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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模擬刺客 李查德 13923 2023-02-05
  被擺在會議室長桌中間等待他們的,是那封信。桌邊圍了一小群人,天花板上的鹵素燈把它照得一清二楚那是一個帶著金屬扣環,九乘十二的棕色信封,封口部分已經被拆開了,還有一張白色信紙。信紙上面印著十一個字:阿姆斯壯的死期即將來臨。那幾個字被拆成兩排,兩排都置中對齊,位置在信紙中央上方一點的地方。信上就只有那些字,大家沉默地凝視著信紙,接待櫃台那個穿西裝的傢伙從人群中擠出來跟芙蘿莉絲講話。   他說:信封是我拆的,但我沒碰到信紙,只是把它抽出來。   她問:怎麼送來的?   停車場警衛去上個廁所,他回來後就在崗哨的桌面上發現信封,接著就直接拿來給我,所以,我想他的指紋也在上面。   精確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半小時前。   李奇問:停車場警衛都怎麼去休息的?   會議室裡陷入一陣沉默,大家都朝著這個陌生聲音的來源看,櫃台那傢伙瞪著他,臉上像寫著:你算哪根蔥?但他還是面對著芙蘿莉絲聳聳肩,乖乖地回答說:他把柵欄鎖起來,就是那麼簡單。跑去洗手間後又跑回來,值一次班可能要跑兩、三次,他在下面要當八個小時的班。   芙蘿莉絲點頭說:沒人怪他。有人通知鑑識小組了嗎?   我們都在等妳。   好,留在桌上不要動,把這會議室好好封鎖起來。   李奇問:停車場有監視器嗎?   有。   那馬上叫南迪克把今晚的錄影帶拿來。   法蘭西絲彎腰俯視桌面後說:這措詞方式挺文雅的,不是嗎?還有,所謂即將的意思,是我們怎樣防備都沒用,這樣已經變成了公然威脅。

  法蘭西絲點頭,把講話速度放慢。說得沒錯。如果有人把這當成遊戲或玩笑,這樣一來就突然變得一點都不好玩了。   她說的話又大聲、又清楚,李奇很快就體會她的用意,於是觀察著會議室裡面所有人的表情,但每個人都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芙蘿莉絲看看她的錶說:阿姆斯壯已經在飛機上了,在回家途中。   然後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說:加派一組人手,撥一半到安德魯空軍基地,一半到阿姆斯壯家。多派一輛車護送他回程繞路走。   大家猶豫了一下,然後便開始像支訓練有素的菁英部隊一樣準備行動。李奇仔細觀察他們,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頗為安心,接著他跟著法蘭西絲一起回到芙蘿莉絲的辦公室。她打電話給聯邦調查局,要他們趕快派一隊鑑識小組過來,等聽完回話後,才把電話掛掉。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似地說:他們應該不會有太多發現。接著南迪克敲門後進來,手裡拿著兩卷錄影帶。   他說:這是兩台監視器的錄影帶。一台高掛在崗哨裡面,往下與往兩邊俯瞰,用於辨識來車裡面的駕駛;另一台裝在外面,直接往上捕捉車道的影像,用於拍攝接近的車輛。   他把兩卷帶子都擺在桌上,然後又走了出去。芙蘿莉絲拿起第一卷帶子,離開椅子衝向電視旁,把帶子裝好後按下播放鍵。那是從崗哨裡往兩側拍的帶子,角度很高但是卻不夠準,因此沒有把汽車駕駛拍進去。她把帶子倒轉三十五分鐘,又按下播放鍵,畫面上出現警衛左肩的背影,當時他正坐在凳子上,沒有任何動作。她把畫面快轉到他站起來的時候,看著他按了兩個按鈕後就走出去了。接下來三十五秒鐘沒有任何動靜,接著有一隻手臂從畫面最右邊慢慢伸出來,從衣袖看出那個人穿著厚重而柔軟的衣服,也許是一件花呢外套,還戴著皮革手套。那隻手上拿著信封,手伸進關了一半的滑窗後就把信封丟在桌上,然後手臂就消失在畫面上。

  芙蘿莉絲說:他知道那裡有台攝影機。   法蘭西絲說:顯然是這樣。他距離崗哨有一碼遠,伸展身體之後才把手伸進去的。   李奇問:但是他知道有另一台攝影機嗎?   芙蘿莉絲把第一卷錄影帶退出來,放進第二卷,往回倒轉三十五分鐘後按下播放鍵。畫面是住上面對著車道,畫質很差。室外的聚光燈把光線灑了進來,畫面上有非常鮮明的明暗對比,暗處的影像看不清楚那是個高角度而且上下範圍很窄的畫面畫面上車道盡頭要再出去好一會兒才能到達外面的街道,畫面底部距離崗哨或許還有六呎遠,但是畫面非常寬,車道兩側牆壁都被清晰地拍了進來。如果接近停車場入口,是一定會被拍進監視器畫面的。   錄影帶上的畫面毫無動靜,他們看著時間一直往前走,直到那隻手臂出現前二十秒鐘。這時他們看到一個影像出現在畫面頂端,那絕對是個男性沒錯,從肩膀與走路的姿勢就可以看得出來。他穿著灰色或深褐色花呢外套、深色長褲以及厚重的鞋子,頸部圍著圍巾,頭上還戴著寬邊的深色帽子,前方帽簷壓得很低。他走路時刻意把臉部往下壓,畫面上可以清楚看見他一路沿著車道往下走,但頭部只看得見他的帽子。

  李奇說:他也知道第二台監視器。   錄影帶繼續播放著。那傢伙走得很快但是故意不露出形色匆匆的失控模樣,也不快跑。他用右手拿著信封,讓信封平貼在身體上。他從畫面下方消失三秒後又再出現此時手上已經沒有信封了。他還是刻意以一樣的步調往車道上方走,最後從畫面上方消失。   芙蘿莉絲說:描述一下他的特徵?   法蘭西絲說:沒什麼好描述的。他是個男的,有點矮胖,可能是個右撇子,看來不是個瘸子。除了這些沒價值的資訊,我們根本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李奇說:也許他不是身材矮胖,畫面的角度會把物體變短。   芙蘿莉絲說:他知道局裡的事。他知道監視器,也知道警衛會去上廊所,所以他是局裡的人。   李奇說:不見得,他有可能是個緊盯著你們的外人。如果真的要找外面那台監視器也可以辦得到,而且他也猜得到裡面那台監視器,因為大部分的地方都會安裝。如果他來這裡監看個兩、三晚,也就知道警衛去洗手間前會做些什麼。但有一件事你們知道嗎?不管他是內賊還是外人,我們的車一定有經過他,就是在我們出去找清潔工的時候。因為,就算他是個內賊好了,他也必須精確掌握警衛去洗手間的時間,所以他必須監看。他一定在街道對面待了兩、三個小時,可能還用望遠鏡往下看著車道。

  辦公室裡陷入一陣沉默。   芙蘿莉絲說:我沒看到任何人。   法蘭西絲說:我也沒有。   李奇說:我的眼睛閉上了。   芙蘿莉絲說:我們一定沒有看到他。他聽到有車開上坡道後,一定會躲起來的。   李奇說:我想也是,但我們有片刻的時間是與他很接近的。   芙蘿莉絲說:媽的!   法蘭西絲也附和她說:真他媽的!   芙蘿莉絲說: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李奇說:不怎麼辦,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因為事情已經過去四十幾分鐘了。如果他是局裡的人,早已經回家去了,還可能已經鑽進被窩裡。如果他是外人,他已經開上了九十五號州際公路或其他公路,可能往西、往北或往南開了三十哩了。難道我們能夠通報四州州警,要他們攔下一個右撇子而且沒有瘸腿的駕駛?最多我們也只能這樣描述他而已。

  他們可以找後座或者後車廂裡有一件外套跟一頂帽子的人。   芙蘿莉絲,現在可是十一月,誰沒帶外套跟帽子?   她又問了一次: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但是抱持著最好的希望。把這件事當作真的,全力保護阿姆斯壯,把他包圍得水洩不通。就像史拓桑說的,他可能只是放話而已。   法蘭西絲說:他接下來的行程是什麼?   芙蘿莉絲說:今晚待在家裡,明天會來國會山莊。   那就沒問題了,因為妳在國會山莊周遭的布置很完美。假設那個穿著外套的矮胖子真的想下手,而不只是尋妳開心,但是連我跟李奇都沒辦法接近了,他哪裡辦得到?   妳這麼覺得?   就像史拓桑說的,鎮靜下來、沉著應對,妳對自己要有信心。

  我有不祥的預感,我必須查出這傢伙是誰。   遲早會水落石出的。但在那之前,如果妳不能主動出擊,就只好被動防守。   李奇說:她說得沒錯。假設他是來真的,我們得把重點擺在阿姆斯壯身上。   芙蘿莉絲微微點點頭,把錄影帶從機器裡拿出來,又把第一卷放進去。她重播帶子,盯著螢幕看,接著停車場警衛從洗手間回來了,他注意到信封,趕緊拿著信封跑出畫面外。   她又說了一次:我有不祥的預感。      一小時後,聯邦調查局的鑑識小組抵達,把會議室桌上的信紙拍照存證。為了顯示紙的尺寸,他們在旁邊擺了一把尺,然後用無菌的塑膠鑷子把信紙與信封分別裝進一個證物袋裡。芙蘿莉絲在袋子封口上簽名,確保證物不會被亂動,然後就被他們帶走檢查。接著她打了二十分鐘的電話,確認阿姆斯壯下了海軍陸戰隊的直升機,然後順利回到家。

  她說:這下我們安全了,但只是暫時而已。   法蘭西絲打個呵欠,伸伸懶腰後說:那休息一下吧!準備迎接一整週的硬仗。   芙蘿莉絲說:我覺得自己像個白痴,連這件事的真假都分不出。   法蘭西絲說:不要想太多。   芙蘿莉絲看著天花板說:如果是喬伊,他現在會怎麼做?   李奇停了一會兒才微笑說:可能會去西裝店血拼吧?   我是說真的。   他會把眼睛閉起來一分鐘,用西洋棋的方式把這一切回想一遍。他讀過馬克思的書,妳知道嗎?他說馬克思最厲害的地方在於,他可以用一個問題來解釋一切,那就是誰是既得利益者?   那又怎樣?   我們假設這就是內賊的手筆,於是馬克思會說,有個內賊想要從中取得好處。喬伊會問:那他取得好處的方式是什麼?

  方式是,讓史拓桑覺得我很無能。   然後讓妳被降職或開除什麼的,因為這樣對他有好處。那就是他的目標,但也是唯一的目標。如果是那樣,阿姆斯壯便沒有真正的生命危險,這是重點。然後喬伊會問:假設不是內賊,這就是外人幹的,那又有怎樣的好處?   藉此暗殺阿姆斯壯。   這件事多少會讓他很高興,所以喬伊會說:妳必須要做的,是把這件事當作外人幹的,保持鎮靜、不慌不忙,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出錯。這個策略可以一石二鳥如果妳保持鎮靜,那內賊就沒有好處可言,而如果妳不出錯,那個外人也無利可圖。   芙蘿莉絲點點頭,覺得有點挫折。但到底是內賊還是外人?清潔工說了些什麼?   李奇說:我覺得是他們認識的人說服他們夾帶進去的,但他們沒有承認。   我會叫阿姆斯壯明天不要出門。   李奇搖頭說:不行,妳一這麼做,每天都會疑神疑鬼的,他接下來四年也不必出門了。鎮靜一點,挺過去就是了。   說得比做得容易。   其實不難,深深吸口氣就是了。   芙蘿莉絲保持不動也沒說話,接著她點點頭。好,我會派個司機給你,明天早上九點回到這裡來。明早還會開一個對策會議,距離上次剛好一週。      清晨又濕又冷,好像秋天已經結束,冬天的腳步也不遠了。街頭煙霧彌漫,好像白雲飄下地面似的,行人把臉埋在圍巾裡,匆匆走過人行道。早上八點四十分,法蘭西絲與李奇在飯店外面的計程車等候區碰面,同時發現已經有輛秘勤局的林肯禮車在等著他們。禮車並排停車,引擎也沒有熄火,司機站在外面等著。他大概三十歲左右,身穿深色外套,戴著手套,而且他正繃緊著神經,不安地掃視著人群。他的呼吸很快,口鼻冒著霧氣。   法蘭西絲說:他看來很憂心。   車子裡面很熱,整趟車程中司機連半句話也沒說,甚至沒有報上自己的名字。他只是急著穿過清晨的車陣,把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時發出唧啾的響聲。他領著他們快步走過大廳,搭電梯上三樓,經過接待櫃台後他們發現是另一個傢伙在值班。他指著那條通往會議室的迴廊說:會議已經開始了,你們最好快點。   除了芙蘿莉絲與史拓桑之外,會議室裡空無一人,他們隔著長長的會議桌面對面坐著,兩人都沒有動作也沒出聲。在他們之間,那一片光滑的木頭桌面上擺著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聯邦調查局為犯罪現場拍的制式八乘十照片,上面有昨天看到的那十一個字:阿姆斯壯的死期即將來臨;另一張是匆忙間完成的拍立得照片,拍的是另一張紙,李奇走過去後彎腰仔細看。   他說:媽的!   拍立得拍的是一張信紙,格式跟前三張都一樣。信上的字整齊地印在信紙中央,拆成兩行,上面寫著十四個字:今天我會證明你們有多不堪一擊。   他問:什麼時候出現的?   芙蘿莉絲說:今早。郵寄地址寫的是阿姆斯壯的辦公室,收信人是他,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把他所有信件都轉過來了。   從哪裡寄來的?   佛羅里達州的奧蘭多市(譯註:著名的迪士尼樂園就位於奧蘭多市。),郵戳蓋的日期是禮拜五。   史拓桑說:又是一個旅客常去的地方。   李奇點頭說:昨天那封信的鑑識結果呢?   芙蘿莉絲說:他們只打電話來說一聲而已。跟前幾張都一樣,包括拇指指印跟其他部分。我確定這封也會一樣,他們目前正在檢驗。   李奇瞪著照片,看不到拇指指印,但是他可以感覺得到指印就在上面,好像在黑暗中發光似的。   史拓桑說:我把清潔工逮捕了。   沒人回他話。   史拓桑說:你的直覺是什麼?是開玩笑還是來真的?   法蘭絲說:我覺得是來真的。   李奇說:到目前為止,是真是假還無所謂,因為什麼事都還沒發生,但是在得知答案前,都要把威脅當真。   史拓桑點點頭說:芙蘿莉絲跟我推薦你的思考方式,她說是馬克思講的,出處是《共產黨宣言》。   李奇說:應該是《資本論》。他又拿起拍立得照片看了一次照片有點柔焦的感覺,因為閃光燈的關係,而信紙也變白了,但是上面的字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他說: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個是,今天他活動的安全度有多高?   芙蘿莉絲說:不能再高了。我把隨身護衛的人手增加到兩倍,目前他預計離家的時間是十一點。今天不用林肯禮車載他,而是再度出動加長型防彈車,人行道上兩邊我們都會用遮蓬擋住,不管在哪裡都不會讓他曝光。我們會說這是另一次演習。   他還是不知道這件事?   芙蘿莉絲說:不知道。   史拓桑說:這是標準程序,他們不會知道這種事。   法蘭西絲說:因為一年有幾千封威脅信?   史拓桑點點頭說:完全正確。大部分都是說說而已,就算要告訴他們,也要等到百分之百確定更何況,即使確定,我們也不見得會說。他們還有許多正事要忙呢!這種事交給我們來操心就好。   李奇說:好。第二個問題是他老婆在哪裡?他好像有個已成年的小孩,對吧?我們必須假設,如果他的家人遭到騷擾,就會證明你們有多不堪一擊。   芙蘿莉絲說:他老婆又回到華府來了,昨天從北達科塔州過來的。她只要待在家裡或在附近就會沒事。他女兒正在南極做研究,她讀的好像是氣象學研究所之類的。她住的小屋位於千百萬平方哩的冰原上,有什麼保護比那還嚴密的?   李奇把拍立得照片放回桌上。妳有信心今天可以安然度過嗎?   我緊張得要死。   還有呢?   但我也充滿信心。   我想和法蘭西絲一起去現場勘查。   你覺得我們會搞砸嗎?   不,但我覺得你們今天會忙得雞飛狗跳。如果那傢伙就在附近,你們可能會因為太忙而無法察覺他的存在。而且,如果他是玩真的,想要證明些什麼,他就必須在現場。   史拓桑說:好,那你就跟法蘭西絲小姐一起去現場勘查。      芙蘿莉絲開著薩伯本載他們去喬治城,他們抵達時已經快十點了。他們倆在距離阿姆斯壯家三條街的地方下車,芙蘿莉絲則繼續往下開。那天很冷,但太陽仍努力散發著光芒。   法蘭西絲站著瞥視四周,然後她說:要怎麼行動?   以這三條街的範圍為半徑繞圈,妳朝順時針方向走,我走逆時針方向,然後妳待在南邊,我待在北邊,等他離開後我們在他家會合。   法蘭西絲點點頭後往西走,李奇則在微弱的朝陽中往東走。他對喬治城並非特別熟悉,除了之前他監視阿姆斯壯宅邸的那禮拜,他只在剛退伍之後有過短暫探訪這裡的經驗。對於這裡的那種大學城(譯註:喬治城大學是全美著名的學校)的感覺,還有這裡的咖啡店跟漂亮房子,他是已經很熟了,但是還沒有當地負責巡邏的警察那麼熟。警察的工作促使他們必須察覺出哪裡不對勁什麼地方怪怪的?什麼東西跟平常不一樣?附近有哪些臉孔或車輛是不該出現的?如果不是長期駐守在這兒,是不可能回答這些問題的。但也有可能任誰在喬治城這種地方都不能回答這些問題,可能每個當地居民都是從別處搬來的,理由各自不同,有可能是到這裡的大學讀書的,或來這裡吃公家飯的。這是一個暫住的地方,居民總是來來去去。有些人畢業就走人,有些人則因選戰失利而離開。有人發了財,就搬到郊區的查維.蔡斯鎮,而如果破產,則要淪落到公園睡覺。   所以他看到的每個人都有嫌疑,每個人都可以被他挑出毛病。有哪個人是當地人?一輛老舊的保時捷跑車排著黑煙從他眼前飆過,掛的是奧克拉荷馬州的車牌;那沒刮鬍子的駕駛是誰?一輛全新的水星黑貂轎車跟一輛福斯Golf停得幾乎靠在一起,黑貂是紅色,而且幾乎可以確定是租來的。租車的人是誰?會有人為了特定目的而來待一天嗎?他繞到車邊,從後座車窗往裡看,沒看到外套和帽子,沒有已經用過幾張的喬治亞.太平洋公司辦公室用紙,也沒有醫療用乳膠手套。那輛福斯Golf的車主是誰?某個研究生嗎?還是哪個來自鄉間,會在家裡使用惠普印表機的無政府主義者?   人行道上有些人,同一時間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有四、五個人。他們的年紀有老、有小,膚色有黑、有白,有些則是褐色的。人群裡有男、有女,還有背包裡裝滿書的年輕人。有些人腳步匆忙,有些人像在散步,有些人顯然在前往市場的路上,有些人顯然正要回家,有些人則好像沒有特別要去哪裡。他用眼角餘光看他們,但是沒有什麼引起他注目的。   偶爾他會邊走邊注意上面樓層的窗戶。這裡的樓房有很多窗戶,來福槍可以涵蓋的範圍很廣。這裡的房子很多,都有後門以及狹窄的後巷。但如果對象是加長型防彈禮車,來福槍就沒轍了那傢伙必須把武器改成反坦克飛彈,而且他有很多選項,其中AT︱4會是最棒的。它是一種三呎長的玻璃纖維發射器,是可拋棄式的,發射出來的六點五磅飛彈可以穿透十一吋的防彈車體。車體被穿透後,真正造成傷害的是BASE原理,也就是所謂的穿甲效應。飛彈穿進去時所造成的彈孔很小而且緊實,所以爆炸的威力會集中在車子內部。這樣一來,阿姆斯壯也會灰飛煙滅,變成一堆黑色碎屑。李奇看著上面的窗戶,他很懷疑禮車車頂的防彈護甲能夠撐得住,於是他提醒自己要找芙蘿莉絲把這件事問清楚,還要問她自己在指揮時是不是也常坐這種車。   轉過街角後,他來到阿姆斯壯他家那條街的開端,他又抬頭看看樓上的窗戶。如果只是要示威,應該用不到飛彈,而來福槍雖然沒有實際效用,但是已經夠嚇人的了。如果把禮車的防彈玻璃打出幾道裂痕,應該足以引人注意用漆彈槍在他後車窗留下幾片紅漆,也算是警告。但是李奇看到樓上窗戶是沒有動靜的,清潔整齊,拉上了窗簾,而且因為天冷而關上。周圍漂亮的房宅靜靜矗立著,讓人感到一陣肅靜。   當秘勤局人員用遮篷把阿姆斯壯他家跟街道隔開時,有一小群人在一旁看熱鬧。遮篷看來像是一具狹長的白色帳篷,既厚重又不透明。靠近房子的那一端遮篷緊貼著阿姆斯壯他家前門周圍的磚頭,靠街頭那一端則像是空橋接著機艙一樣,把禮車的側邊給包圍住,車門也可以在遮篷裡打開。阿姆斯壯可以從他安全的宅邸直接走進防彈車,整個過程絕對沒有任何人會看見。      李奇在旁觀的那群人周遭繞了一圈。他們看來都沒有威脅性,他猜他們大多是鄰居,身上穿的都是唐家服,於是他走回街上,繼續尋找打開的樓上窗戶在這種天氣還開著窗,確實很奇怪。   但是每扇窗戶都是緊閉的,於是他開始找在街頭徘徊的人,但這種人很少。有一條街道每隔一家店面就有一間咖啡店,每家店裡都有人在裡面消磨時間喝著濃縮咖啡、看報紙、打手機、拿小筆記本出來塗鴉,或者是正在使用PDA。   他挑了家讓他可以往南觀察街道,並且用眼角餘光往東、西瞥視的咖啡店,然後點了大杯黑咖啡,坐下來等待、觀察。十點五十五分的時候,有輛黑色薩伯本在街上出現,然後緊靠著街道,在遮篷的北邊停下。後面又來了一輛凱迪拉克加長型黑色禮車,直接停在遮篷的開口處,後面又來了一輛黑色林肯禮車。三輛車的噸位看來都很重,三輛車的窗框都做了強化處理,而且車窗只能從裡往外看。四位幹員迅速從第一輛薩伯本下來後,開始在人行道上站哨,兩人守著房子北邊、兩個守在南邊。兩輛華府市警局巡邏車出現後,一輛停在馬路正中間,跟秘勤局車隊相隔一段距離,另一輛則停在車隊後方。為了控制交通動線,他們把警車警示燈打開,但路上車子並不多。路上有一輛藍色的雪佛蘭馬里布轎車與金色的凌志運動休旅車因此被耽擱而不能通過。這兩輛車是李奇之間都沒看過的,兩輛都沒有在這一帶閒晃過。他看著遮篷,試著猜測阿姆斯壯何時會從裡面經過,但是他不可能猜得到。當他還在看著靠房子那邊的遮篷時,突然聽到隱隱傳來一陣防彈車的關門聲。等四位幹員回到車上後,車隊隨即出動了。開道的警車向前急馳著,薩伯本、凱迪拉克與林肯三台車在後面跟著,另一輛警車殿後。這五輛車在李奇待的那家咖啡店前轉往東邊,輪胎在柏油路上發出轉動的聲音,車子開始加速往前衝,李奇看著它們消失在街頭。接著他轉頭一看,那一小群看熱鬧的人也作鳥獸散,整個地區又陷入一片寂靜。      距離李奇的座位八十碼處,他們從制高點看著車隊離開。監視結果印證了他們的情報,基於專業人士的尊嚴,他們不想把他的通勤路程當作不可能下手的時機只是機會渺茫,成為他們順位較後的選擇,甚至可說是最後的選擇。因此,政權交接網站的存在更加讓他們覺得自己鴻運當頭。如果沒有它,他們哪來那麼多下手的絕佳時機?   他們安然無恙地繞路走回租來的紅色黑貂轎車。      李奇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後,往南走向阿姆斯壯家。他避開被遮篷擋住的人行道那遮篷是一道由帳篷構成的白色密閉通道,直接通往阿姆斯壯家前門。門是關著的,他繼續往下走,而且又回到人行道上,此時發現法蘭西絲正從另一邊走來。   他問她:還好嗎?   她說:有機會下手,但沒看到任何人打算利用那些機會。   我也是。   遮篷跟防彈車是很好的安排。   李奇點點頭:這樣一來就沒辦法用來福槍了。   法蘭西絲說:那也不見得。五〇狙擊槍就可以打穿防彈車,可以用白朗寧自動手槍的圓彈頭子彈或穿甲燃燒彈。   他臉上的表情一變。兩種子彈的威力都很驚人一般的穿甲彈只是打穿鋼板,穿甲燃燒彈則還有燃燒效果。   但最後他還是搖搖頭說:沒機會瞄準。首先妳必須等待車子啟動,這樣才能確認他已經上車。接下來妳還得把子彈打進一輛全黑車窗的大車,阿姆斯壯被擊中的機會只有百分之一。   所以必須改用AT︱4飛彈發射器。   我也想到了。   或者用威力強大的爆裂物來對付車子,或是把磷燒彈丟進屋子裡。   從哪裡丟?   我會從阿姆斯壯家後面樓房的二樓窗戶,只隔一條巷子。他們的防衛大多集中在前面。   妳怎麼進去呢?   可以假裝成各種工人公司、電力公司,只要是可以帶著大型工具箱進去的人都行。   李奇點點頭,不發一語。   法蘭西絲說:接下來這四年可真精采。   也可能是八年。   接著他們身後出現輪胎煞車與汽車引擎聲,他們回頭一看,結果是芙蘿莉絲開著薩伯本過來,她停在他們身邊,跟阿姆斯壯的宅邸相隔二十碼距離,然後示意他們上車。法蘭西絲上了前座,李奇爬進後座。   芙蘿莉絲問:有看到可疑人士嗎?李奇說:看到不少人,但沒半個值得注意。   芙蘿莉絲把腳移開煞車踏板,讓車子以怠速沿著街邊水溝往下走,等到靠她那邊的後車門對準遮篷開口時才把車停下。這時她舉起靠在方向盤上的手掌,對著手腕的麥克風講話。   她說:這裡是一號。準備好了。   李奇往右看著遮篷通道裡面,前門打開後走出一個人無疑那是阿姆斯壯。過去整整五個月來,到處都能看到他的照片,而且李奇之前又花了四天時間監看他的一舉一動。他穿著卡其風衣,拿著皮革公事包,以不快不慢的步伐走過遮篷,一個西裝幹員在門旁看著他。   芙蘿莉絲說:那車隊是煙霧彈,偶爾我們會這麼做。   李奇說:連我都騙過了。   芙蘿莉絲說:不要讓他知道這不是演習。切記,到現在他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李奇挺身坐起來,挪出一點空間。阿姆斯壯打開門,爬進來坐在他旁邊。   他說:早啊!M.E.。   她回答:長官,早。這兩位是我的同事,傑克.李奇與法蘭西絲.尼格利。   法蘭西絲側過身來,而阿姆斯壯則把手伸長到前座跟她握手。   他說:我認得妳,週四晚上我跟妳在慶功宴上見過面。妳不是捐款人嗎?   芙蘿莉絲說:事實上,她是安全人員。這就像所謂的間諜遊戲,很有效的分析。   法蘭西絲說:我很佩服秘勤局的表現。   阿姆斯壯對她說:很好。小姐,相信我,我很感激大家對我的照顧,但實際上我並不值得大家這樣費心。   李奇覺得他真的很了不起。他的聲音、臉孔與眼神都全神貫注在法蘭西絲一個人身上好像跟她說話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想做的事。而且他還真的是過目不忘,他竟然可以從上千張臉孔中想起四天前看過的一張臉,他顯然是個天生政客。接著他轉身跟李奇握手,轉瞬間,車裡因為他真誠的微笑而整個熱絡起來。   他說:很榮幸認識你,李奇先生。   李奇說:該感到榮幸的是我。接著他發現自己也報以微笑。很快他就喜歡上這傢伙了因為阿姆斯壯身上好像有無限魅力可以燃燒,他可以感受到那熱度。就算那魅力裡面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政客那一套,但剩下的百分之一也能讓人感到愉快而喜歡上這個人。   阿姆斯壯問他:你也是安全人員嗎?   李奇說:只是顧問。   嗯,你們大夥兒的表現可真棒,很高興我們是同一邊的。   芙蘿莉絲的耳機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接著她把車開上街,一路開往威斯康辛大道,併入車流後她先往南又往西轉,目標是市中心。太陽又消失了,由經過染色處理的車窗往外看,整個城市看來一片灰濛濛的。阿姆斯壯往外看著都市風光,發出一聲像是挺高興的讚嘆聲,好像他對自己能來這裡還是感到很激動。在風衣下他穿的是一塵不染的西裝與絨面襯衫,打了條絲質領帶,讓人感覺他相貌堂堂李奇比他年輕五歲,比他高三吋,比他重五十膀,但在他身邊相形見絀,感覺起來更矮、更愚鈍,也沒那麼體面。但是這傢伙也給人一種真實的感覺,覺得他很真。任何人都可以想像出一個畫面:他沒穿著那身西裝和領帶,換上一件破舊的格子夾克,在他家院子裡劈柴。他看起來像是很嚴肅的政客,但也是個有趣的傢伙。他的身材高大,全身精力充沛,有雙藍色眼睛,性格的髮型夾雜著金髮。他的身材看來很好,但不是那種在健身房裡刻意雕琢出的體格,而像是天生就很強壯。他的手也很好看,手指上除了細細的婚戒外,沒有任何東西。指甲看來不整齊,未經修剪。   他問:你以前當過軍人,對吧?   法蘭西絲說:你說我嗎?   應該是說你們倆,你們倆都是很謹慎的人。他剛才在打量我,妳則是一直在注意窗戶,特別是窗邊有開燈的。我可以辨認出這些跡象,因為我爸也是個軍人。   當了一輩子職業軍人嗎?   阿姆斯壯微笑說:你沒看過我為競選而寫的自傳嗎?他本來打算一直當軍人,但在我出生前就因傷病而退役,後來做的是木材買賣。不過他從來沒有失去軍人本色,至少我確定他走起路來總是像個軍人。   芙蘿莉絲離開M街區(譯註:以華府國會山莊為中心,市區北邊與南邊與它相隔十二條街的東西向街道都屬於M街區。),轉往賓州大道方向,經過白宮行政大樓(譯註:白宮行政大樓(The Executive Office Building)乃白宮官員上班的大樓。)。到白宮前面時,阿姆斯壯伸長脖子往窗外看,臉上的微笑讓他眼圈周圍的線條更深了。   他說:讓人難以置信,對不對?我能夠進入白宮不知讓多少人感到訝異,而且說真的,我自己是最訝異的一個。   芙蘿莉絲直接開過她辦公室所在的財政部,目的地是遠處的國會山莊。   阿姆斯壯問:財政部不是也有個李奇嗎?   李奇心想:他對人名的記憶力也很驚人。   他說:那是我哥。   阿姆斯壯說:這世界可真小。   芙蘿莉絲開進憲法大道,通過國會山莊側邊,然後左轉進入第一街,開往一個可通向參議院辦公大樓側門的白色遮篷。篷子兩側正由兩輛秘勤局林肯禮車護衛著,四位幹員站在人行道上,看來小心翼翼、面無表情。芙蘿莉絲把車子緊靠著街邊石停好後,仔細核對車的位置,把車再往前開一呎,讓阿姆斯壯從車門走出來後可以完全受到遮篷掩護。李奇看到有一組三人的幹員在遮篷裡等待,其中一人往前幫阿姆斯壯把門打開,阿姆斯壯眉頭一抬,看來好像對這一切布置感到很困惑。   他說:很高興認識你們倆。還有,M.E.,謝了。   接著他走進遮蓬,把門關上,幹員把他包圍起來,跟著他通過遮蓬,一起走進大樓。李奇瞄到國會山莊穿著制服的警衛在裡面等著,阿姆斯壯進去後,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芙蘿莉絲把車移開街邊石,慢慢繞過一排停在旁邊的車子,往北朝著聯邦車站方向前進。   她像是鬆了一口氣,接著她說:好,到目前為止都挺順利的。   法蘭西絲說:可能性是兩億八千一百萬分之二。   你們在說些什麼?   寫威脅信的人有可能是我們。   芙蘿莉絲微笑說:我猜不是。你們覺得他怎麼樣?   李奇說:說真的,我喜歡他。   法蘭西絲說:我也是,自從星期四我就開始喜歡這個人了。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他今天整天都會在裡面開會,在大樓餐廳吃午餐,我們會在七點送他回家。他老婆在家,所以我們會幫他們租個影碟或什麼的,讓他們整晚乖乖待在家裡。   李奇說:我們需要情報。我們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方式進行警告,也不知道地點,甚至有可能只是找個地方隨便塗鴉。如果他真的提出警告,我們最好能夠注意到。   芙蘿莉絲點頭說:假設我們有辦法安然度過今天,我們可以在午夜仔細檢視他到底提出什麼警告。   還有,我希望法蘭西絲再去盤問那幾個清潔工。從那裡我們可以得到所需的資訊,心裡也能踏實一點。   芙蘿莉絲說:我的想法跟你一樣。   他們讓法蘭西絲在聯邦拘留所下車,然後開車回芙蘿莉絲的辦公室。調查局對最近這兩封威脅信所做的鑑識報告也已經出爐了,它們在各方面都是比照前兩封,但是另外還有一份由調查局的化學專家所提出的補充報告他驗出拇指指紋有點異狀。   芙蘿莉絲說:是鮫鯊烯,你有聽過那種東西嗎?   李奇搖搖頭。   那是一種非環烴,一種油。拇指指印裡面有這種殘餘物,第三、四封的殘留量比第一、二封稍微多一點。   指紋裡面總是有油,有油才會留下指紋。   通常那是一般人手指上的油脂,但這東西不一樣。它是種魚油,分子式是C30H50,基本上是種鯊魚肝油。   她從她桌上把報告遞過去,所有細節都以有機化學語彙記錄下來。結果鮫鯊烯是種天然潤滑油,過去常用在鐘錶等精細機械上。報告最下方有條附註寫著:如果經過氫化這道程序,鮫鯊烯這個字的字尾就會由e改寫成a。   李奇問:什麼叫作氫化?   芙蘿莉絲說:字首加上hydro,就是跟水有關的,像水力發電就是。   他聳聳肩,然後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字典,翻到H字首部分。   她說:不是。那意思是,在分子裡多加些氫原子。   妳這樣一解釋我就更模糊了,我的化學成績很爛。   意思是這傢伙可能是個捕鯊漁夫。   李奇說:或者他的工作就是要把魚的內臟掏空,或者在魚店工作,又或者他是個資深鐘錶匠,因為使用潤滑油而把手弄髒了。   芙蘿莉絲打開抽屜,翻開一份檔案後從裡面抽出一張紙,然後遞過去。它是張螢光鏡照出的原吋大小拇指指印照片。   李奇問:這是我們在追查的那傢伙嗎?   芙蘿莉絲點點頭。那指印非常清晰,李奇可能還沒看過那麼清晰的指印。指紋隆起處與窩紋輪廓都很清楚,敢留下這種指印實在很大膽,也非常具有煽動力。而且指印很大、很大,指印幾乎長達一點五吋,李奇把自己的大拇指壓在旁邊比較,居然還比較小事實上他的手掌已經夠大了。   芙蘿莉絲說:鐘錶匠的手不會是這樣的。   李奇慢慢點點頭。這傢伙的雙手一定像兩串香蕉一樣,而且皮要夠硬,才能壓出那麼清晰的指印。   他說:他是用手工作的工人。   芙蘿莉絲說:是個捕鯊漁夫。哪裡的鯊魚最多?   佛羅里達州吧!   奧蘭多市就在佛羅里達州。   她的電話在此刻響起,接起電話後她臉色一沉,然後仰望天花板,把話筒壓在肩膀上。   她說:阿姆斯壯得去勞工部一趟而且他想用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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