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幽靈系列四:幽靈教會

第3章 三、父親的肩膀

  1   沉重的夜晚。   屋邨的夜這麼早。夕子說。就像置身異國一樣。   我也有同感不過,在我眼中,這屋邨的夜令我感覺到是黑暗無光的。   風涼涼地撫過脖頸。   已近秋末,夜風頗冷。   儘管如此他才三十八歲,孩子剛上小學而已。   那小男孩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真了不起呢。夕子說。   嗯是吧。我點點頭。   夕子突然勾住我的手臂靠過身子來。   你又來了!感到有責任是不是?不行啊。你會搞壞身子的,人是不可能把眼光顧及一切的啊!   我懂可若我叫他稍微休息的話   即使說了,大江也不會休息的,這個我知道。   大江安房隸屬警視廳搜查一課,是我手下。他是個為人耿直、任勞任怨的刑警。

  可信賴的部下,我把工作交給他處理,大江也欣然接受。   我有點疲倦,可以叫甚麼人代替我去嗎?   聽到大江這麼說時,我才第一次察覺他的情形不對頭。   然後,才三個月。癌細胞一轉眼就吞蝕了他那年輕的身體,很快就死了,留下比他小四歲的妻子和七歲的兒子。   我是宇野喬一,刑警部長。   在永井夕子的伴隨下,出席了大江的喪禮,正要回去。   即將晚上九點鐘這個位於郊外的屋邨,到了這時刻,已像半夜似的萬籟俱寂。   像巨型紀念碑一般聳立著的樓宇,只有少許窗口有燈光從窗簾透出來,距離熱鬧還有好遠。   這條路應該可以吧。我振奮一下精神。在這種屋邨之中,不曉得往哪兒走才對。   過了前面的陸橋,走下樓梯就是公車站了。夕子說。要去哪兒喝點東西嗎?

  也好。   不是為了忘記大江的事而喝,而是為了回憶他。   明天大學下午才有課,稍微遲一點也沒關係。夕子說。   學生宿醉的話,不太好吧。   我終於可以說笑話了。   吱、吱   傳來金屬的吱吱響聲。   小公園做成遊樂場的樣子,沙場和鞦韆架在街燈下模模糊糊地浮現。   那女孩也有來喪禮哦。夕子壓低聲音說。   對。我也記得。   十六、七歲,深藍色外套是學校制服吧。她坐在鞦韆上,無所事事般搖晃著。   聽見我們的腳步聲,她望了一下,又一言不發地垂下眼睛,予人有點落寞感的少女。   我是黑西裝黑領帶,夕子也是黑色連身裙,她也知道我們是喪禮的客人吧?   儀式是在集會所舉行,除了像我之類的工作夥伴,附近的居民也接連不斷地前來上香。這少女多半也是近鄰吧。

  經過少女前面時,夕子說:   我記得她是和母親一起的。   妳記得很清楚啊。   她們就坐在我後面呀,我聽見她母親說,妳回去看看爸爸回來沒有。   這時,背後傳來匆匆趕路的腳步聲。   小綠!妳在幹甚麼?   回頭一看,穿黑色套裝的母親小步跑過來。   女孩從鞦韆架下來。   我在等媽媽呀,門上鎖了。她說。   啊?那麼,爸爸還沒回來?   我叫過門了,他沒應門。   奇怪。剛才我聽人說,見到妳爸爸回來了。難道搞錯了?   母親的感覺略微蒼老,女兒看起來相當年幼。   喪禮已經快結束了,妳爸爸不去一下不好意思的。   我不知道。女孩噘起嘴巴。   我和夕子不經意地停步,聽那對母女的對話。突然母親察覺我們,致意一番。

  我們還禮後準備邁步時,突然夕子嚷道:   那是甚麼?   我追尋夕子的視線一幢七八層樓宇的四樓陽台上,有個男人站在那裡俯視外面。   是爸爸呀。母親說。他果然在房間裡。   那男人的打扮好奇怪,白襯衫外套,剛從公司下班回來的樣子。   老公!母親從下面呼喚。你在幹甚麼?再不趕快去的話,那邊已   說話中斷了。   男人彷彿想不開似的俯視著妻子和女兒。   伸子。男人從上面喊。原諒我。   你說甚麼?   男人從口袋掏出甚麼,張開嘴巴,倏地把白粉末之類的東西喝下去。   老公!你幹甚麼!被稱為伸子的女人喊。   伸子小綠拜託了   男人突然痛苦地按住胸口,踉踉蹌蹌地從陽台走進屋裡去了。

  夕子捅捅我。   趕快!   嗯。我跑上前。對不起,剛才那位是你先生吧,他好像吞了甚麼藥物之類的。請你開門進去看看吧。   嗯可是我想沒甚麼事的。一定沒事   她呆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媽!女兒伸手進母親的套裝口袋,掏出鎖匙圈。這個!   她交給我。   四樓吧。   四○二。   我奔向前。   一口氣跑上四樓,對於四十歲的男人有點辛苦,可是不能說那種話了。   好不容易上完樓梯時,我喘著氣打開四○二的門鎖。   開門進去時,我喊:   你在哪兒?回答我!   夕子也喘著氣走過來。   怎樣?   進去找找看吧。   我們走進屋裡,兵分兩路去找。房間並不太大。

  走進客廳時,正面是出陽台的門,關著卻沒上鎖。   這裡!夕子的叫聲。   我跑過去。   那男人在浴室裡他上吊了,身體在搖晃著。   可能還來得及!打一一九!   我拿出刀子,爬上盥洗台,把捆在男人脖子上的曬衣繩子切斷,男人咚地掉在地上。夕子衝去客廳打電話。   這時,玄關傳來妻子的聲音。   老公你在哪兒?   2   謀殺?夕子吊起眼睛。   嗯。   當著大家面前吞藥、吊頸的人不是自殺,而是謀殺?   尚未算是謀殺,正確的說。   我喝了一口咖啡。   那麼,他獲救了。   還不曉得。意識尚未清醒的重傷,隨時死去也不奇怪。   所以才到這裡來的呀。夕子環視辦公大樓,大堂深處的茶廊內部。我們很特別哪。

  是吧。   周圍的位子幾乎坐滿了,所有桌面都是攤開的文件或資料冊子,盡是生意的事,看不見其他像我和夕子的組合。   這裡是以相機製造商知名的N寫真工業大廈。   也是意圖自殺不,差點被殺的佐山由紀夫的工作地點。   你說的謀殺   說他上吊,卻沒有墊腳櫈。在那個位置,如果在浴室中吊頸的話,除了放洗衣物的籃子以外,沒有能做腳凳的東西了。   太疏忽了。夕子說。籃子擺在角落上哦。   她記得好清楚。   佐山由紀夫,四十九歲。妻伸子,四十七歲。女兒是   名叫小綠吧。   對,十七歲。   他在這間公司當甚麼職務?   人事課長以職位來說好像很重要似的。   有甚麼麻煩嗎?

  據那位太太所說,他在公司內有許多問題。我看看錶。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啊,請再給我一杯咖啡。   我喊住一名來到附近,穿橙色圍裙的女侍應。   他是跟佐山由紀夫同期的男人,假如有人知道佐山被殺的內情的話,就是這個人最   隨著尖銳的聲音,咖啡杯破裂了。   妳沒事吧?夕子對那名蒼白著臉佇立在那裡的女侍應說。危險哪,踩到碎片會受傷的。   佐山先生女侍應喃語。佐山先生,竟是被殺的   我和夕子對望一眼。   他還沒死,重傷而已。我說。妳認識他嗎?   他還活著?他活著呀!他活著   夕子站起來,扶著踉蹌欲跌的女侍應。   阿舞!妳怎麼!櫃台裡面的男人跑過來,摟住女侍應。對不起!讓她去裡面躺一下。

  那樣比較好。夕子點點頭。   蝴蝶結男人在途中回過頭來。   我馬上收拾!請先讓它保持原樣,不然會受傷的。   我揮揮手表示理解。   剛才那名侍應   她叫阿舞吧,看來她好像知道很多佐山由紀夫的事。   好像是。   而且,憑那個情形看,並不純粹是認識那麼簡單。   待會向她問問話吧。   說著時,蝴蝶結男人回來了。   不好意思。   沒關係。那女孩   我讓她在裡頭的管理員室躺一下。請等一等,我來收拾。   男人快手快腳地拾起碎片,拿布過來抹掉淌出來的咖啡。幸好打破的是空杯,沒有太多咖啡。   我看看錶對方應該出現的時刻。   打擾了。   蝴蝶結男人又走過來,向我們鞠躬。

  然後拉開我們對面的椅子坐下來。   久候了。他說。我是湯川仁房。   我啞然。   你跟佐山先生同期?   是的。   因他禿頭的關係,看起來老得多。   那真是我不曉得你在這裡工作。   當然了。半年前,我還在這大廈上面從事商品開發的工作。   湯川望了一眼上面。   是嗎?聽說你和佐山先生很熟。   是他太太說的吧。對他太太甚麼都不知道吧。湯川聳聳肩。   我介紹夕子。   我和這位永井君一起衝去現場的。   那麼說,佐山君挽回一命囉。   目前而已,大概五五波吧。   是嗎?那真遺憾。   隔了一會,我說:   照你剛才的說法,聽起來好像是佐山先生獲救是很遺憾的事似的。   是對了。湯川坦率地說。跟我一樣覺得遺憾的也大有人在。   我坐直身子。   發生甚麼事嗎?   佐山君是裁員家。   裁員家?   即是減少人手的意思吧。夕子問。   是的,為何他被選為那個角色,我不知道。請問專務。   專務是   河原專務。現在實際上操縱N寫真工業的就是這個人。   社長是奈良先生吧。   嗯。他是創辦人的孫子,是第三代社長。他人很好,卻不是當社長的料。幾年前,公司陷入經營危機,那時河原專務就掌握了實權。   然後調任佐山先生為人事課長。   是的,我們也大吃一驚。他本來是技術方面的,非常保守。突然調去人事部,僅僅兩三個月就升為課長。   即是做了二五仔囉。   嗯,而且是用陰險的方法。湯仁垂下眼睛。看我被調來這個茶廊便曉得了。   夕子慢慢點點頭。   人事變動,調去做完全不同的工作呀。   那還只不過是小事。在設計部三十年的資深職員,有一天突然變成保養所的管理員,等於叫他辭職嘛。   因此而辭職的人   當然了!全公司多達七、八十人吧。   沒說請你辭職吧。   我們公司對中途辭職者不算好,辭退金和工作到退休相比,是十分之一左右。   那是為了節約退職金?   那是首要目的吧。尤其是因為自己的理由而退職的話,更加便宜。湯川聳聳肩。對於只剩兩三年就退休的人更無情了,突然下令下星期起去中東或東南亞之類年輕人還好,將近退休的人是不可能的。   沒有工會嗎?夕子問。   所謂工會是有名無實的。湯川笑了。工會的幹部全由公司資助去了海外旅行,河原專務在這方面實在高手段。   我輕咳一聲。   那麼說,恨佐山先生的人有許多但若是謀殺的話,情形又不一樣。至少,如果沒有私人恩怨,大概不會去到佐山先生的家殺人吧。   即使我知道兇手是誰,我也會不作聲吧。湯川淡淡地說。他是自作自受啊唔,他太太和女兒倒是很不幸就是了。   雖然語氣冷淡,但最後補充的說話多少帶有點內疚感,令我稍覺釋然。   夕子抬眼一望。   咦?已經沒事啦?   回頭一看,那名女侍應回來了。   阿舞!妳要再躺一會才行。   湯川欠身,那名臉色依然有點蒼白的女孩說:   我沒事了,我擔心湯川先生會怎麼說。她挺直背脊。我叫香川舞。   阿舞,妳   湯川先生憎恨佐山先生是當然的。香川舞打斷他。不過,佐山先生並非樂意去做的。把他說得像魔鬼一樣太過份了。   妳是不了解我們內心的委屈。   也許。不過,假如當上人事課長的是湯川先生呢?   我怎會做那種事!   若是那樣,你就革職囉。抑或你還拒絕?   湯川語結。香川舞接下去說:假如佐山先生自己拒絕的話,他會被革職,由另外一個人擔當那個職位。佐山先生的苦惱,湯川先生是不了解的。   阿舞,我明白妳的心情。可是這個情形   且慢。我說。我想向這位小姐請教一下。   湯川聳一聳肩。   明白。那麼,我去抽根煙好了。   他從茶廊走了出去。   茶廊的客人們也有意無意地注意我們這邊。   換個位子吧?   不,沒關係大家都知道的,我和佐山先生有交情的事。阿舞說。   妳幾歲?   廿四。我從一開始就在這茶廊做事。從廿歲起,已經四年了。   即是在佐山先生當人事課長以前?   嗯。佐山先生是個非常保守、斯文的人。那個職位交給他做,他好難受的,可是他不能告訴任何人。他說既然接受了,別人說甚麼都要忍受。   有沒有頭緒,知道誰會憎恨佐山先生?   阿舞有點遲疑這跟她顧忌周圍客人的感覺有點不一樣。   應該怎麼說呢普通的看法,大概是我吧。香川舞說。   3   公司職員是為公司鞠躬盡瘁的。河原說。   即是說   佐山君非常理解這種事。為了挽救公司,即使覺得過意不去,卻不得不採取那種手段。   專務的椅子巨大無比,致使完全陷了在裡面的河原看起來像個小男人他是個中等身材、沒有任何特徵的男人。   結果讓他變成一個到處惹人憎恨的人是很不幸,不過,一切都是為了公司。   夕子忽地微笑。   對不起,您喜歡古裝劇嗎?   河原嚇一跳的樣子。   非常喜歡。為甚麼?   剛才的說法一切都是為了祖家,那是古裝劇常出現的台詞,您說得一模一樣。   河原注視夕子一會,然後笑了。   確實,職員既然拿了薪水,就該考慮公司第一,奉獻自己。   說他正直也真正直,但今時今日能夠直截了當地說這種話的經營者並不多。   個人方面憎恨佐山君的人呀唔,因我很忙,不太清楚他的私生活。他含糊地說。   你們知道一名在茶廊做事,名叫香川舞的女孩吧。   剛剛和她談過話。我說。她說她和佐山先生很熟。   是的。公司的人都認識她,她相當可愛。   河原的嘴邊浮起笑意。   香川舞有了佐山的骨肉。不過,佐山無意和妻子離婚。阿舞承認,雖然喜歡他,但最近吵了好幾次架。   可是,刑警沒有詢問,自己卻故意說出一切的犯人倒是聞所未聞。   佐山先生有自殺的可能性嗎?夕子問。   在工作上起碼不會有吧。跟別的課長比,他的收入該是別人的一倍噢。   這位專務屬於不理解人心傷痛的類型。   這時,專務室的門啪地打開。   河原君!一名三十歲左右,有點吊兒郎當的青年走進來。聽說佐山君有麻煩   社長!河原瞪視那名青年。我現在有訪客。   啊,抱歉抱歉。   青年縮起脖子準備走出去。   社長!河原喊住他。這位是刑警先生,為佐山君的事而來。   你好。青年鞠躬致意。我是社長奈良。   怎麼看,都是河原比較威風。   社長,待會去見你。河原說。   嗯,明白。   奈良走了出去。   我和夕子一同站起來。   要回去了嗎?那麼,代我好好問候佐山君的家人。   河原的親切,反而使人不愉快。   二十層樓大廈的最高一樓是高層職員辦公室,我和夕子離開專務室,往升降機走去。   看來另有內幕呢。夕子說。   內幕?怎麼說?   在夕子回答以前,傳來輕輕的喚聲。   請問   回頭一看,是奈良社長。   有甚麼事嗎?   佐山君的情形怎麼樣?他小小聲問。   明明是社長,在公司裡也不能大聲說話嗎?   剛剛聯絡過了,總算保住性命的樣子。我說。   是嗎?那好極了。奈良鬆一口氣的樣子。謝謝   他匆匆忙忙地走回去。   難道他怕被河原看到?夕子說。   好像是吧,奇怪的公司。我搖搖頭。   正要伸手按升降機的掣時,三部並排的其中一部升降機發出叮一聲,箭頭閃滅。   恰好上來的樣子。   門咻溜溜地開啟沒有人在裡面。   不,不是的。有人倒在地上。   是阿舞啊!夕子奔過去。   我趕忙按了升降機的緊急停止掣。   她被刺了!夕子說。叫救護車!   血在升降機的地面蔓延。   香川舞背部被刺,軟綿綿地倒在那裡。   我準備跑向走廊時,河原走過來。   怎麼了?   茶廊的香川舞小姐被行刺!必須趕快叫救護車。   怎會這樣!電話在那個房間裡面有。   謝謝!   我衝進空的會議室,用那裡的電話打一一九。   我回到升降機前。   救護車馬上來。她怎樣?   脈搏還很穩定,可是好像沒有知覺了。   夕子輕輕地讓香川舞的身體俯臥。   就這樣下去一樓吧。   我解除了緊急停止掣,按了一樓的掣。   我能做點甚麼嗎?河原也一起搭升降機下去。   如果途中停止的話,請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把門關起來。   明白。   幸好途中只停了一次,便一直下到下面。   我去等救護車。   夕子奔了出去。   湯川站在大堂裡。   怎麼了?他來到升降機前,窺望裡邊。阿舞   她被刺了。有沒有看到甚麼?   我這樣問時,湯川大驚失色。   甚麼都真的!甚麼也沒看到!   他尖聲說。   樣子不尋常。總之現在必須先救受傷的人,事後有必要向湯川問話了,我想。   出乎意料地,很快就傳來救護車的警笛聲,我見到夕子跑過來。      好怪的事啊。佐山伸子說。我沒聽說那種事。   是嗎?我點點頭。你先生從來不提工作的事吧。   嗯。因他經常晚歸,回來時已經好疲倦了,我也盡量不談及他工作的事。   那麼   我遲疑著。   造訪佐山由紀夫的家時,心情是沉重的,無論如何都會想起死去的部下的事。   趁著明亮的大白天,今天我一個人來訪。不管夕子多空閒,她總還是大學生,不能時常不上課的。   佐山的病情大致穩定了下來,但尚未恢復意識。當然,只要他能說話的話,就曉得想殺他的是誰了。   即使夕子不在,我也有幾個疑問。   說是謀殺,但要佐山吊頸並非易事。尤其那時候,我們馬上就趕去這個房間了。   為何犯人(大致上的稱呼)故意把用作腳凳的洗衣籃推去角落上呢?只要讓它倒在那裡,就能被人想成是自殺的了。   還有,在那之前,佐山故意從陽台呼叫,把某種白色粉末物體吞下去。那是甚麼?   當然,房間內及陽台都調查過了,卻找不到灑出來的粉末之類。陷入重傷的佐山,無法接受體內藥物成份的檢查。   從那個情況來看,佐山只可能是自己尋死的。問題是他吊頸時,身邊起碼還有誰在。   甚麼呢?伸子問。   其實希望小綠妹妹稍微出去一下我說。   為甚麼?小綠不服氣地看著我。   小綠。妳回去房間吧。   伸子靜靜地說,小綠乖乖地站起來走出客廳。   那孩子好愛她父親。伸子說。雖然她表現得那麼堅強,可我知道她大受衝擊。   是吧。   那麼,您要說的是   妳知道在公司大廈一樓的茶廊當女侍應的香川舞嗎?我問。   那件事呀。伸子似乎鬆一口氣的樣子。外子時常自豪地說:有年輕女孩愛上我。我還頂撞地說那真恭喜了。   妳知道他們是怎樣的交情嗎?   怎樣的那個人不會做那種事的。   根據當事人說,她懷孕了,孩子的父親是佐山先生。   伸子呆呆地注視我片刻,終於洩氣地說:是嗎?那個人也太忙了,大概需要找個地方歇一口氣,否則撐不下去吧。   那麼說   假如真的是外子的孩子,我會叫他好好負起責任的。   那是微妙之處。我說。香川舞被人刺到背部受了重傷,目前陷入不知能不能獲救的狀態。   伸子應當大吃一驚才對,至少有點亂陣吧。但實際上,她只是說:是嗎?那就跟外子同樣的情況了。   就是這麼回事。   令人擔心哪。   伸子幾乎表情不變。難道丈夫的看病使她疲倦了,不能流露感情?   關於妳先生的事。沒法子,我言歸正傳。當時,妳先生在陽台上喝了像藥物的東西。為何他要那樣做,妳有頭緒嗎?   不據說他是自殺的可他完全沒有那種跡象。   是嗎?妳知道他喝了甚麼嗎?   不曉得   他經常吃藥嗎?   伸子沉默地站起來,走向廚房,拉出一格抽屜拿過來。   請看這個。   她擺在桌上的抽屜中,塞滿了五顏六色的各種成藥。   這是全部?   是的。腸胃藥、血壓的藥、營養劑、維他命C、E,鐵成分的藥其他的我都搞不清楚。   全部都吃?   嗯。每次上班之前,他從這裡拿出好幾種類來,裝進小塑膠袋帶去公司。   單單吃藥已吃飽的樣子。   不過,佐山在陽台上所吞的白色粉末不在這裡邊,因為抽屜中的全是藥丸。   4   夕子向我揮手。   我目瞪口呆,雖說約好在運動俱樂部碰頭,卻沒想過夕子會穿著泳裝從游泳池上來。   但假如她以泳裝以外的姿態上來的話,我會更驚奇吧!   你也來游吧?夕子用有俱樂部標誌的浴巾擦著身體。這裡有泳衣出租哦。   我正在工作中。我苦笑。為何在這種地方   因為他也來了。   我望向夕子所看的方向,但見奈良社長正從泳池走上來。   他怎會在這兒?我驚愕地說。他也是工作時間吧?   他說反正在公司也沒事幹。   夕子輕輕喘著氣,而奈良則用肩膀哈哈地嘆息。   你好在這地方   連說話也斷斷續續的。   怎麼游得那麼累?   不,其實   奈良在喘的關係,夕子代他說下去。   是我說的。大家認真地游五十公尺來比賽,然後他說我精力有餘,不會輸給妳的。這樣。   投降了!   奈良仰後栽倒在塑膠躺椅上。   明白嗎?不管體力多麼有餘,如果隨隨便便的話,甚麼也不成事,必須從一開始就培養體力才行。夕子說。居然輸給一名經常不上體育課的女子大學生,不行啊。   可不是   奈良的胸口激烈地起伏著。   那我去換衣服了,在出口處等我。   夕子迅速消失在更衣室。   你是宇野先生吧。奈良說。   嗯。   跟她交往不容易哪!他在怪事上表示欽佩。我呢,以為甚麼也不做地偷懶當社長是最輕鬆的,其實不是。這樣下去的話,漸漸就不行了,這個我明白。   我想夕子也是希望你明白這件事吧。我說。那麼,再見。   請等等。奈良喊住我。今晚請到我公司來一趟。   今晚?   對。半夜十二點如何?   好的。不過,可以進去嗎?   我總算還是社長嘛,我有鑰匙。奈良笑了。好累!   我把還在喘氣的奈良拋在後頭,離開游泳池。   運動俱樂部的出入口處有椅子,正好適合等人。這是因為從泳池上來後,女性總是需要花時間打扮一番的關係。   等了十分鐘左右,夕子走過來。   啊!妳還好吧?   我嚇一跳,夕子臉色青青地踉蹌著出現。   扶我一下。   怎麼了?   沒事沒事,走吧。找個能坐下來的地方。   我們先離開運動俱樂部的大樓,我把夕子帶去前面的茶座。   啊!受不了!夕子大口大口地喝著檸檬汁。再來一杯!酸一點的!   她吩咐。   喂   總歸一句,我想給奈良注入一點活力,但我也是豁了命啊,但若不裝作若無其事就沒意義了,所以我要在奈良面前裝作泰然自若的樣子。   嚇人!我不禁笑了。像妳的作風啊。   沒啥好笑的!在更衣室時,我以為自己死掉了。夕子重複了好幾次深呼吸。運動不足的後果啊!   不過,好像對奈良有更大的影響呢,他說今天晚上到他的公司去。   今晚?   半夜十二點鍾。他有甚麼話要說吧。   夕子思索片刻。   佐山太太說了甚麼?   妳還好吧?要不要躺一下   沒關係。讓我知道她說了甚麼,那樣子會更快恢復的。   夕子的自我診斷是可靠的。   當我把從佐山伸子所聽來的話告訴她時,夕子的臉色逐漸回復,眼睛炯炯發光。   然後,她望了一下外面,說:奈良出來了。   依然眼尖如昔奈良站在外面左顧右盼,然後正要邁步時,有人向他跑去。   危險!夕子欠身。   是佐山的女兒小綠,穿著學校的制服。   少女手中握著發光的物體,來不及阻止。   這時應該稱作奇蹟的事發生了。   小綠在追上奈良之前摔了一跤,大概絆到了甚麼吧。   然後,奈良完全沒察覺自己被狙擊的事,就這樣走了。   阻止她!快!   毋須夕子催促,我已衝出茶座。   小綠爬起來,準備追趕奈良。   我從背後用力抱住她,從她手裡拿走刀子那是拔拴或開罐器俱全的萬能刀,足以傷人。   別阻止我!小綠瞪視我。   對方已經走了。   我望向一無所知地越過斑馬線的奈良。   小綠嘆息。   假如我不摔跤的話   假如不摔跤,妳將悔恨終生。   我見到夕子走過來。   好了,我也要好好向妳問話了。   我沒甚麼好說的!小綠反唇相譏。你甚麼都不告訴我,幹嘛我要告訴你?   說畢,她一骨碌轉過身去,幾乎用跑的走開去。   喂我想喊住她。   讓她去吧,沒關係。夕子說。   可是她有刀啊。   她在跌倒時也察覺了,自己並不想行刺奈良的。夕子說。   是嗎?   她之所以想行刺奈良,多半是以為父親之所以搞成那樣,責任在於那個人吧。   嗯換句話說,小綠知道佐山苦惱的原因了。   當然啦,她已經十七歲了嘛。夕子想了一下。哎,十七歲的話,半夜外出也沒關係吧?   半夜外出?   監護人在這裡嘛。   夕子的指尖指向我。   5   我按了夜間出入口的對講機時,門立刻開啟。   你好。奈良出來迎接。小綠君,你也來啦。   小綠移開視線板起面孔。   我和夕子先讓小綠走進去。   稍微暗了點,眼睛很快就會適應的。奈良說。升降機停了,請到這邊來。   不可能走樓梯上去二十樓。   走廊盡處有一部稱不上太乾淨的大型升降機,燈還亮著。   這是甚麼?夕子問。   業務用的。由於經常搬運重物的關係,所以會另外操作。   大家坐上去時,升降機以驚人的速度上到二十樓。   這部升降機隨時運作的嗎?夕子問。   對。主要是業者在使用,通常晚上是不運作的,現在我有鑰匙。   抵達二十樓。   請到這邊來。   在奈良的帶領之下,我們走進社長室。   橫看豎看,這裡都比河原的專務室窄小得多,連窗也沒有。   誠如所見。奈良笑了。其實應該是用作倉庫的地方。   你是被監禁的吧。   因我一度使公司陷入經營危機,不能抱怨了。奈良坐在椅子上。不過,請看這個。   他從抽屜取出一份檔案,扔到我們面前。   我看了內容。   這是河原專務的親筆嗎?   是的。奈良點點頭。傳真和信件的影印本,另外也有原件。仔細閱讀之後,發現這是河原和敵對製造商勾結,故意把我們逼進危機的交易。   好意外!那麼說,他是為了掌握這間公司的實權囉?   是的。奈良點一點頭。我絕對能以背信罪告發河原,何況我有足夠的證據。   那你裝作遊戲人間,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我問。   沒錯!但遺憾的是   我見過爸爸有這些影印本。小綠說。   是的,是妳父親替我收集的。   這麼說   佐山先生從一開始就懷疑河原。奈良說。真是慚愧,因我自暴自棄,只是聽從河原的指示,坐在社長的椅子上吃喝玩樂。但佐山先生卻在那段時間,當了人事課長,忍受出賣同事、開除員工等比我更難堪的回憶,換取河原的信任,只為了尋找這些證據。   我和夕子對望一眼。   那件事是甚麼時候知道的?我問。   最近而已。半夜時,佐山先生約我在這裡見面,把這份文件檔案給我我的眼淚流出來了,但是佐山先生很快就遇到那種事   奈良嘆息。   爸爸小綠喃喃地說。爸爸對不起!   說完,她哇地哭出來。   小綠君   奈良慌忙想要安慰她時,夕子靜靜地制止他。   讓她哭一下好了。   小綠哭了五六分鐘,終於擦乾眼淚。   對不起她在抽鼻涕。   小綠君,妳為甚麼哭?   我對爸爸說了好過份的話。   她掏出手帕來擦眼淚。   妳說了甚麼?我問。   小綠說:同公司的人也有孩子上我們的學校她父親後來不得不辭職。聽說是因為不讓她父親出席會議,大家去喝酒時又把他排除出去甚麼的結果只好   為了那件事,妳受到朋友的批評吧。   嗯那女孩也退學了。因是私立的學校,付不起學費。後來在走廊上遇見她時,她說妳就盡情地過好日子吧!   小綠哽住了。   然後?   那天喪禮那天,我依母親的吩咐,一個人先回家。   小綠在手中把手帕搓得皺成一團。   回去一看,爸爸正在換衣服      怎麼,儀式結束了嗎?   穿著白襯衣的佐山見到小綠時說。   還沒結束。小綠說。媽媽叫我回來叫你   是嗎?我馬上去。   小綠一直站在那裡,注視著父親。   好久不見。小綠說。   嗯?噢,是吧。佐山終於察覺小綠所說的含意。因我時常晚歸,無法和妳聊天哪。只有這種時候才有機會談話,是父親失格啊。   他笑了。   父親的笑聲使小綠光火了。   好極了,死的不是公司的人。   小綠無法禁止自己不說出來。   為甚麼?   因為那就不會被人說是爸爸殺的嘛。   佐山迎接上小綠那陰沉的視線。   發生了甚麼事?   沒甚麼。   說謊。大概聽見甚麼閒話了吧!   閒話!不是理所當然嗎?!你知道朋友怎麼說我嗎?是妳父親開除了那女孩的父親的!   她的聲量愈來愈高,實在控制不了自己。   倒不如爸爸死掉的好!   小綠把手裡的白色信封出席喪禮時拿到的送殯謝禮信封,朝著父親扔過去,然後衝出房間。   爸爸好討厭!爸爸不是人!   小綠不顧一切地跑到外面,然後停步。   說了不該說的話,她心裡在打著漩渦。   她坐在鞦韆架上,被夜風吹著時,心情稍微平靜下來。   可是,她不願意向父親道歉我沒做錯事。是爸爸不好!   小綠搖晃著鞦韆,等候母親或父親的出現      然後我們就經過那裡了。夕子說。妳說還不能進去,是謊言吧。妳不想被人知道妳對妳父親所說過的話。   嗯因為我的關係,爸爸才出事   小綠垂下眼睛。   慢著。   說畢,夕子脫下鞋子,向我打個眼色。   我立刻理解她的意思。   小綠君。我很明白妳在意這件事   我開始和她說這說那。   夕子悄悄走近門邊,伸手搭住門把。   然後啪地打開時,傳來咚的聲音,門是往外開的。   痛啊   在走廊上跌個四腳朝天的,乃是湯川。   湯川先生,茶廊不是已經打烊了嗎?   我湯川站起來。看到有人在,所以過來看看而已。   有人協助佐山先生自殺。從當時狀況來估計,不妨考慮有人和佐山先生一起回家,然後藏了起來。聽了女兒那一番話,佐山先生十分苦惱。這時有人告訴他:假裝自殺好了。那麼一來,你女兒就曉得你也在苦惱甚麼的。   說著,夕子穿上鞋子。   是吧?湯川先生。你大概告訴他,當你準備吊頸時,女兒和太太進來了,那將是最衝擊的!   胡說八道!湯川怒不可遏,可他慌張失措也是事實。為何我要做那種事!   答案你心知肚明吧?奈良說。在這些文件中,河原出了一筆酬勞給公司內合作人士雖是匿名的,但簽名是你的字跡啊。   合作人士?小綠瞪大了眼。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作為違抗公司的儆戒,你有必要留在茶廊裡,即是受到河原委託,你充當了可憐的犧牲者的角色。   條件是可以得到將近一千萬的活動經費。奈良說。   好過份!小綠站起來。他向我鼓吹說,壞的是奈良先生!   別跑!   我追趕轉身就逃的湯川。   別看我這樣,我是受過訓練的。我立刻揪住湯川的衣領,往他的下巴一拳揮過去。   湯川很精采地暈死了。   以刑警來說,這也許有點過度激烈了些      接待小姐困惑地看著我們。   找專務有甚麼   只要轉告說我們是來拘捕他的就行了。我說。他涉嫌殺人。   哦接待小姐目瞪口呆地拿起電話。啊,專務,這裡是接待處。現在有位警方的刑警警部先生來了。   相當緊張的樣子。   他現在就來。   謝謝。   我催促著一同前來的原田刑警。   在那部業務用的升降機前等待時,很快傳來馬達聲,門咯啦咯啦打開。   恭候大駕。我說。那天,你使用這部升降機刺傷了香川舞,又搭它上二十樓,因為這部比其他的快得多了。   原田用怪力把升降機裡的河原拖出來。   住手!我甚麼都不知道!我甚麼也沒做過!河原大嚷大叫。   那你為何想逃走?我問。他語結。   茶廊裡需要有人吧。夕子說。香川小姐受了傷,但湯川被捕了。   我   叫香川小姐接近佐山先生是你的主意吧。你也不完全信任佐山先生,於是讓他和香川小姐有了關係,企圖掌握他的把柄。   夕子望一眼茶廊那邊。   可是,懷孕了的香川小姐竟真心愛上了佐山先生,你曉得她要向我們道出真相,於是突然行刺她。可是你判斷錯誤啦,又沒能殺死她。現在只要她回復意識,你就完蛋了。   河原咚地跌坐在大理石地上。   太太。夕子說。原諒你先生吧。   佐山伸子和小綠站在那裡。   我   香川小姐說,她會獨自撫養孩子哦。   嗯,我明白。利用女人的弱點這樣的傢伙太可惡了!   伸子毫不客氣地挺上前來,冷不防用鞋子踹了河原一腳。這是比我的一擊更強烈的上勾拳,河原變成大字暈了過去。   我以前學過合氣道哦。伸子平靜地說。   厲害!   瞪大眼的不僅是小綠,我們也是。   原田輕輕扛起河原,從大堂走出去。   妳先生的情形如何?我問。   嗯,他開始慢慢恢復意識了。伸子開朗地說。   那好極了。   可以請教一件事嗎?小綠說。爸爸站上洗衣籃做出上吊姿勢時,湯川把籃子移開了吧。   對。然後他馬上從玄關跑出去,躲在上面一樓。當然,他利用妳父親的鑰匙,從外頭把門鎖上了。   為何他不讓籃子倒在那裡呢?   湯川察覺佐山先生在收集那個檔案情報,認為那是殺死他的好機會。但若是自殺的話,大家又會同情他,那個好像令他生氣。   瞬間的事,他變得感情用事了。夕子說。終歸不是能做大事的人啊!   還有伸子好奇地說。為何那個人在陽台上做出喝下甚麼的模樣呢?   他希望你們馬上趕回去呀。夕子說。若不做點甚麼的話,你們會在下面等他,不是嗎?   是嗎?小綠點點頭。那麼,爸爸喝了甚麼?   對呀。家裡有的只是藥丸而已。伸子也歪歪脖子。   是小綠給他的東西。夕子微笑說。   我給爸爸的?   不曉得?夕子愉快地說。那是裝在送殯謝禮中的避邪鹽呀!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