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圓月彎刀

第8章 第七回 救星

圓月彎刀 古龍 10569 2023-02-05
  青青。來的一定就是青青。   她看見這個穿著身初雪般紗衣的女人,遠遠的就笑了。她的笑聲也清悅如銀鈴。雪衣女遠遠的就迎了上去,道:青青,青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藍藍,我也想死你了。   現在柳若松才知道,他這位救星的名字叫藍藍。   她們一個叫青青,一個叫藍藍,她們看起來簡直親熱得要命。   青青是他對頭的妻子,青青正準備要他的命。   藍藍為什麼要救他?   難道這根本就是她們設計好的圈套?   柳若松幾乎已忍不住要落荒而逃了。   他沒有逃,並不是因為他聽話,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逃不了的。   不管藍藍剛才施展的是輕功,還是魔法,要抓住他都比老鷹抓小雞還容易。他連動都不敢動。

  青青和藍藍還在笑,笑得又甜又親熱。   藍藍道:你真的想我?   青青道:我當然想你,我簡直想死你了。   藍藍道:我也想死你了。   青青道:我想你想得要命。   藍藍道:我也想你想得要命。   兩個人既然彼此都這麼想念,當然還有很多很多話要說的。   兩個女人碰到一起,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   想不到她們的話居然已經說完了。   忽然就說完了。   青青忽然轉過身,走入了黑暗中。   藍藍忽然倒了下去。   柳若松怔住了。   青青來得出人意外,走得也出人意外。   這結果更意外。他想過去看看,藍藍怎麼會忽然倒下去的,可是他不敢動。幸好藍藍忽然又燕子般飛起,飄過來捉住了他的臂:我們走,快走。她走得真快,比來的時候還快。

  她又帶著他回到萬松山莊的後花園裡,才長長吐出口氣:好險。   這兩個字說完,她又倒了下去。   現在柳若松已經有點明白了,藍藍很可能已中了青青的暗算。   他自己也不是沒有做過這種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的事。   他只希望藍藍傷得不重。   因為現在他已經完全相信,只有她能救他,只有她才是他的救星。   藍藍總算已坐了起來,用最標準的道家打坐的姿勢,盤坐在雪地裡。   過了片刻,她頭上就忽然有一陣陣熱氣冒了出來,下面的積雪也忽然融化,融出的雪水竟不是白色而是慘碧色的。雪融得很快,就像是一張白紙在中間被火點著,轉瞬間就燒了個大洞。   雪地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慘碧色的圈子,比圓桌還大。

  藍藍忽然伸出了手,捲起了袖子,露出一條雪白粉嫩的臂。   她伸出的是左臂。   剛才青青跟她表示親熱的時候,好像曾經在她這條手臂上輕輕地拍了拍。她又伸出右手,用兩根春蔥般的纖纖玉指,在她左臂上的曲池穴上一拔,竟拔出了一根三寸長的銀針來。柳若松一直在盯著她的手,卻還是看不出她是怎麼把這根針拔出來的。   可是他看得出她一定已脫離了險境,因為她已站起來,又輕輕吐出口氣,道:好險,若不是我也有準備,今天恐怕已死在她手裡了。   柳若松也鬆了口氣,苦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她說她想死你的時候,原來是想你死,她說想你想得要命的時候,原來是想要你的命。   藍藍嫣然道:你真聰明。   柳若松道:可是我想不通,她的暗算既然已得手,為什麼又忽然走了。藍藍道:因為我在說想死她的時候,也是在想她死。

  她的笑聲又恢復了清悅:所以她給了我一針,我也給了她一下子,我想她受的罪絕不會比我輕,如果不趕快走,恐怕死得比我還快。柳若松也笑了。   這種事他也做過,可是比起她們來,他最多只能算是個學徒。   藍藍道:現在你總該也已明白,我為什麼要救你了。   柳若松道:因為青青?   藍藍道:一點也不錯!   她恨恨地接著道:我平生只有一個對頭,我的對頭就是她,她要害你,我就要救你,她要幫丁鵬,我就要幫你。柳若松立刻道:我一定替你爭氣。   藍藍道:就因為我看得出,你不管哪一點都不比丁鵬差,所以我才會選上你,就好像青青選上了丁鵬一樣。柳若松的心在跳。   青青選上了丁鵬,所以嫁給了丁鵬。

  她選上了他,是為了什麼?   藍藍道:我不但可以救你,還可以替你做很多你連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她忽然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輕輕地接著道:我甚至可以嫁給你。   柳若松的心跳得更快。   藍藍道:如果不是因為你已經有了妻子,我一定會嫁給你。   她又輕輕地歎了口氣:丁鵬原來沒有妻子,你只有這一點比不上他,除非柳若松道:除非怎麼樣?   藍藍道:除非你的妻子忽然死了。   她淡淡的接著道:每個人都要死的,早點死,晚點死,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   柳若松不說話了。   他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藍藍又道:你說她反正是要走的,她是死是活,對你也沒有什麼分別。   柳若松道:如果她已經走了,她是死是活,的確沒有什麼太大分別。

  藍藍道:可是她走了之後還會回來,既然她還是柳夫人,她要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   柳若松道:如果她已經不是柳夫人了呢?   藍藍道:那麼分別就很大了。   她輕輕的放下了他的手:我只希望你記住,你想要有什麼樣的收穫,就得先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十一月二十九。   柳若松一夜都沒有睡,一夜都在想,想到了丁鵬,想到青青,想到狐,想到他的妻子,想到丁鵬那閃電般劈下去的一刀。他想得最多的當然還是藍藍。   藍藍的神秘,藍藍的美,藍藍那一身神奇的魔力,藍藍挽著他時那種甜美的溫柔,藍藍裸露出的那條晶瑩雪白的臂他都不能不去想。   想到她那條裸露的手臂時,他也不能不去想她身上其他的部分。

  想到她身上其他的部分,他居然又有了年輕人的衝動。   如果她真的嫁給了他,真的朝朝夕夕都和他同床共枕。   如果他能有個像她這樣的妻子,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他發愁?   他當然也不能不去想她說過的那些話,不管你想得到什麼,都一定要付出代價。所以他一早就起來了,去找他那久已沒有跟他共房的妻子。   他又忍不住要想如果她也忽然變成了條母狗。   他沒有繼續想下去。   這種想法畢竟並不十分令人愉快。   他的妻子並沒有變成母狗,卻好像變成了一個母親。   並不是他們孩子的母親。   他們沒有孩子。   她好像已經變成了宋中的母親,因為宋中就像是個孩子般睡在她懷抱裡。看到他來了,宋中當然就變得像是條中了箭的兔子一樣跑走了。

  他好像根本沒有看見這麼樣一個人。   他們夫妻間本來就早已有默契,他本不該這麼早闖到她房裡來的。   他好像一點都不生氣,因為他根本不能生氣。   她也沒有生氣,並不是因為她沒有理由生氣,而是因為她實在太累。   一個人看到自己的妻子這麼累,心裡是什麼感覺?   柳若松好像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就算他心裡有感覺,臉上也沒有露出來。   柳夫人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才勉強笑了笑,道:你今天起來得真早。   柳若松道:嗯。   柳夫人道:你想不想在這裡再睡一會兒?   她問得真妙。   柳若松的回答卻不太妙。   他忽然道:你走吧,用不著再等到明天,你現在就走吧!

  大多數女人聽見自己的丈夫對自己說這種話,一定都會問:你為什麼要我現在走?你是不是跟我一起走?   大多數女人在這種情況下,都絕不會連一句話都不說的。   她卻跟大多數女人都不同。   她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柳若松道:隨便你到哪裡去,隨便你去幹什麼。以前我就不管你,以後我更不會管你了,從今以後你姓你的秦,我姓我的柳,我們互不相關,你也不必再回來了。他的話已經說得很絕。   大多數女人聽見自己的丈夫說出這種絕情絕義的話,如果不跳起來大哭大罵,大吵大鬧,也會傷心得半死不活。但她卻還是完全沒有反應,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   她甚至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一個人悲傷到了極點,失望到了極點時,往往就會變成了這樣子。

  柳若松慢慢地轉過身,不再看她。   他心裡多少也有點難受,他們畢竟是多年的夫妻,可是一想到藍藍,他的心腸立刻又硬了下來,冷冷道:七出之條,你都已犯盡了,我不殺你,已經是你的運氣,你還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腰上一軟,腰眼附近的四處穴道在一瞬間都已被封死,用的竟是武當獨門點穴手法。他妻子三十歲生日的那一天,他將這一手送給她作為賀禮。   那時他還認為很得意,因為她問他要的本來是一串珍珠鏈子。   那串珠鏈上最小的一顆珍珠也有核桃般大小,價值最少在五萬兩以上,而且已經被她看見了。這一著點穴手法卻用不著他花一文錢。   他對他的妻子並不慷慨。   因為他一向認為,要妻子對丈夫溫順忠實,就不能讓她手上掌握太多錢財,否則她的花樣就多了。他認為那是件非常危險的事,就正如將武器交給敵人同樣危險。   聰明的男人是絕不會做這種事的,他無疑是個聰明人,絕頂聰明。   所以他現在倒了下去。   秦可情看看他,毫無表情的臉上又露出了甜蜜動人的微笑。   現在我才知道,你送給我的這份禮物實在比那串珍珠鏈珍貴得多,我實在應該謝謝你。她微笑著走出去,又拉著宋中的手走進來。   宋中還是不敢面對他。   可情笑道:現在他已經不是我的丈夫了,你何必還要難為情?   宋中道:他休了你?   可情道:他不但休了我,而且還要把我趕出去。   她輕輕歎了口氣:我嫁給他十幾年,還不如別人家裡養了十幾年的狗,他要趕我走,我就得乖乖地滾蛋。   宋中道:那麼我們就走吧!   可情道:你帶我走?   宋中道:他不要你,我要你。   可情道:你真的肯要我這個老太婆?   宋中道:就算你真的變成了個老太婆,我也絕不會變心。   可情又笑了,笑得更甜蜜,柔聲道:你真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只可惜宋中道:可惜什麼?   可情道:我還不想真的變成個老太婆,所以我每天要吃二十兩銀子一付的珍珠粉,免得我臉上起皺紋,我穿的衣服,都是從天竺和波斯運來的絲綢,好讓別人看得年輕些,我每天要用羊奶洗澡,要好幾個丫頭侍候著我。   她輕撫著宋中的手:你也應該知道,我是個吃慣了,穿慣了,花慣了的女人。   宋中道:我知道。   可情道:如果我嫁給了你,你能不能養得起我?   宋中怔住,怔了半天,才大聲道:我可以去做強盜來養你。   可情道:你為什麼要去做強盜?那又不是你的專長。   她淡淡地接著道:殺人才是你的專長,你只要殺一個人,我們就可以過一輩子舒服日子了。   宋中道:你要我去殺誰?   可情只笑,不說話。   宋中並不笨。   他應該知道她要殺的是誰。   他雖然並不十分喜歡殺人,不過他絕不怕殺人,不管殺的這個人是誰都一樣。可情已經從牆上摘下了一把劍,交給了他:只要你一揮手,我就變成了個可憐的寡婦了,不管丁鵬多兇惡,也絕不會來對付一個可憐的寡婦。   她嫣然道:幸好這個可憐的寡婦恰巧又是個很有錢的寡婦,不管誰能夠娶到她,這一輩子都不必再發愁了。柳若松知道自己已經死定了。   他不但低估了這個女人,而且把自己估計得太高,無論誰犯了這種錯誤都該死。嗆的一聲,劍已出鞘。   宋中終於轉過身,面對著他,冷冷道: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 柳若松承認。   他的心還不夠狠,手還不夠辣,他本來應該先下手殺了他的。   劍光一閃,已向他咽喉刺了過來。   姓宋名中,一劍送終,他的出手不但準,而且狠,要殺一個毫無抵抗之力的人,當然絕不會失手。除非有奇蹟出現,柳若松已必死無疑。   想不到奇蹟真的出現了。   忽然間,嗤的一聲,急風破空,接著叮的一響,火星四濺,宋中手裡的劍已斷成了兩截。一樣東西隨著半截斷劍落在地上,滾出去很遠,竟是一枚松子。   這柄劍是柳若松的劍,是他花了一千八百兩銀子,去請關外的名匠吳道古鑄成的。吳道古鑄劍三十年,鑄成的劍無一不是精品,連鐵錘都敲不斷。   這柄劍竟被一枚松子打斷了。   宋中的手也已被震得發麻,倒退出五步,秦可情手裡卻打出了七點寒星。   柳若松當然知道打出的是什麼暗器,這種暗器也是他花了重價請人替她鑄成的,而且還特請人在上面淬了劇毒。她發射暗器的手法雖然比不上花十姑和千手觀音那些一流暗器名家,但是在兩丈之內,也很少失手。現在他們的距離還不到一丈,除非有奇蹟出現,柳若松還是非死不可。   想不到奇蹟又出現了。   這七點寒星本來是往柳若松咽喉和心口上打過去的,竟忽然改變了方向,飛向窗口。窗口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穿著身初雪般輕柔潔白的衣服。   她的長袖輕揮,七點寒星就已無影無蹤,接著又是嗤的一聲響,一縷急風從她袖子裡飛出,打在秦可情的膝蓋上。秦可情的身子本來已撲起,忽然又跪了下去,筆直地跪在地上,連動都不能動。柳若松卻忽然站了起來。   原來風聲雖然只一響,打出的松子卻有兩枚,一枚打在了秦可情的環跳穴,另一枚卻解開了柳若松的穴道。這輕紗如羽,白衣如雪的女人,同時打出了兩枚松子,不但力量驚人,用的手法和力量也絕不相同。宋中已經看呆了。   他從未看過這麼神奇的暗器手法,他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花十姑、千手觀音,那些名震天下的暗器高手,如果和這個女人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個會爬在地上玩彈珠的孩子。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若松相信。 他看見過藍藍做出的那些更驚人,更神奇的事。   藍藍道:你為什麼還不殺了她?   柳若松道:我   藍藍道:她要殺你,你就可以殺她,你不殺她,她就要殺你。   她的手一招,地上的半截劍忽然飛起,到了她手裡。   她給了柳若松:這一定是吳道古鑄成的,就算只剩下三寸長的一截,也可以殺得死人。   這截斷劍還有一尺多長,柳若松用三根手指捏住,劍鋒正對著秦可情的咽喉。秦可情忽然笑了笑,道:你的樣子雖然凶狠,可是我知道你絕不會殺我的。   柳若松道:哦?   可情道:因為我比誰都瞭解你,你只會穿著八十兩銀子一件的袍子,喝著九十兩銀子一罈的好酒,抱著好看的女人,舒舒服服地坐在你那間屋裡,叫別人去殺人,不管殺了多少人,你都絕不會難受的。   她冷笑:可是叫你自己手裡拿著刀去殺人,你就不敢下手了。   宋中忽然道:他不敢,我敢。   可情吃驚地看著他,道:你,你忍心下得了手?   宋中什麼話都沒有再說,忽然衝過來,手裡的斷劍已刺入她的胸膛。   她的眼睛還沒有閉,還在吃驚地看著他。   她死也不信他真的能忍心下手。   宋中道:你一定想不到我會殺你。   可情道:你你為什麼?   宋中道:因為我早已想死了,你若不死,我怎麼能死!   他拔出了他的劍。   鮮血濺出時,這截劍已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她死了,他也可以死了。   宋中忽然仰面狂笑:我平生殺人無算,只這一次殺得最痛快!   秦可情的眼睛已閉上了。   她忽然發覺自己一直都不瞭解宋中,一直都看錯了他。   她一直認為宋中是個色厲內荏的人,外表看來雖剛強,其實卻很懦弱。   不但懦弱,而且無能,所以才會一直像小狗般被她牽著鼻子走。   她從沒有想到他這麼樣做是因為愛她,真心真意地愛她,全心全意地愛她。為了她,他不惜去死。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因為她根本不相信世上會有這種感情。   可是現在她相信了。   她心裡忽然有了種遠比恐懼更強烈的感覺,使得她忘記了死亡的恐懼。   她忽然覺得死並不可怕。   如果一個人到死都不知道愛,那才真的是可怕的事。   你已經付出了代價,我保證你一定會有收穫的。   這是藍藍臨走時說的話。   每次她都是忽然而來,忽然而去。   柳若松既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法子才能讓她來,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法子才能留住她。可是他很快就已知道她說的話不假。   他把那條母狗交給了葫蘆。   葫蘆是萬松山莊酒窖管事的外號,是個沒有嘴的葫蘆。   因為他不但忠誠可靠,守口如瓶,而且一向滴酒不沾。 所以柳若松才派他做酒窖的管事。   葫蘆把這條母狗關在酒窖裡,那個已經連一滴酒都沒有的酒窖。   等到柳若松想把這條母狗送走時,就發現這條母狗已經不是母狗了。   他叫葫蘆帶著他去酒窖裡找這條母狗,找到的竟是個女人。   一個細腰長腿的女人,看見他時,臉上又露出那種又害怕,又快樂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到這酒窖來的。   她睡著的時候,還是躺在那張又寬大,又柔軟的床上。   她醒來時已經在這裡。   奇蹟又接連出現了,清水又變成了美酒,暴斃的羊本來已被送到後面的荒山去焚化,現在又一隻隻活生生地走回來。藍藍卻一直沒有再露過面。   這些奇蹟當然都是她造成的,柳若松已付出了代價,她也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為了表示對她忠實,他連碰都沒有再碰過那個細腰長腿的女孩子。   他決心要得到她,不管她是不是人都無妨,就算她真的是狐,他也不在乎。如果能娶到她這麼一個妻子,什麼人他都不必再畏懼,什麼事他都不必再擔心了。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對面山坡的莊院已全部完工,晚上有燈火亮起時,遠遠看過去,就像是天上的宮闕。圓月山莊主人宴客的請帖,也已派人送了過來。   這位圓月山莊主人當然就是丁鵬,請客的日子果然是月圓之夕。   今天已經是十四,藍藍居然還沒有露面。   她一定會來的,她絕不會就這麼樣忘記我。   柳若松雖然一直在安慰自己,卻還是忍不住要焦急,擔心。   如果她不來,明天他很可能就要死在那天宮般的圓月山莊裡。   他只有安慰自己:最遲今天晚上,她一定會來的。   所以黃昏時他就準備了一桌精緻的酒菜,一個人坐在這屋裡等。   藍藍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屋子裡忽然充滿了香氣,彷彿是花香,卻比花香更芬芳甜美。   本來已經被封死的窗戶,忽然無風自開,窗外夕陽滿天,藍藍就像是一朵美麗的雲彩,輕飄飄地飄了進來。她說這兩天她沒有來,只因為還有很多事都要她去安排。因為要對付青青並不是件容易事,青青的法力無論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都很少有人能對抗。可是現在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好了。   她說:現在我已經有法子制她了,只要能制住青青,丁鵬根本不足為慮,只要你聽我的話,好好地去做,我不但能幫你擊敗他們,不管你心裡想做什麼事,我都可以幫你做到。柳若松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做武當的掌門。   他忍不住道:武當派從來沒有俗家弟子能做到掌門人的,可是我   藍藍道:你想做武當的掌門?   柳若松歎了口氣,道:可是現在希望最大的並不是我,是凌虛。   藍藍冷笑,道:區區一個武當掌門,算得了什麼,你的志氣也未免太小了。她忽然問:你知不知道上官金虹?   柳若松當然知道。   上官金虹一代梟雄,縱橫天下,君臨武林,江湖中沒有一個人敢對他無禮,他說出來的話就是命令,從來沒有人敢違抗。縱然他後來死在江湖第一名俠小李飛刀手裡,可是他活著時的威風,至今還沒有人能比得上。   藍藍道:只要你願意,我隨時都能讓你的成就超過上官金虹,超過小李飛刀,超過當今江湖中名氣最大的謝曉峰柳若松的心已經在跳,跳得好快。   藍藍道:你剛才說的凌虛,是不是天一道人的那個大徒弟?   柳若松道:是。   藍藍道:明天他也會在圓月山莊,說不定現在已經到了。   柳若松道:他怎麼會來?   藍藍道:當然是丁鵬特地去請來的。   她笑了笑:其實你也應該明白,他為什麼要特地去把凌虛請來。   柳若松明白。丁鵬要當著凌虛的面毀了他,要讓凌虛知道他的確有該死的理由。有他本門師兄作證,丁鵬無論怎麼對付他,別人都無話可說。連武當都不能說什麼,更不能為他復仇。   柳若松歎了口氣,道:想不到丁鵬做事竟忽然變得這麼仔細。   藍藍道:上過一次當的人,做事總是會變得仔細些的。   柳若松在笑,苦笑。他只能苦笑。   藍藍道:如果丁鵬要殺你,凌虛會不會幫你出手?   柳若松道:他不會。   藍藍道:他會不會幫你說話?   柳若松道:不會。   在那種情況下,誰也不能說什麼。   藍藍道:你若死了,他會不會覺得很難受?   柳若松道:不會。   藍藍道:因為他也知道,如果他死了,你也絕不會為他難受的。   柳若松並不否認。   凌虛不吃,不喝,不賭,不嫖,他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繼承天一真人的道統,繼任武當的掌門。因為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有野心,他對這件事的擔心,絕不在柳若松之下。他們彼此心裡都知道,對方是自己唯一的競爭者。   柳若松又歎了口氣,道:只可惜他的身子一向健康,至少還可以再活上三五十年。   藍藍道:我可以保證,他絕對活不了那麼久的。   柳若松道:哦?   藍藍道:他明天晚上就會死!   柳若松道:他一向無病無痛,怎麼會死?   藍藍道:因為有個人一劍刺穿了他的咽喉。   柳若松道:這個人是誰?   藍藍道:就是你!   柳若松怔住。   其實他早就想一劍刺穿凌虛的咽喉了,他已不知在心裡想過多少遍。   可是這種想法實在太可怕,他非但不敢說出來,連想都不敢想得太多。因為凌虛畢竟是他的大師兄,殺了凌虛,就等於背叛了師門。叛逆絕對是件大逆不道的事,這種觀念已在他心裡根深蒂固。   藍藍道:你若不敢,我也不勉強你。   她淡淡地接著道:反正現在我還沒有嫁給你,你死了,我也不會太難受的。   她好像已經準備要走了。   柳若松怎麼能讓她走,立刻道:我不是不敢,我只怕   藍藍道:怕什麼?   柳若松道:凌虛從小就開始練功夫,除了吃飯、唸經、睡覺的時候之外,都在練功夫,我卻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做。他的確還有很多事要去做,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比練功夫有趣得多。   只可惜越有趣的事,越不能做得太多,否則就會變成很無趣了。   柳若松歎息著,道:也許我別的事做得太多了些,所以現在恐怕已經不是他的對手。藍藍道:你本來就不是他的對手,五十招之內,他就可以殺了你!   柳若松不能否認。   近年來凌虛練功更勤,內力更深,劍術也更精,已是江湖公認的,武當後起一輩弟子中的第一高手。藍藍道:可是有我在,你還怕什麼?   她笑了笑:只要有我在你身旁,你十招之內,就可以殺了他   柳若松的眼睛亮了。   藍藍道:明天正午,我在城裡的會仙樓等你,陪你一起去。   柳若松道:你為什麼要在城裡等我?   藍藍道:因為我要你用轎子來接我,我要讓別人知道,我是被你用轎子接走的。這種要求絕不過分。   一個還沒有出嫁的女人,總希望能夠有一個她喜歡的男人用轎子去接她的。這其中無疑還有更深的含意。   柳若松的心又在跳,跳得更快:我一定會準備一頂最大的轎子去接你,可是你他看著藍藍臉上的面紗:你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肯讓我看看你的臉呢?   藍藍道:明天你就會看見了。   她又道:明天你到會仙樓,就會看見一個身上穿著身湖水藍的衣裙,頭上戴著枚百鳥朝風的珠花,腳上卻穿著雙紅繡鞋的女人。   柳若松道:那個女人就是你?   藍藍道:是的。   十二月十五,晴。   正午時的陽光溫暖如初春,柳若松站在陽光下,看著他的家丁們把一枚金珠裝上轎頂,心裡覺得很滿意。這頂轎子還是他十八年前迎娶秦可情時,特地請京城的名匠按照一品夫人的儀制做成的,經過一夜的整修後,現在又變得煥然一新。可是當時坐著這頂轎子來的人,現在卻已永遠看不見了。想到這點,柳若松心裡雖然還是難免會覺得有點難受。幸好他很快就忘記了這些不愉快的事。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也是個大日子,他絕不讓任何事來影響他的心情。   他的家丁們都已換上嶄新的狐皮短襖,腰上都繫起了紅得耀眼的紅腰帶,一個個看起來全都是喜氣洋洋,精神百倍。藍藍這時候說不定已經在會仙樓等著他,他相信藍藍絕不會讓他失望。   為他掌管馬廄的老郭,已經將他那匹高大神駿的千里雪牽了出來,在新配的鞍轡上,還結著副鮮紅的錦緞。他一躍上馬,身手依然矯健如少年。   他真是覺得愉快極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