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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十四

沙丘 法蘭克.赫伯特 8258 2023-02-05
  穆哈迪在《反思》中告訴我們,當他第一次面對阿拉吉斯生活的必需品時,他的教育才真正開始。從那以後,他學會了如何豎沙桿①測天氣;通過皮膚的刺痛學會風沙的語言;學會了沙子可以使鼻子又痛又癢;還學會了如何收集身體散失在附近的珍貴水份,如何守衛它,保存它。當他的眼睛變成伊巴德香料藍時,他終於學會了契科布薩人的生活方式。   摘自史帝加為伊如蘭公主的《穆哈迪其人》所作的前言   ①弗瑞曼人會在阿拉吉斯的荒漠開闊地帶插入塑料或木質的桿子,然後通過桿子被沙暴腐蝕的情況來預測天氣。      史帝加的隊伍在沙漠裡兩次迷路,終於在一號月亮熹微的月光下爬出盆地,回到穴地。穿長袍的人們聞到了家的味道,於是加速前行。歸人們身後的灰色曙光在天邊山凹處最亮,按照弗瑞曼人以地平線的天光為參照系的曆法,現在正值仲秋,弗瑞曼人稱之為帽岩月。

  穴地的孩子們把被風刮落的枯葉堆集在懸崖腳下,隊伍穿行其中時卻沒有什麼異響,除了保羅和他母親偶爾弄出一點雜音,所有動靜完全與夜裡大自然的聲響混在一起,無法分辨。   保羅擦去前額汗濕的沙塵,感到有人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只聽加妮低聲道:照我說的去做:把你的兜帽帽簷放下來蓋住前額!只把眼睛留在外面。你在浪費水份。   身後傳來悄聲命令,要他們安靜:沙漠聽見你們了!   頭頂高高的岩石上響起一聲鳥鳴。   隊伍停了下來,保羅突然感到一陣緊張。   岩石中響起微弱的敲擊聲,很輕,不比耗子跳到沙地上的聲音大多少。   鳥兒又叫了起來。   一陣不安的情緒掠過隊列。耗子蹦跳的聲音在繼續,一點點蹦到沙地另一邊去了。   鳥兒再次喳喳叫起來。

  隊伍繼續往上爬進岩石中的一條岩縫,弗瑞曼人突然屏住了呼吸,保羅不由得警覺起來。他發現大家在偷偷窺視加妮。加妮似乎有些畏縮,彷彿身體都縮小了一圈似的。   現在腳下踩著的是岩石了,周圍響起衣袍拂動的聲音。保羅覺得隊伍的紀律有些鬆弛下來了,但加妮和其他人仍然保持著讓人不安的沉默。他跟著一個人影往上走,走了幾級台階,轉過一個彎,然後走過更多台階,進入一條隧道,穿過兩道用來密封水汽的門,最後走進一個球形燈照亮的走廊,走廊兩邊的岩壁和岩頂都是黃色的。   保羅看見周圍的弗瑞曼人紛紛把兜帽甩到腦後,拔掉鼻塞,大口大口做著深呼吸。還有人嘆息著。保羅扭頭去找加妮,發覺她已經從自己身邊走開了。他被一個個穿著長袍的身體包圍著。有人擠了他一下,說:對不起,友索。真夠擠的!總是這樣。

  在他左邊,一張長滿鬍鬚的瘦長臉轉向保羅。那人叫法羅克。染上污跡的眼窩裡有一雙深藍色的眼珠,在黃色燈光下顯得更藍了。摘掉兜帽吧,友索。法羅克說,到家了。他幫助保羅解開兜帽的帶子,用胳膊肘在人群中擠出一小塊空地。   保羅拔出鼻塞,把口罩轉到一邊。這地方特有的一股味道向他襲來:沒洗澡的汗臭味,蒸餾回收廢棄物遺留下來的刺鼻的味道,還有人體散發的酸臭味。所有這些之上是濃郁的香料味,香料及香料加工品的味道蓋過了所有異味。   我們為什麼要等,法羅克?保羅問。   我想,在等聖母吧。你也聽到那消息了吧可憐的加妮。   可憐的加妮?保羅暗自問道。他看看四周,這裡這麼擠,他很想知道她在哪兒,母親又在哪兒?   法羅克深深吸了口氣。家的味道。他說。

  這人居然在享受空氣裡的這股惡臭,語調裡絲毫沒有譏諷的意味。這時,他聽到了母親的咳嗽聲,聲音穿過擁擠的人群傳到他耳朵裡:你們穴地裡的味道真濃,史帝加。我看你們用香料做了不少東西造紙造塑料還有那個,是不是化學爆炸物?   你聞一聞就可以知道這麼多嗎?這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保羅意識到她說這話是為他好,她要他快點接受這種惡臭的侵襲。   隊伍前面傳來一陣嗡嗡的騷動,還有拉長的吸氣聲,彷彿貫穿整個弗瑞曼隊列。保羅聽見竊竊私語沿著隊伍傳了過來:那麼,這是真的了列特死了。   列特,保羅想,然後:加妮,列特的女兒。零零碎碎的信息在他腦海中拼成了一整塊。列特是那個行星生態學家的弗瑞曼名字。   保羅看著法羅克,問:是不是那個又叫凱恩斯的列特?

  列特只有一個。法羅克說。   保羅轉過身去,凝視著他前面一個弗瑞曼人穿著長袍的背影。這麼說,列特︱凱恩斯死了。他想。   是哈肯尼人的陰謀。有人小聲說,弄得像一次意外事故在沙漠裡迷路了一次撲翼機墜毀事件。   保羅一股怒氣直衝下來。那個人把他們當朋友,幫他們逃出哈肯尼人的魔掌,又派出他的弗瑞曼部隊來尋找他們這兩個迷失在沙漠裡的人又一個哈肯尼的受害者。   友索更渴望報仇了嗎?法羅克問。   沒等保羅回答,前方傳來一聲低沉的召喚,整個隊伍向前擁去,帶著保羅一起走進一間更寬大的岩室裡。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塊空地上,面對史帝加和一個奇怪的女人。這女人穿著一件色彩亮麗的外套,橘色和綠色相間,衣服上綴滿流蘇。她的雙肩裸露在外,一直露到肩膀。保羅看得出她沒穿蒸餾服。她的皮膚呈淺橄欖色,黑色的頭髮從高高的前額向後梳起,更突出她那尖尖的顴骨和深色雙眼之間高聳的鷹鉤鼻。

  她轉身面對他,保羅看到她耳朵上綴著用計水環串在一起的金環。   就是他打敗了我的詹米斯?她問。   安靜,哈拉赫,史帝加說,是詹米斯要求這樣做的他要求進行泰哈迪式的檢驗。   可他不過是個孩子!她說著,猛地一搖頭,計水環晃來晃去,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我的孩子被另一個孩子弄得沒了父親!肯定是一次意外。   友索,你多大了?史帝加問。   十五個標準年,十五歲。保羅說。   史帝加的目光掃過整個隊伍。你們中有人要向我挑戰嗎?   沉默。   史帝加看著那個女人說:在我學會他那種神奇的格鬥術之前,我不願向他挑戰。   她回望著他:但是   你看見那個陌生女人了嗎?那個與加妮一起去見聖母的女人?史帝加問,她是外星來的塞亞迪娜,是這孩子的母親。母親和兒子都是戰技神奇的高手。

  天外綸音。那女人小聲說。轉過頭來望著保羅的時候,她的雙眼流露出畏懼的神情。   又是那個傳說。保羅想。   也許吧。史帝加說,但還沒有驗證過。他把注意力轉回保羅身上,友索,這是我們的規矩,你現在要為詹米斯的這個女人和他的兩個兒子承擔起責任來。他的住所了,是你的了;他的咖啡用具也是你的還有這個,他的女人。   保羅打量著這個女人,心想:她為什麼不為自己的男人悲痛哀悼?為什麼看不出她有恨我的意思?突然,他看到所有弗瑞曼人都正盯著他,等待著。   有人輕聲說:還有活兒要幹呢。快說吧,你要怎麼接受她。   史帝加說:你接受哈拉赫作你的女人,還是僕人?   哈拉赫舉起雙臂,單腳腳跟著地,慢慢轉著圈。我還年輕呢,友索。他們說,我看起來還像當年跟喬弗在一起的時候那麼年輕在詹米斯打敗他之前。

  詹米斯殺了另一個人才得到她。保羅想。   保羅說:如果我接受她作為我的僕人,以後我可以改變主意嗎?   你有一年的時間改變你的決定。史帝加說,在那之後,她就是個自由的女人了,可以憑她的心願做出自己選擇另外,你可以在任何時候還她自由,讓她得到自由選擇的權利。但無論如何,照顧她是你的責任,為期一年而且,你要始終為詹米斯的兒子承擔一定的責任。   我接受她作為我的僕人。保羅說。   哈拉赫跺著腳,氣憤得晃著肩膀,可我還年輕呢!   史帝加看著保羅說:謹慎是一個首領身上很有價值的個性。   可我還年輕啊!哈拉赫重複道。   安靜!史帝加命令道,如果某樣東西有價值,它的價值會體現出來的。帶友索去他的住所,並負責做到讓他有地方休息,有新衣服換。

  啊︱啊︱啊!她說。   保羅已經記錄下她的許多信息,對她有了初步評估。他能感覺到隊伍的不耐煩,知道已經耽擱了大家的工夫。他想壯起膽子問問他母親和加妮的下落,但從史帝加緊張不安的樣子看,那會是一個錯誤。   他面對哈拉赫,抬高嗓音,加上顫音,以激起她的敬畏:帶我去我的住所,哈拉赫!我們另找時間來談你的青春。   她退後兩步,畏懼地朝史帝加看了一眼。他的聲音真奇怪。她啞著嗓子說。   史帝加,保羅說,我欠了加妮父親很重一筆債,如果有任何   我們將在會議上做出決定,史帝加說,那時候你再講吧。他點點頭,示意眾人解散,轉身走開。隊伍裡其餘的人跟在他後面紛紛離去。   保羅拉起哈拉赫的手臂,注意到她的手臂冰涼,感到她正在發抖。我不會傷害你的,哈拉赫,帶我去我們的住所吧。他用平和的語氣說。

  一年結束之後,你該不會趕我走吧?她說,我也知道我不像過去那麼年輕了。   只要我活著,我這裡就會有你的一席之地。他說著,放開她的手臂,現在走吧。我們的住所在哪兒?   她轉身帶著保羅沿走廊走出去,向右轉了個彎,走進一段寬闊的橫向隧道,頭頂上一盞盞分佈均勻的黃色球形燈照亮了整條隧道。石頭地面光滑平整,打掃得很乾淨,沒有一點沙。   保羅趨前幾步,走在她旁邊,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她那鷹似的側面輪廓。你不恨我嗎,哈拉赫?   我為什麼要恨你呢?   一群孩子在一條支巷的凸岩上盯著他倆瞧,她衝他們點點頭。保羅瞥見孩子們身後隱約露出幾個成年人的身影,半掩在纖維掛簾後。   我打敗了詹米斯。   史帝加說,葬禮已經舉行過了,而且你也是他的一個朋友。她側過臉來,從旁邊看了他一眼,史帝加說,你把水送給死者了,是真的嗎?   是的。   那比我會做比我能做的還要多。   難道你不為他哀悼嗎?   到了哀悼的時候,我會為他哀悼的。   他們穿過一個拱形洞口。保羅從這個洞口望進去,發現這是一間又大又亮的岩室,許多男男女女正在機器旁工作著。從他們幹活的速度來看,似乎格外緊急。   他們在那兒幹什麼呢?保羅問。   他們已經走過了拱門,她回頭看了一眼,說:他們急著在我們逃離這裡之前完成塑料工的生產定額。為了種草,我們需要許多露水收集器①。   ①露水收集器與露水採集員用來採集露水的鐮刀狀工具不同。露水收集器呈卵形,長約四厘米,由塑鋼材料製成。它在光線的照射下會因反射呈白色,而在黑暗中則是完全透明的。露水收集器會自動生成相當冷的表層,促使晨露在上面加速凝結。弗瑞曼人用這種集水裝置在低氣壓帶的凹地裡為種植的植物提供水份。   為什麼要逃離?   在屠夫們停止捕殺我們,或者被趕出我們的土地之前,我們必須不斷逃亡。   保羅打了個趔趄,忙穩住身形。他感到時間似乎凝固了一瞬,想起了一個片斷,一段預言式的圖像但它卻有點失真,像一連串運動圖像中的下一幀,和他記憶中的未來景象稍有不同。   薩督卡在捕殺我們。他說。   除了一兩個空穴地之外,他們什麼也找不到。她說,能在沙漠中找到的只有他們自己的死亡。   他們會找到這個地方嗎?   有可能。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花時間他朝身後的拱形洞口點點頭,製造露水收集器?   種植工作必須繼續下去。   露水收集器是什麼?他問。   她扭頭充滿驚訝地瞥了他一眼,難道他們什麼也沒教過你?我是說,在你原來的那個星球上。   沒提到過露水收集器。   噢只有意味深長的一個字。   究竟是什麼?   你在外面沙海裡看到的每一叢灌木,每一株野草,她說,你以為我們離開之後,它們是怎麼活下來的?其實,每一株植物都受到了最悉心的照料,小心地種在它自己的小坑裡。那些小坑裝著光滑的橢圓形變色塑料球。由於光的緣故,它們看上去白色的。如果你從高處往下看,你能看到它們在曙光中閃閃發亮,那是白色的反射光。但當太陽老爹離去時,變色塑料會在黑暗中恢復透明的顏色。它的冷卻速度極快,能把空氣中的水汽凝聚在球體表面。水汽聚多了就變成露珠,滴下去就能維持我們的植物的生存。   露水收集器。他喃喃自語,這個方案如此簡單,卻又如此完美,他被深深打動了。   我會在適當的時候哀悼詹米斯的。她說,她似乎還沒甩開保羅剛才的那個問題,詹米斯是個好人,但容易發火。詹米斯啊,在養家餬口方面很能幹,與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候真是好得沒話說。他把喬弗的兒子我生的第一個孩子視為己出,對他和對自己的孩子一樣,一視同仁。她用滿懷疑慮的眼光盯著保羅,跟你在一起也會是那樣的嗎,友索?   我們不存在那方面的問題。   可如果   哈拉赫!   保羅刺耳的嚴厲語調讓她畏縮起來。   左手邊的拱門裡是另一間燈火通明的岩室。那兒在造什麼?他問。   他們在修理織布機,她說,但今晚就必須拆掉,準備馬上運走。她手指著左邊一條支巷,從那邊走過去,是食品加工廠和蒸餾服修理廠。她看看保羅,又說,你的蒸餾服看樣子是新的,但如果需要修理的話,我對蒸餾服可是很拿手哩。我老早就在廠裡幹活了。   從這裡開始,他們不斷遇到其他人,隧道兩邊的洞口也越來越密集。一隊男女從他們身旁走過,扛著沉重得咯咯作響的包裹,渾身散發著濃郁的香料味。   他們得不到我們的水,哈拉赫說,也得不到我們的香料。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保羅朝隧道牆壁上一個個洞口望進去,看見凸出的岩角部份都蓋著厚厚的毯子,房間裡的牆壁上都掛著色彩鮮艷的掛毯,成排的靠墊擺在地上。洞口的人在他們走近時紛紛沉默下來,用凶巴巴的目光瞪著保羅。   你打敗了詹米斯,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哈拉赫說,看樣子,等我們在新穴地裡安頓下來以後,你必須做些什麼,證明一下你的實力。   我不喜歡殺人。他說。   史帝加也是這麼說的。但她的語氣卻透露出她並不相信這話。   前方傳來尖細的讀書聲,聲音越來越大。他們來到另一個洞口旁,比保羅見到過的任何洞口都要更寬些。他放慢腳步,往房間裡瞧。屋裡擠滿孩子,他們雙腿交叉坐在栗色的地毯上。   遠處牆上掛著一塊黑板,旁邊站著一個身穿黃色罩衫的女人,一隻手還拿著投影筆。黑板上畫滿了圖圓圈,楔形,弧線,蛇行曲線和方塊,還有被平行線分割的圓弧。那女人指著那些圖,一個接一個地點下去,盡可能快地移動著投影筆。而孩子們則有節奏地跟著她的手往下讀。   保羅繼續跟著哈拉赫往穴地深處走,一路聽著琅琅的讀書聲,越往裡走,後面的聲音越微弱。   樹,孩子們齊聲讀道,樹,草,沙丘,風,山脈,山坡,火,閃電,岩石,石塊,沙塵,沙,熱,庇護所,熱量,滿,冬天,冷,空,侵蝕,夏天,洞穴,白天,壓力,月亮,夜晚,沙潮,斜坡,種植,夾板   這種時間你們還開課?保羅問。   她的臉嚴肅下來,聲音鄭重沉痛:列特教導我們,教育一刻也不能中止。我們會永遠記住死去的列特,這是契科布薩人的悼念方式。   她穿過隧道走到左邊,登上一塊隆起的平台,分開紗質的橘紅色門簾,往旁邊一站,說:你的住所已經準備好了,友索。   登上她站的那個平台前,保羅猶豫了一下,他突然不大情願和這個女人單獨相處。他想到,自己正被一種奇特的生活方式所包圍,只有徹底瞭解弗瑞曼人的倫理觀念和和價值體系,才能理解這種生活方式。他感到這個弗瑞曼世界正在探尋他,企圖誘惑他,將他誘入陷阱。他知道陷阱裡是什麼瘋狂的聖戰,那個讓他感到應該不惜一切代價加以避免的聖戰。   這是你的亞歷①,哈拉赫說,你為什麼要猶豫呢?   ①穴地中屬於某個弗瑞曼人的私人住所。   保羅點點頭,登上她的平台。他從她手裡接過簾子,順手摸了摸織物中的金屬纖維。保羅跟著她穿過一個很短的門廊,走進一間較大的房間。房間呈正方形,每邊大約六米,地上鋪著厚厚的藍色地毯,藍綠色的織物蓋住岩石牆壁,天花板上也遮著黃色織物,懸在頭頂的球形燈被調成黃光。   整體效果像一頂古代的帳篷。   哈拉赫站在他面前,左手叉腰,一雙眼睛打量著他的臉。孩子們跟一個朋友在一起,她說,過一會兒就會出來的。   保羅飛快地掃了一眼這個房間,掩飾自己的窘迫不安。他看到,右邊有一道薄薄的簾子,半掩住另一個更大的房間,那裡面沿牆擺了一溜靠墊。他感到從通風管裡吹來一股柔和的微風,發現管口就在他的正前方,巧妙地隱藏在另一道簾子後面。   你要我幫你脫掉蒸餾服嗎?哈拉赫問。   不啊,謝謝。   要我拿吃的來嗎?   是的。   那個房間外面有一間休息室,她用手指了指,為了讓你在脫掉蒸餾服時感到舒適、方便。   你說過我們不得不離開這個穴地,保羅說,難道我們不該打好包裹什麼的?   到時候會收拾好的,她說,屠夫們還沒查到我們這片區域來呢。   她仍然躊躇著,盯著他瞧。   你還沒有伊巴德香料藍的眼睛,她說,怪雖怪,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吸引力。   去拿吃的來,他說,我餓了。   她衝他笑了笑是那種一切瞭然於胸的、女人的微笑,讓保羅頗為不安。我是你的僕人。她說著,輕快地一轉身,低頭從一道厚厚的壁簾下鑽了進去。壁簾落回原地之前,保羅看見了另一條通道。   保羅突然對自己生起氣來。他撩開右邊薄薄的簾子,走進那個較大的房間。他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心神不寧。他想知道加妮在哪兒剛剛失去父親的加妮。   我們在這一點上很相似。他想。   外面走廊裡傳來一聲拖得長長的呼叫,聲音因為隔著簾子減弱了。呼叫聲重複著,稍稍遠了些。然後又是一聲。保羅意識到這是有人在報時。他發現自己沒在這裡見到過鐘錶。   一股淡淡的酸性灌木燃燒後的氣味鑽進他的鼻孔,蓋過了穴地裡無處不在的臭味。保羅發覺自己已經抑制住了這種穴地氣味對神經的侵擾。   他又想起了他的母親,不斷變化的未來畫面中總有她的身影還有她的女兒。未來和現在,多重時間在他的意識中舞動著,他飛快地搖了搖頭,把注意力集中自己眼前這些代表弗瑞曼文化的物件上,這些東西向他講述著已經吞沒了他們的這個弗瑞曼文化,闡述著它的深度和廣度。   還有它的種種若有若無的怪異之處。   他曾經在夢中隱約見過這些洞穴和這個房間。夢中所見告訴他,這是一種極其陌生的事物,迥異於他此前所見的一切。   這裡看不見毒素檢測器的影子。在這個擁擠的洞穴群中,他沒在任何地方發現使用毒素檢測器的跡象。但他仍舊在穴地的臭氣中嗅到了毒物的氣味,既有劇毒,也有普通毒物。   一陣簾子的唰唰聲。保羅轉過身去,以為是哈拉赫帶吃的回來了。但他沒有看到哈拉赫,站在一幅圖案不同的簾子下面的是兩個小男孩,也許一個九歲,一個十歲。他們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他。每個孩子的腰間都掛著一把雙刃式的嘯刃刀,一隻手搭在刀柄上。   保羅突然想起了有關弗瑞曼人的故事:他們的孩子戰鬥起來跟大人一樣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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