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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星期二二

大飯店 阿瑟.黑利 29876 2023-02-05
  第十節   柯蒂斯.奧基夫和多多在他們互通的套房裡舒舒服服地安頓了下來,多多在整理著他們倆的行李,她總是喜歡整理行李。此刻,在兩間起居室中較大的那間裡,飯店大老板正在研究一份財政報告。它是那個上面標著密件聖格雷戈里飯店,初步調查報告字樣的藍色文件夾中的一份。   套房裡放著一大籃水果,它是彼得.麥克德莫特叫人送來的。多多仔細看了一下水果籃,就挑了一隻蘋果削起來,在短短的幾分鐘裡,奧基夫手邊的電話鈴響了兩次。   第一個電話是沃倫.特倫特打來的表示禮節性的歡迎並詢問一切是否都已安排妥當。柯蒂斯.奧基夫表示了親切的感謝並回答一切已安排妥當之後不能再好了,我親愛的沃倫,就是在一家奧基夫的飯店裡也不能比這再好了就接受了沃倫私人對他自己和多多的邀請,今天晚上同這個聖格雷戈里飯店老板一起吃晚飯。

  我們真是高興,這位飯店大老板有禮貌地接受邀請說,順便說一下,我非常欣賞你的房子。   那個,沃倫在電話裡乾巴巴說道,正是我一直擔心的事。   奧基夫狂笑起來。我們今天晚上談吧,沃倫。如果需要的話就談一些生意也行。不過我主要是盼望跟一個了不起的飯店老板談談天。   他把電話放下以後,多多皺著眉頭問道:柯蒂,假如他是一個了不起的飯店老板,他為什麼要把飯店賣給你呢?   他雖然明知她聽不懂他的話,卻仍像平時一樣一本正經地回答道:主要是因為我們已經進入又一個新時代了,而他還不知道。現在光是一個飯店的好管家,那是不夠的;你還必須是個成本會計師。   天啊,多多說,這些蘋果可真大呀。   緊接著的第二個電話來自飯店門廳的公用電話間。喂,奧格登,柯蒂斯.奧基夫聽到對方報了名以後說道,我正在看你的報告呢。

  在十一層樓下面的門廳裡,一個灰黃皮膚、禿腦袋的人,就像個會計師的模樣他確實是會計師,還擔任著其他職務向等在鑲玻璃的電話間外面的一個年輕人點頭示意。這個打電話的人叫奧格登.貝利,他的家在長島,而過去兩個星期他在飯店登記用的是邁阿密的理查.方登這個姓名。由於他特有的謹慎,他避免使用內線電話或者從四樓他自己的房間裡打。現在他用清晰、簡短的口吻說道:奧基夫先生,還有幾點我想詳細說明一下,我想你一定也想要知道近來的一些情況。   好吧。過十五分鐘來看我。   把電話掛上,柯蒂斯.奧基夫打趣地對多多說:我很高興你喜歡這些水果。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要這些像慶豐收似的水果呢。   唉,並不是我那麼喜歡水果。那雙淺藍色眼睛張得大大地看著他。但是你一點也沒吃,浪費掉倒挺可惜的。

  在飯店裡沒有東西會白白浪費掉的,他斷然向她說,不論你丟掉什麼東西,總有人會拿走的可能是通過後門。   我的媽媽最喜歡水果了。多多摘了一串葡萄。她要是有這麼一籃子,那簡直會樂瘋了。   他已經又拿起那張資產負債表來看了。現在他把它放下。那麼為什麼不給她送一籃子去?   你是說現在嗎?   當然囉。他又拿起電話叫接花店。我是奧基夫先生。我想是你們送過一籃水果到我的房間裡來的吧。   一個女人的聲音焦急地回答道:是呀,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我想請你們打個電報到俄亥俄的阿克倫去,照樣定一籃水果送去,開在我的帳上。等一等。他把電話遞給多多。把住址和給你母親的口信告訴他們。

  她把電話掛上後,衝動地用胳臂摟著他。嗨,柯蒂,你是最可愛的人!   他沉浸在她真誠的快樂之中。他覺得奇怪的是,雖然多多像以前幾個女伴一樣樂於接受貴重的禮物,但看來最使她高興的卻是像現在送的這種小東西。   他看完了夾子裡的文件,正好過了十五分鐘,便有人來敲門,多多去開了。她帶進來兩個人,他們手中都拿著公事包一個就是剛才打電話的奧格登.貝利,另一個人就是跟他一起在門廳裡的肖恩.霍爾。霍爾跟他的上司很像,不過年輕一些,奧基夫想,再過十年左右,他也許同樣會變得面色灰黃、全神貫注,這無疑是由於無休無止地仔細研讀資產負債表和起草預算而逐漸造成的。   飯店大老板向兩個人親切地招呼。奧格登.貝利,目前化名叫理查.方登,是奧基夫機構裡一個富有經驗的關鍵人物。他不僅具有一個會計師的一般資格,並且還有一種非凡的才能;能進入任何一家飯店,經過一兩個星期的仔細觀察往往連飯店的管理人員都不知道就能寫出一份事後證明竟與飯店自己的數字相差無幾的財政分析。霍爾則是貝利親自物色和培養的,大有希望繼承其衣缽。

  兩個人都客氣地謝絕了給他們端來的酒,這是早在奧基夫預料之中的事。他們在一張長沙發上坐下,面對著他,不急於去拉開他們的公事包,好像知道必須先來一番客套似的。多多在房間那一邊,注意力又回到那籃水果上,她正在剝一隻香蕉。   我很高興你們能來,先生們,柯蒂斯.奧基夫對他們說,彷彿這次會見不是在幾個星期之前就計劃好了似的。但是,我們開始談業務以前,最好先祈求萬能的上帝的幫助,這也許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   這個飯店大老板一邊說,一邊就熟練而自然地跪了下來,兩手在前面虔誠地又握著。奧格登.貝利帶著近乎順從的表情,好像過去他已經經歷過多次那樣,也跟著跪下來,那個年輕人霍爾猶豫了一下,也採取了同樣的姿勢。奧基夫眼光瞟向多多,她正在吃著香蕉。親愛的,他安詳地說,我們正要為我們的計劃求主賜福呢。

  多多放下香蕉。好,她順從地說,一邊從椅子上跪了下去,我跟你走一條路。   在幾個月以前,有一段時間,她恩人的這種常有的祈禱往往在不適當的時候舉行使多多感到煩惱,什麼道理,她自己也始終沒有全弄明白。但是最後,她總是那樣,使自己適應他的要求,這樣這些祈禱就不再使她感到煩惱了。她跟一個朋友說了真話,畢竟柯蒂是個寶貝兒,我想我既能跟他睡在一起,我何不也跪下來呢。   全能的上帝呀,柯蒂斯.奧基夫吟誦著,他眼睛閉著,紅彤彤的獅子般的臉顯得很安詳,如果這是您的意志的話,那就請在我們所要進行的事業裡賜予成功吧。在獲得這個以您的名義命名的聖格雷戈里飯店的過程中,我們祈求您賜福和賜予積極的幫助。我們虔誠地祈求,我們能將它加入到我們自己機構的行列中來,這是您的事業,是您忠誠的正在祈禱的僕人為您代管的。甚至與上帝打交道,柯蒂斯也相信要開門見山,切中要害。

  他仰起臉繼續吟誦著禱詞,像莊嚴的河水滔滔不絕地往前奔流一樣:此外,如果這是您的意志的話我們祈求但願是您的意志我們請求把這項工作完成得既迅速又經濟,您的僕人所擁有的這種財產是不能隨意揮霍掉的,而是要節約下來給您使用。喔,上帝呀,我們還祈求您也賜福給那些代表該飯店要跟我們談判的人,命令他們唯您的主意是從,使他們合理而謹慎地行事。最後,願主常與我們同在,使我們的事業繁榮昌盛,使我們的工作順利開展,這樣我們就能把它奉獻給您的更大的榮耀事業,阿門。現在,先生們,買這家飯店我該付多少錢?   奧基夫已經砰地一下坐回到他的椅子上去了。然而,別人過了一兩秒鐘才知道這最後一句不屬於禱詞的一部分,而是他們生意經的開場白。貝利第一個明白過來,他靈活地跳起來坐回到長沙發上去,把公事包裡的東西拿出來。霍爾吃驚地也跟著爬起來,坐到他身旁。

  奧格登.貝利恭恭敬敬地開口說:價格我可不想談,奧基夫先生。當然,您自己會作出決定的,一向如此。不過毫無問題,星期五到期的兩百萬抵押款會使成交容易得多,至少對我們來說是這樣。   那麼就不會有變卦了嗎?沒有聽到什麼延期之類的說法,或者別人要買下的事嗎?   貝利搖搖頭。我向這裡一些很可靠的人士了解過,他們向我保證不會有這種事發生。沒有一個財團會碰它,主要因為這家飯店營業虧本虧本情況,我已經向你作過估計了再加上管理不善的情形,這是眾所周知的。   奧基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把剛才他研究過的文件夾打開來。他挑了一頁打字的資料,你對潛在收入的想法是非常樂觀的。他那明亮、精明的目光直接與貝利的相遇。

  會計師不自然地淡淡一笑。您知道,我是不會好高騖遠的。只要開闢新的收入來源,徹底檢查一下現有的各項收入來源,馬上就能建立起一個好的有利可圖的局面,這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關鍵在於這裡的管理情況。簡直壞得叫人難以置信。他向年輕的霍爾點了點頭。肖恩在這方面做了些工作。   霍爾神態有點忸怩,瞟了一下筆記本,開始說道:在指揮上缺少一個有效的紐帶,結果是,部一級的頭頭在某些方面權力過大。恰當的一個例子是在購買食物上,那裡   等一等。   他的雇主一打岔,霍爾突然停住不說了。   柯蒂斯.奧基夫嚴厲地說:用不著告訴我所有細節。我相信你們以後會處理好的。在這時間裡我只要了解一下大概的情況。儘管責備並不嚴厲,霍爾刷地臉紅起來,多多在房間那一頭向他投來同情的一瞥。

  我認為,奧基夫說,除了管理不善之外,還有大量的職工貪汙竊盜,把收入都吸乾了。   那個年輕的會計師有力地點了點頭。是大量的,先生,特別在食物和飲料上。他正要談他在這家飯店的各個酒吧間和休息室裡暗中觀察到的情況,卻停口不講了。那種事可以等到把飯店買下來,營救隊開進來之後再處理。   根據他自己短短的工作經驗,霍爾知道奧基夫連鎖飯店增添一家新飯店的過程總是按照一套始終不變的普遍的模式。首先,在任何談判開始以前的幾個星期,一個偵察隊通常是以奧格登.貝利為首先住進飯店,它的成員以普通的旅客身分進行登記。經過敏銳的和有系統的觀察,輔以偶然的行賄,這個隊就能彙編出一份財政與營業的研究報告書,對缺點作出徹底的調查,並對潛在的、未發掘的實力進行估計。在適當的情況下就像目前這個情況可以謹慎地到飯店之外本市的商業界中去徵詢意見。奧基夫這個名字的魔力,加上將來可能要與國內最大的連鎖飯店打交道這一點,往往足以從別人嘴裡套出所想知道的情況。肖恩.霍爾早就懂得,在金融界裡,首先考慮的是現實的自身利益,其次才考慮忠誠。   柯蒂斯.奧基夫掌握了這種收集到的大量情況,下一步就指揮談判,幾乎總是旗開得勝。然後營救隊就開進來。   營救隊由奧基夫飯店的一個副董事長帶頭,是一批講究實際、辦事迅速的管理專家。它能夠(也確實做到了)在極短的時間內把任何飯店改變成標準的奧基夫式飯店。營救隊著手的第一步改變通常是在人事和行政管理方面。其次考慮更為全面的措施,包括重建和物質設備。最主要的是,他們總帶著笑容工作,叫所有有關人員放心,說不會有什麼重大的改革,即使作了改革,他們也是這樣說。就像一個隊員所說:當我們進去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沒有人事變動的打算。然後我們進行不斷的解雇。   肖恩.霍爾認為,這一套不久也就要用於聖格雷戈里飯店了。   肖恩是一個公誼會(註:又稱貴格會,基督教新教的一個派別。)教養出來的有頭腦的青年,有時候對自己參與這些事情也感到納悶。他當奧基夫的管理人員時間雖不長,但已經看到過幾家各有特色的飯店為連鎖飯店的千篇一律的管理方法所吞噬。這個過程使他感到有點難過。對於不擇手段去達到某些目的做法,他有時也感到不安。   但是個人的抱負和柯蒂斯.奧基夫對工作給予的優厚報酬,卻往往使他把這樣的感覺置之腦後了。使肖恩.霍爾感到滿意的是每月的薪金支票和逐漸增長的銀行存款,即使在心情不安的時候,也是如此。   對於其他一些可能發生的事,即使在白天胡思亂想的時候,他也只能茫然地想想而已。自從今天早上他進入這個套房以來,他強烈地感覺到多多的存在,雖然現在他避免直接去看她。她的白膚金髮和引人注目的性感彷彿使房間裡充滿了光輝。它們使肖恩.霍爾著了迷,而他家裡那個膚色淺黑的漂亮妻子她在網球場上很討人喜歡,並且是家長教師聯合會負責記錄的祕書卻從來沒有使他這樣著迷過。當想到柯蒂斯.奧基夫擁有那筆據推測為數相當可觀的財富時,他想入非非地推測這個大人物早年也曾經是個雄心勃勃的年輕會計師。   他的遐思冥想被奧基夫的問話打斷了,你對管理不善的印象是說由上而下,全部如此嗎?   不全部是,先生。肖恩.霍爾查閱他的筆記本,把注意力集中在兩個星期以來已經非常熟悉的管理不善方面。有一個人,就是副總經理麥克德莫特,他好像非常有才幹。他三十二歲,是康乃爾大學斯塔特勒學院的畢業生。只可惜他的檔案裡有一個汙點。總店核對過的。我這裡有他們的報告。   奧基夫仔細閱讀年輕會計師遞給他的一張紙。上面記錄著彼得.麥克德莫特被華爾道夫飯店開除,以及他後來到處求職都遭碰壁,最後在聖格雷戈里才找到新的工作等主要事實。   這個飯店大王把這張紙還給霍爾,什麼話也沒說。對麥克德莫特的決定,將由營救隊去考慮。反正這些隊員都非常清楚柯蒂斯.奧基夫始終不渝的主張:凡是奧基夫的職工在道德上必須是清白無瑕的。不管麥克德莫特多麼有才幹,看來他在新的管理機構裡繼續任職是不大可能的了。   在較低級的崗位上,也還有一些好人,肖恩.霍爾繼續說道。   談話又進行了十五分鐘。最後柯蒂斯.奧基夫說,謝謝你們,先生們。如果有什麼新的重要的事情,可以打電話給我。否則的話,我會找你們的。   多多送他們出去。   當她回進來的時候,柯蒂斯.奧基夫已經在兩個會計師坐過的長沙發上躺平了。他的眼睛閉著。自從早年參加工作以來,他磨練了一副能夠在隨便什麼時候打個盹兒的本領,以便恢復有時候在他下屬的眼裡被認為是耗不盡的精力。   多多輕輕地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他感覺到嘴唇濕潤潤的,還感覺到她豐滿的身體稍稍地貼著自己的身體。她的纖長的手指在他後腦勺的頭髮上輕輕地摩挲著。一束柔軟的、絲一般的頭髮垂在他的臉邊,拂撫著他的面頰。他抬起頭看看,微笑著。我正在充電呢。然後又滿意地說,你這一來,充得更快啦。   她的手指繼續撫摸著。十分鐘以後,他已經休息夠了,恢復了精力。他伸個懶腰,再一次張開眼睛,坐了起來。然後他站了起來,向多多張開雙臂。她縱情地投到他的懷抱裡,緊緊地偎依著,她的身體熱切地貼著他的身體。他感覺到,她那長期來鬱積著的性欲早已變成了猛烈的、渴求的熊熊火焰。   他也欲火中燒,便把她帶到隔壁的臥室裡去了。      第十一節   偵探長奧格爾維在他那個神祕的電話裡說好一個鐘頭以後到克羅伊敦夫婦的套房裡來,實際上他卻在兩個鐘頭以後才來。結果,當外面門上的電鈴終於發出微弱的嗡嗡聲的時候,公爵夫婦的神經都緊張到了極點。   公爵夫人自己去開門。她老早已經托詞把女僕打發走了,然後又殘酷地叫那個非常怕狗的、面如滿月的男祕書帶著貝德林頓小狗出去散散步。想到兩個人可能隨時都會回來,她自己的緊張情緒並未減輕。   隨著奧格爾維進來的是一縷雪茄煙霧。當他跟著她走進起居室的時候,公爵夫人眼睛直盯著這個胖子嘴邊的半截雪茄。我的丈夫和我都討厭濃菸味。請你把它熄滅了好不好。   偵探長胖肉臉上的豬眼睛譏諷地瞄了她一眼。接著他向這個寬敞的、設備齊全的房間掃視了一圈,也對這時背朝窗戶、不知所措地面對著他們的公爵看了一眼。   你們倒弄到一套很好的房間呢。奧格爾維不慌不忙地拿下使人討厭的雪茄,敲掉菸灰,把雪茄菸蒂向他右邊一個作為裝飾用的壁爐裡扔過去,但是沒有扔進去,菸蒂掉在地毯上,他也毫不在意。   公爵夫人的嘴唇繃得緊緊地。她嚴厲地說:我想你不是來討論房間裝飾的吧。   他表示欣賞地輕聲笑起來,他那肥胖的身體抖動著。不,夫人,可以說我並無此意。不過我喜歡美好的東西。他降低了他那不相稱的假嗓子。就像你們那輛汽車吧。就是你們停在飯店的那輛,傑格爾牌,是不是?   啊!這聲音不像嘴裡說出來的,而簡直像是從克羅伊敦公爵的呼吸裡呼出來的。他的妻子馬上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我們的車子究竟關你什麼事呢?   公爵夫人的這句問話好像是個信號,偵探長的態度改變了。他猝然問道:這裡還有別人嗎?   這次是公爵回答,沒有人。我們都把他們打發出去了。   檢查一下是有好處的。胖子的動作出人意料地快,他在套房裡東走西望著,打開各個門往裡看看。毫無問題,他對這裡的房間布局是很清楚的。在他把外面的門打開又關上以後,他顯然很滿意地回到起居室來。   公爵夫人坐在一張直靠背椅上。奧格爾維還是站著。   聽著,他說,這場撞了人就逃的車禍有你們兩人的份。   她直盯著他的目光。你在說什麼呀?   別裝模作樣啦,夫人,這是真話。他又拿出一支新雪茄,把頭咬掉。你們看了報吧。收音機裡也在不斷廣播哩。   克羅伊敦公爵夫人蒼白的雙頰上浮起了兩朵紅暈。你說的簡直是最討厭、最可笑的   我告訴你,住嘴!奧格爾維突然粗魯地衝口而出,所有假裝的和藹態度全沒有了。他不理睬公爵,手裡拿著那支尚未點燃的雪茄在公爵夫人的鼻子底下揮了一揮。你聽我說,尊貴的閣下。全城都轟動起來了警察、市長、所有的人。他們要查明昨夜是誰幹的,是誰撞死了那個孩子和她的母親,撞後就逃之夭夭,不管是誰撞的,也不管他們有什麼高的頭銜,都得受到加重的懲罰。現在我知道該怎麼辦,要是我照章辦事的話,你還來不及眨眼,一大隊警察馬上就可開到這兒。但是我是講道理的,所以我先來了,這樣可以聽聽你們這一邊的想法。他眨了眨豬眼睛,然後沉下臉來。假如你們有什麼別的想法,那就說吧。   克羅伊敦公爵夫人倚仗三個半世紀以來傳下的傲慢天性並沒有輕易讓步。她跳了起來,怒容滿面,灰綠色的眼睛冒著怒火,直瞪瞪地面對著肥胖的偵探長。凡是熟悉她的人,都會被她的聲調所嚇壞。你這個惡劣透頂的惡棍!你竟敢如此大膽!   甚至很自信的奧格爾維也愣了一下。但是克羅伊敦公爵插嘴了,我看這樣沒有用,老太婆。試試看也好。他對著奧格爾維說,你指責我們的是事實。我應該負責。是我開車子把那個小女孩撞死的。   這才像話,奧格爾維說。他點燃那支新雪茄。現在我們總算談到點子上了。   克羅伊敦公爵夫人疲乏地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一屁股又坐回到椅子裡去。她緊握著雙手,不讓人看到它們在顫抖,問道:你知道些什麼呢?   好吧,讓我來說吧。偵探長慢慢吞吞地,優哉游哉地噴出一團青色的雪茄煙霧,他的眼睛嘲笑地瞧著公爵夫人,彷彿在向她的異議挑戰似的。但是她只厭惡地掀了掀鼻子,什麼也沒說。   奧格爾維指著公爵說道:昨夜,上半晚,你去愛爾蘭牛軛湖的林迪賭場。你開了你那輛華麗的傑格爾到那兒,還帶了一個情婦。如果你不挑眼的話,至少,我猜你會這麼稱她的。   奧格爾維咧著嘴向公爵夫人瞥了一眼,公爵厲聲說道:說下去吧!   行,這張沾沾自喜的胖臉又轉了過來我聽說你在檯面上贏了一百元,又在酒吧間裡全輸掉了。你還跟一夥上等人在賭第二個一百元的時候,你的這位太太乘一輛計程車來了。   你怎麼全都知道?   我告訴你,公爵,我在本市和這家飯店待了很久了。到處都有我的朋友。我給他們好處,他們也回敬我,比如說告訴我在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等等。在這家飯店住的人,他們幹了些什麼不平常的事,很少是我不知道的。他們中大多數都不知道我了解他們的事,甚至也不認識我。他們以為可以瞞住他們的小小祕密,的確也瞞住過可是這回瞞不住啦。   公爵冷冷地說道:原來如此。   有一件事情我想知道。我好奇成性,夫人,你怎麼會猜出他在什麼地方?   公爵夫人說道:你知道得這麼多,我想告訴你也沒有什麼關係。我的丈夫在打電話的時候有記錄的習慣。事後他常常忘了把紙條毀掉。   偵探長用舌頭嘖了一聲,責備道:這種習慣未免太不謹慎了,公爵瞧它把你弄得多尷尬。好吧,其他的就是我的猜想了。你跟你的太太回家了,你開車,當初要是你太太開車,也許不至於出事。   我太太不會開車。   奧格爾維理解地點點頭。這一點清楚了。反正,我認為你把車開得飛快,但是好   公爵夫人插嘴了,這麼一說你到底還是不知道!你根本什麼也不能肯定!你根本就不可能證實   夫人,凡我需要證實的,我都能證實。   公爵提醒她道:最好讓他說完,老太婆。   這才對,奧格爾維說道,你們就安靜地聽吧。昨夜我看見你們進來的你們為了不走門廳,穿過地下室進來的。你們倆還哆哆嗦嗦的。我也正好進來,我很納罕這是為什麼。我剛才說了,我好奇成性。   公爵夫人透了一口氣,說下去吧。   昨夜下半夜撞了人就逃的車禍傳開了。我有種預感,就跑到車庫悄悄地看了看你們的車子。也許你是無意的吧車子遠遠停在一個角落裡,在一根柱子後面,這樣,別的開車的人走過的時候就看不到它!   公爵舔了舔嘴唇。我想現在這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那也可能有關係,奧格爾維明白地說,反正,我的發現促使我做些偵查工作到警察局去打聽,那裡的人也都認識我。他停下來又噴了口煙,聽他講的人安靜地等著。當雪茄頭又發出紅光的時候,他看了看雪茄,就繼繼說下去。他們手裡掌握了三件可供追查的東西。一個前燈的框圈,這一定是在撞倒那個小孩和女人的時候掉下來的。還有一些前燈玻璃的碎片,檢查小孩衣服的時候,他們也斷定會有一種摩擦的痕跡。   一種什麼?   假如把衣服擦過什麼硬東西的話,公爵夫人,特別像發亮的擋泥板一類的東西,那麼就會在它上面留下痕跡,像留下指紋一樣。警察局的試驗室會用對付指紋的辦法把粉撒在上面,把它現出來。   這倒很有趣,公爵說,好像在談一件跟他毫無關係的事似的。我還不知有這種事呢。   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在這件案子上,我想它的關係不大。你的車子上有隻破碎了的前燈,框圈沒有了。毫無問題他們會對得起來的。就是沒有摩擦的痕跡和血跡也沒有什麼關係。喔,是呀,我還應該告訴你。車上有許多血,雖然在黑漆上看不大出來。   喔,天哪!公爵夫人一隻手遮住臉,轉過頭去。   她的丈夫問:你想怎麼樣?   胖子搓著雙手,看著他的又厚又多肉的手指頭。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是來聽聽你們這一邊的想法的。   公爵絕望地說:我還能說什麼呢?你都已經知道了。他想挺起胸來,可就是挺不起來。你還是向警察局報案算了。   聽我說,這不用著急。那個不相稱的假嗓子裡帶著一種沉思的聲調。禍已經闖了。跑到那兒去也救不活那孩子和她的媽媽了。何況,在警察局裡他們會怎樣對待你,公爵,你可不會喜歡的。是的,先生,你絕對不會喜歡的。   那兩個人慢慢地抬起眼來看。   我是希望,奧格爾維說,你們倆能提出一個辦法來。   公爵遲疑地說道:我可不懂。   我懂,克羅伊敦公爵夫人說道,你要錢,是不是?你來的目的是向我們敲詐勒索。   如果她希望她的話會唬住對方的話,她並沒有成功。偵探長聳聳肩膀。隨便你怎麼說,夫人,我都不在乎。我主要是來幫你們擺脫困境的。但是我也得活下去。   你收了錢就不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宣揚開來了嗎?   我認為我會這樣的。   可是按照你所說的,公爵夫人指出,現在她又恢復了安詳的姿態,這沒有用。反正車子早晚會被發現的。   我認為你應該碰碰運氣。但是從某些道理來看,車子也不一定會被發現,有些事我還沒有告訴你呢。   現在就請說吧。   奧格爾維說道:我自己也沒有完全弄清楚呢。當你們撞死了那個小孩以後,你們是往城外開去,而不是往城裡開的吧。   我們走錯了路,公爵夫人說道,也不知怎麼搞的,我們走反了方向。像新奧爾良的街道那樣彎彎曲曲,是很容易這樣搞錯的。後來我們走小路繞了回來。   我也是這樣想的。奧格爾維理解地點點頭。但是警察可不那麼想。他們正在找往市外跑的人。因此目前他們正在搜索郊區和城外。他們也會搜索市區的,但是現在還不會來。   那還要多久他們才會來呢?   也許三四天。他們有好多別的地方要先搜索。   這樣晚來幾天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也許有,奧格爾維說,只要沒人注意那輛車子,也沒在什麼地方看見它,你們的運氣就來了。要是你們能把它弄走的話。   你的意思是說把它弄出這個州去?   我的意思是開離南部。   哪有這麼容易?   是不容易,夫人。附近的幾個州德克薩斯、阿肯色、密西西比、阿拉巴馬,都會密切注意一輛損壞得像你這輛一樣的車子。   公爵夫人考慮著。有沒有可能先把它修一修呢?小心謹慎地悄悄修好,我們可以給大價錢。   偵探長斷然地搖了搖頭。要是這麼辦的話,那你還不如現在就去警察局自首。路易斯安那州的每一家修車鋪都已接到通知,一旦有人來修像你們這樣的車子,馬上就得向警察局報告。他們會這樣做的。你們是被通緝的。   克羅伊敦公爵夫人極力控制住自己跑馬似的思想。她知道她的心理想要保持冷靜和理智是非常重要的。最後幾分鐘的談話變得似乎非常隨便,彷彿討論的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常瑣事而不是危及存亡的大事。她打算繼續這樣談。她意識到,領袖的角色又一次落到自己肩上,在這個存心不良的胖子和她自己進行的這場談話中,她的丈夫現在只是一個緊張而被動的旁觀者而已。這無關緊要。不可避免的事就只好接受。重要的是要考慮到各種各樣的後果。她想起一個主意。   你說警察拿到我們車上的一件東西。那叫什麼?   一隻框圈。   從它可以追查到原車嗎?   奧格爾維肯定地點點頭。他們能查出是從哪種汽車上掉下來的查出這車子是哪家產品,什麼型式,也許還有年份,或者接近的年份。從那塊玻璃上也同樣可以查出來。但是由於你的車子是外國貨,那就可能要費上幾天的功夫。   但是查明以後,她固執地說,警察就知道他們要找的是一輛傑格爾牌汽車嗎?   我想是這樣。   今天是星期二。根據這個人所說的這些話看來,他們最多只能拖到星期五或星期六。公爵夫人冷靜地盤算了一下,得出的結論是:情況取決於至關重要的一點。如果買通了這個飯店職工,他們的唯一機會一個微小的機會就在於趕快把車子開走。若能開到北部的某一大城市去,那裡沒有人知道新奧爾良的這個車禍和搜索,車子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地進行修理,罪證也就銷毀了。那麼,即使以後懷疑到克羅伊敦夫婦身上,也就毫無證據了。但是怎麼樣才能把車子開走呢?   毫無疑問,這個蠢豬般的偵探說的是真話:同路易斯安那州一樣,車子所要經過的幾個州都會警惕和注意的。所有公路的巡警都會留心一輛前燈被撞壞、已沒有框圈的汽車。還可能設置路障,要逃過一個目光銳利的警察是極其困難的。   但也許可以做到,要是汽車能在夜間行駛而在白天躲起來的話,有許多地方是遠離公路而不受人注意的。這是冒險的行為,但總比坐以待斃好些。可能還有一些鄉間小路。他們可以挑選一條不像會有人走的路線免遭注意。   但是還有其他一些複雜的問題現在到了考慮它們的時候了。除非他們對地形很熟悉,否則走這種小路是會很困難的。克羅伊敦夫婦都不熟悉地形。他們倆誰也不是看地圖的行家。他們停下車來加油的時候(他們將一定要加油的),他們的說話和舉止一定會暴露自己而顯得形跡可疑。不過,這些危險是他們非冒不可的。   他們真的非冒這險不可嗎?   公爵夫人面對奧格爾維。你要多少錢?   這猝然的問話使他吃了一驚。唔我想你們生活是非常寬裕的。   她冷冷地說:我問多少。   豬眼眨了眨。一萬塊錢。   雖然這個數目比她所預計的多出了一倍,但她不動聲色。假定我們付這麼一大筆錢,你可以給我們做什麼?   胖子似乎迷惑不解。我說過,凡是我知道的,我會保守祕密。   如果我們不付錢呢?   他聳聳肩膀。那我到門廳去,拿起電話。   不。她毫不含糊地說,我們不會付給你錢。   這時克羅伊敦公爵不安地轉動著身體,偵探長球莖似的臉也漲得通紅。聽著,夫人   她專橫地打斷他的話。我可不聽你的。而是要你聽我的。她的眼睛緊盯著他的臉,她那漂亮的、高顴骨的臉上顯出一副極為傲慢的神氣。我們給了你錢可什麼也得不到,只是可能拖延幾天。你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這是你們的一個機會   住嘴!她的聲音像一鞭子抽來。她的眼睛死盯著他。他忍氣吞聲,繃著臉不響了。   克羅伊敦公爵夫人知道,她的下一步可能是她有生以來作出的最重大的事情了。儘管她自己心胸狹窄,這一步絕不能犯錯誤,絕不容許拖拖拉拉、優柔寡斷。要想贏大錢,就必須下大注。她打算對這個胖子的貪婪作孤注一擲。她一定要萬無一失地達到目的。   她果斷地宣布道:我們不是給你一萬元,而是要給你二萬五千塊錢。   偵探長的眼珠子都凸出來了。   作為報答,她心平氣和地說下去,你得把我們的車子開去北部。   奧格爾維依然目瞪口呆。   給你二萬五千元,她重複道,現在付一萬。還有一萬五等你到了芝加哥跟我們見面時再付。   胖子舔了舔他的嘴唇,還是沒有說話。他那小眼睛,好像不相信似的,盯住她的眼睛看。一片沉默。   然後在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的時候,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還是一片沉默。最後奧格爾維開腔了。您討厭這雪茄吧,公爵夫人?   她點點頭,他就把它掐滅了。      第十二節   真是古怪。克麗絲汀放下那份精緻的用多種顏色印的菜單。我這個星期老是覺得有一件什麼嚴重的事要發生似的。   彼得.麥克德莫特坐在燭光映照著的餐桌的那一邊微笑著,桌上擺著銀餐具和漿得雪白的餐巾,閃閃發亮。也許已經發生啦。   不,克麗絲汀說,至少,不像你想的那樣。這是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我但願能把它甩開。   吃飯喝酒就能把它甩開。   她看他興致勃勃,也笑了起來,把菜單合上。都由你點吧。   他們是在法國居民區的布倫南飯店裡。一個小時以前,彼得從聖格雷戈里飯店門廳裡的赫茲服務臺租了一輛汽車,開到克麗絲汀的公寓,把她接了出來。他們把車停靠在就在居民區內的埃勃維爾,然後在皇家街的整條街上閒逛,隨便看看古玩店的櫥窗,裡面盡是五花八門的藝術品、進口的小擺設和南部邦聯時期的武器本盒內的劍,每把售價拾元。這是一個使人感覺不舒服的悶熱的夜晚,新奧爾良各種各樣的聲音在他們周圍響個不停狹窄街道上公共汽車的轟隆聲,出租小馬車的鈴鐺聲和馬蹄得得聲,還有密西西比河上啟航貨船低沉、陰鬱的汽笛聲。   布倫南飯店號稱全城最好的飯店已經擠滿了就餐者。在等餐桌時,彼得和克麗絲汀在燈光柔和、寧靜的小院子裡慢慢呷飲著噴香的古典雞尾酒。   有克麗絲汀作伴,彼得覺得既幸福又高興。他懷著這種心情,與克麗絲汀一起被帶到涼快的主樓餐廳裡的一張桌旁。他此刻同意克麗絲汀的意見,招呼侍者過來。   他點了兩份同樣的菜:一道二︱二︱二牡蠣,這是該店的名菜,由洛克菲勒牡蠣、畢安維爾與洛芬耐克牡蠣所拼成;另一道是新奧爾良比目魚,肚內塞著美味的蟹肉;波蘭花菜;還有蘋果派,以及從巡迴的賣酒侍者那裡要來的一瓶蒙特拉謝酒。   克麗絲汀很欣賞地說:用不著我出主意點菜,真是太好了。她決心一定要把剛才自己還提到的那種不安感覺拋諸腦後。這畢竟不過是直覺而已,也許只是因為她前一天夜裡比往常睡得少而引起的。   要是有一個像這兒一樣管理有方的廚房,彼得說,那點菜就應該關係不大了,而只是個在同等品質之間選擇的問題。   她笑著責備他:你那套飯店經又來了。   對不起,也許太多了吧。   也不盡然。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我倒很喜歡你這樣。不過我有時候在猜你怎麼開始幹起這一行的。   是指管理飯店的事嗎?我本來是一個侍者,後來逐漸有了野心。   沒那麼簡單吧?   也許沒那麼簡單。我還有幾件走運的事。我曾經住在布魯克林,每逢夏天,在假期裡,我就在曼哈頓找個侍者的工作做。第二年夏天的一個夜裡,我幫一個醉漢睡到床上扶他上樓,給他穿上睡衣,把他塞進被窩裡去。   是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這種服侍?   不。正巧那天晚上顧客不多。再說,這種事我做得多了。多少年來我在家就一直這樣侍候我的老頭子。彼得眼角邊一下閃過一絲哀傷,接著他又說下去,事有湊巧,事後發現被我扶上床的那個人原來是《紐約人》的撰稿人。一兩個星期以後,他寫文章追述了這段經歷。我記得他說我們飯店是比母親的乳汁還要可親。人家常拿這個開我們的玩笑,但這使這家飯店出了名。   那你被提升了吧?   也可以這麼說。不過,主要的是我受到人們的注意了。   牡蠣來了。克麗絲汀說。熟練地放到他們面前的是香氣撲鼻、熱氣騰騰的兩盤菜。盤裡盛著烤好的帶半邊殼的牡蠣,岩鹽襯底。彼得嘗著蒙特拉謝酒,讚不絕口,克麗絲汀說:為什麼在路易斯安那州,不管是否牡蠣當令季節,人們都能一年到頭吃到呢?   他強調回答說:其實你隨時隨地都能吃到牡蠣。當令不當令是種老皇曆,那是四百多年前一個英國鄉村牧師這樣說的。這個人大概叫勃特勒吧。科學家們把這種看法當做笑話,美國政府也說這種習慣是無聊的。而人們還是信以為真。克麗絲汀在細細咀嚼一隻畢安維爾牡蠣。   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牠們是在夏天繁殖的緣故呢。   不錯,在新英格蘭和紐約,牡蠣是在夏天繁殖的,時間很短。但在世界上產牡蠣最多的乞沙比克灣就不是這樣。在那裡以及南部,牡蠣一年到頭都能繁殖。所以沒有任何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可以說明為什麼北方人不能像在路易斯安那那樣終年吃到牡蠣。   靜默了一會兒後,克麗絲汀又說:你學過的東西,你都記得住嗎?   我想,大多數是記得的。我有一個古怪的腦子,它能黏住東西有點像那種老式的捕蠅紙。它在某種程度上,給我帶來了運氣。   他叉了一隻洛克菲勒牡蠣,嘗嘗它那美味的艾香汁。   什麼好運氣?   唔,就在那個夏天,就是我們剛才說過的那個夏天他們讓我在飯店裡試著做別的工作,包括在酒吧間幫忙。我逐漸對它產生了興趣,於是我就去借了幾本書來看。其中有一本是講配製飲料的。彼得頓了一下,追憶著那些依稀的舊事。有一天正好只有我一個人在酒吧間,一個主顧走了進來。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對我說:我聽說你就是《紐約人》上寫的那個聰明小夥子。你能給我配製一杯拉斯蒂.納爾酒嗎?   他是在開玩笑嗎?   不。可如果我一兩小時前沒有從那本書上看到配製成分杜拉別和蘇格蘭威士忌,我會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的。這就是我說的運氣。不管怎樣,我配出來了,他喝完後說:很好。但這樣幹你是學不會飯店經營的。自從《藝術品》這書出版以後,情況變了。我告訴他我並不幻想自己會成為邁倫.韋格爾,但做個伊夫林.奧察姆倒也沒關係。他聽了大笑起來;我想他一定也讀過阿諾德.班內特的書了。然後他給我一張名片,叫我第二天去看他。   我想他大概擁有五十家飯店吧!   後來我發現他什麼也沒有。他的名字叫赫勃.菲希爾,是一個推銷員推銷散裝罐頭食品以及諸如此類的貨物。他還是個精神十足的吹牛大王,總是能吹得你啞口無言。但是他對飯店業務非常熟悉,並且認識其中的許多人,因為他就在這些飯店裡推銷他的貨物。   牡蠣盤子被拿走了。接著侍者在一個穿紅外衣的領班幫助之下把熱氣騰騰的比目魚放在他們面前。   我不敢吃了,克麗絲汀說,沒有什麼東西會比這個再好吃的了。   她嘗了嘗這新鮮的、特別美味可口的魚。嗨!不可思議,甚至更好呢。   過了幾分鐘她又說:給我講講菲希爾先生吧。   好吧,開頭我以為他不過是個說大話的人在酒吧間裡這種人有得是。可是一封康乃爾大學的來信使我改變了對他的看法。信上通知我去斯塔特勒樓旅館行政管理學院報到,參加選拔審查。結果是,他們給我一筆獎學金,我就從中學直接進入這所學院。後來我知道我進這個學院是由於赫勃纏著幾個飯店人員把我推薦給他們。我猜想他確是一個很好的推銷員。   你只是猜想!   彼得沉思地說:我從來也沒有肯定過。我得大大地感謝赫勃.菲希爾。但是我有時想,人家替他做些事情,包括給他生意做,是不是只是要打發他走開。我進了康乃爾以後,只再見過他一次。我想設法謝謝他,同樣我也想喜歡他。可是他不讓我謝,也不讓我喜歡;他只是繼續吹牛,談論他做過的或要做的生意。最後他又說,我上大學得做些衣服他說得不錯他硬要借給我兩百塊錢。應該說這筆錢為數相當可觀,因為我後來發現他的傭金並不多。我陸續寄去了幾張小額的支票還他。大多數他從來沒有去兌現。   我覺得這真是一個非常美妙的故事。克麗絲汀全神貫注地聽著。你為什麼不再去看看他呢?   他死了,彼得說,我曾經幾次試圖跟他取得連繫,可我們從來沒有成功過。大約一年前,我接到了一個律師打來的電話顯然,赫勃是沒有家的。我參加了他的葬禮。我發現去參加葬禮的,有我們八個人,都是他用同樣辦法幫助的。奇怪的是,他那麼愛吹牛,可就是從來沒有對我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談到其他人的事。   我簡直想哭了,克麗絲汀說。   他點點頭。我知道。那時我也想哭。我認為這件事應該給我一些教訓,可是我從來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些什麼教訓。也許是這麼一回事吧,有一些人在自己周圍築起一道大屏障,一直希望你去拆毀它,如果你不去拆毀,那你就永遠不能真正了解他們。   在喝咖啡的時候,克麗絲汀一直沒吱聲他們倆一致同意不吃甜食了。最後她說道:我們每個人是不是都真正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呢?   彼得考慮了一下。我想不完全知道。可是我知道我要實現的一件事或者至少類似的一件事。他招呼一個侍者拿帳單來。   告訴我。   我不僅要告訴你,他說,我還要指給你看。   他們走出布倫南飯店,由於室內涼快,他們在外面停了下來,以便適應一下炎熱的夏夜。整個城市似乎比一個鐘頭前安靜了。周圍的少數燈光逐漸暗了下來,居民區的夜生活轉移到其他區去了。彼得挽著克麗絲汀的胳臂斜穿過皇家街。他們在聖路易斯街的西南角上站住,向前徑直望去。這就是我想創造的,他說,至少要像它一樣好,或者更好。   在雅緻的有鐵柵的陽臺和有凹槽的鐵柱下面,在忽閃忽閃的煤氣燈照射下,皇家奧爾良飯店灰白的、古色古香的正面忽明忽暗。琥珀色的燈光透過弓形、直櫺的窗口射出來。在飯店外面可供散步的人行道上,一個身穿華麗的金色制服、頭戴鴨舌圓筒帽的看門人來回踱著步。在突然一陣微風中,旗幟與旗索在高高的旗杆頂上嘩嘩作響。一輛計程車開過來停下。看門人急忙迎上前去打開車門。車裡的人走進飯店的時候,響著女人鞋跟的撞擊聲和男人的笑聲。門砰的一聲關上。汽車開走了。   很多人認為,彼得說,皇家奧爾良是北美最好的飯店,你同意不同意這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它告訴人們,一家飯店可以好到什麼程度。   他們穿過聖路易斯街走向那家飯店,這裡曾經是傳統飯店的舊址,一個克里奧耳人的活動中心,後來又成了奴隸市場、內戰時期的醫院、州府,現在又成了飯店。彼得的聲音有些激動。他們一切都具有特色歷史、風格、現代化設備和幻想。至於那幢新的建築物,新奧爾良有兩家建築公司一家因襲舊規,另一家則崇尚摩登。這說明,造新式的建築物也能保留傳統的特色。   看門人停止踱步,打開大門讓他們走進去。一進門就是兩座巨型的黑人塑像,守衛著通向門廳休憩處的白色大理石階梯。奇怪的是,彼得說,皇家奧爾良具有這麼許多的特色,而卻是一家連鎖飯店。他又扼要地加上一句,但可不是像柯蒂斯.奧基夫那一類的飯店。   更像彼得.麥克德莫特的飯店吧?   要達到這個目標還遠著呢。而且我還倒退了一步。我想你是知道的。   是的,克麗絲汀說,我知道。但是你還是會做到的。我可以跟你賭一千元,總有一天你會做到的。   他緊緊地握了一下她的胳臂。如果你有這樣一筆錢,還不如去買進一些奧基夫飯店的股票好。   他們走完了皇家奧爾良飯店的門廳大理石花紋的白壁上掛著帶有古風的白色香櫞和柿子圖案的花氈從皇家街的門口走出去。   他們在居民區各處逛了一個半小時:在倉庫大廈前停下來,忍受著悶熱,坐在擠滿人的板凳上,欣賞標準的迪克西蘭爵士音樂(註:早期爵士樂的一種類型,它結合了用銅管樂樂隊演奏的進行曲等。);在河邊法國人的市場裡,他們一邊喝咖啡,一邊享受從傑克遜廣場吹來的習習涼風,又品頭評足地觀看那些在新奧爾良比比皆是的拙劣的美術作品;後來又在兩姊妹宮裡,在滿天繁星、暗淡的光線和花邊似的樹下呷著清涼的薄荷酒。   今晚過得愉快極啦,克麗絲汀說,現在我想回家了。   他們漫步走向埃勃維爾停車的地方。一個黑孩子,手裡拿著硬紙盒和刷子,走過來和他們搭話。   擦皮鞋嗎?先生。   彼得搖搖頭。太晚了,孩子。   孩子睜大了眼睛,當頭攔住他們的去路,端詳著彼得的雙腳。我跟你賭兩角五分錢,我能說出你腳上的鞋是從哪兒來的。我能告訴你哪一個城,哪一個州;如果我說對了你給我兩角五分。如果我說錯了,我給你兩角五分。   一年以前彼得在紐澤西州的田納弗萊買了這雙鞋。他遲疑了一下,懷著一定輸不了的想法,就點點頭說:好吧。   孩子抬起明亮閃爍的眼睛。先生,你是從路易斯安那州新奧爾良的混凝土人行道上穿著這雙鞋子走來的。記得吧我剛才說我能說出你穿的鞋是從哪兒來的,而不是說從哪兒買來的。   他們大笑,彼得給了二角五分錢,克麗絲汀把手挽住他的胳臂。在汽車朝北駛向克麗絲汀寓所的整個路上,他們一直笑個不停。      第十三節   在沃倫.特倫特私人套房的餐室裡,柯蒂斯.奧基夫以品嘗的姿態一口口猛噴著雪茄煙。他從阿洛伊修斯.羅伊斯送上的一隻櫻桃木雪茄菸盒裡挑了這支雪茄,它的濃郁芬香跟他嘴邊的路易斯十三白蘭地酒攙咖啡的餘香調和地交織在一起。在一張狹長的櫟木餐桌的一端,奧基夫的左首,像家長般和藹地坐著沃倫.特倫特。就在這張桌子上羅伊斯熟練地給他們上了豐美的五道菜的晚餐。正對面,穿著一件緊身黑禮服的多多愜意地吸著一支土耳其香菸,它也是羅伊斯送上並且替她點燃的。   天哪,多多說,我覺得好像吃了一整頭豬呢。   奧基夫寬容地微笑著。菜好極了,沃倫。請向你的廚子致意。   聖格雷戈里飯店老板有禮貌地低下頭。要是知道是誰在向他致意,他會感到非常榮幸的。順便說一聲,這你也許想知道,今天晚上在我們大餐廳裡也能吃得到跟這個完全一樣的菜。   奧基夫雖然不以為然,但還是點了點頭。在他看來,在飯店餐廳裡供應花色繁多的精製的菜餚就像在便餐裡有花色肉包子一樣地不合適。更為重要的是華燈初上時,正該是吃飯高峰時刻,可是他瞥了一眼聖格雷戈里的大餐室,那麼大的一間餐室裡只勉強坐了三分之一的人。   在奧基夫各飯店裡,飯菜都是一樣規格的,而且簡單,可供選擇的菜單只限於少數大眾化和一般的東西。柯蒂斯.奧基夫採取這種政策,是由於他深信憑自己的經驗人們對於吃東西的口味和喜愛都是差不多的,而且大部分都缺乏想像力。在任何一家奧基夫的飯店裡,食物都是精心製作,而且供應時講究衛生清潔,但可供品嘗家來品嘗的東西很少,這種人是少數,而且在他們身上無利可圖。   這位飯店大王說道:現今沒有多少飯店供應那種講究的菜了。大多數供應這種菜的飯店,也不得不改變辦法了。   大多數,但不是全部。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應該那麼順從呢?   因為從你我年輕時幹這一行以來,我們整個飯店業都起了變化,沃倫我們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那種我的主人和為個人服務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可能過去人們很注意這種事情。但是現在他們再也不在乎了。   兩個人的聲調都很乾脆,暗示這頓飯已經結束,不必再拘於禮貌了。當他們說話的時候,多多的淺藍色眼睛好奇地在他們兩個人身上轉來轉去,彷彿在看舞臺上的演出似的,雖然她幾乎一點也不理解。阿洛伊修斯.羅伊斯則背朝著他們,在餐具櫃邊忙著。   沃倫.特倫特尖銳地說道:有些人是不會同意的。   奧基夫凝視著他那支點燃著的雪茄菸頭。對於任何一個不同意的人來說,把我的資產負債表與別人的比較一番,就可找到回答。比如說,跟你的比吧。   特倫特刷地臉紅了,咬緊著嘴唇。這裡出現的情況只是暫時的現象。過去我也看到過。這種狀況與以往幾次一樣,會過去的。   不,你要是這樣想,你可是自作自受了。沃倫,你幹了這麼許多年,情況應該比現在好得多。   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然後是大聲咆哮的回答。我花了畢生精力創辦一家飯店,目的不是要看到它變為一家庸俗管理的連鎖飯店。   如果你指的是我的飯店,那可沒有一家是像你所說的。這次輪到奧基夫漲紅臉生氣了。我也看不出你這家飯店稱得上為一家飯店。   接著是一陣冷淡的沉默,多多問:這是真的吵架,還是只不過說說而已?   兩個人都大笑起來,可是沃倫.特倫特笑得不那麼痛快。倒是柯蒂斯.奧基夫舉起和解的手。   她說得對,沃倫。我們吵得毫無意義。如果我們繼續各走各的路,我們至少還是朋友呢。   沃倫.特倫特比較馴順地點點頭。他剛才一時出言不遜,在某種程度上,是由一陣坐骨神經痛引起的,現在這一陣疼痛已經過去了。雖然他考慮到剛才是出於坐骨神經痛,但是他悻悻地想,這個一帆風順獲得成就的人,資金雄厚,使自己相形見絀,對之免不了要感到憤慨。   柯蒂斯.奧基夫說:如今公眾對飯店的期求,你可以總結為三個詞:高效率的、經濟實惠的匯總業務(註:原文為efficient,economic package三個詞。譯者)。我們能夠提供這種匯總業務,只要我們的每一個行動包括旅客的和我們自己的都按照有效的成本會計進行;只要我們有高效率的設備;還有,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有一個最小數額的工資單,這就意味著自動化,凡是有可能就要減少人員和老式的款待方式。   就這麼一點嗎?過去辦好一家飯店通常所必需的其他一切東西,你都不當一回事嗎?你還要否認一個好的店主能夠對任何飯店起個人作用嗎?聖格雷戈里飯店老板氣憤地說,一個旅客到了你那種飯店去就沒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也沒有被待為上賓的感覺,旅客除了照帳單付錢,得不到更多的一點東西,譬如感情和殷勤的招待。   這是一種幻想,旅客並不需要,奧基夫尖銳地說,如果一家飯店招待得好,那是因為人家付了錢的,所以結果就關係不大。現在旅客都看穿了這虛偽的一套,而過去他們往往就不是這樣。但是他們考慮的是公道飯店要有公道的利潤;對客人要價格公道,這就是我的飯店所提供的。喔,我承認需要有那麼幾個特別的房間,給那些想要特殊招待又願意多花錢的人來住。可是它們都是些小飯店而且只為少數人服務。像你這樣的大飯店要想在跟我的做法競爭中生存下去那麼就必須按我的想法幹。   沃倫.特倫特咆哮著,要是我再為個人打算一下,你總不能反對吧。   奧基夫不耐煩地搖搖頭。這不是個人的問題。我是在談趨勢,而不是談特殊情況。   去他的什麼趨勢!我在直覺上認為許多人還是喜歡作第一流的旅行的。他們這種人要求的不是什麼只擺著床的鴿子籠,而是要求更多的東西。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但是我不準備跟你辯論。柯蒂斯.奧基夫冷冷地微笑著。不過我不同意你的比喻。除了為極少數人之外,第一流的東西已經沒有了,完蛋了。   為什麼?   因為噴射式飛機消滅了第一流的旅行,同時也消除了作第一流旅行的整個心情。在這以前,第一流有一種特殊感。但是乘噴射式飛機旅行告訴了大家,舊式的旅行是多麼愚蠢和浪費。乘飛機旅行又快又省時間,中肯地說明了第一流真不值得。因此人們會擠進那些經濟座,不再顧什麼身分了因為價格太高了。用不了很久,旅遊者的身分就會顛倒過來。凡是聰明人都這樣做的。他們吃飯盒午餐時彼此談論說,只有那些傻瓜和亂花錢的人才要什麼第一流。人們認識到他們從噴射式飛機得到了高效率的、經濟實惠的匯總服務,他們對飯店業務也有同樣的要求。   多多打著呵欠,想用手去掩住但來不及了,然後她撚滅了土耳其香菸。阿洛伊修斯.羅伊斯正在她的身旁,馬上遞上另一支菸,並且迅速地給她點了火。她親切地微笑著,年輕黑人也報之以一笑,寄予謹慎而友好的同情。他悄悄地把桌上用過的菸灰缸換了乾淨的,又給多多的杯子裡倒滿了咖啡,然後再給另外兩個人倒上。當羅伊斯悄悄走出房間時,奧基夫說:你這裡可有個可靠的人呢,沃倫。   沃倫.特倫特心不在焉地回答說:他跟我在一起已經很久了。他自己也朝羅伊斯看著,心裡想要是阿洛伊修斯的父親聽到了這家飯店不久就可能易主的消息,不知會有什麼反應。也許只是聳聳肩膀而已。對那個老頭來說,財產與金錢都是沒什麼意義的。沃倫.特倫特現在幾乎可以聽見他用粗啞而生氣勃勃的嗓子斷言說:你獨斷獨行這麼久了,遇上一些不如意的事也許對你有好處。上帝彎下我們的背,貶低我們,提醒我們不過是祂的倔強的孩子而已,儘管我們的幻想跟祂的不一樣。但是,老頭也許會故意相反地接下去說,儘管這樣,如果你信仰什麼,你就為它奮鬥吧。你死了以後就再也不會開槍打死別人了,因為你已無法瞄準了。   瞄準他猶猶豫豫地懷疑著沃倫.特倫特堅持說:照你的辦法,你把與飯店有關的一切都搞得好像徹底消過毒似的。你的那種飯店缺乏溫暖或人情味。這只是為了自動化,只有機器人的思想,只有潤滑油而沒有鮮血。   奧基夫聳聳肩膀。用這種辦法才能支付股息。   在財務上也許能,可在人情上不能。   奧基夫對他所說的後面一句話置之不理,說道:我們談的都是目前的情況。現在讓我們談談將來吧。在我的機構裡,我有一張展望將來的藍圖。我想有些人可能會把它叫做幻想,可是實際上它是把飯店當然是奧基夫飯店在幾年之後發展成為怎麼樣的一種飯店的一份有根據的規劃。   我們首先要簡化的就是接待處,在那裡辦住進房間的手續最多花幾秒鐘。我們大部分的旅客將從飛機場直接用直升機載送過來,因此主要的接待點就是一個專用的屋頂直升飛機場。第二,樓下設置接待點讓小轎車和大型轎車都能直接開進到那裡,不必像我們現在那樣必須到門廳裡。在所有這些地點,都有一個直接分類的辦公室,由一個國際商用機器公司的電腦操縱。順便提一提,這種設備現在已經問世了。   預定房間的旅客會預先收到標有鑰匙號碼的卡片。他們只要把它塞進一個框子裡,馬上就會被單獨的自動樓梯送到他們的房間去,這個房間可能在幾秒鐘前剛打掃乾淨供使用。如果房間還沒有準備好這也可能會發生,柯蒂斯.奧基夫承認,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我們設有簡易的中途小站。這種小站就是一些小臥室,裡面放一兩張椅子,有洗臉盆和放行李的地方,可以讓新到的旅客馬上就能得到梳洗和寧靜憩息。旅客可以像在正規的房間裡一樣來來去去,我的工程師們正在設計一種活動小站,不久以後可以將活動小站直接移到指明的地點。那樣,旅客只要打開電腦所指示的業已清理完畢的房間,走進去就是了。   對那些自己開車來的旅客,也有類似的安排,有活動的信號燈指引他們開到個人的停車處,從那裡另有單獨的自動樓梯會直接把他們送到他們的房間裡去。在任何情況之下,我們要簡化行李的運送,使用高速的分類器和輸送帶,行李將被自動運到各人的房間裡去,真正做到比旅客先到。   同樣,所有其他的服務都要使用房間自動化運送系統洗衣服,飲料,食物,花店,藥店,報刊櫃;甚至最後的帳單,旅客都能通過房間輸送帶收到並且付款。並且,順便說一句,除了其他津貼外,我還要取消小費制度,我們和我們的旅客吃小費的苦已經時間夠長的了。   鑲護壁板的餐室裡鴉雀無聲,這個依舊控制著局面的飯店大王呷著咖啡,然後繼續往下說。   我的建築設計布局和自動化要把飯店職工進入任何客房的需要減少到最低程度。床能夠縮進牆裡,可以在外面用機器整理。空氣過濾器已經改進到使灰塵和髒物不成為問題的地步。比如說地毯吧,可以放在很精細的鋼網地板上,底下有空隙,一天吸塵一次,由定時裝置自動控制。   所有這些,以及更多的東西,現在都能做到。我們剩下的其他問題也都能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柯蒂斯.奧基夫用他慣有的打發人的手勢揮了揮手我們剩下的其他問題主要就是合作、建設和投資了。   我希望,沃倫.特倫特堅決地說,我絕不活著親眼看到在我的飯店裡出現這種事。   你看不到的,奧基夫告訴他,我們不等這種事情在這裡出現,就得先把你的飯店拆掉重建。   你竟然要這麼幹!這是一個感到震驚的回答。   奧基夫聳聳肩膀。當然,我不能透露長期規劃。但是我要說,那是我們不久就要實行的政策。你要是想留名萬世的話,我可以答應你在新的建築裡刻一塊碑來紀念舊的飯店,也可以在上面記載你與它的關係。   一塊碑!聖格雷戈里的老板氣呼呼地說,你要把它放在什麼地方放在男廁所裡嗎?   多多突然咯咯地笑出聲來。兩個男人不期然地轉過頭來,她說:可能就沒有男廁所。我的意思是說,全用上那些輸送帶一類的東西了,誰還要這個?   柯蒂斯.奧基夫嚴厲地向她看了一眼。偶然有幾次他懷疑多多也許比她平常的表現要聰明一些。   聽了多多的插話,沃倫.特倫特漲紅了臉,感到侷促不安。現在他彬彬有禮地斷然對她說:親愛的夫人,我用字不當,向你表示道歉。   天哪,別在意。多多似乎感到意外,不管怎樣,我覺得這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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