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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妙手回春起沉疴

金劍鵰翎 臥龍生 24460 2023-02-05
  突然間月隱光消,天色更加黑暗起來,蕭翎抬頭望去,只見一片濃雲,飛馳而來,掩去了月光,眨眼間星隱雲層,寒風狂嘯,大雪紛紛而下,場中搏鬥,已然看不清楚,只見白光閃轉在雪地上。   只聽一聲慘叫傳來,似是有人受了重傷。   蕭翎目光已難見丈外景物,不知何人受傷。   正自驚愕猜想之間,忽覺眼前白影一閃,岳小釵長劍突出,同時覺著身子被人抱了起來。   身側的何坤、張乾,齊聲怒吼,鐵筆單刀,一齊出手。   狂風呼嘯,夾雜著汪汪狗叫,劃破了深夜寒山中的沉寂。   沉沉的夜色,急速的變化,蕭翎已無法看清四周的形勢,但他卻已覺出,岳小釵已和人動上了手,而且拚鬥激烈。   狂急的旋轉,使蕭翎覺出岳小釵似是陷入了苦戰的危急之中。

  蕭翎長長吸一口氣,使驚亂的心情,激動的情緒,逐漸的平復下來,第一個閃轉腦際的念頭,就是早些離開岳小釵的懷抱。使她能專心一意的對敵。   他不知一個人抱著一個人,再和一個武功相若的人動手相拼時,吃虧有多大,但他卻深覺岳小釵抱著自己定然是個累贅,心中想到,口中立時高聲叫道:姊姊,快放開我。   岳小釵只道他受到傷害,不禁吃了一驚,急急問道:兄弟,你怎麼了?就這微一分神,肩上已然著人一掌。   這一掌落勢甚重,打得岳小釵悶哼一聲,身不由主地向前衝了兩步,吐氣出聲。   蕭翎雖未看到,但他已隱隱覺出,岳小釵似是已受了傷,心頭大急,叫道:姊姊,你受了傷麼?   岳小釵道:我不要緊,你好麼?

  她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似是這一句話,用了很大的氣力,才說了出來。   蕭翎心中愈急,情緒更亂,想到岳小釵為敵所傷,全是抱著自己,不能全心全意的施展武功所致,立時大聲叫道:姊姊,放開我,我   高手相搏,最忌分心,岳小釵獨對兩個高手圍攻,仗著岳家劍法精奇的劍招,雖然吃力,但如能心無掛慮專心一志的和人家動手,就是有著蕭翎的累贅,也可以支撐一陣時間不敗。   蕭翎的自疚關心,大聲叫喊,弄巧成拙,反而招致了岳小釵的受傷之禍。   岳小釵又聽他大聲叫喊,心下更是驚駭,急急問道:兄弟,你傷的很重麼?   蕭翎道:我很忽的肋間一麻,知覺頓失。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光,蕭翎從暈迷中醒了過來。

  睜眼看時,紅日滿窗,停身在一個古老的廟宇,自己正躺在一堆厚厚的稻草上。   這個荒涼的廟宇,供案上積塵盈寸,蛛網封繞。   神像上色彩剝落,已看不清楚是供奉的什麼神位。   蕭翎揉了揉眼睛,目光轉動,只見數尺外並肩坐著一個身背大葫蘆,滿身油污的大和尚和一個蓬髮破衣的老叫化子,身前橫著一支竹杖,和一個破了一個大口的鐵鍋。   兩個人似是都很疲倦,頭上的汗水,仍然歷歷可見,正在閉目運氣調息。   蕭翎自隨雲姑學得打坐吐納之術,已知兩人正在運功調息,也不去驚擾兩人,緩緩挺身坐起了一半,忽覺肋間一陣劇痛,不自主又躺了下去。   幽寂、荒涼的古廟,聽不到一點聲息,蕭翎定定神,想起那一夜的驚險際遇。

  他記得岳小釵和人動手,在生死一瞬的險惡環境中,仍然關心到自己的安危,他記得正回答岳姊姊的問話時,肋間一麻就暈了過去,以後什麼變化,他已無法知道。   這些歷歷際遇,似是就在眼前,也好像已過了幾年一般。   突然間響起一蒼勁的聲音,道:小娃兒,你醒了麼?   蕭翎道:我醒了,噢!你們可知道我岳姊姊在那裡麼?他邊答邊轉頭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老叫化子。   滿臉酒光的大和尚,忽的睜眼,說道:你姊姊已被兩個做生意的救走,你不用多擔心事。   那老叫化子接道:為救你性命,我和半戒師兄,已經耗了一日夜的功夫,內力損耗極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現下傷勢未癒,體能尚未全復,如若想留得小命,最好是不要講話。

  蕭翎口齒啟動,正想說話,那滿臉酒光的和尚搶先接道:哈哈,你如現在死了,那是永遠見不著你的岳姊姊了!   蕭翎怔了一怔,果然閉口不言,   酒僧半戒回顧了飯丐一眼,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叫化兄,你說商八、杜九,能不能保護岳小釵闖出那神風幫的重重埋伏?   老叫子道:據老叫化看,那中州二賈武功不在咱們之下,闖出重圍,倒非難事。   兩人談話之間,突然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閉目想著心事的蕭翎,已被那沉重的步履之聲所驚,轉眼望去,只見一個長髯飄飄的中年道人,大步行了進來,此人面如滿月,一身青綢寬大的道袍,背插寶劍,手執拂塵,足著雲履,一派仙風,飄飄出塵,一個十六七歲的黑袍道童,緊隨在他的身後。

  酒僧、飯丐目光微一軒動,似是已看出了來人是誰,但卻立時緊緊閉上雙目,裝出一付入定未醒之態。   那中年道人,目光一掠酒僧、飯丐,便轉注到蕭翎的身上。   蕭翎看那道人,面目端正,不似惡人,心目中膽氣一壯,盯著那道人望了一陣,目光又轉到那道童身上。只見他穿著黑色的道袍。眉目清秀,臉色白中透紅,相貌十分俊雅,心中暗暗忖道:這一大一小兩個道人,不知是何來歷?   那中年道人手中拂塵一揮,一片灰土飛揚,掃了一處兩尺見方的靜地,盤膝坐了下來。   那道童卻站在背後,一語不發。   蕭翎看那道人席地而坐之後,竟也閉上雙目,暗道:這道人身佩長劍,只怕也是個身負武功之人,如若他不認識這酒僧、飯丐,決計不會在破落的大殿之中停留,如若他識得酒僧、飯丐,何以不肯招呼兩人一聲。

  只聽殿外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傳來道:這座破落的古廟,大殿尚甚完好,且進去歇一會兒再走。   聲音由遠處傳來,但話已落口,人已進了大殿。   蕭翎此時心情平靜異常,早已把生死之事忘去,側目大殿中又多了兩人,第一個長衫儒巾,一副秀才衣著,白面無鬚,看年紀,不過二十幾歲;後面一人,卻是臉如炭灰,又黑又矮。   這兩人似是未曾料到,這大殿之中,早已有了這樣多人,四道目光,先把殿中之人打量一陣,才緩步而入。   蕭翎想道:這座古廟,積塵、蛛網,平常之日,定然是難得有人進來坐坐,此刻卻來了七人之多,不知後面是否還有人來。   那長衫儒士目光落到那道人臉上,忽然微微一笑道:道長難得下山一步,此次竟是大駕親臨。舉步直行過來。

  那閉目盤坐的道人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道:成兄家居納福,厭問江湖是非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   青衫儒人笑道:兄弟早想到那禁宮之鑰一旦出現江湖,勢必將引起武林中一場軒然大波,竟然不幸料中,初傳鑰訊,已然有無數的高手,趕來此地。   那道人道:貧道奉命而來,情非得已。   青衫儒士抬頭望了飯丐、酒僧一眼,笑道:這兩位先道長在此呢?還是後道長而來?   那道人道:先貧道而來。   飯丐本想裝作入定之狀不理幾人,但他終是忍耐不住,伸了一個懶腰,一睜雙目,哈哈大笑,道:好熱鬧啊!僧、道、儒,再加上老化子,真是一場盛會。   青衫儒士緩緩撩起長衫,取出一個五寸長短的白玉瓶,笑道:沈兄久違了。啟開瓶蓋,登時酒香撲鼻,接道:兄弟隨身帶了一瓶美酒

  只見酒僧半戒忽睜雙目,大聲嚷道:好酒,好酒。目光盯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的玉瓶之上,饞涎欲滴。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道:兄弟這瓶梅花露,已有百年以上,大師雖有酒僧之稱,千杯不醉之量,也只能淺嘗即止。   殿中酒香,愈來愈是強烈,酒僧半戒已是饞涎垂滴而下,灑在沾滿油污的僧袍之上,雙目之中,神光湛湛,凝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白玉瓶上,臉上也不知是喜是怒。   只見那青衫儒士又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白玉杯子,傾出半杯梅花露來,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酒僧半戒一生,大都在酒意朦朧,半醉半醒之中,天下沒有未吃過的美酒,但那青衫儒士白玉瓶中的梅花露,酒香強烈,生平未聞,如何能忍得下,當下嚥了一口饞涎,站起身子,大步走了過去,張口說道:貧僧想向成兄化一次緣。

  青衫儒士笑道:可是要兄弟手中這半瓶梅花露麼?   半戒大師道:不錯,不知成兄肯否割愛?   這時,那青衫儒士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想是他力不勝酒,回目望了那中年道人一眼,答道:大師的酒量,天下無人不知,兄弟這梅花露,只此半瓶,如若送給大師,其他之人是別想嘗到了。低下頭去,向瓶中瞧了一眼,接道:兄弟近年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這次重履江湖,竟然能和諸位高人相遇見面,總算有緣,可惜兄弟離家之時,帶酒不多,想先請殿中諸位,人盡一杯,餘下之酒,一併送於大師如何?   半戒大師望著那玉瓶,說道:瓶中存酒有限,如若殿中之人,各盡一杯,只怕瓶中的存酒,還不足用。   青衫儒士笑道:不是兄弟誇口,這大殿中人,除了大師之外,只怕難再有超過兄弟之量,但兄弟也難一次盡此半杯,如若是不善飲酒之人,聞上一聞,也就夠了。   只聽那中年道人說道:貧道方外之人,素來戒酒,成兄的盛情,貧道心領了。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倒出一杯酒,緩緩走近那中年道人身前,笑道:道兄不吃,何妨聞上一聞,非是兄弟誇口,當今之世,只怕難再找出一種酒來和兄弟這梅花露相提並論。   那中年道人似是有著盛情難卻之感,伸手接過玉杯,舉杯放在鼻息之間,嗅了一嗅,道:果然好酒,貧道雖不善飲,但此酒香透心肺,實乃上上之品。   半戒大師接道:如若我和尚能夠品嚐一下,當可有所定論。   青衫儒士笑道:大師不要慌,兄弟言已出口,當以餘酒相送。   蕭翎眼看殿中幾人,為一瓶酒你推我奪,心下甚感奇怪,那酒僧半戒,存心討取,那青衫儒士卻偏多刁難,那中年道士力辭不飲,那青衫儒士卻又偏偏起身相敬。   只見那中年道士緩緩地把手中玉杯,遞了過來,說道:美酒當前,可惜貧道卻無福消受。   青衫儒士接過酒杯,又向那黑衣道童遞了過去,說:小道兄,請品嚐一下,如何?   那黑衣道童側過臉去,說道:小道聞不得酒氣。   青衫儒士哈哈一笑,道:武當門規清嚴,果不虛傳。轉向飯丐行去。   雲姑生前,曾對蕭翎談過一些江湖中事,在他的記憶之中,武當一派,都是好人,再看那道人仙風道骨,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那青衫儒士行近飯丐,遞上酒杯,說道:兄弟近年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沈兄的大名,卻是常常聞及   飯丐望了那玉杯一眼,冷冷說道:老叫化生來喜飯,素不愛酒,好意心領了。   青衫儒士臉色微微一變,道:兄弟這梅花露,乃當今第一名酒,錯過今日只怕沈兄再無品嚐的機緣了。   飯丐道:老叫化那一份,一併轉送半戒師兄好了。言罷,閉上雙目,不再理會那青衫儒士。   酒僧半戒大步行來,哈哈笑道:貨賣識家,老叫化生來不解酒滋味,那牛鼻子老道,自恃身份,不肯飲用,看來還是給我和尚算了,和尚嗜酒如命,只要果是好酒,縱然酒中下的有斷腸毒藥,和尚也是慷慨赴死,而且死而無怨。   青衫儒士沉吟了片刻,突然縱聲笑道:不錯,貨賣識家,兄弟這瓶梅花露,連瓶帶杯,一併奉送了。   酒僧半戒伸手接過,一仰臉嘴到酒乾,笑道:好酒啊!好酒!   青衫儒士不理半戒的呼喝,盤膝坐下,長長呼一口氣,道:諸位不肯品嚐兄弟的梅花露,那是怕我在酒中下毒了。   他這番話,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對人解說。   那中年道士突然站了起來,精芒閃動,目光凝注在蕭翎的臉上,緩緩說道:小施主,可是身體不大舒服麼?   蕭翎對他印象甚好,當下點頭答道:一些小病。   中年道士笑道:貧道略通醫理,願代效勞,一診小施主的病勢。   目光卻投注在飯丐的臉上,查看他神情變化。   蕭翎雖是聰明絕頂,但也無法了然這些江湖上的機詐,敵友是非,當下接道:好啊!我先謝過道長。   那中年道人卻凝立不動,似在等待著什麼。   只聽飯丐長長嘆息一聲,道:這孩子已費了老叫化一天一夜手腳,但他還未能完全復元,道長如肯施以援手,老叫化一樣感激不盡。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只不過略諳醫道,據外面觀。這位小施主的傷勢,似是先天具來,再加上近日受了外傷,引發內傷   飯丐接道:不錯,他被點中了陽明胃經上的太乙穴,引發先天具來陰脈硬化,重傷則七日之內殞命,輕傷落個半身麻痺的殘廢,老叫化不解醫道,只不過就觀查所得而言。   那中年道人笑道:沈兄說的句句中的,一字不錯,慚愧的是貧道無能促他復元,如若沈兄允把他交付貧道帶走,貧道當盡快趕回武當山去,請掌門師兄為他療傷。貧道師兄醫理精深,功力勝過貧道十倍,料想絕不致誤了他的病勢。   飯丐驀然一張雙目,湛湛神光直逼那中年道人臉上,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雲陽子,老叫化走了大半輩子江湖,經歷了無數的大江大浪,難道還會在陰溝裡翻船不成。   雲陽子微微一笑,道:貧道縱然是另有用心,但可療好他的傷勢,當非虛言相欺。   飯丐突然一閉雙目,道:好吧!你帶他走!   雲陽子右手一揮,那黑衣道童一躍而至,俯身抱起蕭翎,急向殿外奔去。   那青衫儒士冷笑一聲,道:雲陽道兄。左手一擺,緊隨他身後那又黑又矮的人,突然一躍而起,橫身攔住了那黑衣道童的去路。   雲陽子肩頭晃動、疾快的繞到那黑衣道童身前,冷冷喝道:成兄可是想和貧道為難麼?   那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這個兄弟只怕沒有那樣的膽子、哈哈!武林中有誰不知雲陽道兄之名。   蕭翎眼看這些人,竟然爭相搶奪自己起來,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暗道:怎的我蕭翎竟受到他們如此重視起來。   只見雲陽子拂塵一擺,道:成兄既然沒有和貧道為難之心,那是最好不過。   那青衫儒士冷然一笑,道:兄弟雖不願和雲陽道兄為難,但並非懼怕武當派的盛名,和雲陽道兄手中的長劍。   雲陽子眉頭微微聳動,但他終於忍了下去,說道:成兄有何見教?貧道洗耳恭聽。   青衫儒士兩道目光一直在蕭翎的身上打轉,瞧了半天,道:雲陽道兄不惜千里跋涉,把這位小兄弟送回武當山去,當真是為了替他治病麼?   雲陽子道:不錯。   青衫儒士道:有道救人如救火,這位小兄弟既是身罹重病,如何還能忍得千里奔波之苦。   雲陽子道:這個貧道自有良策,不勞成兄費心。   青衫儒士笑道:我看不用了!   雲陽子道:什麼不用了?   青衫儒士道:兄弟不才,亦通醫理,這位小兄弟的病勢,兄弟亦可醫得,那是用不著再千里迢迢,趕回武當山了。   雲陽子道:貧道已得沈兄同意,成兄這等橫裡插手干涉,不知是何用心?   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救人性命,兄弟是不甘後人。   蕭翎聽得心中直叫奇怪,暗道:他們這般吵來爭去,搶著要為我醫病,這等好心之人,當真是世上少見的很。   雲陽子臉色一整,冷冷說道:貧道自忖醫道,恐不在你成兄之下,但尚自知無能醫好這位小施主的病勢,憑成兄那點醫道,哼!只怕是自詡太高了吧!   青衫儒士笑道:兄弟被武林同道稱作百手巧醫,難道是白叫的麼?   雲陽子道:貧道只聽過成兄那百手書生之名,卻從未聞過百手巧醫之稱。   青衫儒士笑道:那只怪道兄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聞不多罷了。   他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道兄既不信兄弟的醫道,兄弟當場試驗給道兄見識一下如何?   雲陽子冷冷的道:一個人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死亡,這等大事,豈可試驗著玩的麼?青衫儒士回顧了酒僧半戒一眼,只見他雙手抱著那盛裝梅花露的玉瓶,鼻息間鼾聲大作,似是已酒醉入夢,心中膽氣一壯,高聲說道:這位小兄弟可是你們武當門下麼?   雲陽子道:雖非武當門下,但貧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是當盡心力。   青衫儒士笑道:你受何人所託?   雲陽子似是不願和百手書生翻臉,鬧成僵局,忍了又忍才說道:成兄親目所見,貧道受沈大俠的囑託,送這位小施主回武當山去療治痼疾。   青衫儒士笑道:這麼說來,如若沈兄答應,道兄就留下這個小兄弟了?   雲陽子冷哼一聲,未置可否。   那青衫儒士提高了聲音,叫道:沈兄如若信得過兄弟醫道,兄弟立即可動手替這位小兄弟療治傷勢。   蕭翎仔細看那青衫儒士,雖然生的五官端正,皮膚白淨,但雙目之中,神光閃爍不定,眉宇之間,隱隱泛現出一層黑氣,心中不喜,生恐飯丐答應那青衫儒士之語,當下高聲說道:沈伯伯,我不要他替我醫病,我要跟這位道長去。   青衫儒士雙目一眨,兩道森冷的寒芒,暴射而出,冷冷說道:武當山離此遙遠,只怕你到不了武當山就要病重而死。   蕭翎道:我死了也不關你的事。   那青衫儒士雙眉聳動,似想發作,忽聞飯丐冷冷說道:人是老叫化相託雲陽道兄帶回武當山的,如若有人想橫裡攔阻,那是和我們酒僧、飯丐有意為難。   百手書生臉色一寒,眉宇間的黑氣忽見強烈,但在一瞬之間,立時消失,哈哈一陣大笑,道:既是沈兄的主意,兄弟自是不便再橫裡阻擾了,唉!只可惜這位小兄弟的性命,只怕要送在雲陽道兄一番好心好意的手中了。   雲陽子涵養過人,淡淡一笑,道:成兄不用替貧道擔憂。微微一頓,又道:成兄請讓讓路吧!   百手書生冷冷一笑,說道:祝道兄一路平安。舉手一招,那又黑又矮之人,應手而退,站在百手書生的身邊。   雲陽子當先開路,護著那背蕭翎的道童出了大殿,放腿向前奔去。   那道童雖然年齡不大,但卻腳程奇快,蕭翎只覺耳際間風聲呼呼,寒氣撲面,吹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只好一縮頭,把面孔隱在那道童頭後。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蕭翎突然覺著那道童停了下來,伸頭望去,只見正停身一座高峰之下。   雲陽子手執拂塵,立在四五尺外,面上帶著微笑,低聲對那道童說道:放他下來,咱們吃點東西再走。   那黑衣道童舉手擦拭一下臉上的汗水,說道:師父,那百手書生,可會追趕上來麼?   雲陽子道:他們雖有追來之心,但我料想飯丐沈重定然會出手攔阻於他的。   那道童緩緩地放下了背上的蕭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顯然這一陣子奔走,使他很累了。   雲陽子輕撩道袍,取出乾糧,微笑著對蕭翎說道:你可不要害怕,貧道絕不會虧待於你。   蕭翎接過乾糧,三人坐下分食,休息一陣,又開始上路,仍由那黑衣道童揹著他趕路。   蕭翎人既聰明,幼小時又務旁學,這些時日之中,追隨岳小釵,歷經兇險,使他那純潔的心靈之中,對人世的險詐,又深了一層認識,他心中亦明白,這位仙風道骨,飄飄出塵的道長,並非是真的要為他醫病,才帶著他而行,必然另有所圖,只是用心何在,蕭翎卻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這問題一直苦惱著他,也使他開始動用心機,思慮安危。   又行一日,離開了山區,那道童不便再揹著蕭翎趕路,只好替蕭翎雇了一輛馬車,坐著趕路。   蕭翎自覺到身體有了變化,先天的痼疾,被外傷引發了重症,他開始發起高燒,四肢沉重難抬,但神志還能保持清醒。   雲陽子似是十分焦急,極盡心力的療治蕭翎的病勢,不停地替他把脈,並以本身的內力助他暢和血脈。   可是蕭翎的病勢,毫無起色,人也逐漸的暈迷過去,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服用過很多次藥。   這日,蕭翎昏迷的神智,忽然清醒了過來,睜眼看時,只見雲陽子端坐在身側,那黑衣道童滿面焦急之色,端著一碗藥湯,見他醒來,忽現喜色,微微一笑,道:你可覺著好些麼?   蕭翎搖搖頭,道:我的心裡很燒,只怕是不能活了!   那道童道:不要緊,咱們已經快要到武當山了,我大師伯精通醫理,有著妙手回春之能,只要咱們一到武當山,你就很快可以復元。   蕭翎嘆道:你們為什麼會這樣關心我的生死呢?   那道童呆了一呆道:因為,因為他不善謊言,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因為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蕭翎淒涼一笑,道:我知道,你們並不是真的要替我醫病,只不過是想把我帶上武當山去   雲陽子忽然接口說道:你的病勢很重,先天的痼疾,再加穴脈受了極重的內傷,體內又被風寒侵入,一病發作,百病俱來,除了我那大師兄外,只怕當世之間,已無人能夠醫好你的病了。   蕭翎道:那不要緊,我不怕死。   雲陽子似是料不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一怔,笑道:你雖身罹絕症,但相貌之上,卻非早夭之徵象,貧道大師兄醫術回天,當不難治好你的病勢。   蕭翎突然一挺身子,想坐起來,但微一用力,立時雙眼發黑,全身骨骼一陣劇疼難忍,人又暈了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蕭翎昏迷中覺得兩隻帶著熱力的雙手,不停地在身上游動,內心之中,也感覺一陣舒暢,睜眼看去,只見一個白髯長垂,高挽道髻,面如古月的道人,正自揮動著雙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游動,掌指所經之處,帶著一股熱力,攻入體內。   在那白髯道人身後,站著面容肅然的雲陽子,靠窗處放著一隻黑色的古鼎,鼎中白煙裊裊,散發出滿室清香。   只聽那道人長長吁了一口氣,緩緩收回了雙手,凝目望著蕭翎,在他的面容上,泛現出一絲慈愛的微笑道:孩子,好過些麼?   蕭翎道:好一些了,老道長定然是那雲陽道長的師兄,武當派的掌門人了?   白髯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無為,小施主的病勢很重,目下血脈初暢,不宜多費神講話,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時間好談,此刻最好能好好養息一下。   蕭翎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我那岳姊姊,不曉得現在何處?說罷緩緩閉上雙目。   雲陽子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緩步退了出去。   無為道長亦似是極為睏倦,雲陽子退出之後,立時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房中一片寂靜,寂靜得落針可聞。   蕭翎熟睡了一陣,精神大見好轉,睜開眼來,只見那老道長仍然盤膝閉目坐在自己身側。   這已是深夜時分,室外一片黑暗,那靠窗處的古鼎中,卻冒起一片藍色的火焰,室中景物,讓這片藍色火焰一照,蒙上了一層暗淡的青光。   蕭翎掙動了一下身軀,雙手支榻,緩緩坐了起來,正想溜下床去,無為道長忽然睜開了眼睛,笑道:孩子,夜深寒重,不可在室外走動,你剛剛服下藥物,在貧道這丹室中隨便走走,對行藥方面,倒是有些幫助。   武當派掌門人,在武林中身份是何等尊崇,這般對待蕭翎,實為極大榮耀之事,可是蕭翎卻是懵無所覺,當下舉步向冒著藍色火焰的古鼎行去。   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也不再管他。   蕭翎走到那黑鼎之旁,立覺熱力逼人,心中甚覺奇怪,暗道:鼎中不知燒的何物,威力竟是如此之大。   探頭望去,只見那深藍色的火焰之中,放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方盒,那方盒也不知是何物製成,已被燒成了通紅之色。   隱隱間,似有一片青色的流質,在那燒紅的方盒之中滾動。   藍色的火焰,由那方盒下面兒個大指粗細的圓孔之中,冒了上來,仍然未曾看出燒的何物。   蕭翎忽然想起幼年之時,父親談過煉丹的事,忍不住問道:老道長,你可是在煉丹麼?   無為道長笑道:在替你煉製一種藥物。   蕭翎奇道:為我煉製丹藥?   無為道長笑道:大概再過上三天三夜,就可以熄去爐火,取出服用了。   蕭翎茫然的嘆息一聲,緩步行到木榻前,說道:老道長,咱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待我這樣好呢?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方外人慈悲為懷,貧道既然發覺到你身罹絕症,豈能不管他微微一頓,又道:何況,你這三絕陰脈為先天奇疾,那也非一般人能夠醫得。   蕭翎依在木榻上,支顎沉思了半晌,道:我不信老道長只是為了慈悲胸懷,救我之命。   無為道長似是未料到他會突然提到此等問題,而且單刀直入,不禁一愕,沉吟良久,緩緩說道:貧道留你在武當山,即或另有用心,但替你療治絕症,那也是一大原因   語音忽然一頓,沉聲問道:什麼人?   只聽室外傳進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弟子有事稟報。   無為道長慈眉聳動,但仍原地盤坐未動,說道:進來吧!   木門開啟,走進了一個黑髯飄飄,身材修長的中年道人。   看此人年紀,似和雲陽子不相上下,但舉動之間,對待無為道長,更見恭謹,遙遙抱拳,欠身而入,行近木榻,仍然是垂首肅立著,接道:有夜行人上山來了   無為道長臉色微微一變,道:來的什麼人?   那中年道人道:來人武功不弱,雲陽師叔已傳下令諭,觀中五大護法,已全都出動,務求查個水落石出,但怕驚擾到師父靜修,特來稟報一聲。   無為道長恢復了鎮靜之容,左手一揮,道:知道了。   那中年道人合掌當胸,躬身退出室外,隨手帶上了兩扇木門。   蕭翎凝目沉思了片刻,突然一躍下榻,大步向外行去。   無為道長一皺眉頭,道:孩子,你要到那裡去?   蕭翎道:我也出去瞧瞧,看是不是我岳姊姊找我來了。伸手拉開木門,大步而出。   抬頭看去,星河耿耿,這是無月的深夜。   一陣寒風吹來,蕭翎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   忽然由身側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夜風寒冷,小施主還是請回去吧!   蕭翎轉臉望去,不知何時,身側已然站著一個背插寶劍的少年道人,當下定了定神,道:我不回去!   那少年道人不過十八九歲,生的眉清目秀,背插長劍,道袍飄風,打量了蕭翎一眼,冰冷道:此地何地,豈可亂闖,小施主如若不肯自動退回,貧道只好代為效勞了。   說話之間,一伸手,橫向蕭翎手腕上抓了過去。   蕭翎手腕一縮,大聲喝道:我偏不回去,你要怎樣?   那道裝少年出手如電,蕭翎如何能逃避得過,只覺左臂一麻,左腕脈穴,已入那少年道人的掌握之中。   但聽一聲沉重的嘆息傳了出來,緊接著響起了無為道長蒼勁的聲音,道:不許迫他回來,讓他自去吧!   那少年道人急急鬆開了握在蕭翎左腕上的五指,口中連連應是,人向丈餘外一株巨松下面退去。   蕭翎抖動了一下麻木未消的左臂,大步向前行去。   隱隱見滿院花樹,在夜風之中搖動,陣陣香氣,迎面撲來,蒼蒼青松,雜陳於花樹之間,景物十分清幽。   一來夜色朦朧,蕭翎的視線不清,二則他也無心觀賞景物,大步而行,尋門而出。   這座道院,十分廣大,蕭翎地勢不熟,走了甚久,仍然在花樹林中穿來行去。   但他生性堅毅,雖然冷得全身顫抖,認定了一個方面,仍然是勇往直前,毫不畏縮。   但見兩隻高大的白鶴,散行於花樹之間,眼看蕭翎行近身側,也不逃避。   這些新奇的事物,都已無法引起蕭翎的興趣,一心之中,只在想念著岳小釵。   他堅信岳小釵會來找他,於是忍不住高聲喊道:岳姊姊,岳姊姊   他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呼喚,深夜之中,響起一片回音,盡都是呼叫姊姊的聲音。   呼叫中,仍不停向前奔行、穿過一片廣大的花圃,到了一座青石砌成的圍牆下面。   一扇圓門,早已打開。   蕭翎身體虛弱,經過這一陣奔走呼喝,頭上已出了汗水。   他舉起衣袖,擦拭了臉上的汗水,身子一側,穿門而出。   圓門外,交錯著白石鋪成的小徑,夜色中望去,隱隱見樓閣聳立。   蕭翎略一打量四周的形勢,選擇了一處空曠的方向奔去。   此時,他已有如瘋狂一般,一面拼盡全力向前奔走,一面不住的大聲呼叫著岳姊姊。   深山靜夜中,這喝聲中的深摯親情,有如怒濤澎湃,震撼了三元觀。   不知奔跑了多少路程,蕭翎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前晃動著片片的雲彩,每一片雲彩中,都站著一個美麗的玉人,那正是對他關愛備至的岳姊姊,這幻覺激發了他生命的潛力,呼叫著向前狂奔。   他拚命的狂奔著,直到筋疲力竭,才停了下來,汗水濕透了他全身的衣褲。   他已無力再奔行一步,眼前金星直冒,內腑中氣血上湧,只覺雙腿一軟,栽倒地上。   蕭翎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醒來已是滿眼陽光。   目光轉動,只見數尺外盤膝端坐著雲陽子,自己卻躺在一片柔和的草地上,四周蒼松青翠,景物悅目。   數丈外,是一道百丈深壑,一道瀑布由對面山峰上直垂而下,水落深澗,聲如悶雷。   只見雲陽子臉上掛著一片慈和的笑意。道:孩子,你醒了麼?   蕭翎揉揉眼睛,坐了起來,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雲陽子笑道:這是三元觀的後山。   蕭翎抬頭望去,果然見身後殿閣聳立,已在三四里外。   他想起昨夜狂奔的事,腿上筋骨仍有些隱隱作痛。   雲陽子緩緩站起身子,走了過來,笑道:還覺著難過麼?   蕭翎長長吁一口氣,但覺氣血舒暢,除了筋骨有些酸痛外,毫無不適之感,當下說道:我很好,唉!道長可見到我的岳姊姊麼?   雲陽子笑道:沒有,令姊如若想念於你,想她不久定會尋來。   蕭翎道:昨夜來的不是我岳姊姊麼?他追隨岳小釵數日涉險,對江湖中事,已然略有所知。   雲陽子笑道:不是。孩子,我那掌門師兄雖然醫道通神,胸羅玄機,但他一向深居避世,就是本觀中的弟子們,也是難得見他一次,難得他賞識於你,替你治療絕症   蕭翎接道:這有什麼稀奇,岳姊姊也會幫我療病。   雲陽子微微一笑,道:就算她能療治你的絕症,可是她此刻行蹤不明,遠在天涯,一時之間,也是見她不著。   蕭翎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雲陽子道:你如不肯聽我的話,絕症未癒之前,擅自行動,不但我那掌門師兄一番苦心,將付流水,你那與生俱來的絕症,亦將提前發作,那時,你那岳姊姊縱然尋來,亦是無法見到你了!   這一番言語,果然說得蕭翎大為心動,暗道:是啊!如我病重而死,今生今世,都無法再見到岳姊姊了!   心念一轉,說道:要我聽你相勸之言不難,但必須答允我一件事情。   雲陽子道:你說吧!只要貧道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要知武當派,是江湖間正大門派,素來受武林同道尊仰,無為道長和雲陽子,都是武當派中,百年來未見的人才,不但武功成就,強過上幾代的師長,道德修養,也都有過人之處,只因心中暗愧利用一個尚未全解人事的孩子,是以對蕭翎百般容忍。   蕭翎凝目尋思了一陣,道:我留在此地可以,但如我那岳姊姊來尋我時,你定要告訴我,讓我跟她離開這裡。   雲陽子沉思良久,說道:好吧!貧道答應你。   蕭翎緩緩舉步向前行去,一面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知道,我那岳姊姊,一定會來找我。   雲陽子聽得,暗暗叫了一聲慚愧,緊行了兩步,抱起了蕭翎,笑道:孩子,你昨夜狂奔而行,力脫暈倒,耗費了貧道幾個時辰的內力,才把你由死亡的邊緣中拯救回來,此刻你體力未復,不宜勞動,貧道抱著你走吧。   蕭翎行了幾步,已覺著兩腿酸軟,知他所言非虛,不再堅持,任由雲陽子抱著。   雲陽子放腿而行,片刻之間,已入觀中,蕭翎伏在雲陽子肩上望去,只見很多道人,往來行走於青石鋪成的道上,一見雲陽子,立時合掌垂首,退到路側,讓開大道,神色之間,一片恭謹。   穿過了幾道廣大的殿院,只見一堵青石圍牆,環繞著一座院落。   在廣大的三元觀中,這座院落獨成格局。   一座大開的圓門口處,站著一個青衣道童。   雲陽子放下懷抱中的蕭翎,行了過去。   卻不料那青衣道童身軀一橫,竟然攔住雲陽子去路,低聲說道:三師叔留駕,掌門師尊正在會客。   雲陽子目光凝注在那道童的臉上,緩緩說道:什麼客人,連我也要迴避?   那青衣道童沉吟了一陣,道:弟子不識,但掌門師尊對他極盡禮遇,特命我守候此地,未得他允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師叔如若有事,請稍候片刻,容弟子先稟報掌門師尊一聲。   雲陽子道:不用了,我微候片刻再來就是。牽著蕭翎緩步而去,心中卻是暗暗納悶。   須知雲陽子素得師兄器重,無為道長生性恬淡,喜愛清靜,三元觀中事務,一向都交由雲陽子代差代行,數十年來不論何情事,都由雲陽子出面擔當,此刻不知何人來訪,竟然雲陽子也要迴避。   蕭翎隨著雲陽子漫步而行,到了一所幽靜的小跨院中。   這是雲陽子的用功之處,小院中遍植著花樹,三面雅室,窗明几淨,雖不若無為道長養性丹室那等寬大氣派,但卻別有一種玲瓏纖巧之妙。   雲陽子帶著蕭翎步入雅室,微笑說道:孩子,你隨便坐吧,室中之物,任你觀賞,但切不可出手動它。   蕭翎目光轉動,只見壁面掛著一柄長劍,一個錦袋,後壁處一張條桌上,放著三支七八寸長的金箭,另有白絹覆蓋著兩個白玉瓶,卻不知放的何物。   雲陽子似是極為疲累,盤膝坐於雲床,閉上雙目,不再理會蕭翎。   蕭翎暗暗忖道:你房中這些東西,誰稀罕了,我才不要瞧它,也免得他輕視於我,當下也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之上。   但他究還是孩子性情,按不下好奇之心,越是想著不看,越是有一股想看的衝動,終是忍耐不住,站起身來,行近那條桌之處,只見那三隻金箭上面,各刻著精美的圖案,十分好看,暗道:用這金箭之人,定然是一位雅緻很高之人,在箭邊,竟然也刻下了這般精緻的圖畫。   目光轉動,看白絹袋覆蓋玉盤旁邊,竟然也雕刻著美麗的花紋,忖道:不知這玉盤中放的什麼?為什麼要上覆白絹,我只要揭開一角,瞧瞧裏面放的什麼,不動它也就是了,他好奇心重,不由伸出右手,正待揭開覆在玉盤上的白絹,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不要動它。   蕭翎陡然的縮回右手,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道童,當門而立,臉上一片肅穆之色,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凝注著他。   雲陽子霍然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道:孩子,那白絹蓋的玉盤之中!放的是淬毒之物,他不讓你動它,是一片好心。   蕭翎只覺臉上一熱,緩步退回座椅之上。   那道童在室外,合掌說道:掌門師尊有請師父。   雲陽子道:客人走了麼?   那道童道:弟子得青鶴師兄傳諭,有請師父,客人是否已去,青鶴師兄倒未提過。   雲陽子回顧了蕭翎一眼,還未來及開口,那道童已接著說道:掌門師尊請師父帶著這位蕭施主。   雲陽子微一點頭,帶著蕭翎而去。   兩人趕到無為道長的丹室,只見無為道長背著雙手,站在丹爐前面,雙目神凝,望著爐中閃動的青色火焰,眉宇間籠罩著一片深沉的憂鬱。   雲陽子心頭微微一震,欠身合掌,道:見過掌門師兄。   無為道長緩緩抬起頭來,望了望雲陽子一眼,道:師弟不用多禮,請坐。   雲陽子依言坐下,恭謹的說道:師兄相召,不知有何訓教?   他已從無為道長的眼色之中,看出了情勢的嚴重,無為道長人如其名,雖然身具上乘武功,已盡得武當派中的絕技,但他生性恬淡,無意爭名武林,下令約束武當門下弟子,不可和人結怨,非屬必要,不許離山,是以自他接掌門戶之後,武當一派中門下弟子,極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也極少和各大門派往來,間有無法推辭的應酬,也大都由雲陽子代他而去,因此,在武林中的聲名,雲陽子反而大過了掌門師兄。   無為道長的淡泊名利,使他變得十分慈和,在雲陽子的記憶之中,從未見過掌門師兄有過憂苦的容色,不論何時、何地,他總是面上泛露著慈和的微笑,此刻看到了掌門師兄的憂苦之容,心知必是遇上了極端的困難之事,他平時對大師兄敬重無比,心中雖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從何開口。   無為道長緩緩把目光移注蕭翎的身上,道:孩子,武林中九大門派,和大江南北的各方雄主,無人不希望能得到那禁宮之鑰,一窺禁宮之秘,貧道雖然亦遏制住內心中一縷慾望,但卻不願因此掀起了武林中一場殺劫風波。那禁宮之鑰雖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一件重寶,但也是最大的禍害,自古紅顏皆禍水,匹夫懷璧招殺機,不論什麼人,只要收存了那禁宮之鑰,整個武林中的高手,都將視他為眼中之釘,縱然是好朋至友,亦可能鬧得反目成仇。唉!名利二字,害人非淺   蕭翎心中暗自想道:這些事,與我何干?   只見無為道長臉色突然間變得十分嚴肅,自言自語的說道:貧道雖然無意取得那禁宮中的寶藏,但先師祖遺體,那是不容棄置不顧。因此,貧道雖不願插手武林是非之中,但此事卻是由不得貧道不管。但貧道向主人心自主,從不強人所難,此事要你自己決定了。   蕭翎滿臉茫然的說道:要我決定?   無為道長:不錯,要你自己決定!   蕭翎道:決定什麼?   無為道長長長嘆息一聲,道:適才貧道接見幾位武林中聲譽甚隆的高手,以及少林寺中來的兩位高僧   雲陽子臉色一變,道:他們來此為何?   無為道長目光一掠蕭翎,道:為這位小施主。   雲陽子冷哼一聲,道:他們查不出岳雲姑和岳小釵的下落,把主意打到這位孩子的身上了?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不能怪他們,想那禁宮之鑰,帶連廣泛,禁宮中除了當今四大門派的鎮山之寶以外,還有六位奇絕一代高人的隨身之寶,以及那十位武林前輩的生死下落,任何人,只要能和這十位武林前輩攀上關係,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去尋那禁宮之鑰。   雲陽子道:可是這孩子和禁宮之鑰絲毫攀不上關係,既不懂武功,又身罹絕症,咱們豈能坐視不管,任由他們折磨這孩子不成?   雲陽子微微一頓又道:唉!武林中的人物,大部分手段陰毒。狠辣,這孩子如若落在他們手中,他們勢必將用蕭翎的生死,威脅那岳雲姑和岳小釵出面,以禁宮之鑰交換蕭翎,此事咱們萬萬不能答應!   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因此,此事應該由蕭翎決定,他如不願留此,咱們豈能強他所難。   雲陽子素知師兄的為人,胸懷磊落,不敢再多強辯,目光一轉,望著蕭翎,說道:孩子,這要你自己決定了,如若你自願隨人而去,我們也不便強你留此,如若你願留此,武當派自當竭盡所能的保護於你,不許可別人傷害。   蕭翎暗暗忖道:武當派正大門戶,做事果然和中州二賈大不相同。   目光轉動,只見無為道長和雲陽子睜大著四隻眼睛,凝注著他,雲陽子的臉色,更是充滿著期望之色,等待著他的決定。   蕭翎心中念頭百轉,一時間竟是難作決定,既覺無為道長和雲陽子相待自己甚好,留此勝似落入別人手中,但又怕自己答應留此之後,日後岳小釵尋上武當山來,雲陽子和無為道長以此作為口實,不放自己下山   他追隨岳小釵時日雖短,但眼看那些武林人物的機詐自私,心中生出了極深的警惕之心,雖然覺這無為道長和雲陽子,不應和中州雙賈等同日而語,但心中烙痕尤存,不敢輕作允語。   只聽雲陽子說道:孩子,你還沒有決定麼?   蕭翎搖搖頭,道:我還在想呢!   無為道長慈和的說道:孩子,不要勉強,你怎麼想,就怎麼說。   蕭翎道:我如答應留在此地,日後我那岳姊姊來此尋我之時,我是否可隨她而去   無為道長、雲陽子似是都未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不禁為之一呆。   只見蕭翎雙眉一揚,說道:兩位道長都是有道之人,和那些壞人有很多不同之處,數日來多承關懷,我心中十分感激,如若要我答應此事,兩位道長得先答應我一件事情!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倒提出條件來了,好吧!你說吧!他生性淡泊慈和,對蕭翎這冒昧衝動的言語,也不放在心上。   蕭翎圓睜雙目,滿臉嚴肅的說道:如若你們答應,日後我那岳姊姊尋來之時,讓我隨她而去,我就留在此地,如是不肯答應,我就任由別人帶走。   雲陽子道:孩子,你可知道,別人也會像我們一般的善待你麼?   蕭翎道:我知道不會,但卻不要緊,只要我想法子死去,他們就沒有法子,利用我威脅我岳姊姊了!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好倔強的孩子,至情至性,都非平庸之才,貧道答應你就是。   蕭翎心情激動,雙目中隱隱現出淚光,長揖拜倒地上,道:道長仙風道骨,我一見就知道是很好很好的人,和中州二賈那些壞人,果是不同。他年紀幼小,毫無心機,這幾句話,說的誠誠摯摯,發自內心。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回顧了雲陽子一眼,道:既然蕭施主答應留在此地,本觀之中,就不得不作戒備了,傳諭下去,著令觀中弟子,嚴密戒備,如有人按照武林規矩,登門拜訪,立時報我知道。   雲陽子記憶之中,從未見過師兄這等緊張神色,不論什麼大事,無為道長總是淡淡一笑,漠然視之,毫不放在心上,此刻,忽然這等重視,想來適才幾個來訪之人,定然是極為難惹的人物,那裡還敢怠慢,當下站起身來,急步而出。   無為道長緩緩把目光凝注到蕭翎的臉上,莊嚴的說道:孩子,你可明白目前你已成江湖上很多高手尋求的目標麼?   蕭翎若有所思地道:我有些知道。   無為道長臉色更見莊嚴,緩緩說道:貧道數十年來,一直嚴令約束我武當門下弟子,不許和江湖中人物造成紛爭,但為了小施主,不但我們武當一派,完全捲入了江湖的紛爭之中,就是貧道也將親身置入這場是非之中了。   蕭翎正待接口,突然一陣鐘聲傳了進來。   無為道長臉色微微一變,道:不知來的又是那路人物!   蕭翎忽然嘆一口氣,暗道:想不到像我這樣一個全然不懂武功的孩子,竟然成了這些武林高手處心積慮追擒的對象!   鐘聲餘音未絕,突然見一個青衣道童,急急奔來,站在門口,合掌欠身一禮,道:江南四公子求見掌門師尊。   無為道長臉色一變,但不過剎那之間,立時又恢復了鎮靜之容,揮手一笑,道:待茶聽蟬閣,我立刻親往迎見。   那道童應了一聲,轉身疾奔而去。   無為道長面色嚴肅的回望著蕭翎,說道:孩子,貧道生平不作屈理之事,當著天下英雄之面,你必得坦誠說出,自願留居三元觀中,其他之事,都有貧道為你做主。   蕭翎點頭應道:記下了。   無為道長緩緩站起身來,望著蕭翎微微一笑道:走!你跟我一起去見識一下,武林中盛威名著的四公子!   蕭翎這些時日,和岳小釵歷險犯難,膽子大了甚多,一挺胸大步而行。   無為道長看他豪壯的氣概,不禁暗暗點頭,說道:江南四公子,個個身負絕技,貧道雖然未曾見過四人,但聽聞傳言,四人的武功,已到了飛花傷人之境,你毫無武功,自無防身之能,會見四人之時,不可離開貧道三尺之外,以免我救援不及。   蕭翎道:我不怕死,但我會聽從道長的話。   無為道長笑道:孩子,你的膽氣很大。牽著蕭翎,離開了丹室。   蕭翎緊隨無為道長的身後,步行在白石鋪成的小徑上,流目四望,見觀中景象已變。   那些川流不息,穿行小徑的成群道人,已然不見,但每一要道上,殿房的門口,處處都肅立著一個手拿拂塵,背插長劍的道人。   這些道人對無為道長,都有著無比的崇敬,丈餘外就合掌當胸,垂下頭去,不敢仰視一眼。   穿過了兩重殿院,景物忽然一變。   只見一座廣大的花園中,聳立著一座紅色的閣樓,一方橫匾上寫著聽蟬閣三個大字。   四周蒼松環繞,水聲潺潺,行得切近,才看清那聽蟬閣是建築在河池之中,一座朱欄浮橋,接通閣中。   兩個身著青衣的道童,分站在朱橋兩側,二人一見無為道長,立時欠身合掌,垂首恭迎。   左面一個道童,未待無為道長相詢,已先行說道:客人已到,現正由雲陽師叔相陪在聽蟬閣中待茶。   無為道長舉步登上朱橋,低聲對蕭翎說道:孩子,記著,不要離開我身旁三尺以外。   蕭翎道:記下了!舉步上橋。   行完了三丈朱橋,進入閣中。   但見閣中窗明几淨,打掃的纖塵不染,雲陽子正陪著四個身著綵衣的少年,圍坐在一張松木桌子四周談話。   雲陽子當先站起身子,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道:見過掌門師兄。   四個身著綵衣的少年,也徐徐地站了起來,拱手作禮,但八道目光,卻都不期然地投注到蕭翎身上。   無為道長合掌欠身,還了四人一禮,笑道:不知四位大駕蒞臨,貧道未能親迎觀外,深以為歉,還望見諒。   四個綵衣少年微微一笑,齊聲說道:我等久慕道長的大名,思欲一見,只因不便打擾清修,以致拖延至今,始能一償心願。   無為道長笑道:貧道疏懶成性,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近年來很多武林奇人,均未一晤,今日一睹諸位丰采,實乃一大快事。說話之中,就雲陽子身旁一張松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只聽左首一個綵衣少年笑道:道長世外高人,自是不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整日裡在江湖上混闖。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言重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道:貧道雖然極少涉足江湖,但江南四公子的大名,卻是敬聞已久,只因是尚未得人引見目光一掠雲陽子,接道:師弟還不替我引見一下   左首之人,接口說道:不用了,還是我等自己來吧!兄弟一陣風張萍。   第二個綵衣少年笑接道:兄弟五毒花王劍。   第三個綵衣少年輕笑一聲,道:兄弟六月雪李波。   第四個綵衣少年冷冷接道:兄弟寒江月趙光。   無為道長向四人一拱手,微微一笑道:幸會了。   寒江月趙光仰起臉來,望著屋頂,冷冰冰的說道:我們四兄弟今日聯袂來訪,是想向道長請問一事。   無為道長道:貧道洗耳恭聽!   一陣風張萍朗朗一笑,道:道長德高望重,天下敬仰,想必對咱們四兄弟的名聲,已是早有所聞了?   六月雪李波不容無為道長開口,搶先接道:江湖傳言我們四兄弟,行事偏激,心狠手辣,但在兄弟看來,那是見仁見智之說,是非善惡,無非是心念作祟罷了。   無為道長仍是一副和善的神態,微微一笑道:賢昆仲聲威遠播,天下有誰不知   一陣風張萍朗朗長笑,打斷了無為道長之言,接道:江湖上的傳聞,豈可盡信,我們兄弟今日冒昧來訪,一則是久慕道長的大名,特來拜見,二來是聽得人言,雲陽道兄南下歸來時,帶回來一個人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人言語尖厲、刻薄,只聽得雲陽子雙眉聳動,滿臉慍意,正待反唇相譏,卻被無為以眼色阻止。   五毒花王劍目光一掠蕭翎,接道:道長乃武當掌門,一言九鼎,我們兄弟自然是信而無疑。   這幾句話,明捧暗刺,不讓無為道長有婉言推拒的餘地。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諸位言重了,貧道師弟確曾帶回一個身罹絕症的童子,但絕談不上什麼人質!   寒江月趙光冷冷說道:道長可知那人是誰麼?   無為道長道:願聆高見。   六月雪笑道:咱們兄弟四人,一向是直來直去,不轉彎子。道長可知道岳雲姑麼?   無為道長道:岳家劍法譽滿天下,貧道雖未見過那岳雲姑,卻是早聞其名。   寒江月趙光道:那人就是岳雲姑之子   蕭翎一挺胸,道:誰說的,我叫蕭翎。   江南四公子八道目光,齊都投注在蕭翎的身上,笑道:你叫蕭翎?   蕭翎道:不錯啊!   五毒花道:岳小釵是你的什麼人?   蕭翎道:是我姊姊。   寒江月趙光冷冷道:你姓蕭,她姓岳,怎麼是你的姊姊呢?   蕭翎究是年紀幼小,被他這一逼問,一時間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不禁為之一呆。   一陣風張萍微微一笑,道:不管你叫蕭翎還是岳翎,和那岳雲姑有著深厚的關係,那是不會錯了。   風花雪月四公子,常年相處,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不論武功,言語,均能相互配合,一冷一熱,一進一退,絲絲入扣。   只聽五毒花王劍打了個哈哈,接道:九大門派中人,早已把我們四兄弟,列名黑道,但真正黑道上的朋友,卻又把我們兄弟視作白道上的人物,也許我們四兄弟,平日裡為人做事,不夠圓滑,以致落得兩頭為敵,都不討好。   這幾句話,聽起來平常的很,而且隱隱間,大有傾訴苦衷之意,其實骨子裡,卻是暗示無為道長,我們兄弟,可正可邪,可敵可友,行事獨來獨往,不論黑白兩道,我們都不買帳。   無為道長修為有素,雖聞弦外之音,只不過付之一笑,雲陽子卻忍不住心頭怒火,冷笑一聲,道:王施主的話,聽來含含糊糊的,使人經緯難分,最好是說的清楚一點。   六月雪李波哈哈一笑,道:我們兄弟的意思是,此次登山相訪,只是為了這位小兄弟,並無其他用心。   此人陰沉圓滑,言意露骨,詞不傷人。   雲陽子道:這位小兄弟怎麼樣?   寒江月趙光冷冷說道:我們兄弟無事不登三寶殿,貴派在武林中,一向聲譽清高,如若留著一條禍根,不但要招來無窮後患,且將落人話柄,兩位如肯答允把那蕭翎交給我們兄弟帶走,既可免去無窮後患,也可和咱們四兄弟交個朋友。   雲陽子正待發作,卻被無為道長搖手阻止,微微笑道:對四位的一番盛情,貧道先行領謝了,不過   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來,由聽蟬閣敞開的大門之外,奔進來一個青衣道童,合掌對著無為道長一禮,急急遞上了一個大紅柬帖。   無為道長一皺眉,打開封簡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曹州楚昆山拜六個大字。   無為道長一擺手,道:接待一位佳賓,和接待十位有何不同,請他進來,就說為師在聽蟬閣候駕。   那道童應了一聲,急急奔了出去。   風花雪月不知來人是誰,但既能當得武當掌門人一個請字,此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自是不會很低,忍不住探頭向那大紅柬帖之上望去。   那知無為道長早已料知風花雪月四公子,定有此舉,隨手放置拜柬時,故意把拜柬掩了起來。   一陣風張萍心知今日之局,來人一多,對自己等並非有利之事,當下問道:無為道兄,來的是那一道上的高人?   無為道長笑道:四位稍候片刻,就可以見到他了,急也不在一時。   寒光月趙光,突然舉手一招,那放在無為道長身側竹几上的紅柬,突然飄飄飛起,直向趙光手中落去,口中說道:我們兄弟,向來是急脾氣,先看看柬子,再見來人,也好有個稱呼。   無為道長肅然靜坐,任他賣弄,視而不見。   雲陽子卻是看的暗暗吃驚,道:久聞風花雪月四公子,個個身負絕技,看來果非虛傳,單是這一手揮掌招柬的工夫,非有深厚過人的內功,絕難辦到,眼看師兄不肯阻止,也強自按下心頭激忿。   五毒花王劍右手一揮,中途搶過紅柬,看了一眼,笑道:我道是那路高人,原來是楚昆山。   六月雪李波接道:可是那聖手鐵膽楚昆山麼?   五毒花王劍道:不是他還有那個!   趙光冷冷的說道:螢火之光,也敢來和日月爭明?   一陣風張萍笑道:楚老兒那三十六招龍虎輪法,使的還不算太壞。   王劍接道:我瞧還是那一對鐵膽唬人,如論江湖上的暗器之重,恐怕是無出其右了。   無為道長任他等自相言笑,始終不插嘴。   雲陽子對四人言笑自如,旁若無人之態,雖然不滿,但在掌門師兄面前,不便擅作主意,只好隱忍了下去。   片刻工夫,一個青衣道童,帶著一個虎背熊腰,白鬚垂胸,肩背青銅日月輪的老者,大步走了進來,正是那迂腐頑固的楚昆山。   此人右手之中,托著兩枚鐵膽,放步入閣,神威凜凜。   無為道長離座欠身,道:楚大俠駕臨寒山,荒觀生輝不少。   楚昆山道:好說,好說,在下擅闖仙觀,不速而來,得蒙道兄接見,當真是榮幸的很目光一轉,投注到蕭翎的身上,接道:你果然在這裡了。   蕭翎笑道:楚伯伯,你好啊!   楚昆山道:我很好,很好   一陣風張萍高聲說道:楚老兒,好大的架子,還識得我們兄弟麼?   楚昆山右手五指輕撥,兩枚鐵膽陡然在右手掌急轉起來,雙膽相擊,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目光緩緩由江南四公子臉上掃過,道:風、花、雪、月四公子   五毒花王劍接道:不錯,你還能認得出我們四兄弟。   楚昆山冷冷說道:老夫聽人說過四位   趙光道:哼!老匹夫講話最好能留心一些。   楚昆山氣得全身顫抖,白髯無風自動,指著趙光怒聲喝道:你敢辱罵老夫,這非得教訓你們一場不可。   一陣風目光轉了兩轉,毒念忽生,暗道:這楚昆山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若我兄弟能在舉手之間殺了這楚昆山,一則相示此事決心,二則也好給武當派一個見識,當下冷笑一聲,站了起來,道:楚昆山,在我四位兄弟面前,口不擇言的人,從未留過一條活命,你已經連連自稱了幾個老夫,那是死有餘辜了。   楚昆山更是氣得一張臉變成了鐵青顏色,一雙虎目圓睜,大步直對江南四公子行了過去,準備出手教訓四人一番。   那知對方早有準備,希望在兩三招之內,擊斃於他,以示威給武當派中人瞧瞧。   幽雅精緻的聽蟬閣中,立時泛升起一片殺機。   楚昆山鐵膽交在左手之上,右手早已運集了功力,準備出手,但見這聽蟬閣四周壁間,排滿了字畫,竹几之上;放置不少細磁茶杯,心中想道:如若和江南四公子對上一掌,那強猛的掌風,勢必要把這聽蟬閣上存放的字畫茶杯,損壞甚多不可   他為人迂腐,頑固,想到此事,就立時停下了手,大步退了回去。   一陣風張萍,早已把內勁運足到十二成,準備楚昆山一有舉動,立時全力反擊,他自信這暗施陰風指的合力一擊,縱然不能把楚昆山立斃當場,至少可以使他身受重傷。   楚昆山收掌而退的舉動,卻是大大的出了一陣風張萍的意外,不禁一怔,道:楚昆山你怎麼不出手了?   楚昆山拂髯說道:這聽蟬閣乃人家武當派的迎賓之地,豈可毀在我們的掌力之下,如若想打,我們到外面空地之上去打。   一陣風張萍笑道:總算你還有自知之明。   楚昆山道:老夫非是怕你,只不過是不願毀了人家閣中之物而已。   無為道長看他言語行事,不失磊落氣度,心中對他生出了不少好感,暗道:江南四公子面色詭異,眉宇間殺機泛現,此人如一出手,只怕要吃大虧,當下說道:幾位都是遠來佳賓,不論你們來此的用心如何,一見面動手就打,總是有些不大雅觀。   楚昆山道:道兄說的不錯。他雖迂腐、頑固,但不失俠義氣度,這一句話,倒是由衷之言,說的理直氣壯。   一陣風張萍的陰謀未逞,氣得連聲冷笑,道:好啊!大名鼎鼎的聖手鐵膽楚昆山,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   楚昆山心中認了死理,那可是只斷不彎,不論張萍如何出言激笑,挑逗,誘他出手;但他堅持不肯在聽蟬閣中動手,怕掌力毀了閣中之物。   六月雪李波施展傳音入密之術,低聲對張萍道:大哥,這楚老兒乃江湖出了名的固執,他說不願在聽蟬閣中動手,那絕非言語能動,如若定想殺他,何不依他到聽蟬閣外去。   張萍微微一笑,起身說道:楚老兒,你可是想到閣外空場之上動手麼?   楚昆山道:如若是閣外動手,老夫自是奉陪。   張萍道:好吧!就依你之見。舉步向閣外行去。   五毒花王劍、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趙光,齊齊站了起來,離開座位。   這當兒,人影一閃,又一個青衣道童,急急奔了進來,手中高舉著兩張大紅拜柬。   一陣風張萍心中一動,不知又來的何許人物,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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