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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五部 怒劍‧春怒 第一章 竹屋裡的事

那一劍的風情 古龍 11539 2023-02-05
    一   屋外一片艷陽天,石屋內卻還是燃著燈,唯一通往外界的門是關著的。   狄青麟天生就好像有一種預知天氣的本能,他望著燈火,輕聲的說:今天外面天氣,一定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他說:好天氣總是令人心情愉快的。   白色女人似乎對天氣的好壞,不怎麼關心,她唯一想知道的是楊錚這一戰的結果。   現在已經是早上,這一戰也應該結束了。她看著他。黑妞是否已死了,楊錚是否又過了一關?   狄青麟沒有馬上回答,他替自己倒了杯葡萄酒,舉杯凝視著水晶杯內琥珀色的葡萄酒。   有兩種男人,天生就很吸引女人。他說:一種是年少多金的。   就像你。   這一點,狄青麟一向都不否認的,他不但年少多金,人也瀟灑,修長的身材加上溫柔的體貼,世上又有那個女人能逃得過呢?

  還有一種男人,他的情感很專,很癡,如果他愛上了一個女人,就絕對無法再接受第二個女人的情。狄青麟看著白色女人。偏偏就有很多女人喜歡上這種男人。   狄青麟的嘴角彷彿有了一絲嫉妒。   她們說這種人是男人中的男人。   就像楊錚。   是的。狄青麟笑了笑。不但女人喜歡這種男人,有時同為男人,都捨不得殺他。   不是捨不得,而是不想讓他死得太輕鬆。   對於這一點,狄青麟也不否認,他緩緩喝光杯中酒,讓酒停留在嘴裡,慢慢的流咽喉,流進肚子,讓那股酒的芬芳仍然留在鼻喉間。   奪命十三劍的第十五劍所帶來的只有毀滅和死亡,破解這一劍的唯一方法,就是死。狄青麟說:以死解死,也唯有死才能化掉這一劍的銳氣。

  所以黑妞已死了,楊錚還活著。   是的,事情一定是這樣子的。狄青麟說:黑妞一死,楊錚的身邊就再也沒有任何支持了。   他又說:他的精神將陷入孤獨、無助、無望的境界。   別忘了還有一個老烏龜。   他只會幫楊錚出主意而已,絕不會出手幫他。狄青麟笑了。三十年前,他就已發誓退出江湖了。     二   四張白鐵的長檯並排在一起,其中三張上面躺著人,屋內有七盞孔明燈,將每個角落都照得很亮。   長檯旁有好幾個白鐵矮几,上面擺著長短形狀各異的小刀,在孔明燈下發出淡青色的光華。   看這裡面的陳設,一定又是間製造木乃伊的房屋,長檯上躺著的,不用說一定是藏花、戴天和黃少爺。   喝下那特製的三杯酒後,到現在已有一個對時了,看他們的樣子,好像都沒有甦醒的跡象。

  靜靜的房內,忽然響起一陣開門聲,血奴走了進來,她走近長檯,看著躺在上面的三個人,突然笑了起來。   如果你們覺得這樣睡很舒服的話,我可以再倒三杯酒給你們。血奴說:保證你們一覺到永遠。   本來彷彿都還未醒的三個人,聽見血奴的這句話後,突然有人嘆了口氣。   唉!落到他們手裡,連安穩睡一覺都不行。黃少爺張開眼睛看著血奴。   我不想睡覺。藏花也睜開眼睛。我只想好好的吃一頓,然後再喝它個四十杯。   我心沒有那麼大,我只想喝二十杯就可以了。   戴天看著血奴,接著又說:犯人問斬之前,都可以美食一番,不知我們是否也有這個待遇?   酒大概是沒問題。血奴笑著說:至於美食,我看你們只有下輩子才能吃得到。

  不一定。   風傳神忽然出現在門口。   不一定?藏花問:意思是說,我們有機會能吃到想吃的東西?   不是我們,而是你們其中的一個。風傳神走進來。   我明白了。藏花說:有件事須要我們三個人中任何一人幫忙,代價就是活下去。   是的。   如果我們都不想活下去呢?   無所謂。風傳神笑笑。自然有人會願意做的。   要我們幫忙那件事?戴天突然問。   玉璽。風傳神說:只要告訴我南郡王的玉璽放在那裡,就可以愉愉快快的活一輩子。   藏花突然笑了,笑得很開心。   你們縱然有天大的本事可以再造出一個楊錚,玉璽卻是無法仿造的。藏花笑著說:因為各個官府和朝廷裡,一定都留有玉璽的圖樣,為的就是怕別人假傳旨意。

  你真聰明。血奴說:可是聰明的人都死得比較快。   說不定我這個聰明人一下子忽然變笨了。藏花說:笨得忽然將玉璽的下落說了出來。   那我保證,妳就可以實現剛剛想要大吃一頓和大喝四十杯的願望。血奴說。   可是我一看見妳,就無法笨了。藏花看著血奴。說不定還會跳起來咬你一口。   妳就算要咬我十口,我也不怕。血奴笑得很開心。你們根本動不了,你們腿上的穴道是我親自點的。   那可不一定哦。藏花也笑得很開心。說不定我的腿忽然可以動了,說不定你根本忘了點我們的穴道,說不定剛剛有個人進來解開我們的穴道。   本來笑得很愉快的血奴,笑容已逐漸僵在臉上,藏花說的這些,不是沒有可能,她突然上前檢查著他們三個人腿上的穴道。

  不必看,我保證他們三個人絕對無法動。風傳神說:她這麼說,只不過要令你心慌而已。   薑還是老的辣。黃少爺笑著說:那個有暴露狂的,就沉不住氣。   血奴氣得臉紅紅的,過去就是一巴掌打在黃少爺的臉上。   女人天生就喜歡打人嘴巴。黃少爺嘆了口氣。除了會這個,妳還會什麼呢?   我還會跟男人上床,各式各樣的男人我都上。血奴笑得很淫。聽說你還是個童子雞。   血奴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黃少爺,搖搖頭接著說:沒有嚐過這種人間美味,你怎能死得瞑目呢?   話聲未完,她的手居然放在黃少爺腿上最敏感的部位,居然還撫摸了起來。   黃少爺又驚又怒,但是全身無法動彈,也只能乾著急而已。   你這樣摸有什麼用?只是乾過癮。藏花笑了笑。要的話,乾脆騎馬上陣,保證你嚐到新鮮貨。

  她居然將黃少爺說成了新鮮貨。   戴天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男人什麼都被形容過,就唯獨這句新鮮貨,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戴天笑著說:只可惜新鮮總是不持久的。   黃少爺已被血奴整得滿臉通紅,身上某個部位也已快起了變化,幸好這時,風傳神開口了。   夠了。   血奴彷彿很聽從風傳神的話,馬上住手,退了出去,黃少爺終於解危,他長長的吐了口氣。      對於我剛剛的提議,你們三個誰有興趣呢?風傳神笑著道:只要點個頭,天涯海角任他遨遊。   唉!以前我為什麼不問楊錚他的玉璽擺在那裡?藏花一臉懊悔。否則我現在不就可以天涯我獨行了。   我這個人天生就怕官。黃少爺苦笑。不要說是玉璽了,就連官府門我都怕進。

  戴天沒有說話,眾人的目光馬上看向他,他居然很悠閒的看著每個人,然後才慢吞吞的說:放玉璽的地方,我當然是一定知道的。戴天忽然笑了笑。只可惜我這個人天生怕孤獨,叫我一個人天涯我獨行,不出二天,我就寂寞死了。   他看著風傳神,接著又說:與其寂寞死,不如現在死,最起碼黃泉路上也有個伴。   好,你們三位都很有義氣,都很夠朋友,都不怕死。風傳神說: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你們。   白色長袍就放在矮几上,風傳神拿起,很快的就穿上,再戴上一頂白色的頭罩。   一切的準備工作都已就緒了,風傳神拉拉手上的透明手套,張張手指,覺得沒有什麼不順,才愉快的拿起了一把很薄的小刀。   刀鋒閃著銀藍色的光芒。

  你就這樣開始動刀了?藏花問。   是的。   那邊還空著一個檯子,是不是放我們三位的綜合體的?   是的。   那怎麼沒見他躺在那兒呢?   他現在正在沐浴。風傳神說:等我把你們三位解剖好了,他正好也清洗乾淨了。   你們費了這麼大的心血,只不過是要造出一個楊錚和戴天而已?戴天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   這只是個開始。   開始?什麼的開始?   風傳神看著戴天,過了很久才開口:鍾半農帶來了叛國賊的名字,我們當然不能讓這個名字落到朝廷裡。風傳神說:等我們劫殺了鍾半農後,發現還有一份製造木乃伊的秘密時,一個神秘又絕對安全的計畫就產生了。   你是說再造出一個當今當今的皇上?戴天的聲音居然在抖。

  是的。風傳神說:於是我們拿著木乃伊的製造秘方,潛心研究了近二十年,才有今天這個結果。   所以你們就拿楊錚和我當試驗品。戴天說:如果成功了,下一個計畫一定是針對著當今皇上了。   是的。   這麼說你們青龍會的龍頭老大,一定就是叫鍾半農所帶來名字的那個人?   這個問題,風傳神沒有回答,他只是笑笑。   為什麼不答了?是不是我說的跟事實一樣?   對與否,等你們到了黃泉路上一定明白的。   風傳神拿著小刀,雙眼盯著藏花,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他的臉上竟然帶著種很邪的表情。   一種帶著有色的表情。   你你要幹什麼?   藏花的聲音居然會發抖?   我要以這把小刀,先割開你的衣服,然後   風傳神的笑聲,聽起來也很邪,也帶有色的味道。   你為為什麼不先割他們?   女士優先。   哦不必客氣。藏花的臉上已然有了害怕。凡事男人先請。   風傳神的目光如一隻手般的停在藏花的胸口,他的呼吸聲彷彿也越來越沉重,每次呼出的熱氣,都由藏花衣縫間穿入,直襲她那不能見人的肉體。   寒毛由腳底一根根地豎起,藏花不禁打了個冷顫,她的臉已因恐懼和羞恥,而泛起了憤怒的嫣紅。   風傳神的左手已放上她的胸膛,右手的刀,也已靠近她的衣衫,眼看著已將一刀割下了。     三   再不出來,我就說了。   藏花突然大聲說出了這句話。   風傳神一愣,他不懂藏花這句話的意思和用意,可是有人聽得懂。   所以就有人嘆息了一聲。   唉!   風傳神馬上回頭,望向發聲處。   我就知道女人永遠沉不住氣的。   誰?   風傳神馬上問。   我。這個聲音回答著:我的聲音難道你已聽不出來了嗎?   風傳神的表情突然變了,變得很難看,變得彷彿不信。   是你?   是我,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令我們這位大神醫嚇一跳?   話聲一完,人也已走出。   看見這個人,藏花就鬆了口氣,她的臉色總算已恢復了點正常。   如果妳再沉住一點氣,我保證可以聽到更多的秘密。   我也想這樣,可是我是個女人。   妳怎麼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救?   因為我對人性太瞭解。藏花終於笑了。沒有一個人可以在臨死之前還保持鎮定的。   她看了看戴天,又說:可是從頭到尾,我們這位戴天師爺居然一點害怕、不安的表情都沒有。藏花笑笑。於是我就自問,他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只要是正常人的反應一定不是這樣子的。   藏花再看向風傳神。於是我就猜想,他一定胸有成竹,一定還有安排,一定留有最後一招。   事實就跟妳想的一的樣。   最好跟我想的一樣。      從這個人出現,風傳神就一直愣在原地,動也沒有動過一下。   這個人怎麼突然不動了?藏花問:難道是你將他嚇僵了?   將他嚇僵的不是我,而是他手上的手套。   手套?手套有什麼好嚇的?   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不等藏花問,風傳神就自己開口了。   我實在沒想到,沒想到青龍會居然會有叛徒。風傳神說:而這個叛徒居然會是你。   你應該想得到,如果你稍微有一點人性,就應該想得到。   看來青龍會對人還是瞭解得不夠深。風傳神說:否則怎麼會有今天的情形發生呢?   風傳神雙眼盯著這個人。看來今天是你報父仇的日子了。   那還用說,他已經等了十幾年了。藏花愉快的說著。   你怎麼知道會有人來救你們?風傳神問:你怎麼知道來救你們的人是他?是鍾毀滅?   這個人居然是鍾毀滅。   怎麼可能?他不是青龍會的兩堂堂主嗎?   他不是戴天的代替品嗎?   怎麼可能是叛徒呢?      我不知道。藏花得意的說:可是我知道,像戴天這種人,到臨死的地步,居然還這麼鎮定,還這麼正常,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藏花看著戴天,笑著又說:至於道理在那裡,我當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這麼一叫,一定有人會出來解危的。   女人果然擔不了大事。戴天嘆了口氣。   不但擔不了大事,連秘密最好都不要讓她們知道,否則   否則怎麼樣?藏花瞪大眼睛看著鍾毀滅。   也沒有怎麼樣,只是聽不到很多事而已。鍾毀滅淡淡的說。     四   我想不到你會將毒擦在手套內。風傳神看著鍾毀滅。   只有搽在手套裡,才能毒到你。鍾毀滅笑笑。   你這麼做難道不怕青龍會的報復?   我入青龍會,就是為了破青龍會。鍾毀滅淡淡的的說:至於他們報復的手段,我太瞭解了,儘管來吧。   你既然費了那麼多的心血混入青龍會的核心,為什麼不再多等些時日?風傳神說:為什麼不等到進入總堂,見到了龍頭老大才現身呢?   我是這麼想,可是時間上已經不允許了。鍾毀滅說:他們三個人的性命,我又不能不管,況且楊錚已被逼入了死地。   死地?藏花問:楊錚有危險?   目前還不會。戴天說:狄青麟現在的心理就像是貓捉到老鼠一樣,一定先好好的耍一耍楊錚。   他的人現在何處?藏花問。   小木屋。戴天說。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在小木屋呢?藏花問。   這是我們事先約好的。戴天說。   事先?藏花問:那是多早的時候?   十三年前。   那就是狄青麟逃獄的那一年?   是的。   這麼說,我就是你們這個計畫中的一個傀儡?藏花盯著戴天。   不是傀儡,是主角。戴天笑了。如果沒有妳,這些計畫都無法實現。   藏花笑笑,她轉頭看向鍾毀滅。   那天在火災現場的那個老人是不是你?   是的。鍾毀滅點點頭。   難怪在小村裡,黃少爺會適時的出現為你解危。   那一天如果我不出現,說不定他早就被你逼得現身了。   你們為什麼不先告訴我呢?   有些事你不知道,危險性比較少一點。鍾毀滅說。      解開了穴道,藏花就趕緊下檯,伸展一下筋骨,躺了大久骨頭都痠了。   風傳神還是站在那兒,動也沒有動過一下,毒已從他的手指慢慢延至肩膀,汗珠從額頭冒出,順著臉頰滴下,滴落在衣衫上。   咦,血奴呢?   藏花突然想起這裡應該還有別人。   在後面。鍾毀滅說:和其他人關在一起。   青龍會在這裡的據點,總算讓我們破了。黃少爺說。   還沒有。戴天說。   沒有?藏花有點詫異。這裡難道不是青龍會的據點?   這裡和傳神醫閣都只是分舵而已。   分舵和分堂不同?   不同。鍾毀滅說:每個分堂屬下有三個分舵,三個分堂組成一個季管。   季管?藏花問:什麼叫季管?   正月、二月、三月為春管,四五六月為夏管。   那七八九月就是秋管了。   是的。   青龍會派來這裡的是那一個管?黃少爺問。   春管。   那麼正月、二月、三月的分堂主都是誰?藏花問。   三月堂主是因景小蝶,正月堂主就是我們這位醫閣主人。鍾毀滅看著風傳神。   那二月堂主是誰?   花舞語。   花舞語?藏花又吃了一驚。她不是楊錚的女兒嗎?   不是。戴天說:她只是被派來臥底的。   青龍會真是什麼人才都有。藏花笑著說:不知道有沒有被派來做妻子的?   藏花這只是句玩笑話而已,所以她自己笑了笑,馬上又接著問:正月二月三月都已破了,那麼這個春管是不是已知道是誰?   不知道。鍾毀滅說:我入青龍會這麼久了,除了這一次接觸到的正月和二三月的堂主外,其餘的一概不知道是誰,更不要說那些季管了。   這麼說我們只是抓到一些小兵而已。藏花說:那些大兵都還躺著。   青龍會之所以可怕,就是在這裡。戴天說:永遠讓人猜不透誰是青龍會的人。   藏花忽然轉頭看向風傳神。   或許可以從他身上得到這些秘密?   沒有用的。鍾毀滅說:青龍會裡的人一概都是用代號聯絡,而且都是個別行動的,極少一起辦事,所以除了自己外,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萬一自己人起了衝突而對殺呢?   不會,他們行事有一定的規章。鍾毀滅說: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   有些不可能的事情,有時候都會發生。   這句話是風傳神說的,話聲未完,只見他右手一揚,刀光一閃。   光芒直射藏花。   這麼短的距離,藏花就算想閃也來不及了,眼看著薄刀直取她的咽喉,突然有人輕喝一聲。   人影一掠,橫身擋在藏花的面前。   光華沒入,血花綻放,如急雨般灑下,灑在藏花的髮際上,灑在她的衣襟上,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衫。   這個橫身擋在藏花面前的人,就是黃少爺。   在風傳神話聲未完,右手未揚時,黃少爺就已發覺不對,所以薄刀剛射出時,他就已縱身飛入那一道光芒中。   刀一揚,風傳神的人飛起,穿過窄門,消失於門外。   鮮血噴出,戴天和鍾毀滅怒喝一聲,緊跟著追了出去。   血是由左胸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間濺出的,薄刀仍然留在肋骨間。   黃少爺的臉色白如玉,汗珠直冒,臉頰雖然已因痛苦而抽悸,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高興的,他那扭曲的眼睛,一直看著藏花,就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說。      你你為什麼要   藏花已說不出話來,她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雙眼已有水珠在滾動。   只有這個辦法才才救得了你。   黃少爺的聲音有點喘,臉色已越來越白,血卻還在流,他的眼睛又浮出了那抹輕愁。   你們在說話時,我就一直在注意著他。黃少爺的嘴唇微微在抖。我總覺得像風傳神這樣的人不應該這麼容易就就被毒了。   他苦笑了一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說:他一定一定是將解解藥放在牙齒裡。   藏花點點頭。   還好沒沒有傷到你   難道傷到你就沒關係?   藏花沒有說出這句話,並不是因為她不想說,而是她知道就算沒說,黃少爺也明白她的心意。      看著藏花扶著他的那一雙手,黃少爺淒涼的笑了。   雖然笑得很淒涼,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甜蜜。   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讓女人抱。   藏花眼中的淚水,已忍不住的滴了下來,她知道黃少爺的這一種情,是天地間亙古以來最純的。   只可惜情之一物,不能施捨。   藏花只有無言的看著他。   看著他,看著他   死去。   安詳、滿足、快樂地離去。   藏花默默的扶著黃少爺,眼淚雖已滴下,卻不再流了。她的嘴唇已因用力咬著而沁出了血珠。   如果這一刀不是黃少爺攔下,她是否還能活著呢?   他為什麼願意挨這一刀?   是為了?     五   刀一揮,風傳神就頭也不回地穿出窄門,他知道這一刀一定會中,至於中的是誰,已無所謂了。   只要刀一中,就一定會使他們亂一下,風傳神要的就是這麼一點時間。   這一點點時間,就已足夠他逃離了。   外面是個好天氣,是酷寒中難得一見的艷陽天,奔出窄巷,風傳神立即轉入大街。   因為是難得的艷陽天,所以街上充滿了人群,三五成堆的聚集一起話家常。   逃命要緊,風傳神已顧不了路人異樣的眼光,他施展輕功在大街上飛馳著。   幾個起落,眼看著將掠出城門,風傳神忽然覺得眼前一花,兩條人影已從城牆上落了下來。   定眼望去,這兩條人影赫然就是戴天和鍾毀滅。   兩人一前一後地擋住他的退路,眼看著已無法再逃離開,風傳神索性笑了起來。   想不到兩位的輕功居然是一等一的。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戴天說:你有沒有想到我十招之內就可以要你的狗命。   不用十招,七招就已足夠了。鍾毀滅說。      看熱鬧,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   有人當街施展輕功,已是夠新奇了,居然還有人要決鬥,不看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人群很快的就靠了過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風傳神仍然在笑著,而且絲毫沒有一點害怕、恐懼的樣子。他慢慢的脫下白色長袍,雙眼帶著笑意看著戴天和鍾毀滅。   看來今天這一場決鬥是勢在必行。風傳神說:這些人也一定可以瞧見一場熱鬧的戲了。   人群一靠過來,戴天就想勸他們離遠一點,因為他怕萬一風傳神使詐,拿人群當擋箭牌,到了那種地步,也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   他轉頭正想勸大家時,忽然發覺一件事,這些人雖然零零落落地站著,卻都是擋住了戴天他們的退路,有的甚至佔據攻擊的最佳地點。   鍾毀滅似乎也發覺了,他向戴天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會心的點點頭。   這些人十之八九是青龍會的人,更可能都是久經訓練的一流殺手。   他們看起來雖然很亂,實際上都很有規律,而且每個人的眼神都彷彿野獸般的銳利、殘暴。   想不到這鎮上的人,個個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戴天笑著說。   風傳神臉色更得意。   好眼光。風傳神轉頭看著鍾毀滅。你在青龍會那麼久,從來沒聽過有這些人?   我知道總堂訓練一批人,叫做絲,是專門應付各種突發事件的。鍾毀滅說:只是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平時待在什麼地方?   其實就算你見過這些人,也想不到他們就是絲。風傳神說: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群老百姓。   他說:他們平時就生活在你們的左右,過的本就是正常人的生活。   絲?戴天問:絲緞的絲?   是。鍾毀滅說。   他們為什麼要叫做絲?   因為他們都經過特別挑選,從小就要接受非常嚴格殘酷的殺人訓練。風傳神回答了他的問題。要能在最適當的時候,把握著最有利的機會,用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殺人,而且要在殺人後全身而退。   有沒有人不能接受呢?戴天又問。   有。風傳神說:不能接受,就要被淘汰。   被淘汰的,就只有死?戴天說。   是的。風傳神說:經過每年一次的淘汰之後,剩下來的人已經不太多了。這些人每一個都冷酷無情,都有毒蛇般的靈動狡黠,狐一般的奸猾,駱駝般的忍耐,而且都精於縮骨、易容、狙擊、突襲、刺殺。   他說:這些經過淘汰剩下來的人,又被送到東瀛扶桑的伊賀谷去受三年忍術訓練。   他又解釋:經過這種更嚴格更殘酷的忍者訓練之後,他們每個人都能將身體像蛇一樣扭曲變形,躲藏在一個別人絕不能躲進去的隱秘藏身處,等到一個最有利的時候,才風竄而出,狙擊突襲,殺人於瞬息之間。   哦?   他們有時甚至可以不飲不食,不眠不動,蜷曲在一個很窄小的地方三兩天,可是只要一動,對方通常就死定了。風傳神笑著說:他們這種形態,就好像毒蛇中最毒的那種青竹絲一樣。   那麼他們為什麼不叫青竹絲?   因為他們的掩護色並不一定是青的,他們看起來也不像是蛇。風傳神說。   戴天笑了。   有理,非常有理。戴天衷心稱讚。絲,就是絲,那裡還有比這個更好的名字?   南郡王府的師爺戴天,品鑒力一向非常高明,這一點從來也沒有任何人能否認。      有絲,是不是就應該有絲路?   戴天彷彿對這個很有興趣。   是的。風傳神居然很有耐性地回答。   戴天笑了笑。   不知這條絲路是不是從漢時開闢,從盛唐通達,從長安始,經河西走廊,過嘉峪關,通黑水域,到達敦煌的那一條絲路?   風傳神搖搖頭。   不是?戴天又問:絲路有兩條,另一條當然也是從長安始,由北走,出關,入哈密,吃哈密瓜,吃完哈密瓜後,就從通化、伊犁、阿爾泰山,一直走到我們所不知道的異國,是不是這一條絲路?   風傳神又搖頭。   這一條也不是?戴天問:那麼這個絲路到底是那條路?   都不是。風傳神說:這個絲路並不是一條路,而是一個人。   一個人?戴天問:人為什麼要叫絲路?   因為這個人,在這些把自己的性命看作游絲般的絲心目中,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路。風傳神說:因為沒有他這個人,這些絲就無路可走。   所以這個人就叫絲路。   是的。   好,好極了。戴天又讚揚。絲,絲路。就算中原一點紅拿著劍對準我的咽喉,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      絲路其實並不一定是人,而是一條路。鍾毀滅說:死路。   死路?   是的。鍾毀滅笑了笑。這些絲雖然認為沒有他就無路可走,有了他,其實也一樣無路可走,就算有的話,那麼這條路一定是死路。   風傳神的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   那些被稱為絲的人,臉色更難看,不但難看,還帶有吃驚,他們實在想不到,這世上居然還有面對著他們能談笑風生的人,而且居然還敢損他們。   有些人已經將兵器握在手中,只等命令一下,馬上就可以將這兩個人碎屍萬段。   鍾毀滅彷彿沒有看出這群人的憤怒,他接著又說:這一群絲,現在來了二十七個,加上你,一共是二十八個人。鍾毀滅看著風傳神。而我們只有兩個人,看樣子,今天我們是死定了。   事實好像是這樣子的。戴天居然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這一群絲,都是經過殺人訓練的,如果我說從一數到三,他們就會死了,你相不相信?鍾毀滅在問戴天。   數到三?我不相信。戴天搖頭。就算數到三百,我都不相信。   你不相信?   不信。   要不要賭一賭?   好。   鍾毀滅回過頭來,看著風傳神。   你信不信?你要不要賭一賭?   他是不是喝醉了?還是在做夢?   二對二十八,數到三,就要這些絲死?怎麼可能?   風傳神當然不信,他當然願意賭。   好,我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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