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九

　　恩斯特猛力一蹭，身體浮於湖面上，而後猛然竄入水裡。再次浮上來，他踢著水，轉身面向碼頭。達區和魯門正坐在碼頭上，來回互遞一瓶劣質酒，說話聲音清晰地飄送到湖面上。 　　姿勢真漂亮，小威，達區大聲喊道，可以教我這樣潛水嗎？ 　　沒辦法，我無法教誰任何東西。他喊道。 　　幹嘛這麼小氣？達區哼了一聲，恩斯特不想回嘴，他把身體拱得像塊礁石，讓自己沉下去，緩緩下沉，直到碰著布滿苔蘚的湖床。他就這麼漂浮在那裡，讓苔蘚碰觸他的腳趾，感受那奇怪的冰涼。 　　是去年夏天的事嗎？當時凱特和艾德嘉在碼頭上吃著偷來的莓果，將多肉的果核吐向在附近湖面載浮載沉的他。凱特。這位親愛的老友凱特，一雙貓眼般的綠眸，一雙強壯修長的腿一路直通胸廓。一天夜裡她說：你當醫生幫我檢查一下。於是他照做，手數著她的肋骨，沿著曲線一路從脊椎摩挲開來。她沒畏縮，也沒咯咯作笑，當他撫觸她的雙乳，她拉下泳衣，雙眼凝視著他。他雙手楞止，大口喘氣。

　　你在想什麼？威明吉。 　　沒什麼。他努力讓聲音顯得平靜。她的乳頭美極了，他真想將它們抓在手中，而後是嘴裡。他想像沉入湖裡一樣沉入凱特的身體裡，但沙徑上傳出人聲朝他們而來。凱特穿好泳衣，他迅速站起來，跳入水裡，感覺慾火燒灼了全身。 　　現在，凱特就在那條路的一哩多外她姨媽查爾絲的度假小屋，和海德莉同房，睡在有霉味的床鋪上。他很熟悉那個房間，包括屋子裡的每個房間，但他很難想像海德莉在那屋裡的畫面，或者在任何他極為熟悉的地方。還是小男孩時，他就是在溫德米爾小屋前那道拼湊出來的草坪斜坡上學會走路的。而那還只是開始，他在那裡學會了值得學的每件事，比如釣魚、刮魚鱗、挖內臟，活捉或獵捕動物，如何以燧石升火，如何安靜穿行於樹林。如何傾聽，如何記住每件重要的事情，以便日後需要時能派上用場。

　　這地方從未讓他失望，但今晚他卻覺得有點疏離。明天，下午四點鐘，他和海德莉將在湖街那間衛理公會的教堂結婚。他忽然感到驚慌，彷彿成了緊收的魚網裡一尾瘋狂衝撞的魚，本能地想抗拒命運。這不是海德莉的錯，畢竟結婚全是他的主意，但他沒告訴她，他有多害怕。不管如何，他似乎必須硬著頭皮撐過，就如同每次面對嚇壞他的事情那樣。他害怕婚姻，但也怕寂寞。 　　新婚前一夜，從冰冷的湖床浮上水面，他發現自己很難不遠離海德莉，或者很難不愈來愈困惑。他愛她，她不會像凱特那樣嚇跑他，或者以黑暗中的一雙綠眸故意激他來撫摸她，還說：繼續啊，你在怕什麼？威明吉。跟海德莉在一起，大部分的時間裡他都感到輕鬆自在。她善良、堅強，而且真誠，他可以仰賴她。他們就跟任何人一樣有機會締結美滿姻緣，但萬一婚姻不是一切的解答，甚至無法救贖任何人，連一丁點都辦不到，該怎麼辦？

　　浮上水面，他再次聽見達區和魯門的聲音，他們盡聊些蠢事，什麼都不懂。湖水沖刷肌膚，乏味又冰冷，湖水既包覆著他，也同時將他推遠。他仰望漆黑的天空渦紋，深吸一口氣，使勁踢水，游向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