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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忍老師是飆車族

再見了,忍老師 東野圭吾 21874 2023-02-05
  1   車子慢吞吞地行駛了幾公尺後準備左轉。她想打方向燈,但燈沒亮,雨刷卻掃過眼前。   怎麼了?有下雨嗎?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教練故意看著天空挖苦道。   真不好意思,我搞錯了。   阿忍不悅地大聲回答後,重新打了方向燈,轉動方向盤。無力地癱坐在座椅上的禿頭教練重心不穩,抓住了椅背。   喂,妳是怎麼開車的?轉動方向盤時不能再穩一點嗎?   好、好。   妳真的聽懂了嗎?還有,妳剛才忘記確認後方的路況。   我確認了。   妳沒有,確認的時候要轉頭。   阿忍沒有回答,直接進入了直線道,這裏是駕訓班內唯一可以加快速度的路段。她一口氣加速,切入最高檔位。車速錶的指針立刻上升,她喜歡這種快感。

  她打算在正面的牆壁出現在眼前時踩煞車,但她還沒有踩煞車,車速已經慢了下來。阿忍咬著嘴唇。   教練車的副駕駛座上也有煞車,禿頭教練比她先踩了煞車。   妳在幹甚麼?為甚麼不踩煞車?教練說。   我正打算踩煞車,腳都已經放到煞車板上了。   太晚了,太晚了,這樣會撞到牆壁。   不可能太晚,現在離牆壁還有這麼長一段距離。   妳對情況估計不足,車子的速度比妳想像的更快。如果不趕快換檔會熄火。   放慢速度後,踩離合器,再換檔,然後慢慢鬆開離合器。她在嘴裏複誦著,身體的動作卻跟不上。她正在這麼想,教練又踩了煞車。   妳在看哪裏啊?前面有對向來車,不要只注意腳下。妳真的很笨耶。

  夠了,你給我閉嘴!   阿忍把車子停在路中央,轉身看向教練的方向。你整天罵東罵西,到底想怎麼樣?我是來學開車的,開不好是正常的,你的工作就是要教我開車,態度不能好一點嗎?你又不是免費教我,我付了昂貴的學費來這裏學開車,是客人,你卻把我當成垃圾,還罵我笨,我可不能忍氣吞聲。   阿忍氣勢洶洶地罵道,禿頭教練也慌了手腳。他從來沒有被學生這麼痛罵過。   不,呃,不是這樣啦。   甚麼不是這樣,你剛才不是罵得很凶嗎?我告訴你,駕訓班多得很呢。   我只是希望妳趕快學會開車   你在旁邊罵不停,我怎麼可能學得會?我付了錢,還要被人罵,簡直太沒道理了。這輛車是十四號車吧?我會告訴這裏所有的學員拒坐這輛車,到時候,你就會被開除。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說話有點不當。   不是有點不當,而是嚴重不當。   好是我說話嚴重不當,那妳現在可不可以發動車子?停在這裏的話,別人會覺得很奇怪。   你真的知道了嗎?   阿忍瞪了他一眼,想要發動車子。但因為太激動了,離合器操作得更不順利,結果車子反而熄了火。   豬啊,我覺得再稍微用力踩油門比較好。   啊?喔,我知道。先踩油門,再鬆開離合器。喔,車子動了。對嘛,你這樣好好說,我就會開得比較順。   教練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妳是做哪一行的?   我的工作嗎?現在讀大學進修,但我原本是老師。   老師?   對,我是小學老師,教小孩子很辛苦。像你這樣高高在上,只會罵人,根本不可能教好學生。

  喔原來妳是小學老師,難怪   教練嘀咕道。      竹內忍看到新聞報導說,最近老人和孩童因為車禍喪生的案例大增,所以下定決心去學開車。阿忍讀大學之前,在大路小學上班時,也有學生在學區內發生車禍,所以,她覺得不能讓這種情況繼續發生。   為了讓孩子遠離交通意外,不能再按照傳統的方式指導學生。首先要瞭解開車,置身於交通戰爭中,才能瞭解為甚麼會發生車禍她在電視前握著拳頭,在內心發表了演說。   她最大的優點就是一旦心動,就會馬上行動。第二天,她就去位在住家附近,騎腳踏車就可以到的大阪格林汽車駕訓班報了名。   駕訓班的課程分為學科和術科訓練兩大部份。術科訓練又分成四個階段,阿忍目前進階到第三階段。

  這天晚上七點,阿忍上完術科的訓練課後,在下一堂學科課開始上課前,她在大廳複習交通法則。她每次都在大學下課後才來這裏學車,所以,只能上晚上的課。   老師,妳等一下要上課嗎?   她坐在長椅上看著教科書,頭頂上方傳來一個聲音。抬頭一看,原田日出子正對她露出微笑。   晚安。阿忍也笑著向她打招呼。   老師,妳今天的術科訓練已經結束了嗎?   日出子把差不多有阿忍兩倍大的屁股擠到她旁邊坐了下來。已經十一月了,日出子仍然穿著短袖高爾夫球衫,變鬆的袖口下,露出粗壯的手臂。   對啊,剛上完。原田太太,妳呢?   我也剛上完,正準備回家。如果不早點回家,郁夫又要抱怨了。他上了中學後,食量越來越大,買米就是一大筆開銷。

  原田郁夫是阿忍以前教過的學生,現在已經上中學了,但仍然經常和損友田中鐵平一起來阿忍家找她玩。   原田之前說中學的功課變難了,最近有沒有適應一點?   阿忍問道,日出子的表情好像咬了一顆酸梅。   才沒有呢,他從來不讀書。老師,妳找機會好好罵罵他,像他這樣,到時候根本考不進高中。雖然這麼說不太好,我覺得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經常和那個田中混在一起。田中這個小孩雖然很有意思,但論讀書就很糟糕。啊,忍老師,我剛才說的話不能告訴田中太太。   我知道,我知道。   阿忍點著頭,差一點笑出來。因為不久之前,田中鐵平的母親才在她面前說了幾乎相同的話。   先不管郁夫了,老師,妳現在進入第幾階段了?

  日出子探頭看著阿忍放在腿上的課程表。教練在上面蓋了印章,可以清楚知道目前進入哪一個階段。   好不容易才進入第三階段原田太太,妳呢?   妳比我晚開始學,就已經進到第三階段了嗎?年紀輕的人果然學得快,我也是第三階段,我考臨時駕照沒有通過,又要補課了,妳不要看我的課程表,太丟臉了。   日出子把課程表藏了起來,但阿忍眼尖地看到了教練蓋印章的那一欄,上面至少有三十個紅色的印章。第三階段完成後,才能考臨時駕照,日出子的課程表顯示她至少上了三十堂課,才完成第三階段。學得快的人只要十幾堂課,就可以完成第三階段,可見日出子的開車技術真的很差。不過,阿忍也補了好幾堂課。   開車真的太難了,為甚麼會這麼難?

  可能因為還不習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即使習慣了,還是開不好,每次看到蓋的這些章,就覺得很生氣,多上幾堂課,就要多花錢。   只能拋開錢的事   但家庭主婦不可能不考慮,而且,家人也會很在意這件事。郁夫還說,我學開車繳的這些學費,拿來搭計程車還綽綽有餘,真是氣死人了。   阿忍帶著複雜的心情笑了笑,覺得搞不好郁夫說對了。   我真是搞不懂那個離合器,也討厭換檔。   日出子晃著肥胖的左腿,都是因為多了一個離合器,讓人手忙腳亂,又要動腳,又要動手,哪有這麼靈活?而且,轉彎的時候還要先打方向燈和確認安全,要同時動手、動腳、動眼睛和脖子,怎麼可能做得到嘛,我們又不是食倒太郎【註:食倒太郎人偶為大阪道頓堀商店街有名的電動人偶,可以同時做敲鼓、搖頭和張嘴等不同的動作,食倒的意思是吃窮的意思,意指大阪美食眾多。】。

  我也不太會操作離合器。   對吧?對吧?日出子眯起眼睛,好像終於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就是因為有這種麻煩的東西,所以才會常常搞錯,踩到油門上。   那真是太危險了。   阿忍瞪大眼睛。   是啊,所以,應該把離合器拆了,所有的車子都統統換成自排車才對。   好像也可以考只開自排車的駕照。   我知道。不過,既然付了錢,就想要考完整的駕照,否則好像吃虧了。雖然我很努力地學,但還是學不會。我問妳,為甚麼要有離合器?   剛才大聲說話的日出子突然很小聲地問,可能不想讓別人聽到她問這個問題。   因為換檔的時候需要離合器。   但不是可以用手換檔嗎?換一檔、二檔的時候,不是都用手切換嗎?為甚麼一定要踩離合器?

  這   阿忍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實說,她還沒有充分理解汽車的構造,因為教練叫她換檔時要踩離合器,所以她就乖乖照做。   兩個人沉默片刻後,日出子好像突然想通了。   如果是沒必要的東西,應該就不會出現在車子上。既然車上有這個東西,想必有它的原因吧。   我想應該是這樣。   阿忍雖然覺得這樣的談話毫無建設性,但還是附和道。   對了,我剛才在那裏聽到一件事。   日出子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指了指教練車的停車場,聽說這裏有學生很惡劣。   喔,怎麼惡劣?   好像有人說教練的態度不好,對教練破口大罵,還威脅說,要大家拒坐那輛教練車。      而且聽說是個女的。我實在太佩服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很凶悍。   是啊。   阿忍低下頭,不敢告訴原田太太,那個人就是她。   2   十一月七日星期三,發生了搶案。遭到搶劫的是生野區有名的豪宅松原家。松原家的一家之主松原宗一是附近一帶的大地主,最近也開始投資公寓。   搶匪在清晨四點多上門。兩個蒙面男子突然出現在松原家二樓,松原夫妻的臥室。松原夫婦有兩個兒子,老二已經結婚搬離了老家,未婚的長子因公出差前往美國。也就是說,晚上的時候,家裏只有松原夫婦和住在他們家的幫傭而已。   兩名搶匪拿著手槍和刀子,威脅松原夫婦,之後,把幫傭也叫了起來。   宗一說,要錢的話好商量。於是,在搶匪的指示下,打開了保險箱,保險箱內有兩千萬現金和相當於五千萬的珠寶。搶匪還在家中翻箱倒櫃,找到了松原先生收藏的畫作、版畫和花瓶等藝術品,總價超過數千萬,再加上現金和珠寶類,損失至少有一億兩、三千萬。   搶匪把松原夫婦和幫傭用繩子綁起後,大約六點多時,帶著搶奪的財物逃走了。   直到那天中午,剛好有朋友上門找松原夫婦,他們才終於得救。他們立刻報了警,但因為距離搶匪逃走已經好幾個小時,幾乎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阿忍並不是透過報紙或新聞報導得知以上的情況,而是原田郁夫告訴她的。原田就住在松原家附近,只相差數十公尺。   一億兩、三千萬喔,真是太誇張了。像我們這種小老百姓,一輩子都賺不到那麼多錢。沒想到那些有錢人家裏隨隨便便就放了那麼多錢。   比起搶劫案,郁夫似乎對被搶的金額更感興趣。   那當然啊,那一帶的土地不都是松原家的嗎?我爸說,如果把那片土地賣了,恐怕值好幾十億。我爸爸每天都在發牢騷,說松原家趁戰後混亂的時候,用很骯髒的手段,以很低的價格買了那片土地,全都怪政治人物無能,才會發生這種事。   田中鐵平一邊吃著蛋糕一邊說道。他們在放學後,來到阿忍的公寓,告訴她這起搶劫案。他們很清楚,阿忍一聽到這種事,就無法克制想要湊熱鬧的心情,為了聽後續的消息,她會請他們喝紅茶、吃蛋糕。   搶匪也真會挑人家。   阿忍自言自語般說道。   對啊,郁夫回答,既然要用性命賭一次,當然要搶有錢人家。如果跑來我家,根本沒東西可以搶。   我家也一樣,搞不好搶匪還比我家有錢。   沒有人受傷嗎?   好像沒有,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喔,話說回來,阿忍把手放在下巴上,一副名偵探的口吻說道,以時間來看,搶匪是在黎明之後出現的。照理說,應該會有一、兩個目擊證人,如果在這一帶,這個時間已經有不少人帶著狗出門散步了。   老師,妳不能把這裏和我們住的地方相比啊。   鐵平笑著說,而且,我們那裏也沒有人養狗,因為買飼料很花錢。   對啊,像我媽經常趁我們不注意,就把買菜錢省下來。   看你媽媽的身材,不像是會在買菜錢上節省的人。   她是重量不重質,只要是家人吃剩下的,她會一下子就吃光光,簡直就像是水肥車。   你真低級,幹嘛在吃蛋糕的時候提甚麼水肥車。   至少我沒在吃咖哩的時候這麼說。   阿忍聽著他們的無聊對話,突然站了起來。   你們提到原田媽媽,我想起來了,我差不多該出門了。   去駕訓班嗎?鐵平問。   對,今天終於要上路了,我要好好努力。   阿忍昨天考臨時駕照,一次就過關了。   唉,想到那件事,我就開始頭痛。   郁夫皺起眉頭,抱著頭。像我媽那種反應遲鈍的胖子,怎麼可能會開車嘛?但她堅持要學,還經常補課,等於把錢丟進了水溝。   但是你媽媽很努力,昨天考臨時駕照也考過了。   那已經是第三次了。   不管怎麼樣,反正考過了,就很厲害啊。   日出子在合格者名單中看到自己的名字時,興奮的樣子連站在旁邊的阿忍都覺得丟臉。因為她居然哇哇大哭起來。   她花了比別人多一倍的錢,終於考上了。如果把錢給我,我可以去買新的CD和遊戲軟體。而且,恕我直言,即使我媽考到駕照也沒有屁用,因為我和我爸都已經聲明,絕對不會坐我媽開的車。   你這麼說,你媽媽未免太可憐了。   我才可憐呢。   郁夫露出無奈的表情。   老師,妳考到駕照後會買車子嗎?   鐵平戰戰兢兢地問。阿忍用力點頭。   當然啊,我要買一輛紅色的車子,日產的Fairlady 和Skyline 好像都不錯。我要開車到處走,讓所有駕駛人見識一下甚麼叫開車。   是喔。   到時候,你們也可以坐我的車。   我們該回家了。   鐵平向郁夫使了一個眼色。阿忍氣鼓鼓地瞪著他。   3   考完臨時駕照後,阿忍就一直沒見到日出子,在開始學道路駕駛後的第三天,在大廳見到了她。   實際在路上行駛的感覺怎麼樣?   阿忍問她,代替了招呼,日出子在臉前拚命搖手。   以前不必在意周圍的情況,實際上路後,很在意周圍的其他車子,緊張死了。   我也一樣。尤其路上有很多車子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錯沒錯,我也一樣。   日出子深有同感地點著頭,妳會不會想去車子少一點的地方好好練習?大阪的車子太多了,對學開車的人很不利。   阿忍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大阪的交通狀況很差,很多人開車不遵守交通規則,所以,只要能在大阪考到駕照,去任何地方開車都沒有問題。   而且,教練在旁邊一直罵人,反而讓人更加緊張。   聽到阿忍這麼說,日出子露出比剛才更開朗的表情。   我倒是沒有這個困擾。   為甚麼?   日出子向阿忍的方向挪了挪屁股,用手掩著嘴說:   因為我遇到一位很親切的教練,車號是三十二號,即使我犯了錯,他也不會罵人,會很親切地教我。而且   日出子說話的聲音比剛才更小聲了,他長得很帥。   這裏有這樣的教練嗎?阿忍有點後悔。她上了兩次道路駕駛的課,但兩次都遇到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但即使有喜歡的教練,也未必每次都能輪到坐他的車子。   我剛好三次都坐到他的車子。   真巧啊。   我動了一下腦筋。   日出子露出調皮的眼神看向預約櫃檯。預約櫃檯負責安排學生的上課時間,以及上術科時的教練車分配。   我向分配車子的人打過招呼了,以後也要為我優先預約三十二號車,櫃檯的人也說,既然我開了口,當然會儘量為我安排。   日出子額外補了那麼多堂課,應該和櫃檯的人混得很熟了吧。對駕訓班來說,她是一個好客人。   這樣就可以帶著愉快的心情上課了,接下來我要好好加油,希望一次就能考到駕照。   日出子用粗壯的手臂做了一個勝利的姿勢。      第二天晚上,日出子打電話到阿忍家裏。   我告訴妳一件有趣的事。   日出子似乎用手捂著電話說話,可見她不希望家人聽到這些話。   老師,妳想不想參加特別訓練?   特別訓練?是甚麼運動嗎?   阿忍問,日出子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我才不會去練甚麼壘球之類的運動,我說的特別訓練,當然是指開車啊。明天一大早,在其他車子還沒有上路之前去練習。書上說,只要掛上臨時駕照練習中的牌子,就可以在路上練習。   這我知道,但我們不能自己隨便開車上路啊。   只有臨時駕照時,必須要有駕照的人陪同才能上路。   這件事不用擔心,我有很強的支援人手,有專業的人陪同。   妳說專業的,該不會是   就是三十二號教練,他姓若本,是他主動問我要不要進行特別訓練。   是喔。   阿忍腦袋裏閃過一個念頭,那個叫若本的男人該不會對日出子有意思?   他說,他會準備好車子,這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既然機會難得,我想找妳一起去。   是嗎?太感謝妳了,但老師的問題該怎麼處理呢?   既然請了專業教練出馬,當然不可能免費教學。日出子似乎察覺了她的心思,告訴她:   他說,只是在上班之前教我一下,不會收我的錢。   那我要去。   阿忍不假思索地回答。   翌日早晨,阿忍五點半就起床,騎上腳踏車出發。她們約在離日出子家大約一公里左右的公園見面,因為日出子瞞著家人,所以不能去她家門口集合。   阿忍來到公園時,發現日出子已經到了,旁邊停了一輛白色的Mark II,站在車旁的應該就是那個叫若本的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確英挺帥氣。   那就麻煩你了。   相互介紹後,阿忍欠身說道。彼此彼此。若本回答。然而,他的表情好像若有所思。   他們練了一個小時左右,阿忍只有在最後的十五分鐘才握到方向盤,大部份都是日出子在練習。阿忍雖然很不滿,但坐在後車座觀察日出子駕駛,就覺得情有可原。日出子的開車技術實在太爛了。就像她之前自己說的,她完全無法同時做兩件事。當換檔不順利時,就立刻低頭看手,完全不看前方,也完全顧不了方向盤,若本每次都做好了隨時拉手煞車的準備。   話說回來,這次的特別訓練讓阿忍受益匪淺。因為是大清早,又選了車流量少的路段,沿途幾乎沒有遇到其他車子,可以盡情地做以前無法做的事,阿忍也因此對自己的開車技術產生了自信。   和若本道別後,阿忍再度為日出子邀自己參加特別訓練道謝。日出子因為練了很久,心滿意足,漲紅了臉搖頭說:   練車這種事,要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練才開心。   對啊,真的好開心。   不過,我今天終於放心了一些。   放心?   日出子又露出她慣有的調皮眼神看著阿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之前,我一直很煩惱,為甚麼只有我學不好開車,但今天看到妳開車後,我鬆了一口氣,原來妳也學得很辛苦。      阿忍說不出話,日出子靜靜地拉著她的手。   老師,雖然我們的開車技術都很差,但只要持續特別訓練,就可以讓那些開車高手刮目相看。   阿忍很想甩開她的手,但日出子的握力異常驚人。   4   第二天,阿忍又去參加了特別訓練,日出子還是佔據了大部份時間,阿忍有點不高興。雖然她知道日出子的開車技術比她更差,所以儘量不計較,但既然日出子認為兩個人的開車技術不相上下,阿忍也忍不住著急起來,暗自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搶先坐在駕駛座上。   阿忍向日出子他們道別後回到公寓,遇到了另一件讓人心煩的事。她的房間在一樓,門口向著馬路,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東西出現在她家門口。   狗屎。   阿忍呆然地站在狗屎前。   為甚麼狗屎會出現在這裏?   憤怒漸漸湧上心頭。原因很清楚,就是有狗在這裏大便。這幾天,她並沒有看到野狗在附近出沒,而且,她出門練車時剛好是帶狗散步的理想時間。一定是飼主讓狗在這裏大便,沒有清理就離開了。   是誰幹的?   阿忍四處張望,當然沒有看到任何人帶狗散步,即使看到了,也無法判斷是否就是那坨狗屎的始作俑者。   翌日,阿忍走出家門時,仔細檢查了家門口,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前一天回家後,她忍著薰天的臭氣清理了那坨狗屎,結果,一整天都好像聞到了狗屎味,心情也惡劣了一整天。   她騎上腳踏車,頻頻回頭張望,沿途看到兩個人帶著狗散步,但那兩個人手上都拿著塑膠袋,但阿忍還是忍不住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們。那兩個人都一臉納悶地快步離開了。   哼,今天應該不會再有狗屎了吧?   她嘀咕了一句,好像在告訴自己,然後用力騎著腳踏車。   但是,她的期待徹底落了空。當她練習結束回到家時,發現又有一坨和昨天差不多大小的狗屎,而且在和昨天差不多的位置。   這天晚上,阿忍打電話給日出子,通知她明天不去參加特別訓練了。日出子問她原因,她只回答說:因為有點無聊的事。   真的是很無聊的事。   掛上電話後,阿忍獨自嘀咕道。   雖然她不去參加特別訓練,但照樣早起。當然是為了觀察門口的情況。到底是誰做這麼缺德的事?她想當場活逮,好好教訓對方一頓。   阿忍搬了一張椅子到門的內側,從小窗戶監視門外的情況,發現不斷有牽著狗的人出現,她每次都張大眼睛細看,但每隻狗都只是經過而已,只有一隻狗在對面的電線杆上撒了尿,並不是連續兩天在門口大便的元凶,即使弄髒了電線杆,阿忍也覺得不痛不癢。   她等了一個半小時,最後還是無法當場活逮。今天似乎不會出現了。   明天繼續努力。   她正打算放棄,準備做早餐時,電話響了。才七點半而已。誰這麼早就打電話來?她嘟囔著,接起了電話。   喂?我是竹內。   喂?老師嗎?是我,原田,出事了。   你幹嘛這麼緊張,發生了甚麼事?   出車禍了,我媽出車禍了。   5   阿忍接到原田郁夫的電話後,立刻趕去醫院。郁夫和他的父親一臉擔心地坐在候診室內。聽郁夫說,日出子照完X光,做完檢查,離開診察室時對他們說,詳細情況問竹內老師就知道了,於是,郁夫才會打電話給阿忍。目前,日出子正在接受警方的調查。   所以,你媽的傷勢並沒有很嚴重,對嗎?   阿忍鬆了一口氣確認道。   我媽沒有受傷,但坐在她旁邊的男人好像很危險。   老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郁夫的父親愁眉苦臉地問。於是,阿忍告訴他,他們從三天前開始進行特別訓練,郁夫的父親聽完後,不以為然地說:莫名其妙。   開車這種事,並不是靠特別訓練就能夠學會的,而是要靠經驗逐漸適應。   對不起。   阿忍覺得自己也有責任,低頭向郁夫的父親道歉。   不,老師,妳不必道歉,都是我老婆的錯。   郁夫的父親難過地搖著頭。   不一會兒,日出子跟著警官走了出來。她看起來很沮喪。   日出子,妳怎麼做這種無聊的事   郁夫的父親情緒激動,連話都說不出了,握緊的拳頭拚命顫抖著。   老公,對不起,沒想到會闖這麼大的禍。   日出子捂著臉,像少女般哭了起來。      車禍的原因是沒有停車確認。   是啊。   新藤抱著手臂沉吟。他們正在阿忍住家附近的咖啡店內,田中鐵平一臉乖巧地坐在新藤旁邊,原田郁夫垂頭喪氣地坐在阿忍身旁。   這件事不好處理,恐怕必須由原田太太負起責任。  能不能請你想辦法通融一下?   鐵平問,新藤搖了搖頭。   如果我可以做主,當然可以想辦法,但問題責任歸屬是由法院判定的。   這次輪到阿忍發出呻吟。   車禍的狀況看似單純,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又似乎很複雜。肇事原因是日出子沒有在必須停車讓行的路口停車,她並不是沒有看到交通標誌,而是搞錯了煞車和油門。   日出子駕駛的車子沒有停車,直接緩緩穿越馬路。這時,右側有一輛小客車以驚人的速度駛來。對方的車子煞車不及,用力撞擊了日出子那輛車的右後方。日出子駕駛的車子在衝擊之下,被撞向了左側,撞到了那裏的電線杆。副駕駛座那一側則被撞爛了,若本身受重傷。   麻煩的是對方那輛車在肇事後逃逸無蹤,因此,目前仍然無法掌握正確的情況,也無法完全釐清責任歸屬。   郁夫拜託阿忍救救他的母親,但阿忍也不知該怎麼辦,無奈之下,只能找她認識的新藤商量。新藤是大阪府警總部搜查一課的刑警,和交通課在工作上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然而,就連新藤也認為照這樣下去,情況對日出子很不利。   她的運氣太差了。   阿忍歎著氣說道,照理說,那裏根本不可能發生車禍。那一帶都是印刷工廠的倉庫,早上的時候幾乎沒有車子。   那輛逃逸的車子沒有任何責任嗎?   鐵平不滿地問。   當然有。那輛車的駕駛沒有注意前方來車,所以,雙方都要負責,但法官可能會認為原田太太的過失比較嚴重。   聽到新藤這麼說,郁夫無力地垂下肩膀。   早知道就不該讓我媽開車。   我可不這麼認為。   話說回來,老師沒有被捲入這起車禍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妳只有那天沒去參加特別訓練吧?   其實,我沒去是有原因的。阿忍回答了新藤後,把狗屎的事說了出來。如果是平時,三個人一定會捧腹大笑,但因為目前事態嚴重,所以他們仍然保持嚴肅的表情。   是嗎?所以妳是因為狗屎因禍得福。   鐵平深有感慨地說。新藤和郁夫也都點著頭。   那天之後,就沒有再出現狗屎,我真的是走了狗屎運。   阿忍這麼說,反而更強調了日出子的倒楣,氣氛更加凝重了。   持續了一陣沉默後,新藤抬起了頭。   這件事似乎有點蹊蹺。   甚麼事?   狗屎的事,真的是巧合嗎?   阿忍看著新藤的臉問:新藤先生,你想說甚麼?   我覺得未免太巧了。原田日出子太太和妳去學開車,但第二天、第三天時,妳家門口就出現了狗屎,於是,妳就沒有參加特別訓練,在家監視,結果就發生了車禍,好像就在等這一天。也許不是好像在等這一天,而是真的在等這一天。也就是說,是有人想要阻止妳一起搭車,特地把狗屎放在妳家門口。   怎麼可能?這麼一來,那場車禍就變成是有人預謀的。   的確可以從這個角度思考,這麼一來,就可以解釋為甚麼很少有車輛經過的路段,偏偏在那天早上,出現了一輛超速的車子。根據我的推測,很可能是故意撞車。   這不就變成了謀殺   是啊。   新藤很乾脆地點著頭。   你居然說是啊   要不要針對這一點調查一下?雖然只是我臨時想到的,但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等一下,我們先來整理一下。凶手想要殺誰?原田太太?還是若本先生。   目前還不知道,也許是他們兩個人。但是,凶手顯然不希望把妳捲進去,所以才會想出放狗屎這個方法。   是喔,鐵平嘀咕後問:果真是這樣的話,原田阿姨就無罪了嗎?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無罪,但罪責絕對可以大幅減輕。   太好了。   鐵平拍著手,然後抓住新藤的手臂,大叔,那就拜託你了,無論如何都要往這個方向調查,抓住肇事的凶手。   你這麼拜託我也沒用,目前只是我隨便亂想,總之,要先找出那輛逃逸的車輛。   不能從狗屎開始調查嗎?   郁夫小聲地說。   這也可以成為調查的方向之一,但要怎麼調查?   新藤反問道,郁夫低下了頭。阿忍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很希望能夠助他一臂之力。   我會去駕訓班打聽一下若本先生,因為我覺得不會有人想要殺原田太太。   阿忍說,新藤對她點頭。   雖然不知道能夠調查到甚麼程度,但我也會儘量蒐集消息,也會請教漆哥的意見。   如果他的前輩漆崎願意幫忙,事情就更容易解決了。   有沒有我們可以幫忙的?如果甚麼都不做,好像有點空虛。   鐵平問。   新藤抬頭看著天花板,既然你這麼說,那就請你們去找一下。   找甚麼?   那還用問嗎?新藤露出奸笑說:當然是狗屎啊。   6   數十公尺前方的號誌燈是綠燈,但差不多快轉黃燈了。這種時候往往很難決定。雖然原則上一看到黃燈時要停車,但有時候突然停車反而危險。   正當阿忍這麼想的時候,前方的號誌燈變成了黃色。她緩緩踩了煞車,剛好停在停車線前。   很好,妳越來越順手了,只要再注意一下左轉時不要轉得太大就好。   禿頭教練說道。不知道是因為阿忍的開車技術大有進步,還是以前曾經對他發過飆,教練這陣子說話的語氣都很平靜。   對了,有一件事和開車無關,但我有一個疑問。   甚麼事?   阿忍向禿頭教練打聽了若本的事。其他教練當然也知道車禍的事,當他得知阿忍認識原田日出子,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太蠢了,我從來沒有聽過教練免費教學這種事。   若本先生是怎樣的人?   不太起眼。以前想當賽車手,但沒有當成,就跑來駕訓班當教練。他沒有家人,也沒有聽說他有甚麼親近的人。   他最近有沒有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   沒有特別注意。   教練偏著頭,納悶地問:妳為甚麼問這些事?   因為他很帥,所以想打聽一下。阿忍回答。   真對不起啊,我是禿頭大叔。教練摸了摸自己的頭。   上完課後,阿忍去櫃檯預約下一堂課。一位戴著眼鏡的乾瘦中年男子負責排車和預約時間,阿忍預約結束後,也向他打聽了若本的事。   我和他幾乎沒有來往,不太瞭解他的事。   中年男子一臉歉意地說。   但是,是你為原田太太優先預約三十二號教練車吧?   那是因為原田太太拜託我。呃,請妳不要告訴別人,不然大家都會開始挑教練車。   中年男子舉起手拜託道。   回到家後,阿忍打電話給新藤,想要瞭解情況。   很遺憾,毫無斬獲,他一開口就這麼說,完全找不到任何逃逸車輛的線索,若本仍然昏迷不醒。我也請教了漆哥的意見,他認為以目前的狀況,很難認為那起車禍是謀殺。   是嗎?   阿忍發現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沮喪。   妳不要這麼沮喪,一點都不像是妳的作風。不用擔心,等若本清醒過來後,一定可以發現一些線索,我們要充滿信心,耐心等待。   聽到新藤的鼓勵,阿忍很有精神地回答:好。   7   鐵平和郁夫清晨六點約在公園見面,兩個人都騎著腳踏車來到阿忍的公寓前,停好腳踏車開始走路。他們的找狗屎活動已經進入了第三天。   這樣真的找得到嗎?   郁夫低著頭走路時問道,但他並不是垂頭喪氣,因為鐵平也低著頭走路。   我也不知道,但總比甚麼都不做有用吧。萬一找到了,就可以立下大功。   沒想到上了中學之後,竟然要做找狗屎這種事。   我也有同感。   田中,不好意思,要你來陪我做這種事。   別這麼說,你媽的情況怎麼樣?她有沒有振作起來?   她的個性怎麼可能一直消沉下去?只是我爸心情變得很差,因為那個叫若本的人的醫藥費都要由我們負擔。   哇,那可是一大筆錢。   幸好那個叫若本的人沒有家屬,省了很多口舌糾紛。   原來是這樣,那還真幸運。   兩個人走路的時候隨時檢查路邊,他們在找狗屎。新藤說,很難想像是歹徒自己養狗,把狗帶到阿忍家門口大便,應該是去哪裏撿了狗屎放在她家門口。也就是說,阿忍的公寓附近一定有可以撿到狗屎的地方。   這麼認真地找,才發現狗屎還真難找。鐵平說。   不想找的時候倒是經常看到。   有時候還會不小心踩到。   田中,你以前曾經踩過狗屎。   踩到狗屎時,大家都會躲得遠遠的今天要不要去那裏看看?   他們走向和昨天不同的路線,繼續邊走邊找。雖然是清晨,但不時有車子經過。   這次我終於知道,車禍有多可怕。郁夫語氣低沉地說。   不要連你也消沉起來。   嗯,我知道,我知道要振作起來。田中,有沒有甚麼笑話,說來聽聽吧。   臨時要我說笑話,我也說不出來啊。不然試試這個。有一次,一個大阪的男人和同鄉的朋友走進一家咖啡店,大阪的男人向女服務生點了檸汽。   嗯。   他的朋友聽了,問他檸汽是甚麼。大阪男人說,就是檸檬汽水,大阪人凡事都喜歡用簡稱。他的朋友想吃大份的便當,他以為也要用簡稱,就對女服務生說我要大便,結果,女服務生幫他送來了咖哩飯。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笑?   郁夫笑了起來,但還是露出複雜的表情。   如果平時聽到,一定會大笑,但現在聽到大便的笑話也笑不出來。   是嗎?看來我選錯主題了。   鐵平沉思起來,郁夫突然叫了起來,喔,那個像不像?幾公尺前方的塑膠桶旁有一坨狗大便。兩人仔細觀察後,按了應該是塑膠桶主人家的門鈴,一個年約四十歲的太太出來開門。   妳好,我們是北生野中學的學生,正在做課外研究,可不可以請妳提供協助?只要簡單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就好了。   鐵平說了事先準備好的謊言。大人通常對中學生的課外研究很寬容,這位太太也親切地問他:是甚麼問題?   我們的課題是保持街道整潔的方法,目前正在調查狗屎狗的糞便問題。我們剛好經過這裏,看到塑膠桶旁有狗的糞便。   甚麼?今天又有了嗎?   那位太太衝出家門,看到狗屎後皺著眉頭。每天都有,我有時候會守在這裏,只要稍不留神,狗就跑來這裏大便,真是讓人太生氣了。   每天都有嗎?郁夫問。   幾乎每天都有,真希望有解決的方法。上次連續兩天不見了,我還高興了一下呢。   有兩天沒有嗎?是甚麼時候?   郁夫立刻追問。那位太太偏著頭想了一下後告訴了他們。沒錯,和阿忍家門口出現狗屎的日期一致。   太好了。   鐵平叫了起來,那位太太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8   狗屎是線索嗎?難怪我覺得這起事件有狗屎味。   漆崎蹺著短腿,整個人靠在椅子上說。   現在可不是耍嘴皮的時候,有沒有甚麼解決的方法?   你著急也沒用,現在還沒認定是謀殺,我們還不能展開行動。   還不行喔。   新藤抓著腦袋。因為郁夫他們的努力,找到了那起車禍可能是人為製造的線索,但並沒有進一步的進展。   車禍的狀況有沒有不自然的地方?漆崎問。   我剛好認識生野署交通課的人,我打聽了一下,並沒有明顯的問題,現場的打滑痕跡也和原田日出子的口供一致。   所以,不能從那裏下手。   漆崎可能很在意臉上冒出的鬍碴,摸了好幾次下巴。   但有一個地方很奇怪,車禍現場發現了一把鐵錘。   鐵錘?   就是榔頭啊。   我當然知道鐵錘是榔頭,掉落在現場的甚麼地方?   撞毀的車門附近,更奇怪的是,不只一個鐵錘,調查後發現,座位下也有一把。   漆崎眨了眨眼睛,把脖子左右轉動了一下。   開車不需要鐵錘啊。   我問了交通課的人,但他們說,車上有鐵錘並不奇怪。比方說,整輛車子墜入河裏或海裏時,可以用鐵錘敲破擋風玻璃。所以,車上準備一把鐵錘比較好,但如果有兩把,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有兩把鐵錘。   漆崎誇張地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拿起上衣站了起來。那我們走吧。   去哪裏?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若本家裏,搞不好可以發現甚麼。      若本在兩層樓的木造公寓租了一間房子,漆崎聯絡了管理該公寓的房屋仲介公司,請房屋仲介帶了備用鑰匙前來。   聽說他發生了車禍,他又沒有家人,真是傷腦筋啊。   留著小鬍子的房屋仲介說。   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嗎?   不,五、六年前,他剛搬進來的時候有一個太太,結果第一年就得了癌症死了他真的很可憐。   房屋仲介帶兩名刑警來到二樓,若本的房間在最邊間。   警察真辛苦,當事人昏迷不醒,無論想調查甚麼事,都只能來他住的地方找線索。   是啊。漆崎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如果被人知道他們擅自展開調查,就會後患無窮,對漆崎來說,在這種時候敷衍幾句根本是雕蟲小技。   房屋仲介開了門鎖後,打開了房門,但是,新藤進屋一看,忍不住愣在原地。因為若本家裏已經被人翻箱倒櫃,弄得亂七八糟。   漆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嗯。   漆崎走進屋內,環視室內。壁櫥的門敞開著,連五斗櫃和書桌的抽屜也都拉了出來,家裏的東西都雜亂地散落在地上,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是誰幹的?   我怎麼知道?但依目前的情況來看,幾乎可以確定,那顯然不是單純的車禍了。   漆崎雙手扠在腰上,點了點頭後,突然盯著靠牆的榻榻米表面蹲了下來。   怎麼了?   你看,這是甚麼?   漆椅的指尖抓起一塊深紅色、像米粒般大小的東西,看起來像黏土。   這是甚麼東西啊?新藤也不解地偏著頭。   雖然只要找鑑識組的人來查一下就知道了,但我們是擅自行動,要辦手續很麻煩。算了,那就向組長據實以告,我們一起挨罵吧。   漆崎說完,伸手準備拿起電話時,電話響了。漆崎嚇了一跳,把手縮了回來,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接起電話。   喂,這裏是若本先生的家呃,不,我是警察。甚麼?是醫院打來的?不,若本先生沒有家屬甚麼,真的嗎?   漆崎捂住了電話,轉頭對新藤說:喂,若本死了。   9   搶匪?若本先生   阿忍瞪大眼睛。   就是這麼一回事,實在是太意外了。不過,也多虧了這件事,讓我和漆哥沒有因為擅自行動挨上司的罵。   可能是因為意外立了功,新藤的心情特別好。所以,今晚他請阿忍吃牛排。   新藤說,漆崎在若本家裏發現像黏土般的東西是油畫的顏料,經專家鑑定,那些顏料歷史悠久。若本不可能有那種東西,所以就懷疑是偷來的。於是,他們想起之前在生野區發生的搶案。在鑑定顏料成份後,幾乎確定是失竊畫作上掉落的顏料。   但問題還在後面。   新藤正準備把牛排送進嘴裏,他停下手說道:有兩名搶匪,也就是說,還有另一名同夥逍遙法外。所以,很可能是那個同夥參與了人為車禍,在若本家裏翻箱倒櫃,搶走了現金、珠寶和畫作,我們一定要逮捕這名搶匪。   有甚麼線索嗎?   有。新藤自信滿滿地說:對了,在那起人為車禍中,妳認為被鎖定的目標是誰?若本?還是原田太太?   應該是若本吧?   根據我們的推理,歹徒想要下手的並不是若本,而是原田太太。   是喔。   你也知道。原田太太就住在發生搶案的松原家附近,也許原田太太在案發當天,剛好看到若本他們逃走。   是嗎?原田太太從來沒有向我提過這件事。   阿忍驚訝地眨著眼睛。   原田太太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只是搶匪以為被她看到了。因為他們在逃走時,應該取下了臉上的面罩。但是,若本他們並沒有太擔心,雖然目擊者可能配合警方畫了人像畫,說實話,那種東西根本不可靠。   新藤露出苦笑,沒想到,若本發現目擊者竟然是自己工作的駕訓班的學生,而且,一次又一次坐他的教練車。若本應該搞不清楚她是因為看到自己的臉,特地挑選他的教練車,還是根本不知道。即使當時不知道,若本也擔心在某個契機之下回想起來,所以,他決定殺人滅口。   所以才會提起特別訓練的事。   應該是這麼一回事。當他們從岔路駛出來時,由同夥開車撞過來。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應該撞到駕駛座,把原田太太撞死,兩名搶匪雖然也會受傷,但因為是預謀的車禍,所以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做好預防措施。但是,原田太太的開車技術比若本以為的更差,在踩煞車時,誤踩了油門。結果,就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車禍,若本送了命。   阿忍不由得佩服,原來開車技術差還可以救自己一命。   對若本來說,算是罪有應得。阿忍頻頻點著頭,但這種方法並不是殺人滅口的理想方法,原田太太並不一定會死。   他們應該也想到了這件事。若本的車上有鐵錘,如果原田太太沒有死,他應該會用鐵錘給她致命的一擊。   哇,好殘忍。   阿忍歪著嘴,整個鼻子都皺了起來。   唯一的疑問是,車上有兩把鐵錘。目前還在研究這件事是否有甚麼特殊的意義。   所以,之前那起車禍可以用這種方式合理解釋。   沒錯,我們很期待原田太太能夠想起搶案相關的事。   請你們一定要抓到凶手,既然車禍背後藏著謀殺案,法官也會同情原田太太的過失。   妳就放心交給我吧,接下來只是時間的問題。   新藤拍著胸脯保證。      然而,事情並沒有原本以為的那麼簡單。翌日,新藤和漆崎拜訪了原田日出子,她對搶案的事一無所知。   我們並不是問妳有沒有看到搶匪,而是問妳那天早上做了甚麼事。因為那天早上,妳應該在某個地方和搶匪近距離接觸。   漆崎說得口沫橫飛,但日出子仍然搖著頭。   但是,根本不可能啊。那天早上,我身體很不舒服,一直睡在床上。   甚麼?   漆崎說不出話,和新藤互看了一眼。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10   原田太太甚麼都沒看到?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   既然這樣,歹徒就沒有理由想要殺原田太太。   妳說得對。   所以,現在的結果怎麼樣?   現階段認為只是普通的車禍。   絕對不可能。   阿忍拍著桌子說道。因為是在家裏,所以她可以大聲說話。挨罵的是新藤和漆崎,他們兩個人從剛才就輪流向她低頭道歉。   還有狗屎的事啊,絕對是有人策劃的。   但是   新藤沒有自信地開口說話時,漆崎開了口:   只有一個可能,那兩名搶匪中,有一個人利用原田太太,想要殺死另一個人。凶手利用原田太太住在松原家附近這一點,告訴同夥,那個女人可能看到他們犯案,提出了謀殺計劃,但真正的目的是想殺死自己的同夥。   這麼說,是若本受騙上當了嗎?阿忍問。   看來是這樣。新藤表示同意,但漆崎仍然皺著眉頭,抱著手臂,淡淡地說:   如果目標是若本,直接撞向副駕駛座,不是更有可能撞死他嗎?   啊?對喔。新藤點了點頭,他似乎現在才發現這一點。所以,是相反的情況嗎?   嗯,我認為是相反的情況,是若本想要殺死他的同夥。   原來如此,也有這種可能。   但目前還缺乏關鍵證據,只是我們的想像,說說而已。   漆崎用雙手擦了擦臉,用力拍打了臉頰。   就像漆哥說的,若本只是想利用原田太太,但為甚麼挑選原田太太?   那是因為發生搶案的松原家就在原田家附近。   這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但他很順利地接近了原田太太,雙方的交情發展到可以接受清晨特別訓練的程度,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那是因為原田太太經常指定要坐他的教練車。起初是連續三次坐到了他的車,原田太太就很中意他   阿忍在說這件事時,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因為駕訓班有那麼多教練,連續三次都坐同一輛車太不自然了。   該不會   阿忍雙手用力拍著桌子,漆崎嚇得跳了起來。   11   清晨六點。駕訓班內果然空蕩蕩的。   阿忍沒有去辦公大樓,直接前往停教練車的停車場。有一整排同款車型的車子停在那裏。   一個男人慢吞吞地從最角落的車子後方走了出來。   有甚麼事嗎?   男人露出警戒的眼神。阿忍迎向他的視線回答:   我是代替原田太太來的,她目前行動不太方便。   阿忍昨天請日出子打電話給這個男人,說想要和他做一筆交易,約在今天早上六點和他見面。這個男人應該已經理解其中的意思了。因為他在搶劫後,以為日出子看到了他。   喔這麼大清早找我來這裏,有甚麼事嗎?   有甚麼事,不用我說,你心裏應該很清楚。我希望你回想一下,曾經和原田日出子太太在哪裏見過面。   阿忍說完,男人轉過身,隨即又緩緩回過頭。   多少?   甚麼?   我在問妳想要多少錢?妳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來這裏嗎?   這樣就足夠了。阿忍輕輕舉起一隻手,這時,一輛藍色的車子從大門駛了進來。男人呆然地看著車子停了下來,漆崎和新藤走下車。鐵平和郁夫也坐在後車座。   你、你們想幹嘛?   男人結結巴巴地問。新藤亮出警察證走到他的面前,你不要再抵賴了。   男人看著阿忍叫了起來,媽的,妳騙我。   你就乖乖就範吧。   新藤說,但那個男人並沒有乖乖就範,他拿起旁邊的扳手,朝新藤丟了過來。扳手打中他的額頭,鮮血流了下來。   啊,新藤先生。   阿忍衝向新藤時,男人跳上旁邊的車,發動了引擎。   啊,他想逃走。新藤,你振作起來,趕快去追他。   漆崎大叫。   血、血流進我眼睛了   他這樣沒辦法開車,漆崎先生,請你開車。   不行。   為甚麼?   因為我沒有駕照。   甚麼?   不,沒關係,我來開車。   新藤站了起來,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阿忍下定了決心,從皮包裏拿出口紅,在新藤車子的引擎蓋上寫了大大的幾個字臨時駕照練習中。   哇,老師,妳要幹甚麼?   我來開車,趕快上車。   簡直亂來。   新藤,你少廢話,上車,就相信忍老師吧。   鐵平他們上車後,立刻拍著手。   太好了,老師,加油。   我知道,大家都繫好安全帶,出發囉。   車子熄火了。   老師,還是由我來開車吧。   你少囉嗦,我說話算話。   她重新發動了引擎,車子衝了出去,輪胎發出刺耳的聲音。兩個搗蛋鬼歡呼起來。   車子來到馬路上,對方的車子已經不見蹤影。阿忍用力踩下油門。由於是大清早,馬路上沒甚麼車子。車速錶的指針一下子就衝到了七十公里。   太猛了,簡直就像在坐雲霄飛車。   啊哇哇,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新藤,還沒有準備好嗎?   不一會兒,對方的車子出現在前方。阿忍繼續加快速度,終於快追上時,對方左轉,駛進一條岔路。阿忍慌忙踩下煞車,輪胎發出刺耳的聲音,車子立刻改變了方向。   哇噢,比雲霄飛車更可怕。   救命啊。   阿忍坐穩後,再度追了上去。這條路彎彎曲曲,但阿忍不能放慢速度,所以,車上的人都跟著東倒西歪。最後,車子來到一個像是工地現場的地方。   啊,老師,他在那裏。   聽到鐵平的聲音,抬頭一看,發現對方的車子出現在工地現場的遠處。   看我的。   阿忍切入低檔,一口氣穿越了工地現場。由於工地現場堆放了很多沙石、木材和鋼筋,行駛時,必須避開這些東西。   忍老師,不要太勉強了。   新藤大叫的同時,車子以驚人的速度駛上瓦礫堆。   啊,車子要翻了。   沒命了。   當所有人的尖聲驚叫達到最高潮時,車子發出咚的一聲,不知道往下駛到哪裏。阿忍也忍不住閉上眼睛,當她戰戰兢兢地張開眼時,發現有一輛車停在前面。   剛才那個男人張大嘴巴,坐在駕駛座上看著她。   太好了,逮到他了。   阿忍對其他人說,但新藤他們也和那個男人一樣,一臉虛脫的表情。   12   所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阿忍一邊吃著巧克力聖代問道,當然是漆崎和新藤請她吃的。鐵平和郁夫坐在她的旁邊,正在吃香蕉船。   那個傢伙叫小林,都是若本慫恿他的。   漆崎向阿忍說明了情況。小林就是預約櫃檯負責排車的人,他是若本的同夥。   當初也是若本邀他去搶劫。也可能因為死無對證,所以他就說得對自己比較有利。   他有沒有招供想殺原田太太的事?   有。幾乎和我們的推理相同,首先,若本告訴小林,搶劫那天,那個叫原田的女人就在現場附近,看到了他的長相。這當然是若本杜撰的,他可能是看到原田太太的住址,想到可以利用這一點。小林聽了很驚訝,也很害怕。於是,若本就提議要殺了原田太太。他說會主動接近原田太太,和她混熟之後,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到時候再下手。小林也參與了這個計劃,於是,就在排車時讓原田太太每次都坐若本的車子。   阿忍頻頻點頭。她當初就是因為這一點太不自然,才會開始懷疑小林。   所以,若本打算和原田太太混熟之後,製造那起假車禍。   對,沒想到妳也意外出現了,所以他們慌了手腳。為了阻止妳,就用了狗屎這一招。   原來是他幹的。   阿忍咬著嘴唇。他們一系列犯罪行為固然令人髮指,但狗屎的事最可惡。   那天,因為妳沒有去,所以他們就按照原計劃下了手。但是,若本又私下有了新計劃,他打算除了原田太太以外,還要伺機殺了小林。不,對他來說,殺小林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因為他想獨吞之前搶到的財物。如果原田太太在車禍後昏過去,若本應該不至於取她的性命,但如果她神志清醒,就會看到車禍現場的情況,那麼就會殺她。兩輛車相撞後,撞車的和被撞的雙雙死亡的情況經常發生。所以,若本準備了兩把鐵錘,因為如果使用同一把鐵錘,屍體上會留下另一具屍體的痕跡,所以他格外謹慎。   他太謹慎了。   不,其實也未必。我向法醫確認,被鐵錘敲死的屍體不可能偽裝成車禍撞到頭部。   搞甚麼嘛,所以,那個叫若本的傢伙根本是白白送了命。   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不能隨便做壞事,惡人會有惡報。   原田太太呢?   阿忍轉頭看著新藤。他的額頭上貼了一塊很大的OK繃。   可能會有某種程度的處分,但應該只會罰違反停車讓行的違規部份,因為對方是故意撞過來的。   太好了,我代替我媽向你道謝。   郁夫深深鞠躬。   扣分之類的處分怎麼辦?原田太太還沒有駕照。   所以,當原田太太終於領到駕照時,就會因為違反這項交通規則而受罰。如果有人在領到駕照前,就被判吊扣駕照,就會在領到駕照的同時被吊扣,也就是暫時領不到駕照。   是嗎?我完全不知道。   真是好險。妳只有臨時駕照,像那天那樣開車,萬一遭到臨檢,會因為超速或是其他危險行為,在領到駕照前就被扣分了。   新藤露出奸笑說。   太好了,等我領到駕照,一定要安全開車。各位,到時候歡迎再坐我的車子。   阿忍的話音剛落,鐵平他們和新藤他們紛紛站起來說:差不多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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