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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模擬刺客 李查德 13221 2023-02-05
  她開著薩伯本回到華府,一路上內心陷入天人交戰。如果情況真的很糟,我何時該把史拓桑給拉進來?現在嗎?還是再等會兒?最後她在杜邦圓環把車靠邊停好,直接打電話到他家問這問題。   他說:如果有需要,我就會插手管這件事。妳用的是什麼人?   喬伊.李奇的兄弟。   我們局裡的喬伊.李奇?我不知道他還有兄弟。   嗯,他真的有_。   他是怎樣的人?   跟喬伊像極了,不過可能粗獷一點。   是哥哥還是弟弟?   芙蘿莉絲說:看你怎麼界定。一開始他是弟弟,但後來他的年紀永遠比喬伊大。   史拓桑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問:他跟喬伊一樣聰明嗎?   芙蘿莉絲說:現在還不知道。   史拓桑又陷入沉默,然後他說:妳需要的時候打電話給我。但寧可早一點打,等到時機太晚就來不及了,好嗎?而且這件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她切斷電話後把車開回週日的車流中,繼續開了一哩路後把車停在飯店外面。櫃台人員已經在等她,直接把她帶到十二樓一二〇一室。她跟在一個服務生身後走進房門,服務生拿的托盤上擺了個咖啡壺及倒扣在碟子上的兩個咖啡杯除此之外,沒有奶精、砂糖,也沒有湯匙,只有一朵插在小瓷瓶裡的粉紅玫瑰花。這房間是城裡飯店的標準房,裡面擺了一張雙人床,窗戶上印有花紋,牆上掛著無趣的石版畫,裡面還有一張餐桌與兩張椅子,另外書桌上擺著一具功能複雜的電話,一台擺在櫥櫃上的電視,還有一扇門可以跟隔壁房間相通。李奇就坐在靠房門較近的那張床上,身穿一件熱身運動用的黑色尼龍夾克,一身T恤、牛仔褲與鞋子都是黑色的。他掛著耳機,夾克領子上別著一支幾可亂真的秘勤局別針。臉上的鬍子刮得乾乾淨淨的,頭髮不但剪短了,而且還梳得整整齊齊。

  她問:你有什麼要說的?   他說:等等。   服務生把托盤擺在餐桌上,默不作聲地退出房間。芙蘿莉絲看著房門在他身後喀噠一聲關上,這才轉頭面對李奇,等他開口。   她說:你看起來跟我們的人沒兩樣。   他說:妳欠我一大筆錢。   兩萬塊嗎?   他微笑說:比那數字稍微少一點。有人跟妳說了?   她點點頭說:但怎麼會是銀行本票?我不懂。   妳很快就會了解了。   他起身走到餐桌邊,把杯子翻過來,舉起咖啡壺倒咖啡。   她說:你叫客房服務的時間還真準。   他又露出微笑說:我知道妳人在哪裡,也知道妳會開車回來。今天是星期天,車流量不大,很容易可以算出妳何時抵達。   那你要跟我說些什麼?

  他說:我要先說妳很厲害,不是蓋的。我不認為有任何人可以表現得更好。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但哪裡出錯了?   但妳應該要更厲害才對因為妳要面對的問題是,不管是誰要下手,那個人隨時都會蹦出來,而且可能得手。   我沒說過有人打算下手。   他沒回話。   李奇,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就好。   他說:三次半。   三次半什麼?十次裡有三次半嗎?   不是,我是說阿姆斯壯可能已經死了三次半了。   她瞪著他說:這三次半的機會已經發生了嗎?   他說:我算的結果是這樣。   怎麼會有半次呢?   三次是死定了,還有一次有可能,所以算一半。   她本來正走向餐桌.結果走到一半停了下來,臉上看來迷惑不已。才五天而已,怎麼辦到的?我們遺漏了什麼?

  他說:先喝點咖啡。   她走到餐桌旁,動作僵硬得像個機器人。他幫她拿了杯咖啡,她拿了後走回床邊,碟子上的咖啡杯發出喀喀喀的聲音。   李奇說:主要有兩個方式,就像約翰.馬可維奇(譯註:約翰.馬可維奇(John Malkovich,1953︱),美國演員。)和艾德華.福斯(譯註:艾德華.福斯(Edward Fox,1937︱),英國演員。)在電影裡的作法。妳有看過他們的電影嗎?   她茫然地點點頭說:我們派了個專人監看電影,這是保護行動研究辦公室(Office of Protection Research)的業務,他們分析了所有以暗殺為主題的電影。約翰.馬可維奇那部叫火線大行動(In the Line of Fire)(譯註:火線大行動於一九九三年拍攝上映。),是跟克林.伊斯威特(譯註: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1930︱),美國演員。)一起演的。

  李奇說:還有蕾妮.羅素(譯註:蕾妮.羅素(Rene Russo,1954︱),美國女演員。),她可真正點。   艾德華.福斯演的那部叫豺狼之日(The Day of the Jackal)(譯註:豺狼之日於一九七三年拍攝上映,後來在一九九七年又被重拍,主角換成布魯斯.威利(Bruce Willis)與李察.吉爾(Richard Gere)由布魯斯.威利飾演刺客豺狼,但是刺殺對象換成了美國的第一夫人而非法國總統戴高樂。),是比較早的片子。   李奇點點頭說:約翰.馬可維奇的目標是幹掉美國總統,艾德華.福斯的目標則是法國總統。兩個都是頂尖殺手,而且獨自行動,但兩者之間有個最大的差異約翰.馬可維奇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即使完成任務也無法逃過一劫,總統死後他也會被殺掉,但艾德華.福斯的目標卻是要全身而退。

  不過他沒能全身而退。   芙蘿莉絲,那是電影,結局一定得那樣演。我認為他大有可能全身而退,簡單得很。   那又怎樣?   正因如此,我們就有兩種策略可以考慮一個是近身自殺式攻擊,或是躲在遠遠的地方用乾淨俐落的方式達成任務。   這我們都知道,我說過我們有專人在做研究。我們做了一堆文字紀錄、分析、備忘錄,還叫大家交份報告提供意見。有時候如果出現新橋段我們會跟編劇談一談,詢問他們的構想是從哪來的。   有幫助嗎?   她搖搖頭,啜了口咖啡,然後李奇看她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樣,好像她的腦海是個檔案櫃,所有紀錄、備忘錄和報告都可以從裡面調出來。   她說:我覺得豺狼之日給我們很深的印象。艾德華.福斯飾演一個職業槍手,他把來福槍改裝偽造成枴杖,他自己變成拄著枴杖的殘障老兵。他在總統公開露面的幾小時前用這掩護進入附近一棟大樓,打算遠遠從高樓的窗邊朝總統的頭部開上一槍。他用了滅音器,所以他是有可能逃脫的,這在理論上行得通。但是這故事的時間背景是好久以前,連我都還沒出生,當時是六〇年代初期。我想被刺殺的是戴高樂總統,時間點是阿爾及利亞危機之後(譯註:戴高樂總統實際上並未遭到刺殺,但是他讓阿爾及利亞在一九六二年獨立卻是小說與電影裡面(豺狼之日是由小說改編拍攝而成的)的法國右翼團體刺殺他的動機他們認為刺殺戴高樂可以恢復法國昔日的光榮。)?現在我們戒護的範圍大多了不是嗎?我猜這種作法和那部電影多少有點關係。當然,別忘了我們自己在六〇年代初期也遇過一些麻煩(譯註:此處所指的麻煩是美國總統甘迺迪在一九六三年於達拉斯被刺殺身亡時,兇手也是從遠處的大樓裡晁總統開槍。)。

  那火線大行動呢?   她說:約翰.馬可維奇飾演一個變節的中情局特務,他在地下室自製一把塑膠手槍,藉此避過金屬探測器並混進一場競選餐會企圖近距離槍殺總統。正如你所說隨後他就會被擊斃。   李奇說:但是寶刀未老的克林.伊斯威特跳出來擋子彈。我覺得那是部好電影。   芙蘿莉絲回答他:但我們覺得那種劇情不太可能發生,主要有兩個漏洞首先,哪有可能只用模型材料就能做出一把真槍?那種材料我們見多了,那支槍可能會爆炸,他的手掌會被炸掉,子彈也只會從手槍殘骸中掉到地板上。第二點,他在電影裡總共花了十萬塊,他到處遊走,為了接收郵件而設了一堆假辦公地址,又為了參加募款餐會先捐了五萬塊給黨部。根據我們的評估,擁有那種類似瘋子人格特質的人不會有那麼多錢,所以我們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李奇說:那不過是部電影,但可以用來說明一些事。   什麼事?   說明如何混進餐會,然後從近距離攻擊目標,這個觀念跟過去你們擔心的遠距離安全問題完全相反。   芙蘿莉絲頓了一會兒,然後露出微笑,一開始心裡還有所防備,但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好像有個重大危機逐漸離她遠去。   她說: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嗎?只是個觀念?我本來很擔心的。   李奇說:就像週四晚上的慶功宴,有一千位賓客,時間跟地點都已預先公布甚至可以說就像做了廣告。   你找到了交接小組的網站?   李奇點點頭說:那網站很有用,裡面有很多資訊。   我們全都篩選過了。   李奇說:但網站還是讓我知道了阿姆斯壯要去的所有地方。我不但知道時間也知道場合,例如我就知道週四晚上那場慶功宴,還有一千位賓客出席。

  那些人有問題嗎?   其中有位黑髮女士握住阿姆斯壯的手,把他拉得差點失去平衡。   她瞪著他說:難道你也在場?   他搖搖頭說:沒有,但我聽說了。   聽誰說?   他不回答這個問題:妳看到了嗎?   她說:事後我才在錄影帶上看到。   那個女人有機會把阿姆斯壯幹掉,那是第一次機會。直到那一刻為止妳都做得都很棒,妳在國會山莊周圍的配置可說滴水不漏。   她又微笑了好像有點不屑一顧地說:有機會?李奇你根本就在浪費我的時間,我希望你做到的不只是有機會而已我的意思是什麼事沒有機會?那棟大樓有機會遭到雷擊甚至被隕石擊中,宇宙也有可能停止擴張時間甚至可能倒轉。那個女人是個受邀的賓客,她捐錢給黨部,而且她也通過兩道金屬探測器,門口也查過她的證件。

  她有可能扮演約翰.馬可維奇的角色。   我們查過她了。   如果她是個武術專家呢?如果她曾接受軍方訓練專門執行一些不能浮上檯面的任務,那她就有可能像折斷根鉛筆一樣地把阿姆斯壯的脖子扭斷。   你說的都只是假設。   如果她身上有武器呢?   她沒有武器。她通過了兩道金屬探測器。   李奇把手伸進夾克口袋,拿出二根細細的東西。   他問:妳有看過這東西嗎?   那東西看起來就像把小刀可能有三吋半長把手是彎的。他按下一個鈕,彈出布滿斑紋的刀片。   他說:這東西完全是陶製的,材質跟浴室裡的瓷磚一樣簡單,但除了鑽石外,它的硬度高過任何東西。它當然比鋼鐵還硬也更銳利,而且也能通過金屬探測器。那女人身上如果帶了這東西呢?她有可能從他的肚臍上一刀剖開,直到下巴才停手。阿姆斯壯也有可能被割喉或者眼睛被攻擊。他把武器遞過去,芙蘿莉絲接過來後仔細端詳。   李奇說:這東西是間叫作布約克(Boker)的公司製造的,地點在德國索林根(Solingen)。價錢貴了點,但要取得也不是難事。   芙蘿莉絲說:就算你買了這樣一把刀好了,那也不能證明任何事。   週四晚上這把刀曾在舞廳裡出現,那女人把左手伸進口袋,手上就握著它。當她與阿姆斯壯握手並把他拉到身邊時,刀刃都是開著的,而她距離他的腹部只有不到三吋距離。   芙蘿莉絲說:真的嗎?她是誰?   她是個黨的支持者,叫伊莉莎白.萊特,來自紐澤西州伊莉莎白鎮確實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她為了競選活動捐了四千塊,分別用她自己、她丈夫和兩個小孩的名義各捐一千。她去黨部當了一個月志工,在她家前院擺了個大大的支持標語,還在投票日打電話幫忙催票。   那她幹嘛帶刀?   事實她上沒有。   他站起來走向通往隔壁房的那扇門,把門打開一半,然後伸手敲隔壁房間的那扇門。   他叫另一個人出來:可以出來了,法蘭西絲。   門打開後,隔壁房間走出一個女人,她的年紀大概將近三十,身高中等,體態苗條,身穿藍色牛仔褲與藍青色運動衫。她的頭髮和眼睛都是黑色的,笑容很甜,從她的步伐與手腕肌腱可以看出她花了很多時間在健身房裡。   芙蘿莉絲說:妳是錄影帶裡的那個女人。   李奇微笑說:法蘭西絲,這是M.E.芙蘿莉絲,芙蘿莉絲,這是法蘭西絲.尼格利。   法蘭西絲.尼格利說:是艾美嗎?電視艾美獎的艾美?   李奇說:不,是縮寫M.E.。   芙蘿莉絲瞪著她說:她是誰?   曾經與我共事的二等士官長裡,她是最厲害的。她熟悉妳能想出的各種近身搏擊技巧,實力超過一般搏擊專家當然連我也很怕她。我們都在軍方縮編時退役,時間也差不多,她現在的工作是芝加哥的維安顧問。   芙蘿莉絲說:芝加哥。難怪本票寄到那裡。   李奇點頭說:錢都是由她付的,因為我既沒信用卡,也沒支票簿,這點可能已經查出來了。   那麼,來自紐澤西伊莉莎白鎮的伊莉莎白.萊特又是怎麼回事?   李奇說:我買了這身衣服。或者該說妳買了這身衣服給我,還有鞋子、太陽眼鏡,我想秘勤局人員的制服就是這麼回事。然後我每天去理髮店刮鬍子,這樣看起來比較像。接著我必須找出一個獨自從紐澤西來到這裡的女人,所以我星期四在華府機場等了兩、三班從紐華克機場(譯註:位於紐澤西州的國際機場,它跟拉瓜迪亞機場與甘迺迪機場一樣,都是歸屬紐澤西州與紐約市所共同成立的機場管理局管理。)飛來的班機。我在人群中找出萊特女士,告訴她我是秘勤局幹員,因為維安出了大亂子,所以她必須跟我走。   你怎麼知道要去參加慶功宴的就是她?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著所有從行李提領區走出來的女人,試著藉由她們的容貌和行李進行判斷。這可不容易,我找上的第六個女人才是伊莉莎白.萊特。   而她也相信你?   我的證件幾可亂真,還有我花了兩塊錢從通訊器材專賣店買的這個無線通訊耳機。有沒有看到,電線還從我脖子後面延伸到衣服裡?我租了輛黑色禮車。相信我,我看起來就像個正牌幹員。她相信我,而且實際上對這一切還覺得很刺激。我帶她回她房間,整晚守護著她,而法蘭西絲則代替她出席。我不斷假裝聽著耳機裡傳來的聲音,還對著手錶說話。   芙蘿莉絲把目光移到法蘭西絲身上。   法蘭西絲說:我們鎖定來自紐澤西的賓客是有理由的。妳知道嗎?他們的駕照最容易仿冒。我帶著一台筆記型電腦跟彩色印表機,而李奇的秘勤局證件也是我幫他做的。我不知道假證件跟真證件像不像,但看起來也夠唬人了。然後我把自己的照片貼在假駕照上,姓名跟地址都是她的,印出來後再用我們從連鎖文具店花六十塊錢買來的護貝機加工,用砂紙把證件邊緣磨平,設法讓它看來像用過的舊證件,再塞進我的袋子裡。然後我稍微打扮一下,帶著黨部發給萊特女士的邀請函,就到樓下去了。我把刀子擺在口袋裡,順利混進舞廳。   然後呢?   我在廳裡到處遊走,然後拉住副總統,拉了好一會兒才放手。   芙蘿莉絲直視著她問說:妳會怎麼做?   我用右手握住他的右手,把他拉到我身邊後他有點側著身子,那時候我可以輕易攻擊他脖子右側。三吋半的刀鋒可以割斷他的頸動脈,劃破他的脖子,三十秒內他就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亡。我只要抬抬手就辦得到,而妳的手下遠在十呎外。我下手後當然會被他們擊斃,但他們連一點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芙蘿莉絲臉色慘白,默不吭聲,法蘭西絲把頭別開。   她說:如果沒有那把刀,難度會高一點,但還是有可能辦到。因為他的頸部肌肉還算發達,要扭斷他的脖子確實有點困難,我必須很快地移動兩步才能控制他的身體。如果妳的手下夠快,有可能在我還沒得手前阻止我,所以我猜我會給他的喉頭致命一擊,用我左手肘的力量就足夠擊碎它。或許我會比他早死,但他稍後就會窒息身亡除非在一分鐘之內你們有人能夠直接在大廳地板上幫他做氣切手術,但我猜你們大概沒辦法。   芙蘿莉絲說:我們是沒辦法。說完她又陷入一陣沉默。   法蘭西絲說:抱歉,妳心裡一定不好受,但這不就是妳想知道的嗎?如果我們做了安全查核,但又不把結果告訴妳,那有什麼意義?   芙蘿莉絲點點頭說:妳低聲跟他說了什麼?   我說,我手上有把刀這句話有點惡作劇的味道,但我講得很小聲。如果有人質問我,我會宣稱我說的是,你老婆在哪裡?好像在挑逗他似的,我想有時候應該會發生這種事。   芙蘿莉絲點點頭說:確實如此。還有什麼呢?   法蘭西絲說:他在屋子裡的時候是安全的。   妳查過了嗎?   李奇說:我們每天都查,我們從星期二晚上開始就一直待在喬治城。   我沒看見你。   我本來就不該被妳看見。   你怎麼知道他住哪裡?   我們跟蹤你們的禮車。   芙蘿莉絲不發一語。   李奇說:禮車很棒,車隊調配也很靈活。   法蘭西絲說:星期五早上特別好。   李奇說:但從星期五早上結束後就變糟了,因為協調工作沒做好以至於產生一個資訊傳遞上的大漏洞。   什麼漏洞?   你們華府的人馬有舞廳的錄影帶,但顯然你們紐約辦事處的人都沒看過。因為法蘭西絲除了出現在星期四晚上的宴會外,她也是證券交易所外的攝影師之一。   法蘭西絲說:北達科塔州某間報社有個網站,他們跟其他報社一樣也在網站上放了刊頭報徽,我把那影像抓下來修改後做成媒體通行證,護貝後在上面裝了個銅環,套上尼龍繩後掛在脖子上。然後我到下曼哈頓某間二手商店買了台老舊相機。因為我一直舉著相機擋著臉,所以阿姆斯壯沒認出我。   李奇說:對於哪些人可以接近他,妳該列個清單,想辦法進行控管。   芙蘿莉絲說:我們沒辦法,誰教《憲法》有明文規定。《憲法》第一修正案保障的就是新聞自由,他們隨時可以接近他。但我們都先搜過身了。   法蘭西絲說:我沒帶東西。我只是故意測試你們的維安措施,但我可以發誓,我大可以帶著武器混進去。按照你們搜身的方式,我就算帶著火箭筒也不會被發現。   李奇起身走近電視櫃。他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疊照片,那是一小時就能完成沖洗的六乘四彩色照片。他拿起第一張長鏡頭照,看到阿姆斯壯站在交易所外,紐約證交所幾個大字像光環一樣飄在他頭上。   李奇說:法蘭西絲拍的,我覺得拍得很好。或許我該把照片賣給雜誌社,這樣一來可以稍微回收我花掉的兩萬塊。   他走回床邊坐下,把照片交給芙蘿莉絲,她拿著仔細端詳。   法蘭西絲說:重點在於我離他只有四呎遠,如果我想殺他是辦得到的。這樣就像約翰.馬可維奇面對的情境,但妳覺得他那種人會管那麼多嗎?   芙蘿莉絲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李奇拿出下一張照片,尺寸好像一張撲克牌。那是張解析度較差的遠距照片,顯然是用長鏡頭拍的,拍照的人是從高處往街上俯瞰。照片上的阿姆斯壯站在交易所外,微小的身影就在畫面中間,他的頭被原子筆畫了個圈,彷彿有準星正對著他。   李奇說:這張證明的就是那半次機會。當時我人在三百碼外一棟辦公大樓的六十樓,雖說大樓在警察清查的範圍內,但他們沒查到那麼高。   你手上有來福槍嗎?   他搖搖頭說:我帶著一根木頭,尺寸和形狀都跟來福槍一樣,而且還有台相機和長鏡頭。我把自己當成殺手,因為我想知道可不可能辦到。我想有著來福槍外形的物品應該很刺眼,所以我拿了個用來裝電腦螢幕的方形箱子,把木頭斜放進去。然後我用手推車把它推進一具升降梯,假裝好像很重。我看到幾個警察,當時我就穿著這身衣服,只是沒戴假別針和耳機,我猜他們把我當成送貨司機之類的。星期五股市營業時間結束後,整個區域沒剩多少人,讓我做事更方便。我在一間空會議室裡發現一扇窗戶,窗戶打不開,所以真要下手就得割下一塊玻璃。但從我拍的照片可以看出,我有辦法開槍,而且我會像艾德華.福斯一樣有機會逃走。   芙蘿莉絲好像很不甘願地點點頭說:但你為什麼說是半次機會?聽起來一切好像都在你的掌握中。   李奇說:因為這裡是曼哈頓。我離他九百呎,高度比他高六百呎,所以射擊距離大概是一千一百呎。在一般狀況下對我來說不成問題,但因為四周大樓林立,到處流竄的風和暖氣流會讓我成功的機率變得極為渺小。風向隨時在變,前一秒上升、下一秒下降,而且還會左右流動,這些因素讓人不能有十足把握。但事實上這是個好消息再厲害的狙擊手也沒辦法保證在曼哈頓擊中長距離目標,只有白痴會跟妳保證,不過妳不必擔心他們做得到。   芙蘿莉絲看來鬆了口氣,她點點頭說:嗯。   李奇心想:所以她擔心的不是白痴,一定是個專業人士。   他說:那我們就算得了三分吧!那半次機會可以不算。別擔心會在紐約出事,機會微乎其微。   法蘭西絲說:但在俾斯麥卻到處都有下手機會。我們坐商務艙從芝加哥飛過去,午夜時抵達。   李奇說:我打電話提醒妳幫忙搞定樂手的事情時,人就在一哩外。   他又拿出兩張照片。   他說:這是在黑暗中拍的紅外線照片。   第一張拍的是阿姆斯壯的住所後方,因為是紅外線照片,色彩變得很淡而且顏色都不對。但看得出那是近照,門窗等細節都很清楚,芙蘿莉絲甚至可以看到手下一位幹員站在後院。   她問:你人在哪裡?   李奇說:在附近的屋子裡,大概距離五十呎。這是很簡單的夜間軍事任務,在黑暗中滲入敵軍陣地,最基本的步兵戰技的關鍵是要一聲不響、神不知鬼不覺。有兩、三隻狗吠了幾聲,但我們避開了,車裡的州警根本沒發現我們。   法蘭西絲指著第二張照片,上面拍到的是房子正面,顏色和距離都一樣,細節也一清二楚。   她說:我就在對街的屋子前面,躲在那一戶的車庫後方。   李奇稍微往床前坐了點,然後說:我們的計畫是兩人都拿Ml6步槍,槍上都加裝榴彈發射器,再帶上其他全自動長槍,甚至可以用附腳架的M60機關槍,我們當然有時間把這些武器都架好。我們可以先用M16步槍把磷光手榴彈射進屋裡,一樓前後各一枚,阿姆斯壯不是等著在床上被燒死,就是走出房門或跳出窗外後被我們擊斃。我們打算挑四點動手,不但最具震撼力,大家也都搞不清楚狀況。一陣混亂中,我們可以輕易把妳的所有幹員撂倒,把整間屋子殺得片甲不留。甚至我們也可能全身而退,接下來你們只能進行搜索嫌犯的工作,但在這種窮鄉僻壤並不容易。如果我們運氣夠好,又會跟艾德華.福斯一樣有機會逃走。   突然陷入一陣沉默。   芙蘿莉絲瞪著照片說:我不相信,這一定不是星期五晚上,你們一定是其他晚上拍的,那時候你們不在。   李奇沒說話。   她問:你真的在那裡嗎?   李奇說:好吧!妳看這個。他遞給她另一張照片。那是張遠距照片,照片中可以看到她坐在車庫上加蓋的房間窗邊,望著屋外的一片漆黑,手裡拿著行動電話。紅外線會捕捉人的熱氣,所以她整個人在照片中變成一團團奇怪的紅、橘和紫色但確實是她,影像清楚得就像站在眼前。   她小聲地說:我打電話給紐澤西辦事處,他們說你的樂手朋友平安離開了。   李奇說:很好,多謝了。   她瞪著三張紅外線照片,看完一張又換另一張,不發一語。   李奇說:所以在舞廳和他家我們絕對能夠得手,壞人會有機可乘。但隔天,也就是昨天在教堂的聚會才是致命傷。   他把最後兩張照片遞過去,那是白天拍的,拍攝地點是高處。照片中阿姆斯壯正穿著厚重的大衣穿越社區活動中心的草坪,午後稍晚的金黃色陽光照得他身後拖著一道長長的影子,他被身邊三三兩兩的人圍住,但頭部清晰可見,周遭像被準星瞄中似的,又被畫了個圈圈。   李奇說:我人在教堂的高塔上。   可是教堂已經封鎖了。   早上八點才封的,但我五點就待在那裡了。   他們搜過了。   我在大鐘旁邊,在一架木梯頂端、一扇活門後面。我在梯子上撒了胡椒,所以你們的狗才沒有仔細聞,待在樓下沒有上去。   那是當地警方執行的任務。   他們很不謹慎。   我有想過要取消那場活動。   妳是該取消。   後來我還想要他穿上防彈背心。   穿了也沒用,我可以瞄準他的頭。芙蘿莉絲,那天的天候太棒了,晴空萬里,一點風也沒有,空氣涼爽而凝重,好棒的空氣。我離他只有兩、三百呎,能夠一槍把他的眼睛打爆。   她不發一語。   接著她又問:那你逃得掉嗎?   我會先射殺阿姆斯壯,接下來的三、四秒內我會盡可能開槍多打幾個人,我想大概會瞄準警察吧!女人、小孩也不會放過,但會故意避開致命部位,或許打腹部,這樣比較有效。我會讓人群四處逃竄,到處都有流血不止的傷者,讓大家驚慌失措。我會在十秒內逃出教堂,以最快速度逃進鄰近的民宅。而法蘭西絲早就在車上待命,她一聽到槍聲就會把車開來,所以我可能逃得掉。   芙蘿莉絲起身走到窗邊,她把手掌按在窗台上,望著窗外的天色。   她說:結果會很慘。   李奇不發一語。   她說:我想我完全沒想到你會用這種方式,簡直就像打游擊戰一樣。   李奇聳聳肩說:殺手不一定是優雅的紳士,而且遊戲規則可是他們訂的。   芙蘿莉絲點點頭說:我也不知道你還會找幫手,而且還是個女的。   李奇說:這算是警告妳。我說過,只盯著我是沒用的,哪個殺手會把計畫說出來?   她說:我知道,但我以為下手的會是個男的。   李奇說:下手的一定是個團隊,獨行俠是行不通的。   透過玻璃反射,他看到她臉上一陣微笑應該說是苦笑。   她問:所以你不相信華倫報告(譯註:美國總統甘迺迪被刺殺後,調查委員會提出一份報告,報告由大法官華倫領銜簽署,所以稱為華倫報告。)?   他搖搖頭說:妳也不信吧?哪個專業人士會相信?   她說:今天我覺得自己很遜,不像專業人士。   法蘭西絲站起來走到芙蘿莉絲身邊,背靠著窗台說:我們說的僅供參考,是你們可以思考的方向。其實妳也別太難過,李奇和我是美國陸軍犯罪調查部的專家,受過各式各樣的訓練,大多是教我們如何思考,如何在行動上有創意,而且當然也教我們不能手下留情,要有自信。跟那些接受調查的人比起來,我們是比較厲害的,不過裡面也真的有些狠角色。所以我們跟一般人不一樣像我們這種等級的人,全美國上下可能找不出一萬個。   芙蘿莉絲說:一萬個就夠多了。   但妳要把這數字跟兩億八千一百萬的總人口數相比,而且妳要把年紀大的扣掉,況且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閒工夫,又有充分動機。所以這數字就統計學而言根本沒有意義,不要因此而焦慮。反正妳這份工作本來就不可能盡善盡美他們對妳的要求只會讓妳沒辦法保護他而已,因為他是政客,爭取曝光是最重要的。如果讓我們來保護別人,才不可能讓他跟阿姆斯壯一樣,門兒都沒有!   芙蘿莉絲轉身面對整個房間,吞了口口水後微微對著不遠處的兩人點點頭說:謝了,我知道妳是為了讓我好過點。但我真的該做些改變,不是嗎?   李奇說:重點是戒護範圍把方圓半哩內都淨空,別讓群眾接近,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安排四個幹員緊跟著他。妳能做的就是這樣。   芙蘿莉絲搖頭說:我辦不到,這樣的安排會被視為不近人情,甚至違反民主。這幾週的狀況只是未來三年的預演而已,三年一過,情況會變得更糟,因為到了最後一年就是改選的時候,到時安全措施會更鬆懈。七年後,阿姆斯壯會爭取接受提名的機會。你看過那是怎麼一回事嗎?當競選活動從新罕布夏州啟動後,到處都會是人山人海的活動,有非正式的城鎮聚會、募款餐會,總之對我來講簡直是夢魘。   房裡陷入一片寂靜。法蘭西絲離開窗台,到房間另一邊的櫃子邊,從剛才取出照片的抽屜裡拿出兩個薄薄的檔案夾,隨手遞出其中一個說:我們寫了份報告,從專業角度提出一些要點跟建議。   芙蘿莉絲說:好。   法蘭西絲又拿起另一個檔案夾。這是我們的支出,每一筆帳都清清楚楚,單據也都在裡面。支票抬頭請指名給李奇,因為錢都是他出的。   芙蘿莉絲又說:好。她拿著檔案,把它們抱在胸前,好像可以為她擋住什麼。   李奇說:別忘了紐澤西來的伊莉莎白.萊特,你們應該補償她。我要求她別參加慶功宴,這樣一來你們可能得邀她出席就職舞會了。   芙蘿莉絲又說一次:好,不管是舞會還是其他東西,我會找人安排的。   說完後她站著不動,又說了一次:結果真的很慘。   李奇說:妳的工作任務本來就難以達成,別再怪自己了。   她點點頭說:喬伊以前也這麼跟我說。他說,在這種情況下,百分之九十五的成功率其實已經算是滿分了。   李奇說:百分之九十四。自從秘勤局成立以來,一共歷經十八任總統,你們只失手過一次,所以是百分之六的失敗率。這個成績已經不算差了。   她說:不管是九十四還是九十五,我想他說得沒錯。   在我印象中,很多事都被喬伊說中了。   她說:但還沒有副總統被刺殺身亡過。   她把檔案夾在腋下,用指尖把櫃子上的照片攏成一堆,拿起來放進皮包,然後逐一盯著房間的四面牆,好像要把房裡的細節都記起來一樣。這動作看來有點心不在焉,接著她對著不知什麼的點點頭,然後朝著房門走去。   她說:我該走了。   她走出房門後,房門在她身後自動關上,她走後誰也沒再說話。好一陣子後法蘭西絲才從床尾站起身來,緊抓著運動衫袖口,雙手高舉過頭,然後把頭往後仰,打了個呵欠,秀髮如瀑布般垂在肩上。運動衫的摺邊也被拉了起來,李奇看到她牛仔褲腰際的結實肌肉。   他說:妳的體態還是維持得很好。   你穿黑色也還是很好看。   他說:感覺就像穿制服,我已經五年沒穿制服了。   法蘭西絲伸完懶腰,順了順頭髮後把運動衫摺邊拉回原位。   她問:正事辦完了嗎?   累嗎?   累死了。我們不但把自己操翻了,那可憐的女人今天肯定也不好過。   妳覺得她怎麼樣?   我喜歡她。而且就像我說的,我認為她的工作任務根本不可能達成。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她已經算厲害了,我不認為還有誰能比她做得更好,我想她自己多少也清楚這點,但因為她被迫只能達成百分之九十五的目標而不是百分之百,所以內心煎熬不已。   我想也是。   她說的那個喬伊是誰?   一個老朋友。   你也認識嗎?   那是我哥,他們曾是男女朋友。   什麼時候的事?   六年前分手了。   他是什麼樣的人?   李奇望著地板,心裡想著她應該說曾經是。   他說:跟我很像,不過斯文多了。   所以或許她也想跟你約會。女人不一定喜歡比較斯文的人,而且我們總覺得跟兩個兄弟都交往過會是很有趣的事。   李奇不發一語,房裡一片沉寂。   法蘭西絲說:我想我會回家,回到芝加哥的真實世界。但我還是要說聲,跟你共事可真愉快。   妳騙人。   才不,我說真的。   那就留下來。我敢用一賠十跟妳打賭,一小時內她一定會回來。   法蘭西絲微笑說:回來幹嘛?回來約你出去嗎?   李奇搖搖頭說:不是,回來告訴我們她面對的真正問題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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