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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天涯路 徐薏藍 4336 2023-02-05
  一點鐘差五分,仲揚已坐在凱莉咖啡廳的樓座上了。還是昨天那位子,他叫了一杯橘子水耐性等候,想到兩點鐘和亞玫的約會,他希望不會被紀蕾耽擱得太久。   俯看窗外,仍是那穿流不息的車群,汽車喇叭聲,不遠處火車的汽笛聲,交織成都市的交響樂。他想,這是一個繁忙熱鬧的世界,處身於喧嘩中,唯有任心靈保持一份寧泰。   喂,在想什麼?   紀蕾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沉思,他招呼她坐下,她卻回答現在就走。   到哪裏去?他問。   跟我去你就知道了。   他跟著她離開咖啡廳,跟著她坐上了停在街邊的一輛紅色金龜車。   紀蕾發動汽車,技巧純熟地向前駛去,轉頭對仲揚說:   我的駕駛技術不錯,你可以絕對放心。

  難道不可以告訴我目的地嗎?   康大哥,你很膽小,也太細心,你放心,我不會綁架你。   仲揚不再說什麼,這時車已開到車輛流量最大交通最亂的北門圓環,為了不願紀蕾駕車分心,他也不便再多問,經過火車站,望見那座最準確的時鐘已經指到一點十五分了。   車筆直地向前駛去,新闢的立體交叉道,使車輛暢行,而拓寬的馬路,更使車速增加,風呼呼地從洞開的車窗吹進來,因為有陽光,北風並不十分寒冷。   如果你冷,可以把車窗搖上去。   謝謝你的關心。   你好像有點不高興?紀蕾笑問。   你以為我應該很高興嗎?   只是為了我對目的地暫時保密?好吧,我告訴你,我要你陪我兜風,到海邊去。   兜風?海邊?

  久住在都市裏,不應該去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嗎?我祖母住在白沙灣海濱別墅,我也想去看看她。   仲揚本來要拒絕同行立刻下車的,為了亞玫的約會,他可以改天奉陪,但紀蕾談到他祖母,腦子裏映出了那位慈和的老太太,當年對自己多麼愛護,不該去拜望她麼?略一思考,便說:   好,我陪你去,不過我得趕快下車打個電話。   有約會?真抱歉,一定是女朋友的約會。   仲揚笑而不答,紀蕾知道自己已猜中,心中微微有些酸意,不過隨即就釋然了;她有自信,自己要攫取?的,必定能如願以償,從小到大,憑她的美麗、聰慧,沒有不曾達到的目的。如今,她捨棄眾多追求者,而獨青睞於童年的伴侶,不相信不能虜獲他,即使他已有女友,她也要把他奪過來,當然,她還不知道那個情敵就是亞玫。

  在一處公用電話亭旁,仲揚下了車,撥通電話,接聽的正是亞玫,她已準備妥當,剛要出門。聽仲揚說因為臨時有事不能赴約,感到非常失望,她曾為這約會興奮地準備了許久,因為尊重對方,不便詢問緣由。仲揚也基於一種很微妙的心理,不曾把紀蕾說出來。   重新坐上車,仲揚以很輕鬆的語氣說:   現在我準備把整個下午交給你,由你安排吧。   紀蕾得意地笑了。   車由市區轉入市郊,車行的速度也更加快,只見廣漠的田野迅速向後移退,沒有落塵的空氣畢竟清新得多,紀蕾全神貫注駕車,仲揚也不和她多說話,但覺車行過速,看了看速度表已達八十里,便忍不住說:   開慢些吧,又不趕時間。   我喜歡開快車。   開快車危臉太大,生命不應該珍惜嗎?

  好吧,她立刻將時速減到五十里,我心煩的時候,常常一個人開車在郊外兜風,坐在飛快的車裏,我就有一種已征服世界的感覺。   你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女孩子。   這句話算你說對了。   難道對目前已擁有的你還不滿足?   人是永遠不滿足的動物,得到了一樣,又要追求另一樣。   你的話好像沒道理,又像有些道理。仲陽沉吟著。   別為我的話傷腦筋,紀蕾投給他一個淺笑,我希望你度過一個愉快的下午。   仲揚笑笑,心想和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在一起,怎會不愉快?很自然的,他想到了亞玫,從小她們就是兩個性格迥異的女孩,長大了依然如此,和亞玫在一起時,她很少說話,他喜歡看她經常掛在唇邊的靜靜的微笑。而紀蕾充滿青春活力,談吐俏皮,也令他欣賞。

  雖已減速,仲揚仍覺得是在北基公路上飛馳。然後開向通往金山的路,更充滿了村野的情調,終於,他望見海了,那白茫茫的一片,激盪起一陣莫名的喜悅。   有很久沒有到海邊來了,他很感慨地:人的一生好像永遠都是在忙碌中,有一天我老了,我希望能到海濱或山林去隱居,好好享受人生。   偷得浮生半日閒,也是人生的一種享受。   他無法不同意紀蕾的話,便點點頭:倒看不出,你是一個懂得享受人生的人。   我什麼也不懂,我只知道讓自己快樂。   聽了紀蕾的話,仲揚不覺轉過頭去望望她,她雙目平視前方,全神貫注開車,側面的輪廓很挺秀,微揚的眉梢,圓睜的雙眼,顯示她是一個很有個性的女孩子,那被風拂起飛飄的長髮,和漾在嘴角的一抹淺笑,又襯托出一份柔美。

  他從不會這樣悄悄注視過一個少女,不知為什麼,紀蕾竟引起他研究的興趣。當年,那嬌憨的小女孩,像是一隻不引人注意的小毛蟲,如今毛蟲蛻變成了彩蝶,讓人忍不住驚嘆和讚笑。不過也僅止於欣賞而已,繼續童年時純真的友誼,共度歡樂時光,但他何嘗料到紀蕾卻有意使友誼變質?   公路經過海濱浴場,可以望見沙灘上疏落的戲水者,看浪潮在沙灘邊沿捲起的浪花,連綿不斷,仲揚欣賞海的雄偉,更欣賞海的動盪,像人的努力,永不休止。   公路轉入岔道,不久就望見了一座座聳立在濱海矮坡上的別墅,散落在各處的房屋,皆無院牆,花樹繁茂、碧草如茵的庭院,令人賞心悅目。視野更是遼闊,山坡下的大海,可以一覽無遺,仲揚不禁讚美:

  這裏真是養老渡假的好地方。   我厭煩了熱鬧,就到這兒來逃避。紀蕾說。   現在臺灣一般人生活水準雖然提高許多,不過有車有別墅的人究竟還是不多,不是每個人都能常常逃避。   紀蕾笑了:至少你要逃避的時候,這裏永遠歡迎你。   說著,車已在一幢外表漆著淺藍色的房屋前停下來,兩人下了車,紀蕾領前踏上屋前的臺階,前院四週種著矮矮的冬青樹,一條水泥甬道直進客廳,院子裏金盞菊開得正盛,草坪平整,可以看出主人整飾的工夫。   推開客廳紗門,紀蕾迅速跑進去,擁住坐在搖椅上的一位鬢髮全白的老人,仲揚知道他就是紀婆婆了。   婆,我帶了位客人來,您看看認不認識他。   紀老太太摘下老花眼鏡,把正在看的一本書放在膝上,抬頭打量站在眼前的年輕人,然後搖搖頭:

  你的男朋友這麼多,阿婆又不是每個都見過。   他是康仲揚呀,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常常到我們家來玩的,功課最棒了,他還有一個很壞後母。   你就是那個受後母虐待的康仲揚?真認不出來了,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呢!   現在他是大學教授了,他的後母不但不虐待他,奉承都來不及了!   年輕人真有出息!小蕾,你們很多年沒來往了吧?怎麼現在又碰到啦?小蕾,你就應該交像仲揚這樣的朋友。說著她以很特殊的眼光打量兩個人,心中很贊許孫女的選擇,臉上使露出了笑容。   仲揚,小蕾個性太活撥,你要常常跟她在一起,讓她受到一些好的影響。   紀婆婆,您把我說得太好了。   別客氣。老太太笑迷迷地:小蕾也很有眼光呢,你是第一個被帶到別墅來的男孩子。

  仲揚不安地望望紀蕾,後者正對他報以微笑。   一聲咪嗚,老太太抱起胸旁的一隻貓,疼愛地撫摩,只有她最愛的孫女的婚姻大事,才是她所懸念的,如今見了仲揚,她完全安心了。   婆,我帶仲揚到附近走走。紀蕾已不像小時候一樣妒嫉祖母對貓兒的寵愛,長大了她才了解,人的喜好,可以使精神有寄託,生活更愉快。   我叫阿珠做點心,不要去得太久。老太太慈祥地說。   紀蕾答應一聲,便拉著仲揚的手往外走,望著他們的背影,老祖母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回到市區,已是萬家燈火。   仲揚請紀蕾吃晚飯,然後紀蕾又開車送他回宿舍。   洗過了澡,仲揚沒有像每天一樣作睡前閱讀,他覺得有點累,把自己擲向床上,卻毫無睡意,腦子裏疊映著白天和紀蕾在一起的種種,她的談話、笑容、舉止,都清晰地留在腦海中。半日相聚,對紀蕾他知道得很多,也了解不少。

  在斷續的敘述中,紀蕾把別後的情景向他細細告訴,高中畢業後,投考大學落第,她進了一所私立商專,卻對記帳和數字不感興趣,勉強畢業後,父親介紹她到一家商行任女秘書,這時她開始把舞蹈表演方面的興趣轉向歌唱,拜在一位青年音樂家的門下做學生,專習流行歌曲,後來,她參加電臺舉辦的流行歌曲比賽,名列前茅,而一舉成名,展開了燦爛的歌唱表演生涯。   我有今天,最要感激的是我的老師,他教導認真,督促嚴格,我成名了,全是他的功勞。他還記得她說話時臉上表現的虔誠,人是應該感恩的,當年苦讀,若不是書店張老闆的慷慨,在大學裏青黃不接時,師長和同學的濟助,哪會有今天?   他是樂隊指揮,又會作曲作詞,我的新歌都是他專為我作的呢!由她的談話裏,仲揚可以聽出她對那位音樂家的欽佩,人有時候就常常要靠運氣,能遇到一個賞識自己而又願扶持自己的人,就太幸運了。大學畢業後,若不是有那位欣賞他的老教授全力推薦,他也不會在專業上如此一帆風順。他想,紀蕾是個幸運兒,他雖歷盡坎坷也並非完全不幸。   仲揚,我已經灌了四張唱片了,銷路都還不錯,你從小就有文才,替我寫首歌詞好不好?算是送給我重逢的禮物。寫歌詞倒是從未嘗試過,不過,既有勇氣發表不成熟的新詩,何妨試試自己是否真有文才?想著,他笑了,從床上一躍而起,坐到書桌前攤開稿紙沉思。   塗塗寫寫,寫寫塗塗,從筆下流出的字,使他的倦意消失了,終於,他興奮地擱下筆,拿起桌上的紙低低地唸著:   你是一朵茉莉花,   綻放在六月的晨霧裏,   多麼潔白,多麼純淨,   幽香陣陣使我陶醉。   你是一朵茉莉花,   搖曳在六月的晨霧裏,   那樣輕盈,那樣飄逸,   高雅的風度使我沉迷。   如今芳跡已渺,幽香難尋,   因為你已消失在夏日的晨霧裏   唸完了,然後他在歌詞前寫上夏日茉莉四個字的歌名。摺疊起來,放進信封,明天他要寄給紀蕾,忍不住笑自己雅興不淺,但又覺得如果紀蕾真把它唱出來,不也怪有趣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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