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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10

海柏利昂 丹.西蒙斯 7848 2023-02-05
  時光堡矗立在雄偉的馬轡山脈最東側的山脊上,一座恐怖的巴洛克式石城,俯瞰著北邊的荒原,裡面是三百間大大小小的廳房,迷宮般的陰暗走廊通往底層的大廳、高塔、角樓與陽臺,通風口向上拔起半公里直至青天,向下據說能直接通到這顆星球的迷宮。從山峰吹下的冷風磨平了扶手,完全由山壁裡鑿出來的臺階,不論裡外,哪裡也去不了,一百公尺高的彩色玻璃窗捕捉得到夏至的第一道曙光或是冬至的月光,拳頭大的小窗不知望向何處,數不清的風格詭異的浮雕半躲藏在隱密的壁龕,數千隻石像鬼雕像從屋簷、欄杆、袖廊與聖壇向下俯看,站立的位置恰到好處,透過大廳中的木樑,剛好面向東北面的赤色窗戶。在白天的太陽或晚上的油氣燈照射下,他們的翅膀與駝背的影子就像是一座可怖的日晷。時光堡到處都是荊魔神教會長期駐紮的痕跡紅色天鵝絨蓋住的懺悔祭壇、懸掛或站立的阿梵達塑像,手持彩色金屬製的刀刃,眼睛則鑲著血色寶石。更多荊魔神的雕像是刻在狹窄的階梯或陰暗的廳房牆壁上,因此晚上,不管在哪裡都可能突然被黑暗中伸出的手、石頭裡伸出的銳利彎刀、或是四隻手臂構成的最後擁抱所驚嚇到。彷彿是最後畫龍點睛的一筆,精細的鮮血花紋散落在這些曾經住過人的房間裡。阿拉伯式紅色花紋灑在牆壁與長廊屋頂上,形成特殊的圖案,床單上是凝固的褐鐵色物質,走進中央的餐廳,腐爛了好幾個星期食物的味道撲鼻而來,地板、牆上、桌上、椅子都用了鮮血裝飾,血衣與破碎的長袍安靜地躺成一堆,到處都是蒼蠅的聲音。

  真是個他媽的好地方,不是嗎?馬汀.賽倫諾斯說,他的聲音在大廳裡迴盪。   霍依特神父走了幾步進入大廳,午後的陽光從四十公尺高的天窗射入滿佈灰塵的柱子當中,真是壯觀,他喃喃地說,即使是新梵蒂岡的聖彼得大教堂也比不上。   馬汀.賽倫諾斯聞言笑了,強烈的光線加深了他臉頰與半羊半人的眉毛輪廓,這裡可是奉嗣一尊活著的神祇啊。他說。   費德曼.卡薩德放下他的旅行包,清了清喉嚨說,這裡不是在荊魔神教會成立之前就蓋了嗎?   是的。領事說。但是他們最近兩個世紀都佔據此處。   現在看起來可不像是有人住吶。布瑯.拉蜜亞說,左手拿著她父親的自動手槍。   每個人在剛進入時光堡都吼了二十分鐘,然而沉默的回音、寂靜與蒼蠅的嗡嗡聲終結了他們的嘗試。

  是哀王比利派出的生化人與契約複製人勞工建了這座天殺的玩意兒。詩人說,在旋船到達前花了八個當地年時間才完成,原本應該是萬星網中最豪華的觀光飯店,前往時塚與詩人之城的起點,儘管我懷疑當年那些可憐低賤的生化人勞工早就知道當地人流傳的荊魔神傳說了。   索爾.溫朝博站在東側窗戶旁,舉起女兒,讓溫暖的陽光照在她的臉頰與蜷曲的拳頭上,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他說,讓我們找塊沒見血的角落吃晚飯休息吧。   我們要今晚就出發嗎?布瑯.拉蜜亞問。   去時塚?賽倫諾斯問,在這趟旅程中首次現出真正的訝異,你要在一片黑暗中去見荊魔神?   拉蜜亞聳聳肩說,有差嗎?   領事站在一扇通往岩石陽臺的鉛玻璃門旁,闔上了他的眼睛,身體還隨著稍早纜車上下起伏而搖擺,三天以來幾乎沒有睡眠,再加上內心的緊張不斷升高,昨晚到今晨越過山峰的過程全已模糊不清,和疲倦揉合混在一起。他趕緊睜開眼睛免得站著站著就睡著了,我們都累了,他說,在這兒休息一晚,明早再下山吧。

  霍依特神父走出大廳來到狹窄的陽臺上,他倚在參差不齊的石欄杆上問,從這兒可以看到時塚嗎?   不行,賽倫諾斯回答,時塚在前面隆起的沙丘之後,看到那些白色東西了沒?在北邊偏西一點那些閃閃發亮像是沙灘上牙齒碎片的東西?   有。   那就是詩人之城,比利王心目中濟慈市的原址,各種光明與美麗事物的所在。當地人說現在那裡只有遊蕩的無頭幽魂。   你也是其中之一嗎?拉蜜亞問道。   賽倫諾斯回頭想說些什麼,看了看她仍握在手中的槍,搖搖頭又別過身去。   腳步聲從迴旋梯的後面傳了過來,卡薩德上校回到大廳,餐廳上方有兩間儲藏室,他說,儲藏室外面有個陽臺,但是進出口只有這座樓梯,很容易防守。而且兩間都很乾淨。

  賽倫諾斯大笑,是說沒人能夠殺進來呢?還是說當有人殺進來的時候,我們就無路可逃?   我們還能逃去那兒呢?索爾.溫朝博問。   說得沒錯。領事說,他實在非常累了,背起自己的行囊,然後拉起沉重的魔比斯方塊的一端,等著霍依特神父擡起另一端,我們就照卡薩德說的辦吧,找個地方過夜,好歹離開這間大廳吧,這裡充滿了死亡的惡臭。   ☆   晚餐包括他們最後剩下的乾糧,賽倫諾斯帶的最後一瓶酒,還有一塊索爾.溫朝博帶的舊蛋糕,慶祝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晚。蕾秋太小了不能吃,於是她喝一點牛奶便趴在爸爸旁邊的毯子上睡著了。   雷納.霍依特從包袱裡拿出一把三角琴①,撥了幾聲和絃。   注①Balalaika,俄國民族樂器,撥絃樂器的一種,狀似琵琶,音箱卻為三角形,有三或六根絃。

  想不到你會彈琴啊!布瑯.拉蜜亞說。   糟得很。神父說。   領事揉揉眼睛,我真希望我們有架鋼琴。   你是有一架啊。馬汀.賽倫諾斯說。   領事目不轉睛地盯著詩人。   召喚它過來吧,賽倫諾斯說,我很想來一瓶蘇格蘭威士忌。   你們在講些什麼啊?霍依特神父插嘴問,說清楚點好不好。   他的太空船。賽倫諾斯說,還記得那位已逝的親愛小樹叢真言者瑪斯亭告訴我們,這位領事朋友的話嗎?他的祕密武器就是那艘停在濟慈市太空港的霸聯私人太空船。叫醒它,領事大人,召它過來吧。   卡薩德從他佈置了光束陷阱的樓梯邊移動過來,這顆星球的數據圈已經掛了,通訊衛星也被擊落,在軌道上的霸軍戰艦全是用聚焦通訊,你要他怎麼和船聯絡?

  結果拉蜜亞說話了:超光速通訊器。   領事轉頭瞪著她。   超光速通訊器有一棟房子那麼大呢。卡薩德說。   布瑯.拉蜜亞聳聳肩,瑪斯亭說得有理,如果我是領事的話如果我是整個該死的萬星網中擁有一艘私人太空船的幾千人之一的話我可是會非常非常確定在我需要的時候可以遙控操縱它,而不會依賴這顆星球原始的不能再原始的通訊網,電離層太弱又不能反射無線電波,而通訊衛星一定在戰爭開始就被擊落我會用一具超光速通訊器來遙控。   那大小問題呢?領事說。   布瑯.拉蜜亞瞪了回去,霸聯現在還沒有攜帶式的超光速通訊器,但是據說驅逐者有。   領事微笑了一下,遠處突然傳來金屬撞擊的聲音。   待在這裡。卡薩德,從褲子口袋中拿出了驟死棒,用他的戰術通訊器關掉了光束陷阱,然後下著樓梯離開了。

  我猜現在是戒嚴時期囉。上校走了之後,賽倫諾斯說,該是戰神火星掌權的時候了。   閉嘴。拉蜜亞說。   你們覺得那是荊魔神嗎?霍依特問。   領事比了個手勢,荊魔神不需要在樓下吵鬧,它大可直接在這裡出現。   霍依特搖搖頭說,我是說,這裡失蹤的人是不是跟荊魔神有關?特別是堡裡那些屠殺的痕跡。   空無一人的村落可能只是撤離居民拋下的家園,領事說,畢竟沒有人會想要留下來面對驅逐者,現在自衛軍又到處流竄,這些傷害可能是他們造成的。   但一具屍體也沒留下?馬汀.賽倫諾斯大笑,別鴕鳥心態了,樓上失蹤的堡主們現在恐怕正吊在荊魔神的鋼鐵之樹上呢。不久之後,我們也將面臨同樣的命運。   閉嘴。布瑯.拉蜜亞煩悶的說。

  如果我不閉嘴的話,詩人開口笑說,你會把我斃了嗎,夫人?   對。   沉默一直到卡薩德回來才解除,他重新啟動了光束陷阱,然後轉身面對坐在櫃子和泡棉箱的眾人說,沒事,不過是幾隻吃腐肉的鳥罷了,聽說當地人叫牠們凶兆,牠們穿過了餐廳的玻璃門,正在解決剩下的大餐。   賽倫諾斯笑了一聲,凶兆,多麼合適啊。   卡薩德嘆了口氣,拉條毯子坐下,背靠著一個箱子,開始吃他冷掉的食物。只有一盞從風船車上拿下來的燈籠照著整個房間,影子從門旁邊的牆腳漸漸移向陽臺,這是我們最後一晚,卡薩德說,也只剩下一個故事沒講了。他看著領事。   領事不停地搓著那張寫了一個潦草7的紙片,他咬著嘴唇說,為什麼?這趟朝聖之旅的目的已經不復存在了。

  其他人一陣騷動。   你是什麼意思呢?霍依特神父問。   領事把紙片揉成一團,丟到旁邊的角落,朝聖者數目必須是一個質數,荊魔神才會答應我們的願望,我們曾經是七個人,瑪斯亭失蹤了,現在只剩下六位,我們現在不過是白白去罷了,沒有人的願望會實現。   迷信。拉蜜亞說。   領事嘆了口氣,按著自己的眉毛說,對,但那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霍依特神父指著睡著的嬰兒問,蕾秋可以算第七位吧?   索爾.溫朝博捋了下鬍子,不行,朝聖者必須是依自由意志決定前往時塚才行。   但是她曾經這麼做過,霍依特說,也許那也合格。   不行。領事說。   馬汀.賽倫諾斯原本在本子上寫著筆記,現在卻站起來在房間裡踱步,耶穌基督啊,各位!看看我們,我們不是六位幹他媽的朝聖者,我們可是一群暴民啊,那邊霍依特帶著保存著保羅.杜黑靈魂的十字架,躺在盒子裡半覺醒的耳格,卡薩德上校帶著莫妮塔的回憶,而那邊的拉蜜亞君,如果我們相信她的故事,那麼她不只懷著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還帶著一個老早就死了的浪漫詩人,我們的學者和那曾經是他女兒的嬰兒,我和我的繆思女神,天曉得領事在這趟瘋狂的旅程中還帶了什麼他媽的行李。我的天,各位,這趟旅行該算我們該死的團體優惠票價吧。

  坐下。拉蜜亞的語調森冷嚴苛。   是啊,他說的沒錯。霍依特說,即使是保存在十字架裡的保羅.杜黑也必定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這個質數的迷思。我主張我們堅持明天出發的計畫,相信   看呀!布瑯.拉蜜亞大叫,指著陽臺門外,夕陽的餘暉忽然被幾道刺眼的閃光所取代。   大家走出房間,冰涼的晚風吹在身上,遮著眼睛觀看這場驚人的表演,沉默的爆炸佈滿了整個天空,純白色的核聚變震爆像是琉璃色池塘裡的漣漪一般擴展開來,小一點卻亮得多的是藍色、黃色與亮紅色的電漿內爆,向內捲曲像是在黑暗中合攏的花朵。巨大的地獄鞭彷彿閃電的舞蹈,如小行星一樣粗的光束斬倒任何在數光時距離內的目標,或被防禦奇異點的浪潮所扭曲,防護罩散發出的光芒在恐怖能量的攻擊下湧現、再次消亡,又在數奈秒後重生。交錯其中的是炬船和大型戰艦留下的藍白色核聚變尾燄,在天空刻出完美的直線,像是鑽石劃過藍色的玻璃。   是驅逐者。布瑯.拉蜜亞驚嘆道。   戰爭開始了。卡薩德說,他的聲音中不帶興奮,事實上一絲感情都沒有。   領事突然驚覺到他在默默的流淚,於是偷偷的別過頭背對眾人。   我們這裡會有危險嗎?馬汀.賽倫諾斯問,他躲在石頭拱門之下,瞥著閃亮的煙火。   在這個距離沒有。卡薩德說,他拿起軍用雙筒望遠鏡,調整了一會兒,然後查詢他的戰術通訊器。大部分接戰都在三個天文單位之外,驅逐者只是在測試霸聯宇宙軍的防備。他放下了望遠鏡,才剛開始咧。   傳送門啟動了嗎?布瑯.拉蜜亞問,濟慈市及其他地方的居民已經開始撤離了嗎?   卡薩德搖搖頭,我不覺得,時機還沒到呢,艦隊會採取守勢擋住對手直到月地空間內的傳送站建立為止,之後往萬星網撤離的傳送門就會打開,而霸軍單位則會像潮水般的湧入。他又舉起了望遠鏡,那會是一場精采的演出。   看呀!這次是霍依特神父指著外頭,但卻不是指向天上的煙火表演,而是朝著北方荒原的低矮沙丘。數公里之外,往那看不見時塚的方向,有個像砂礫一樣小的人,五彩繽紛的天空在那人身後投射出幾個影子的時候,才能看到人影。   卡薩德把望遠鏡對了過去。   是荊魔神?拉蜜亞問。   看起來不像從他身上的袍子看來是個聖堂武士。   是海特.瑪斯亭!霍依特神父大叫。   卡薩德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把望遠鏡遞給旁邊的人,領事回到了眾人之間,靠在陽臺上看著遠方,四周除了低吟的風聲外萬籟俱寂,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卻讓他們頭頂上的爆炸看起來更加駭人。   當輪到領事時,他拿起望遠鏡向前看,那個人非常高,裹在長袍之中,背對著堡壘,秉持著堅定的決心,在閃光之下跨步走過朱紅色的沙丘。   他是朝著我們走來還是走向時塚?拉蜜亞問。   向時塚。領事說。   霍依特神父把手肘靠著石欄杆,擡起他憔悴的臉龐向著爆破的天空,如果那是瑪斯亭的話,那我們不就又回到七個人了嗎?   他會比我們早好幾個小時到達。領事說,如果我們照原定計畫今晚在此休息的話,會落後半天。   霍依特聳了聳肩,那也不會差太多,出發朝聖是七個人,最後到達也是七個人,荊魔神會滿意的。   如果那真的是瑪斯亭,卡薩德上校說,他何必在風船車上演出一場戲呢?還有他是怎麼超前我們到這裡的?山裡沒有其他的纜車,他也不可能靠雙腳走過馬轡山鞍部。   我們明天到時塚再問他吧。霍依特神父疲倦的說。   布瑯.拉蜜亞試著把通訊器轉到泛用頻道上,試圖取得聯繫,但是除了雜訊和遠方偶爾傳來電磁波的怒吼之外,什麼也沒有。她看著卡薩德上校問,他們什麼時候才會開始轟炸?   我不曉得,那得看霸軍艦隊的防禦能力了。   驅逐者偵察機溜過防線摧毀世界之樹號的那天,霸軍的防禦可是有待加強啊。拉蜜亞說。   卡薩德點了點頭。   等等!馬汀.賽倫諾斯說,我們不會正好坐在一個該死的目標上吧?   當然囉,領事說,如果拉蜜亞君的故事沒錯,驅逐者攻擊海柏利昂的目的是在阻止時塚開啟的話,那麼時塚和此地附近整個區域都會是主要攻擊目標。   用核彈嗎?賽倫諾斯問,聲音帶了些緊張。   幾乎是毫無疑問的。卡薩德回答。   我以為這裡有某種反熵力場保護不讓任何船隻接近。霍依特神父說。   是載人的船。領事靠在欄杆上連頭也沒回地說,反熵力場可擋不住導向飛彈、精靈炸彈、或是地獄鞭光束,同樣的,也擋不住機械步兵。驅逐者大可放下幾架浮掠攻擊機,或是全自動坦克,然後遙控它們摧毀整座山谷。   但他們不會這樣做。布瑯.拉蜜亞說,他們要控制海柏利昂,不是要把它摧毀。   我可不會把我的性命押在你的假設之上。卡薩德說。   拉蜜亞對他一笑,但我們不正是如此嗎,上校?   在他們的頂上,一個亮點突然從持續的爆炸圈中離開,轉眼間就變成了明亮的橘色流星,在天空拉出一條線。在陽臺上的眾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其火燄,聽到穿過大氣層,令人不禁掩耳的尖嘯聲。火球消失在堡壘後方的山丘當中。   幾近一分鐘之後,領事發覺他一直屏住了呼吸,雙手緊緊地抓在石扶手上,他深深地吐了口氣,其他人好似也同時做了一樣的動作。沒有爆炸,也沒有震波隆隆地透過石頭傳過來。   未爆彈?霍依特神父問。   比較可能是一架受傷的霸軍斥候機試著要迫降在軌道上的據點或是濟慈市的太空港。卡薩德上校說。   可惜沒成功,是吧?拉蜜亞問,卡薩德沒有回答。   馬汀.賽倫諾斯拿起了望遠鏡在暗下來的荒原尋著聖堂武士。看不見了。賽倫諾斯說,好船長要嘛是繞過了面對我們這一側時塚山谷的山丘,要嘛就是又上演了一次失蹤記。   真遺憾我們永遠都聽不到他的故事,霍依特神父說,他轉頭向著領事,不過我們可以聽你的,對吧?   領事手掌在褲子擦了擦,心臟跳個不停,對。他說,意識到在他說出口的時候終於下定了決心。我會說我的故事。   風呼嘯沿著山脈東坡而下,擦過時光堡的城牆發出嗚嗚的聲音,頭上的爆炸似乎一點也沒有減弱的痕跡,但是迫近的黑暗讓每次爆炸都比之前的看起來益發猛烈。   我們進去吧,拉蜜亞說,她的聲音幾乎被風聲所淹沒,變冷了。   ☆   把唯一的一盞燈籠關掉之後,室內的照明便全靠著外面天空散發出一波波五顏六色的光與熱。房間漆得五彩繽紛之際,影子不時地出現與消失,復又重新再起。在彈幕射擊之間,有時好幾秒鐘屋子會籠罩在黑暗中。   領事伸進旅行包裡拿出了一個奇特的裝置,比一般的通訊器大,周圍鑲著古怪的裝飾,上頭還有個液晶顯示幕,簡直像是從全像歷史電影中拿出來的道具。   祕密超光速通訊器?拉蜜亞諷刺地問道。   領事微笑了一下卻不帶半點幽默,這是一臺古老的通訊器,聖遷時期出產的。他從腰袋中拿出一個標準的微型磁碟插進機械裡。跟霍依特神父一樣,在你們了解我的故事之前,我必須先講另一個人的故事。   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呀,馬汀.賽倫諾斯抱怨說,我是你們這群該死的動物裡唯一能夠直接了當講個故事的人嗎?我還要忍受多久?   領事接下來的動作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站起、轉身抓住小個子詩人的斗篷和襯衫領口、把他按在牆上、繼而拎著他放在一個箱子上、膝蓋頂著賽倫諾斯的肚子、雙手掐住他的喉嚨、低聲的說,你再敢說一個字,詩人,我就會把你殺了。   賽倫諾斯正想掙扎,但是喉嚨一緊、加上領事眼中的可怕表情,登時讓他不敢再動,面如白紙。   卡薩德上校安靜又緩和地分開了兩人,你不會再聽到更多的冷嘲熱諷了。他說,並且碰了一下腰帶中的驟死棒。   馬汀.賽倫諾斯登時彈到了人群的另一端,手還沒揉完脖子,就一語不發的倒在一個櫃子上。   領事走幾步路到門邊,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回到眾人旁。除了詩人之外,他對每個人說,對不起,只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公開我的故事。   外面的光線突然轉紅又變白,接著是藍色的光芒,之後慢慢地褪回了黑暗。   我們曉得。布瑯.拉蜜亞輕輕地說,我們原本也都這麼以為。   領事咬了咬下唇,點點頭,用力地咳嗽清了一下喉嚨,才回到那臺古老的通訊器旁坐下。這段紀錄不像這臺裝置那麼舊,他說,大約是五十標準年前製作的,放完之後我還會再補充一些事。他停了下來好像還要講些什麼,搖搖頭,按下了陳舊的播放鍵。   這段紀錄沒有影像,只有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背景裡可以聽到微風吹過草原或樹枝,遠處則有著翻騰的海浪。   房間之外,光線隨著遠處太空戰鬥越發激烈而閃爍地更為頻繁,領事心中一緊,等待著突如其來的撞擊與震動,卻什麼也沒有發生,他閉上眼睛與大家一起聆聽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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