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日本推理小說傑作精選3

第7章 三十六名乘客  有馬賴義

The Thirty︱Six Passengers  Yorichika Arima   有馬賴義(Yorichika Arima,1918︱)   有馬賴義主要的是在純文學的領域活躍的作家,但在一九五七年與松本清張等人共同以研究偵探小說為目的,而以影之會為出發以來,給日本推理小說界莫大的影響。   一九五四年獲得直木獎,一九五九年獲得日本偵探作家俱樂部獎。   本書所收錄的三十六名乘客是現在日本推理小說中極受歡迎的範疇,以交通工具為對象的作品。本篇是在巴士中展開搜索。利用曠野中獨幢房子為對象,限定場地發展故事的作品,在美國和英國的古典推理黃金時代出現過,有與此相仿的情趣。   偵探搜索兇手,同時兇手也搜索偵探

  三十六人之中,究竟誰是逃走的搶劫銀行的殺人犯?     艾勒里.昆恩    ︱ ︱ ︱ 三十六名乘客   位於都市中心的一家銀行闖進來三名男人,把值班的兩名守衛之一打傷,另外一名殺害,搶走了數百萬圓。這是經過巧妙計劃之後的搶劫,沒有死的那名守衛僅留下一個概略的印象,那三名歹徒是一個高個兒,一個胖子,一個小矮子,如此而已,已經確認他們攜帶的是無聲槍。除此以外沒有其他證據。因為著手慢,又整整過了一天,還沒有任何線索。這三名歹徒並沒有到郊外的形跡,猜想是潛伏於市內某地方,搜查總部展開全面調查,都市主要出入口佈置嚴密的警戒線。這是某年十二月歲暮傍晚的事。   【1】   鳥集刑警從臘月的街上疲倦地回到總部時是九點過後,在街上喝的咖啡苦味還留在舌頭內部。當他推門進來時,刑事組長正放下電話。

  八丁堀的當舖打電話來,刑事組長說,有兩個男人去買一人份的滑雪衣服、鞋子和帽子。   滑雪?鳥集在嘴內重複後問:這兩個人可疑嗎?   據說是高個兒和胖子。說到高個兒、胖子、小矮子,大家就會想到是那些人。   這件搶劫殺人案從開始搜查以來,現在是第一次提到滑雪的事。這句話有一股不安心的感覺。不過,兇嫌利用滑雪季的火車逃出郊外的可能性不能說沒有。僅以那兩人購買滑雪服為理由,未免太薄弱,但也不能不加以重視。   連絡在新宿和上野監視的刑警,對搭乘火車去滑雪的旅客也要留意。   兩個人買一套衣服?鳥集刑警再度問。   對。   如果他們是兇嫌,那麼是分開為兩人和一人?為什麼兩個人買一套衣服?其中一個已經有滑雪服了嗎?沒有買滑雪屐嗎?

  那家店沒有賣滑雪屐。   那兩個人沒有問有沒有賣滑雪屐?   沒有問,據說是指明要櫥窗內的衣服。   非從假定出發不可。儘管這兩人是兇嫌的或然率極低,但也不能忽視。   鳥集刑警開始一處處想著近縣的滑雪場,不過,目的地不會是滑雪場吧?也許是經過滑雪場到沿線更遠的地方。長野縣、新潟縣、福島縣、山形縣為了到這些地方而利用滑雪的火車是聰明的辦法。這時,忽然產生了一個主意。   你是說八丁堀吧?鳥集刑警站起來,記得十點有一班從銀座直達草津的巴士。   哦,是嗎?   現在是幾點?   九點半。   那來得及,我去看看。   到草津嗎?   路上大概會停車,假使沒有可疑份子,我就半途折回。

  刑事組長沒有阻止他,一面送他出來一面說:   不能太期待,而且假使兇嫌在那裡,一定帶著武器。假使沒有兇嫌,那些人都是利用年假去滑雪的善良市民。   我知道。刑警說完,衝出了晚上的街道。   【2】   巴士是十點從銀座出發,一輛車乘坐四十人。小小的偶然對這時候的鳥集刑警反而是幸運的。   銀座草津的直達車是屬於N觀光公司所有,大約四年前開始通車的。傍晚到銀座來搭車,一定有座位,下車時就已經在雪中,簡單方便很受現在一般大眾的歡迎。因此,季節一到,訂票的人很踴躍,有時需要三輛車才容納得下。如果一輛坐滿,多出兩三人,就得等到第二天,要是多出十人,那就為這十人開出一輛車。當鳥集刑警趕到這觀光公司辦公室時,差一刻就十點。把原因告訴了負責人,由於今天不是星期假日,乘客尚不足一輛的人數,若是這夜要開兩輛的話,那就不知該乘坐那一輛才好了。汽車不像船隻,沒有旅客名簿。只是收下錢,給予往返車票和草津特約旅館的通用證而已,當然不會記住來買票的人容貌。

  不過,這事沒有證據,所以請不要說出我要搭乘這班車。刑警說。於是,那負責人親切地借給他滑雪褲和手套。滑雪鞋多半向旅館租借,所以不帶也不奇怪。這個人的態度有些覺得好玩的樣子。   刑警被帶到停在後街的巴士時,乘客們已經都在車上。座位是按照買票的先後而排的,所以刑警是坐在最後面的位置,他的後面是堆放著滑雪屐和行李。   司機已經坐在那裡,另外一位助手上車後,連喇叭都不按,無聲無息的就駛上了霓虹燈閃爍的街道。一下子就出發了。   從後面數人頭,加上自己只有三十六人,兩人一排坐,中間是通道。男的二十一人,女的鳥集刑警只能看到座席上面黑色外套的肩頭和帽子,所以不容易辨認男的還是女的,點數了三次,女人是十五位。

  那邊真好。突然,前面的男人說。   什麼?刑警嚇了一跳。   沒有別人,可以躺下來,雖然搖晃了些,但可以說是特等席。   不錯,前面的人一個挨一個坐著,旁邊都沒有空位,只有這男人和刑警的旁邊沒有人。   不錯,是特等席。   巴士以驚人的速度跑過明亮的街道,從板橋往志村的方向而去。已經有人豎起大衣的領子,倚著座位準備睡覺。女人和女人開始交談,孩子發出極大的聲音,對母親說話。   鳥集刑警首先要做的是,從每一名乘客中,找出幾乎有特定印象的人記在腦中。儘管不知道姓名,但為了做為觀察對象,必須把每一個人清清楚楚區分出來。   助手以麥克風報告說,在熊谷第一次休息。   鳥集刑警想,搶劫銀行的兇嫌在這裡面嗎?似乎不可能在。不過,首先對胖子、高個兒、小個子這三種人做下記號。坐著看不出個子高不高,但矮子和小矮子就可以看出來。兩人坐在一起的,可以當做是同伴吧?彼此說著話就是同伴吧?從交談情況而判斷的有好幾對,不,男人和女人配對的不多。母親和女兒,父親和兒子,以及情侶是放在考慮的圈外。兇嫌也許是一人,也許兩人,也許三人。其中也許一人穿著滑雪服,也許是兩人穿著滑雪服。因此,鳥集刑警的預備知識等於完全沒有。

  說特等席那男人似乎是隻身旅行,不胖不瘦,一張善良市民容貌。這個人前面的座位是擁著一個年輕女人的男人,屬於肥胖型,但長相不知道。這兩人從啟程後,幾乎沒有說話。他們前面一個中年男人,和瘦年輕男人似乎是個別的乘客,不像是一起來的人。再前面是矮小的男人,是個小矮子。他幾乎不動一下,總是看著窗外。這是第一個目標。刑警在記事簿上寫下小矮子。另外一排最後面是一對公司職員模樣的人,看起來天真爛漫,沒有可疑之處。其前面是肥胖的中年男人,和紅色圍巾的女人。這兩人不像同伴,男的不時從口袋掏出威士忌來啜一口,女的身體歪向通路這邊,好像睡覺的樣子。這也該放在圈外。再前面的男人稍微引起了鳥集刑警的注意,一個交互地看著地圖和手錶,另外一個始終惶惶不安地環視車內,或把眼光放在窗外。是小矮子或高個兒,分辨不出,但可暫時視為危險人物。再前面的座位多半是一家人,幾乎沒有問題。把這些人物都做了記錄後,接下來的工作是分別增加這些人物的資料。

  從板橋進入中仙道時,緊急警戒燈攔住了巴士。但警官沒有到車內來,只在車門外與助手說了兩三句話就讓巴士通過。巴士駛上中仙道,一路向熊谷疾駛。   【3】   中仙道這名稱古色古香,但這條路現在已經變得很漂亮了。前面那男人掉頭看著後面說。   是的,是很漂亮的路。   漂亮是指舖裝而言,不是風景好。   從前這裡是諸侯謁見行列必經過的路吧?   是的。   經過這裡的是那幾位諸侯?   這個刑警困惑地不知該如何回答。   發現刑警不感興趣,這個人只得轉身看著前面,把頭靠在椅背。睡吧,我可以保證你是善良的市民。刑警在心中說。   這時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這男人前面第三個座位的矮小男人扭轉脖子注視著右後方的玻璃窗。最初以為這矮小的男人是在看窗外,但當刑警自己也朝那邊看時,才發現對方不是看著窗外的景色,而是在注視他映於玻璃窗的動態。因為看到,才知道自己被人注視。玻璃窗像一面鏡子,鳥集刑警的視線確實與那矮小男人碰個正著。但這只是一剎那間而已,對方假裝若無其事的轉向前面。遠處的燈光從玻璃窗外慢慢經過。

  也許只是猜疑,但從這時開始,鳥集刑警確實覺得自己受到注視。假使兇嫌也混在這輛車內,那就絕不能讓人看出我是刑警。鳥集刑警暫時停止觀察,把背靠著椅子,閉上眼睛,聽任車子搖晃。   於是,這搶劫殺人案現場的情景浮現他的眼前。被殺死的守衛是在被毆打之後再一槍擊中心臟而死的。可能是兇嫌的面貌被他看到的緣故。另外一個被擊昏的守衛倖免一死。被殺死的守衛的太太撲在屍體上面傷心痛哭的場面,一直留在鳥集刑警腦中不消失。雖然看過很多形形色色的命案,他仍然同樣感到沉痛。說沉痛,也許好像是假的。他是對兇手感到憎恨。不過,現在這種憎恨與巴士內的風光無法直接連結。正如刑事組長說的,這些人都是善良的市民。兇惡的嫌犯若無其事的混在其中,似乎是不可能的。

  戰後滑雪已經大眾化,儘管滑雪用具相當貴,滑雪熱潮仍然滲透於民眾之間。他們對享樂十分熱中,旅館備用的不合腳的鞋子,或邊緣凹陷的滑雪屐也照用不誤。也許是對運動缺少挑剔,致使滑雪流行。交通也便利多了。不到兩千圓的費用就可以享受兩夜三天的滑雪。只要買張巴士車票,第三天一定可以回來。這是乘坐機器的休假,交通公司和滑雪場合作的齒輪。自用車不能入侵滑雪場,阻止了特權階層插足其中。這是可喜的事。若是交通工具昂貴,也許滑雪又會回到他們的手中。   睜開眼睛環視車內時,鳥集刑警又發現了奇怪的事。最初是發現右邊前面第三排座位與中年男人並坐的年輕男人,和左邊前面第二排坐位似乎是單身旅行的女人交換座位。也就是說,左邊前面第二排座位坐著胖男人和青年,右邊前面第三排座位坐著中年男人和年輕女人在說話。交換了座位的青年和胖子似乎不認識,而交換後的年輕女人和中年男人是熟人的樣子。鳥集刑警有點無法解釋這變化,這件事與搶劫殺人案似乎無關,但確實是一件奇怪的事。   車內半數以上的乘客在睡覺,有的甚至發出鼾聲。醒著的,大概只有前面這位有些嘮叨的男人,左前排兩人結伴的男人,右前兩排的男女,再前面交換座位的一對,左前兩排也是交換座位的兩個男人而已。那偷偷觀察刑警的矮小男人頭枕著椅背,但從他肩頭可以看出並沒有睡覺。看來除了這矮小的人以外,沒有一個人需要提高注意的。鳥集刑警想,假使嫌犯沒有在這車內的話,被車子搖晃五個小時不睡覺到滑雪場去,未免不值得。他決定下一站停車時,要和這矮個兒談談。   【4】   在進入熊谷市區時,巴士停了。從銀座出發後到現在才經過一個半小時。那裡是小小的廣場,轉角有一家餐館兼糕餅店,不遠處加油站的燈光明亮。巴士的助手宣佈休息一個鐘頭就下車去了。乘客有的照樣睡覺,有的馬上起身下車。不過,三分鐘後,連睡覺的人也都不在車內了。   鳥集刑警也到外面來把香煙點燃。水質好的地方和水質壞的地方,酒和茶的味道也不同。空氣、溫度以及污染情形也同樣會改變香煙的味道。   看不見那矮個兒,但不必擔心。雖然這麼想,不過萬一矮個兒是兇犯的話,在這裡被他逃脫,即使不致於遠走高飛,麻煩也是夠大的。看見司機和助手在餐館喝著茶,刑警便從玻璃門探視裡面。於是發現角落有一架電話,矮個兒正在那裡講電話。他想聽聽矮個兒在說什麼,若推門進去對方必會提高警覺,所以考慮從糕餅店繞過去。可是,當他進去時,店裡的小妹露出睏倦的面容說:   請坐。   刑警說:給我五十圓脆餅,一面往裡面走。這時叮一聲,聽見了電話掛斷的聲音。   對鳥集刑警來說,這是個小小的挫折,但那也無可奈何,他祇有嘆了口氣。   提著一包餅乾回到車內時,坐在前面的十五歲左右女孩對她母親說:   好可怕,怎麼不等我?   又不是小孩母親笑著回答。   可是   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什麼?   是說廁所。剛才說中仙道的那男人插嘴說。   哦哦。刑警敷衍地回答。   那邊黑黑的地方有廁所,但沒有燈,對男人倒很方便。本來滑雪就不適合於女人玩的。在白色的雪上忽然看見黃色的洞是很痛快的事,當然女人可能也會弄出洞來在山麓是白色或黃色,在高一些的地方就變成紅色。傍晚的時候是紫色。從淡蘇打色到檸檬色、橘色、草莓色、葡萄色,按著順序變化。到葡萄色的時候是最疲倦的時候。   刑警進入車內後,那男人也隨後進來。他走到座位時,左邊前面第二排那胖男人躺在那裡,這時連忙坐起來。   這裡是特等席,可以躺著睡的只有你。他說著,回自己的座位去,留下一股酒臭味。   對鳥集刑警說話的那男人不坐自己的座位,過來坐在鳥集刑警旁邊。他是想要說話的對象。   從最後面往前面看,很好玩吧?這男人說,接著他突然放低聲音這樣說:你有沒有發現發生了奇怪的事?   什麼奇怪的事?刑警假裝不懂的問。   剛剛這男人旁邊本來是坐著女人吧?   好像是。   右前面是胖紳士和青年。那是出發的時候。可是,那女人和青年換了座位。我想,待會兒車子開動的時候不會換回去。   你很清楚。   我認識那女的。   哦?   她是赤坂的藝妓。   藝妓也滑雪嗎?   當然嘛說了一半,那一對男女就上車來了,並且坐在一起。這男人立刻放低聲音說:有一種滑雪藝妓,在溫泉區陪伴滑雪客。不過,這女的是赤坂的大牌藝妓,會說英語。也有會下棋的呢!   這麼說,那位紳士是客人囉?   是後臺老板,開頭和女的坐在一起的是秘書。   秘書?   就是說,藝妓要求她的後臺老板帶她去滑雪,這後臺老板年紀已經不小,不能滑雪,但要是拒絕,女的會不高興。買了車票,卻擔心在車上遇見熟人,因此,就帶會滑雪的秘書出來佯裝。因為車內沒有熟人,所以就交換座位。若是碰到熟人,可以推說藝妓和秘書是一對。反正就是這樣。   是嗎?刑警佩服的說。   矮個兒進來了,看都不看鳥集刑警這邊。兩人結伴的公司職員也進來,攜帶年輕女人的中年男人同樣進來,帶著家眷的也坐在前面的位置。但司機和助手遲遲不來。   當然這是因為預定開車的時間尚未到,也因此鳥集刑警發現了一件事。左邊前三排的兩個男人從開車前就引起他的注意,但在車子行駛之間倒不特別醒目。這兩個人還很年輕,好像學生的樣子。不知道這兩人是否一起來的?他們這時又引起鳥集刑警注意的原因是,靠窗而坐的一個坐立不安的不時翻看地圖,和看自己的錶。然後他站起來,走到巴士出口,但呸了一聲,又焦急煩躁地回到座位說:究竟在做什麼?   這個人的座位是靠窗,所以他要出去或進來,另外那青年都得把腿縮回來,那煩躁的一個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給另外那個增添了麻煩。更奇怪的是被麻煩的那個反而謙虛地慌慌張張把腿縮回來。這青年豎著夾克領,右手拿著手帕,一直掩著面孔。這兩人同樣年輕,但焦急的一個肥胖,另外一個瘦小。此外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兩人似乎都恨不得巴士趕快出發。   鳥集刑警的腦中有些混亂,因為資料太少。高個兒、胖子和小矮子三人之中,不是一人就是兩人或三人結伴,只知道這一點而已,年齡也不知道。雖然說買了滑雪衣服,但認為是兇嫌之一的也不過是當舖老板的直覺而已。這樣的消息似乎應該採取靜觀態度,刑警想。他又發現了那矮小男人的眼光。不錯,是在看我。當刑警看著窗戶那邊時,對方就又把頭轉回去看前面。   司機和助手回來了。刑警嚇了一跳,因為他一直沒有發現,這位司機的個兒非常高。司機把長長的腿一彎,坐在方向盤前面,巴士就開走了。   【5】   鳥集刑警覺得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於是他取出記事簿和筆,畫了一張座席的簡略圖,人物以ABC為符號,各自寫下他們的特徵。     (圖)   A、悄悄觀察刑警的矮小男人。   B、年輕,沒有特徵。   C、焦急的青年,肥胖。   D、掩著面孔的青年,矮小。   E、藝妓的後臺老板,中年紳士。   F、藝妓,與H交換了座位。   G、發出酒味的中年男人,肥胖。   H、青年秘書。   I、笑呵呵的男人,略胖。   J、其女伴,少女,沒有說話。   K、年輕公司職員。   L、其同伴。   M、不住地說話的多嘴人。   司機,個子相當高。   助手,沒有特徵。   這樣看來,大部份的人不是胖子,就是矮子,或是高個兒,都是在這範圍之內。除此以外要加以可疑的成份時就覺得是可疑,鳥集刑警首先做記號的是A、C、D和G。司機雖然是高個兒,但不把他列入可疑範圍內。話多的M外表雖然沒有特徵,但也有必要反過來想,所以還是非警惕不可。其中可疑的是A。假使兇犯不在這裡面,那麼我是做了多麼愚蠢的事啊,他想,說不定這時候兇犯正在東京。不過,假使兇犯在這裡面,那是很嚴重的事,雖然滑稽,卻不能予以忽視。   你不覺得奇怪嗎?那多嘴男人悄悄過來坐在旁邊說,刑警連忙收起記事簿。   又有人交換座位嗎?   不,是車內的空氣,很沉悶。   可能因為窗子關著吧?   不是。你想,這些人都是要去享受滑雪的人嗎?   這是什麼意思?   我每年都搭乘這班車兩三次,可是就覺得不對勁,一向都是很開朗的人,從沒有像這樣沉悶的空氣,好像有便服刑警夾在這裡監視一樣。   鳥集刑警內心一驚,看著對方臉上。這是一張到處可見的臉,政府機關的火爐旁邊,咖味店角落,都有這樣的面孔,似乎不是那種話中含刺的人。   假使有,你想會是誰?刑警問。他想要弄清楚對方用意何在?   首先,M回答說,是右邊前面第四排那矮小的男人。   那麼,有刑警,沒有兇嫌嗎?   是我。   什麼?   就是說,讓人覺得好像自己就是兇嫌那種空氣。   好了,打擾了,我要睡一會兒。   這男人站起來,有些搖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把衣領翻上來,因為旁邊沒有人,躺下去就睡了。   這個人所說的話即使沒有弦外之音,也是夠諷刺。不過,無論如何那矮小男人的存在確實令其他乘客感到不愉快這件事,鼓起了刑警的勇氣。人都有他自己的個性,而且會影響別人。以刑警為職業的人光靠這些為資料是危險的,但至少這多嘴男人所說的話,把鳥集刑警心中覺得好像在做傻事的心情一掃而空。   巴士在高崎向右邊轉彎,來到前橋。從這裡路況變壞,車子搖晃。幾乎全車乘客都在睡覺,也許有幾個人假裝睡覺的樣子,也許有的想睡卻睡不著,但沒有談話聲,沒有香煙的煙霧,只有車頂有時發出吱啞聲而已。靠著椅背的頭有時歪到左邊,有時歪到右邊。往澀川的路漸漸變成斜坡。   有一對沒有睡覺的眼睛,刑警從玻璃窗映著的影子可以感覺出來。刑警搜索兇嫌,兇嫌同樣搜索刑警。他們對自己的敵對對象很敏感,誰先發現對方,可以決定勝敗。假使兇嫌在這裡面,他一定沒有睡覺。   刑警覺得事態陷於膠著,這種狀態恐怕不會產生什麼吧?儘管認為這矮個兒可疑,總不能突然給他加上手銬。說他可疑,但也一直停留在可疑而已。那麼,只有等到抵達草津再做打算了。不過,抵達草津後,我去追踪矮個兒,然後弄清楚他與銀行搶劫殺人案毫無關係後,如果這輛巴士其他乘客之中混著兇嫌的話,那就會被他逃掉了。一個人不行,他想。矮個兒在熊谷時打過電話嗎?   巴士到澀川應該會休息。其後東京的情形不知如何?抵達澀川時打電話回去問問,應該有新的安排,要是可能,請求多派一個人來幫忙,或者向草津的警方請求也許更方便。這時鳥集刑警心中有六分確信,四分疑問。不過,要是估計錯誤也就錯誤算了,他想。巴士停在澀川車站前面時是凌晨一點。   【6】   寂靜從開著的門流過來,旅客在睡覺,沒有人站起來,鼾聲突然充滿車內。藝妓已經疲倦,不再顧忌別人的眼光,靠在男伴胸前睡著。男人也都像情侶一樣,這一個的頭靠在那一個肩上睡著。高個兒司機和助理似乎到站長室喝茶去了。預定停車二十分鐘。   鳥集刑警慢慢站起來。最好是避免引人注目的行動,但非得趕快打電話不可。經過時,掃了一眼矮個兒,他歪著頭在睡覺,一副熟睡的樣子,但放在膝蓋上的右手抖著。他是假睡。   刑警急急趕到車站,那裡有公用電話。他也想到直接跑到警察局去,但必須監視巴士。然而,這通電話展開了新的局面。   啊,剛和東京連絡過,正在等你的電話,按照你的指示   我不說話,聽你說,請你把要點告訴我。   據說,三人之中的一人在東京被捕,現在剩下兩人,主犯叫做上山,是保釋中的人。據說帶著手槍,詳細情形不知道,但好像是可以包在手掌中的新型無聲槍。被捕的一個還沒有說什麼,但他是高個兒,所以其餘兩個是矮個兒和胖子。上山的故鄉是小諸,所以他可以從草津逃到輕井澤去。不過,是否兩個人一道就不知道了。   有沒有照片?   還沒有到。有什麼安排嗎?   我現在就要從車站前面出發去草津,不過鳥集刑警有些猶豫不決,我還沒有確認出來,請草津方面安排好了。觀光巴士,三點半左右到達,不要引起注意。還有等一下。   最後一班火車轟隆的進入車站,電話聲音聽不見。   這時候鳥集刑警感到血液凝結般的恐怖,因為火車進站時,車廂的燈光照亮了公用電話。刑警左側出現了公用電話右邊的窗框,以及外面電桿的影子,那裡同時出現了一個上半身的人影。這些影子隨著車廂的經過而一明一暗。刑警嚇一跳,是因為他發現那人影不是他自己。火車經過後,人影也消失。握著話筒的手沁著汗。   可以想像得到的是有人躲在電桿後面偷聽他講話,這個人毫無疑問的是敵人。不過,電話的內容是否被聽到,不得而知,所以假使這傢伙還躲在那裡,就不能再繼續和警方說話。他輕輕掛上電話。現在弄清偷聽的人是誰才是重要。   他偷偷轉頭看右邊窗外,有一根電桿,但沒有人。逃走了吧?刑警認為必須趕快回到車上。除非這影子的主人在他掛上電話時立刻回到巴士裡,否則就可以知道是誰離開巴士。雖然有些孩子氣,刑警仍然推開公用電話的門,直奔巴士停著的地方。路上曾一度回頭,但電話附近沒有人。   鳥集刑警慢慢進入車內。   看不見那矮小的男人,這是可想而知的。掩著面孔的青年也不見了,於是他做了D的記號。其餘的人都在睡覺。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倚著窗,假裝睡覺。片刻後,D悄悄回來了,是上廁所去了嗎?C被他的動作吵醒,看看手錶,生氣般問D:這是什麼地方?D的回答聽不見。   澀川?C呸了一下,到底要停多久?會遲到嘛。   D好像錯在他自己似的,縮得更小了。   矮個兒與司機一起回來,也許這是一種掩飾。這矮小的男人很冷靜,小而發亮的眼睛環視車內,慢慢落座。   巴士開動了。   路沿著吾妻川,開始進入山中,還沒有看見雪。   【7】   根據在澀川聽到的消息,某種程度的加強證實了這輛巴士的乘客之中混著搶劫銀行的嫌犯的可能。而且在鳥集刑警心中,已經不再猶豫的認定是那矮小的男人A。不論任何經驗豐富,手腕高強的刑警,在這種沒有任何物證的情況下,都不可能有任何結論。因此鳥集刑警只有信任自己的推理。然而,問到該怎麼辦時,困難就來了。照目前的情況,當然不能逮捕他,那就一直這樣跟踪他嗎?假使確定他帶著手槍就可以逮捕他,但總不能檢查他身上。想到他偷聽公用電話的行為,必須認定敵方也做了記號在注意我。這可以說是危險的。   因喝了酒而睡得很熟的G這時突然抬起頭,環視車內。刑警的眼光不巧與他交合,他立刻站起來,跨過鄰座青年的腿,到刑警旁邊來。   再來就到山嶺了。G說。從熟睡中忽然醒來的人所說的話有些怪異,先問現在是在什麼地方才自然。顯得不夠收斂的面孔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吧?不像是到山上去滑雪的體態。掏出香煙點火。在這一剎那,看到火柴盒印著八丁堀一家叫做馬龍咖啡店的名稱時,刑警內心一凜。   時常去滑雪嗎?刑警問。   不,這是第一次。   一個人?   孩子出去,拍電報回來說錢用完了。近來滑雪場花錢的設備比以前多了。對方笑著說。   車子搖晃,對方的身體一斜,倒在刑警身上,硬硬的東西撞到刑警的側腹。這件事本身並沒什麼含意,但當刑警挪開身體時,對方的一隻手慢慢插入口袋。   嘿嘿嘿。那男人嘿嘿而笑,眼睛似乎閃了閃。   有個東西從他的口袋掏出來。刑警一面覺得不可能,一面仍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內口袋的手槍。G從口袋掏出的是一瓶威士忌。   喝一杯如何?   好。刑警拭著汗回答。   鳥集刑警開始感到疲倦,在巴士內的空氣到底很沉悶。   他想把事情告訴司機,請他停車,然後對乘客們說:搶劫銀行的殺人犯混在這裡面,請大家協助我逮捕兇犯!也許兇犯會突然打算逃走。不過,這是如意的想法。要是誰也不想動手,誰也沒有帶什麼,怎麼辦?刑警感到絕望。他還未和矮個兒交談,乾脆試試看怎樣?   G開始哼起歌來。   巴士發出聲音登著斜坡,長野縣已近,時針指著兩點半,窗外像是漆過一樣黑,沒有一點亮光。   這時鳥集刑警好像聽見女人的哭聲。是小孩嗎?探視前面有小孩的地方,但沒有醒著的人。是G哼唱的歌聽起來像哭嗎?   刑警把這事拋開了,但沒有多久就明白了這不是他聽錯,因為哼著歌的G也聽見了。他忽然靜默下來。   好像誰在哭。G喃喃說,然後轉向刑警問:是不是?   這使鳥集刑警感到意外,並且有一種嚴重的不祥預感。   哭泣的人是誰?從背後看不出來,刑警的忍耐這時已經到了極限。忽然,有人從座位上站起來,同時附近哇一聲有人號哭起來。站起身來的是右邊前面第二排的男人,刑警給予他的記號是I,但並未特別注意他。哭著的是和這男人在一起的少女。   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見I直接走到司機旁邊,當他轉身對著乘客時,整車的人都陷入了危險之中。因為這男人手中拿著一把小型手槍。   女人和小孩驚嚇地靠著男人。   停車!威脅者說。   巴士停了,在寂靜中,大家都僵住了。   大家不要離開座位,只要坐著就不會有危險。   接著,他把巴士推動器鐵棒用腳踩彎了,然後說:   我本來打算安安靜靜到草津去,但這輛車內有刑警,而且被我挾持的少女哭了,所以不得不採取緊急手段。我下車後一小時內,絕對不要動,你們的面貌我都記住了,要是我被捕,我會與你們沒完的。   這男人說著,往車內走了兩三步。   起初鳥集刑警以為這是與銀行的搶劫殺人案無關的偶發事件,但當這個人跨出一步,看著這邊時,他知道自己失敗了。車內有三十多名善良市民這件事,對他是一種致命傷。他突然感到很可笑,那矮小的男人是何許人?他在困惑中舉起兩手。保護善良市民的安全是此刻該做的事。   辛苦你囉。威脅者走到車廂中央,嘲笑鳥集刑警,手槍給我吧。   刑警依言預備連同套子交給對方。   不要站起來。威脅者說:丟過來吧。   也許威脅者低估了巴士的乘客,既然需要刑警的手槍,就該讓他丟到窗外去,當鳥集刑警把手槍拋過去的剎那,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那裡剛好是那矮小男人座位的旁邊,威脅者伸出一隻手要接住刑警拋過來的手槍時,坐著的矮個兒上半身忽然不見了,而他的腳踢中了威脅者拿著槍的手。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最先衝過來的是掩著面孔,慌慌張張的青年,和他旁邊頻頻看手錶的青年。格鬥開始了,司機的長腿也加入了其中,助手的背部壓在門上,堵住出口。女人都溜到座位下面。   實際情形就是這樣,鳥集刑警來不及做什麼。當他把威脅者拉上來時,已經不是威脅者,而是接受善良市民制裁的一個惡棍。   【8】   翌晨,鳥集刑警在澀川警察局前面,目送換乘另外一輛巴士開往草津的人們。在銀座啟程時,他們一共有三十六人,這天早上只剩下三十一人。減少了五人,是兇犯和刑警。掩著面孔的青年原來是離家出走,搭乘第一班車把他送回父母身邊。兇犯帶著的少女是被兇犯挾持的,在車內一直被手槍頂在側腹,她因恐怖而精神錯亂,決定由刑警帶回東京。   還有一個人,就是那矮小的男人。   這矮個兒拍拍茫然目送著巴士的鳥集刑警的肩膀。   實在很抱歉,我是新來的,所以不認識你。   他是銀行搶劫殺人案發生的管區年輕刑警。   我還打算抵達草津後再跟踪你呢。   彼此彼此。鳥集刑警笑著說。   在熊谷我打電話時,你不是買了餅乾嗎?那時我就感到奇怪了。到澀川時你去打電話,我跟踪你,卻被那離家少年搶先偷聽了,所以也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真的太對不起了。   鳥集刑警已經沒有聽他在說什麼,因為他心中想著,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把被挾持中的少女救出來?為什麼從頭到尾被高個兒、胖子、小矮子等軟弱而曖味的消息所左右,真愚蠢。他感到很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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