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晴,敵機一清早,就來向我們請安了。喜英是最怕飛機的,聽到嗚嗚嗚的聲音,老是圍著我們的房子叫,她嚇得睜大了眼睛,把兩手插在褲袋裏,不住地在房子裏打圈圈。
團長,不得了,不得了,飛機太可怕了,我不能忍受,怎麼辦呢?我想回去了。
想回去?如果不是說來玩的,我真要大罵你了,這許多人都不怕飛機,獨你一個人怕,當初為什麼要來?
我那裏知道,飛機的威嚇是這麼厲害的!
我用哄孩子的方法,對她說了許多好話,要她回想一下出發時的情景,以及要求加入婦戰團時說的那許多話,她聽了臉紅紅地不好意思走開了。
突然,敵機在我們房子的附近,一連丟了五顆炸彈,我正在寫那篇不願做俘虜的戰士,練處長來邀我去火線上巡禮,喜英聽到了,慌慌張張地從隔壁跑來說:
不能,不能!團長今天絕不能離開我們的;飛機這樣厲害,她不在這裏,我們都失了重心。團長,你不要離開我們吧,要去也得等明天。
我看她的話說得太可憐,又加之來了很多傷兵,就答應練處長明天去,他一個人先走了。我現在再也不怕傷口了,無論他是被開花彈炸的也好,被機關槍打的也好,我再也不像第一天那樣,洗傷口時,拿著鑷子的手指,不住地顫抖,連棉花都掉了。
吃午飯時,她們都問我:團長,我們的衣服只有一身,現在每個人都染上了血跡,要脫下來洗,拿什麼更換呢?
我告訴她們,已經和練處長談過這件事了,他不但答應每人發一套綠軍服,而且送一件雨衣。她們聽了都哈哈大笑,只有喜英站在一旁皺著眉頭不作聲。
你又有什麼事不高興?我問她。
我在聽飛機是不是又來了。
從這時起,大家賜了她一個綽號怕飛機。
那位替我們倒馬桶的老太婆,真可憐極了!也許因為沒有飯吃的緣故,瘦得連皮都垂下來,我今天送兩碗飯,半碗菜給她,她感激得做了許多揖,連說了不知多少個謝謝儂,謝謝儂。
另一個和她同住的小姑娘,看到她端了雪白的飯回去,她也跑來了,我給了她幾個光餅這是上海慰勞會送給士兵在戰壕裏吃的,她似乎有點不滿足,我了解她的心理,她也希望得到雪白的飯呵!
九月廿五日於野戰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