡翠鐲子叮叮噹噹地響著,她的笑聲卻比這聲音更悅耳動聽,不用酒,就只這笑聲已足夠醉人了。   只可惜王雨樓和唐無雙竟似乎根本沒有聽見。   香香還是沒有失望,銀鈴般嬌笑著道:三位請嚐嚐我這酒好麼?這種酒我平日絕不肯拿出來敬客的,但今天卻是例外,因為只有三位這樣的成名英雄,才   她話未說完,那唐無雙已瞪起眼睛,厲聲道:你怎知道我們是成名英雄,是誰告訴你的?   香香眼波流動,媚笑道:這還用得著別人告訴我麼,我只要一看三位的氣概不是享有大名的英雄豪傑,怎會有三位這樣的氣概?   唐無雙哼了一聲,道:我們是做生意的,你看錯了。   香香道:三位縱然是做生意的,也必定是富可敵國   突聽啪的一聲,王雨樓忽然將一錠金子拋在桌上,道:你想不想要這錠金子?   望花樓雖然是銷金窟,但這麼大一錠黃澄澄的金子,沒有什麼特別的交情,還是不容易到手的。   香香垂下了頭,咬著嘴唇笑道:你想要我   王雨樓冷冷道:我只想要你出去,拿著這錠金子出去,我們不叫你,你最好莫要進來。   朱淚兒以為香香這次一定笑不出了,誰知香香眼珠子轉動間,還是嬌笑著道:既然如此,就多謝了。   她竟真的拿起那錠金子,就要走了出去。   背對著俞佩玉的那人忽然道:且慢。   香香回眸一笑,道:還有什麼事?   那人手一翻,伸了出來,手裏已托著朵珠花。   這朵珠花光澤圓潤,價值比那錠金子又高多了,大家的目光都不禁被這珠花吸引,只有俞佩玉的眼睛注意他的手。   這隻手並不粗糙,手指很細長,洗得很乾淨,雖然提著馬韁趕了很長的路,但手上卻連一點髒都沒有。   這雙手看來並不十分有力,但卻十分穩定,手托著珠花,懸在半空中,就好像是石頭雕成的,動也不動。   香香胸膛起伏,喘息著道: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美的珍珠,你讓我摸摸好不好?   那人道:你何必摸,你若想要,我就給你。   這人的聲音果然很年輕,只不過有些懶洋洋的。   香香嫣然道:你明知沒有一個女人能拒絕不要的,為什麼還要問呢?   那人道:你若想要,就留下來陪我喝酒。   香香面上露出了驚奇之色,忍不住去瞧那唐無雙和王雨樓,只見兩人臉色雖然很難看,卻並沒有反對。   俞佩玉自然比香香更覺得驚奇。   那少年又是什麼人呢?為什麼要故意和王雨樓作對?王雨樓卻像是敢怒而不敢言,難道有些怕他?   他們既然是同路來的,而且又顯然在進行一件很秘密的勾當,那少年想必也定然是俞放鶴的屬下。   那麼,他為何要和王雨樓作對?王雨樓為何要怕他?據俞佩玉所知,王雨樓的地位並不低,膽子也並不小的。   俞佩玉忽然發現那少年才真正是個神秘人物。      香香自然留了下來。   她非但坐到那少年膝上,整個身子都已偎入那少年懷裏,王雨樓和唐無雙對望一眼,轉過目光,不再看她。   那少年縱聲大笑道:偽君子,偽君子,這世上如此沉悶,就因為偽君子實在太多了。   他摟著香香的腰肢,笑道:但是我們卻都是不折不扣的真小人,所以,我們比別人快樂得多,是麼?   香香咬著他的耳朵吃吃笑道:不但比別人快樂,也比別人可愛多了。   那少年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理當敬你三杯。   他果然連盡三觥,以箸敲壺,曼聲高歌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如此良宵,豈可無酒,來來來,我也敬你們三杯。   王雨樓和唐無雙居然聽話得很,竟真的皺著眉喝了三杯下去,看他們的樣子,就好像在吃藥。   那少年卻是一杯一杯地喝個不停,大口大口地吃個不休,生像是覺得菜不夠,還不時去咬香香的鼻子。   香香吃吃地笑著忽然哎喲叫了一聲。   那少年道:痛?   香香將頭埋入他胸膛裏,道:不痛。   那少年大笑道:我給你一朵價值千金的珠花,所以我就可以咬你,你也只有說不痛,這就是人,每個人都是有價錢的,只不過價錢有高低而已。   香香膩聲道:你也有價錢的麼?   那少年道:你想買我?   香香道:嗯!我想將你買回去藏起來。   那少年狂笑道:只可惜我的價錢太高,你若像現在這樣拼命賺錢,全都存起來,有個三五十年,也許還有希望。   香香嬌笑道:那時我豈非已變成老太婆了。   那少年道:只要有錢,老太婆也沒關係。   聽到這裏,複壁中的朱淚兒忍不住悄聲道:這人倒可以和徐若羽結拜兄弟。   姬靈風輕輕嘆了口氣道:此人只怕比徐若羽高明十倍,也可怕十倍。   俞佩玉道:但也只有像他這樣的人,才無愧於真小人三個字。   只見那少年又連盡二杯,拍案笑道:你現在雖買不起我,我卻買得起你,你買我,我買你,那結果豈非也差不多麼?   他霍然站起,一把拉起香香,喃喃道:我醉欲眠,不如去休   他踉踉蹌蹌,拉著香香走進裏面那間屋子,香香吃吃地笑著,用纖巧的腳悄悄勾起了門。   過了半晌,只聽那少年曼聲吟道:醉臥美人膝,醒握殺人權,不求連城璧,但求殺人劍!   語聲漸漸低微,漸漸聽不見了。   屋子裏忽然變得死一般靜寂,複壁中的朱淚兒等人也不敢再說話,又過了半晌,唐無雙搖頭嘆道:我真不懂,盟主為何要這樣的人跟我們一起來。   王雨樓沉聲道:盟主的吩咐,自有道理。   唐無雙道:但這廝究竟是何許人也?你可知道麼?   王雨樓道:我也不清楚,只知盟主對他信任極深,又再三囑咐我,無論他要做什麼,我們都得聽他的吩咐。   唐無雙嘆道:但此人到了這種時候,還能大吃大喝,而且什麼都不管,竟到屋子裏睡大覺去了,這樣的人又豈可信任?   王雨樓默然半晌,還是說出了同樣一句話,還是冷冷道:盟主的吩咐,必有道理。   這時俞佩玉才知道,原來就連唐無雙和王雨樓兩人,竟也都不知道這神秘少年的來歷。   這少年自始至終,竟連頭都沒有轉過來,俞佩玉只見到他的側影,而且只不過是匆匆一瞥而已。   他只發現這少年的臉長得很清秀,又像是懶懶的提不起精神來,連眼睛都是瞇著的,懶得張開。   到現在為止,俞佩玉只能斷定一件事:那就是他非但不認得這少年,而且絕沒有見過。      唐無雙和王雨樓還是滴酒不沾,甚至連筷子都不碰,兩人看來都有些緊張,而且漸漸焦急起來。   過了很久,唐無雙忽然一笑,道:我只希望那人快些來,我們在外面辦我們的事,讓他在裏面享他的福,看他回去後,怎麼向盟主交代。   王雨樓又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這樣說話,也不怕露出馬腳來麼?   唐無雙瞪眼道:這又露什麼馬腳?   王雨樓道:你可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   唐無雙道:我當然知道。   王雨樓冷冷道:你既然已經是一派宗主掌門的身份,說話也得有宗主掌門的氣派,這種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的話,卻只有那些低三下四的小人才說得出來。   唐無雙怔在那裏,面上陣青陣白,忽然一拍桌子,大聲道: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因為我以前只不過是個馬夫,但你又是什麼東西?你難道以為你真是江南大俠王雨樓麼?   王雨樓怒喝道:閉嘴!   唐無雙紅著臉道:我偏不閉嘴,偏要說,你又能拿我怎樣?你難道還能殺了我不成?   王雨樓厲聲道:殺了你又怎樣?   唐無雙冷笑道:我就不信你有這樣大的膽子,你莫忘了,我現在是唐家的掌門人,你若殺了我,到哪裏再去找一個唐無雙。   王雨樓狠狠地,瞪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道:我這只不過是為你好,你若露出馬腳來,誰也沒好處。   唐無雙立刻也笑了,道:你放心,我這兩年苦功不是白費的。   聽到這裏,俞佩玉掌心已淌出了冷汗。   這唐無雙原來只不過是個馬夫,想必是因為他的相貌和真的唐無雙十分相似,所以,才選中了他。   那麼,這冒牌的王雨樓本來又是什麼人呢?冒充林瘦鵑、太湖王、西門無骨的人,本來又是什麼身份?   他們原來也很可能只不過是個車夫、廚子、乞丐、賣草鞋、補雨傘的,甚至只不過是個龜公。   那麼俞放鶴又是什麼人呢?   他本來的身份,又能比這些人還高明多少?   也許他所下的苦功更多些,所以他不但形態相貌都學得和放鶴老人十分相似,而且竟還學會了先天無極門的武功。   但他本來也必定只不過是卑賤的小人而已。   想到這裏,俞佩玉全身都似已將爆裂。      這時王雨樓和唐無雙的神情已越焦躁不安。   唐無雙竟已忍不住站了起來,在屋裏兜著圈子,不住喃喃道:怎麼還沒有來?怎麼還沒有來?   王雨樓皺眉道:他若不來,你著急也沒有用,還是坐下來吧。   唐無雙用力捏著鬍子,道:你不著急,我卻要著急的,他若不來,我怎麼辦?   王雨樓道:這件事對他也是關係重大,他怎會不來。   唐無雙嘆了口氣,喃喃道:但望他莫要出什麼事才好。   他們等的究竟是什麼人呢?   為什麼如此緊張,又如此神秘。   朱淚兒幾乎忍不住想問出來了,但就在這時,突聽窗外傳來咕咕兩聲,像是布穀鳥的叫聲。   唐無雙精神立刻一振,衝到,吱吱叫了兩聲,外面又回了嘰嘰兩聲,唐無雙立刻打開窗子。   窗外立刻有條青衣漢子躍了起來。   這人打扮得就像是個剛從田裏做完工下來的莊稼漢子,一身粗布衣服上,到處都沾滿了黃泥。   他頭上也纏著條青布頭巾,此刻已全都濕透,顯見得這一路上不但走得甚急,而且還很驚惶。   他的臉上也黑如鍋底,仔細一看,才知道他滿臉都抹著油煙,使人根本認不出他本來的面目。   王雨樓也霍然長身而起,迎了上去,沉聲道:朋友是哪陣風吹來的?   那人左右瞧了一眼,也沉聲道:從西北吹來的東南風。   王雨樓道:朋友在路上可瞧見了什麼?   那人道:瞧見個大人在吃糖,小孩在喝酒。   這四句話問得荒唐,答得更妙,顯然就是他們取信於對方的暗號,王雨樓面色這才和緩下來,抱拳笑道:兄台請坐,在下等已久候了。   那人目光閃動,道:這望花樓裏怎地只有你們這一桌客人?   王雨樓道:只因他們這裏的姑娘今天恰好都有了毛病,所以就沒有接客。   那人道:怎會都得了病,是什麼病?   王雨樓笑了笑,道:女人的毛病,姑娘們只有得了這種病才不能接客。   那人這才鬆了口氣,眼睛立刻盯在那些酒菜上。   王雨樓道:兄台莫非還未用飯麼?   那人嘆了口氣,苦笑道:不瞞兩位,在下已有兩天水米未沾唇了。   這人究竟是誰?行蹤為何如此詭秘?又如此狼狽?   他莫非在逃避什麼人的追蹤,所以不敢見人?   王雨樓和唐無雙在這裏等他來,又為的是什麼?   只見那青衣漢子已坐下吃喝起來,雖然餓得發瘋,但吃相倒並不難看,看來竟似極有教養的樣子。   只有這種風度和教養,是裝也裝不出來的,所以暴發戶看來永遠是滿身銅臭氣,要飯的披上龍袍也不像皇帝。   俞佩玉一眼便可看出,這人必定是個世家子弟。   又過了半晌,這青衣人才放下筷子,忽然瞪著唐無雙,道:閣下將衣服褲子都脫下來讓我看看好麼?   這位好教養的世家子弟,竟會忽然叫別人脫下褲子讓他看看,這實在已經夠荒唐的了。   更荒唐的是,唐無雙居然真的將衣褲都脫了下來。   朱淚兒輕輕啐了一聲,扭過頭去,但心裏還是忍不住想瞧瞧,這青衣人要唐無雙脫下衣服來幹什麼?   她忍不住回過頭偷偷瞟了一眼,只見唐無雙總算並未將衣服完全脫光,此刻他正將一條毛茸茸的腿蹺到椅子上。   王雨樓指著他腿上一條又長又深的傷疤,微笑道:這條傷痕乃是在下照著無雙老人腿上的傷痕用小刀割成的,深淺長短都絕對和無雙老人腿上的完全一樣。   唐無雙苦笑道:他竟好像要在我這條腿上刻圖章似的,刻了兩三天才刻成,我雖然喝了十來斤花雕,還是覺得疼得要命。   那青衣人點了點頭,道:很好,但你可知道這條傷疤是誰留下來的?   唐無雙道:這是無雙老人   那青衣人冷冷道:你莫忘了,你現在就是無雙老人。   唐無雙笑了笑,道:不錯,這是我少年時,為了一個擺夷女子,遠赴怒江獨闖金沙八寨。只因金沙寨主奪了那女子族中的萬兩金沙,我雖然將金沙寨的八大寨主全都以暗器殺了,腿上卻挨了他們一緬刀,若不是身上恰巧帶得有專治刀傷的雲南白藥,我這條腿就要報廢了。   青衣人道:後來呢?   唐無雙道:後來我才知道那擺夷女子只不過是要利用我為她奪回金沙而已,其實她已有了情郎,竟乘我養傷的時候,和她的情郎私奔了。   青衣人長長嘆了口氣,道:不錯,所以你從此之後,就認為擺夷族的女子都淫蕩成性,都是騙人的狐狸精,所以你才會堅決反對你的兒子和金花娘成親。   俞佩玉這才明白唐無雙痛恨金花娘的原因,倒並非因為她是天蠶教下,只不過因為她是個水擺夷而已。   他實未想到那古板的唐無雙,少年時竟也是個多情的種子,只因若非多情種子,就不會上女人的當了。   這時王雨樓已將唐無雙的身子轉了過來,指著他背上一條刀疤道:這條刀疤做得也還好吧?   青衣人道:很好,已可亂真了。   唐無雙道:這條刀疤乃是我二十七歲時,為了替我表弟復仇,和萬勝刀決鬥時留下來的,他雖在我背後砍了一刀,我卻以反手劍刺穿了他咽喉。   青衣人道:不錯,你且說身上一共有幾處傷疤。   唐無雙道:一共有九處,除了這兩條最大的刀疤外,還有四處劍傷、兩處刀傷和一處八臂天王用火藥暗器在我肩上留下的一處火傷。他語聲微頓,又接著道:那四道劍傷最深的兩道,都是銀鈴劍客留下來的,我為了他出口辱及本門師長,在二十八歲那年,一年中找他決鬥了三次,頭兩次都險些死在他那柄銀鈴劍下,到最後一次,才要了他的命。   青衣人道:除了這九處外,你身上就沒有別的傷痕了麼?   唐無雙想了想,道:好像沒有了。   青衣人道:你的牙齒   唐無雙一拍手,道:對了,我左面少了三顆牙,只因我那時初生之犢不畏虎,竟要去找當時稱拳掌無敵的長白山王比拳,被他一拳打在下巴上,非但打落了三顆牙齒,而且嘴腫得足足有五天吃不下東西,說不出話。   青衣人道:你切切莫要忘了,這是你生平的得意事之一,只因長白山王有名的性如烈火,到長白山去找他麻煩的人,就算長著個鐵頭也要被他打碎,但你只不過被他打落了三顆牙齒而已,所以你雖然打了次敗仗,卻敗得很光彩,時常都會張開嘴,讓你的子孫瞧瞧你這被打落三顆牙齒的地方。   唐無雙笑道:我記住了。   聽到這裏,俞佩玉又不禁滿懷感慨。   他也知道萬勝刀、八臂天王、銀鈴劍客這些都是當年在江湖中響噹噹的人物。   那長白山王公孫火,更是長白一派的開山宗主,當時威名之盛,赫然已超越少林武當之上。   唐無雙當時竟敢找這些人去決鬥,可見他少年時必定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鐵漢。   俞佩玉實在想不到他到了老年時,竟變成個畏首畏尾、膽小如鼠的人了,他雖然出賣了俞佩玉,但俞佩玉並不恨他,反而覺得他很可憐,如今冒充他的人既已準備好了,他的下場豈非一定更悲慘。   只聽那青衣人嘆了口氣,道:有些事別人雖然未必會留意,但我們還是應該小心些才好,因為只要有一處破綻被人看出,非但大事不成,閣下的性命,只怕也難保了。   唐無雙道:不錯,越要做大事,就越該小心,這道理我也懂得的。   青衣人沉吟了半晌又道:你平日起居的習慣,更不可有絲毫疏忽,譬如說,你現在雖已退隱,但莊中一些比較重要的事,還是要取決於你,所以你的子女門徒,每天都有一定的時候去問候你,聽你的教訓。   唐無雙道:我知道那是在我吃過早點之後。   青衣人道:你可知道你每天吃的是什麼?   唐無雙道:我知道四川人不吃稀飯的,所以我每天早上都是一大碗蛋炒飯,外帶一碟幹辣椒炒豆豉,越辣越好。   青衣人道:你吃得慣麼?   唐無雙笑道:開始時我一吃辣就冒汗,學了兩年,總算學會了。   青衣人道:你可知道你規定幾天洗一次澡   他接著又問了些很瑣碎的事,甚至連大小便都未放過,這唐無雙居然有問必答,連唐無雙一天小便幾次他都知道。   由此可見,他們已將唐無雙這個人裏裏外外,由頭到腳都徹底研究過了,絕沒有遺漏任何一件事。   姬靈風輕輕嘆了口氣,道:看來俞放鶴為了這件事,倒真費了不少苦心。   俞佩玉咬牙道:他這是有代價的。   姬靈風道:不錯,這麼樣一來,唐家在四川兩百年的基業,就全都到了他手上,他無論費多少功夫都是值得的了。   朱淚兒道:他們在這裏等這青衣人來,原來就為了要他考驗考驗這冒牌的唐無雙是不是已經夠資格出場了,可是,這青衣人又是何許人也?為什麼會對唐無雙的事瞭解得如此清楚?好像連唐無雙放個屁他都知道。   俞佩玉沉吟道:這人想來必定是唐家的子弟。   姬靈風接道:他不但是唐家的子弟,而且還必定是唐無雙身旁很親近的人。   俞佩玉嘆道:但如今他卻將唐無雙出賣了,唐無雙若知道自己也有被人出賣的一天,只怕就不會出賣別人了吧。      這時,那青衣人似乎已將所有的問題全都問過了,廳中陡然沉寂了下來,俞佩玉他們也立刻閉上了嘴。   王雨樓和唐無雙還在等那青衣人的下文,青衣人卻也只是坐在那裏,靜靜地望著他們。   過了半晌,王雨樓勉強一笑,道:兄台是否覺得還有什麼不滿意?   青衣人也不答話,卻端起酒壺倒了三杯酒,緩緩道:易容改扮之術,在江湖中雖已流傳數百年,但卻從來永不能走入光天化日之中,只因一個人的易容術無論多麼精妙,遇著明眼人,還是一眼就可看破的。江湖傳說中,雖有許多人能易容改扮成別人的模樣,混入某一秘密幫派中,將那一幫上上下下的人全都騙過了,但那只不過是江湖傳說而已,依我看來這些傳說只不過是後人加油添醬,附合而成的,絕不可信。   他忽然說出這番話來,王雨樓和唐無雙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只有一聲不響,等他說下去。   青衣人果然又接著道:但這易容術一到了當今盟主俞大俠手裏,卻立刻化腐朽為神奇,只因他竟能將醫道和易容術合而為一,再加以極精密的計劃和極謹慎的研究,他對易容術的革新與創意,實在可說是空前絕後的。   聽到這裏,王雨樓和唐無雙才鬆了口氣,展顏一笑。   青衣人凝注著唐無雙,沉聲道:他竟能創造出閣下這麼樣一個人物,實在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如今莫說別人分不出閣下是真是假,就連我都分不出了。   唐無雙喜動顏色,道:如此說來,我已經可以去得了麼?   青衣人也終於展顏一笑,道:閣下此去,已是萬無一失了。   他雙手擊杯,接著又道:在下先敬兩位一杯,預祝兩位馬到功成。   話猶未了,忽然一人笑道:你若要敬酒,還少了一杯。      這聲音就是從裏面一間屋子傳出來的。   青衣人面色驟變,探手入囊,厲聲道:什麼人?   只見一個很清秀的少年懶洋洋從裏面走了出來,精赤著上身,只穿著條犢鼻褲,望著青衣人笑道:閣下的手千萬莫要拿出來,唐家的暗器,我可吃不消。   青衣人倒退兩步,瞪著王雨樓道:屋子裏居然還有人,兩位難道不知道?   王雨樓勉強笑道:自然知道的,但這位兄台卻不是外人。   青衣人道:哦?   那少年淡淡笑道:閣下千萬莫要緊張,我不但是你們的朋友,也是俞放鶴的朋友。   他居然在王雨樓面前直呼俞放鶴的名字,那青衣人也似覺得有些意外,怔了半晌,道:閣下尊姓大名?   那少年嘆了口氣,道:我也想說出名字來讓你嚇一跳,只可惜我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而已。   王雨樓乾咳兩聲,道:這位楊子江楊公子,乃是盟主的世交   那少年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大笑道:你用不著騙他,也用不著替我戴高帽子,莫說俞放鶴不認得我的父母,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父母是誰,和人家去攀哪門子的世交。   王雨樓臉上陣青陣白,那青衣人顯然也怔住了。   楊子江卻指著自己的鼻子又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叫楊子江麼?   那青衣人想笑,卻笑不出,訥訥道:抱歉得很。   他正不知該說什麼,楊子江已大笑著接道:你自然不會知道的,這件事更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抱歉什麼?   他抄起杯酒,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又道:告訴你,因為我是從揚子江裏被人撈出來的,所以才叫做楊子江,想來我一生下來就討人厭,所以連我的爹娘都不願意要我,他們倒真是聰明人,好像早已算準我長大後會更討人厭的。   王雨樓、唐無雙和那青衣人都僵在那裏,嘴裏雖然沒有說什麼,心裏卻不約而同地暗暗忖道:這人居然知道自己討厭,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楊子江已坐了下來,笑嘻嘻道:好在我們並不要交朋友,所以你們雖然覺得我討厭,也沒什麼關係,要知道你們雖討厭我,我也未見得喜歡你們。若非俞放鶴求我來,你們就算用八人大轎來抬我,我也懶得來的。   那青衣人似乎實在忍不住了,冷冷道:盟主為何定要叫閣下前來,在下倒有些不懂。   楊子江笑道:你真的不懂麼?其實這道理簡單得很,就因為他生怕有人會來要你們的命,所以才求我來保護你們。   那青衣人冷笑道:縱然有人想來要我們的命,我們自己也可應付的,用不著閣下費心。   楊子江道:哦,你真有本事自己應付麼?   青衣人道:哼!   楊子江大笑道:如此說來,你想必認為你自己的武功不錯了,是麼?   青衣人道:若論武功,在下倒不敢妄自菲薄。   楊子江笑嘻嘻道:你認為自己的武功不錯,在我眼中看來,卻不怎麼樣,我若想要你的命,實在比吃豆腐還容易。   青衣人叭地一拍桌子,霍然長身而起。   王雨樓和唐無雙對望了一眼,竟絲毫沒有勸阻之意,只因他們也想瞧瞧這楊子江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   只聽楊子江嘆了口氣,道:你難道想找我比劃比劃不成?   青衣人怒道:正有此意。   楊子江道:好!   這好字出口,桌上燈光一閃,他的人竟忽然不見了。   青衣人顯然吃了一驚,剛想要轉身,但他的身子還未轉過去,只覺有人在他身後,往他的脖子上吹了口氣。   只聽楊子江悠悠道:我若真想要你的命,你的腦袋只怕已經搬家了。   青衣人厲喝一聲,反手一揮,已有一串寒星暴射而出,誰知他身後竟連個人影子都沒有。   十餘點寒星已全都釘入牆裏,響聲叮咚,如珠落玉盤,再看楊子江已又坐到他原來的位子上,好像從來也沒有站起來過。   這少年身法之詭異飄忽,非但令王雨樓等人聳然失色,就連複壁中的俞佩玉也不禁為之動容。   若論輕功之妙,非但他自己無法和這少年相比,就連那目中無人的海東青,都難望其項背。   青衣人怔在那裏,已是汗出如漿,他臉上抹的油煙雖厚,但還是被汗水沖得白一條、灰一條,就像是變成了個三花臉。   楊子江淡淡道:你現在服了麼?   青衣人雙拳緊握,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楊子江笑道:其實你非但用不著難受,反倒應該高興才是,有我這樣的人保護你們,還有誰能傷得了你一根汗毛。   王雨樓咯咯乾笑道:兄台輕功之妙,當真令在下開了眼界。   唐無雙也賠笑道:放眼天下武林,只怕再也沒有一個人的輕功能比得上兄台了。   這兩句雖然是恭維話,但也實在被楊子江的輕功所懾,誰知楊子江聽了這兩句話,臉色反而沉了下來,冷冷道:兩位這些話在這斗室中說說還無妨,若是到處去張揚,楊子江頸上這顆大好頭顱,只怕就要斷送在兩位手上了。   唐無雙笑道:兄台這是在說笑了,就憑兄台這身輕功,難道還會怕了別人麼?   楊子江冷笑道:在兩位眼中看來,我的輕功自然是很不錯的了,這只因功夫真正好的人你們非但沒見過,只怕連聽都沒有聽過。   唐無雙忍不住道:在下雖然孤陋寡聞,但江湖中以輕功成名的大家,在下倒也知道幾位。   楊子江道:哦?你知道的是哪幾位?   唐無雙道:譬如說,華山派的芙蓉仙子、百花門的海棠夫人、丐幫的紅蓮幫主,以及武林七禽、江南四燕、關東的獨行俠盜沒影子   楊子江冷笑道:這些也配稱得上是輕功名家麼?   唐無雙賠笑道:這些人的輕功雖然比不上兄台,但在江湖中已可算是一流的身手了。   楊子江道:一流的身手?哼!他們只怕連第八流都輪不上。   唐無雙嘴上雖然不敢再說什麼,心裏卻顯然很不服氣,只見楊子江又喝了幾杯酒,才悠然道:你們在江湖中也總算混了不少時候,可曾聽說過回聲谷這地方麼?   王雨樓和唐無雙對望了一眼,都搖頭道:未曾聽起過。   楊子江道:我也知道你們絕不會聽說過這地方的,只因你們若是聽說過,此刻只怕就不能坐在這裏陪我喝酒了。   王雨樓臉上變了變顏色,終於也忍不住問道:那回聲谷中,難道也有位輕功了得的人物麼?   楊子江竟嘆了口氣,道:那回聲谷中的人物,又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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