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2章 二 武林秘訊

江湖夜雨十年燈 諸葛青雲 6409 2023-02-05
  神鉤鐵掌許狂夫,不明胡老四怎樣用計,只得隨後緊跟。   胡老四到了離谷七、八丈遠,便駐足向許狂夫盡量低聲道:許賢弟,我們小心潛進,到了離谷口三丈左右,便施展你的無風燕尾針把高高掛起的那盞紅燈悄悄擊滅,然後急行縱退!   神鉤鐵掌許狂夫也知道谷內幽靈習性,谷口既已掛起這盞紅燈,即表示此谷已封,任何進谷者死!   他業已明瞭胡老四要把這盞紅燈打滅之意,是使馬上趕來的東川三惡,不知幽靈谷業已封關,定然倚仗他們身旁帶有谷內幽靈已死愛侶天香仙子的昔年故物,硬闖谷中而遭毒手!   他不由暗讚這位胡四哥,自從慘遭鎩羽,一隱十年,但機智武功,絲毫未減,遂點頭一笑,搖手暗示胡老四不要跟來,慢慢走進四丈,屈指彈出三根自己威震江湖的暗器無風燕尾針,谷口高懸的紅燈,果然應指而滅!

  谷口紅燈一滅,遠遠的山道以上,即已現出三盞流動極快的紅色燈光,向著幽靈谷方向,電疾馳來。許狂夫急忙悄悄退回,與胡老四一同躍上一株巨樹,藏身枝葉叢中,靜觀其變!   來人身法奇快,不多時已到近前,三個身穿同式玄衣的矮瘦之人,手內所提也是與胡老四替韋明遠所紮一模一樣的紅紙圓燈,互相略打招呼,便若有所恃地闖進幽靈谷口。   剎那之間,谷內忽起慘嚎,胡老四與許狂夫相視一笑,便見谷中凌空飛出三條黑影!   這三條黑影,仍與先前那些遺體一般,均是頭頂百會重穴,被人抓裂斃命!   神鉤鐵掌許狂夫一見死屍拋出,正待有所動作,胡老四把他拉住,搖手示意,再候片刻。   果然隨著東川三惡的屍體以後,又自谷中閃出一條快得簡直不似人類的黑影,在懸那紅燈的崖壁之間,上下飛騰好一大會,才隱入谷中不見!

  胡老四自那條黑影隱沒以後,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遂與神鉤鐵掌許狂夫,躡足輕身地在東川三惡遺體身畔,搜出了一枚黃銅圓筒,一隻白玉小盒!   這時五鼓已敲,風停雨住,天空中的濃雲,亦已漸漸消除,僅有星月微光,依稀可以辨出幽靈谷口,先前高懸紅燈的崖壁之上,竟被人用一種從來罕見的絕世神功,鐫出了八個盈尺大字:此谷已封,妄入者死!   胡老四看清這八個大字以後,與神鉤鐵掌許狂夫,相顧一笑,便即各展輕功,回轉酒樓以內!      許狂夫見自己這位胡四哥,精神煥發,笑顏逐開,不由地自笑道:胡四哥,難怪你這樣高興,今夜不但假手谷內幽靈,抓死與你夙仇甚深的東川三惡,並又復得了天香仙子的昔年故物   胡老四正自安排酒菜,欲與這位久別好友暢飲,此時,突然打斷了許狂夫的話頭,接口笑道:許賢弟,你只把我高興的事,說對一半,除了這兩件以外,還有兩件,你猜得出麼?

  許狂夫舉杯飲了一口,搖頭笑道:胡四哥昔年有鐵扇賽諸葛之稱,小弟怎會猜得出你的心事?   胡老四也就座,用箸夾了一片牛肉,一面入口咀嚼,一面笑道:第一件好猜,我胡子玉遁跡大別山,幾近十年,今日才與昔年舊友重逢,怎會不喜?第二件則比較複雜,賢弟可還記得你老哥哥這隻左眼與這條右腿,是殘廢在何人手下麼?   許狂夫飲乾杯中餘酒,目注這位當年威震江湖的綠林俠盜鐵扇賽諸葛胡子玉,詫然問道:你我生死之交,四哥的當年恨事,小弟怎會忘懷?你左眼是被東川三惡暗中設伏,以無數石灰包飛擲所傷,右腿則是殘廢在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那柄無堅不摧的古鐵劍下!   胡子玉好似勾起當年恨事,眉梢略蹙,但瞬即恢復了滿臉得意的笑容,又復向許狂夫問道:許賢弟,這幽靈谷口,為何高掛紅燈?

  許狂夫點頭笑道:這段故事,小弟知悉甚詳,谷內幽靈,雖極怪僻,實在確係性情中人!自愛侶天香仙子十年前初十得病,病了六日,突然去世,早就悲痛得不欲獨生!不過一身絕藝,未獲傳人,所以才在幽靈谷內,偷生十載,年年七月初十,至七月十五的淒淒風雨之夜,嘗盡人間天上的刻骨相思!如今谷口紅燈一懸,即表示已獲傳人,但等一身驚世駭俗的奇特武學,完全教會門徒以後,即行追隨愛妻於九泉之下!   鐵扇賽諸葛胡子玉聽得不住點頭,含笑說道:賢弟說得一點不錯,但你可知道谷內幽靈的那位傳人,是我教他進谷之法,並且就是用古鐵劍,殘我右腿的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的獨生愛子麼?   許狂夫聞言不由愕然問道:四哥這種舉措,小弟實在莫名其妙!傷你左眼的東川三惡,被你略施巧計,業已橫屍幽靈谷外!但傷你右腿的韋丹之子,卻被你助他進谷,學習足以睥睨武林的蓋世絕學!同是一樣仇人,竟施以以怨報怨及以德報怨兩種截然相反的手段,到底用意何在?

  胡子玉獨目之中神光一閃,朗聲答道:東川三惡,淫兇殘酷,孽債如山,橫屍幽靈谷口,猶嫌太晚!但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卻有大俠之名,何況他已死在西崑崙歐陽老怪及北天山雪海雙兇的聯合攻擊之下!我如對他懷恨待復的獨生愛子韋明遠,立下辣手,豈非將不為武林人物所諒?所以只得運用心機,另作比較合理的巧妙安排!   說到此處,遂將留給韋明遠三封柬帖之事,對許狂夫敘述一遍,然後得意地笑道:我不殺韋丹之子,則殘腿之恨難消!若殺韋丹之子,則天下之論難諒!所以決心先助他習成絕藝,報復親仇,然後與他約定,每除去雪海雙兇、歐陽老怪三個著名兇邪以內一人,即拆閱我一封柬帖,而韋明遠的一條小命,就會在不知不覺之中,喪失了三分之一!等到把這三名武林大害除完,韋明遠也必中了我三封柬帖以內的巧妙安排,撒手人寰!我則既假手韋明遠,替江湖造了不少功德,又復雪了當年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的殘腿之仇,豈非面面俱到,天理人情,兩皆不悖嗎?說完,獨目之內,神光連閃,把杯中美酒,一傾而盡,得意已極,縱聲長笑!

  許狂夫也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一翹右手拇指,大聲讚道:胡四哥,你這鐵扇賽諸葛的神機妙算,果然足可直追當年的臥龍先生!但不知那柄七巧鐵扇,是不是雄風依舊?   胡子玉又是一陣震天狂笑,自襟底解下一柄長約二尺的鐵骨摺扇,軒眉答道:我胡老四雖然在韋丹的古鐵劍以及東川三惡的埋伏之下,眇目跛足,慘遭鎩羽!但十年遁跡,並未擱下武功,有朝一日,頗想仍仗這柄七巧鐵扇,會會當年一干江湖友好!   許狂夫靜靜聽完,突然撫掌大笑說道:小弟知道胡四哥老驥伏櫪,雄心不死,我且告訴你一件武林秘訊!   胡子玉獨目內精光連閃,覷定許狂夫笑道:許賢弟果然還是有為而來,你不必再繞圈子,且老實說出,想打你胡四哥甚麼主意?

  許狂夫搖頭說道:胡四哥千萬不能這樣想法,這樁秘聞,只是天香仙子昔年三件異寶,突然全現江湖!駐顏丹及奪命黃蜂,為東川三惡所得,另一件威力極強的拈花玉手,卻落在當世黑道奇人,三絕先生公冶拙手中!   胡子玉神色一驚說道:公冶拙名拙心巧,加上一身奇詭武功,確實是位難鬥的人物!   許狂夫點頭說道:就因為三絕先生公冶拙自視太高,才想獨佔天香仙子所遺三件異寶!下帖邀約東川三惡於八月中秋,到他丹桂山莊之中,參加丹桂飄香賞月大會,所有赴會群雄,並以拈花玉手、奪命黃蜂及駐顏丹等天香三寶,歸諸武功第一之人!   胡子玉聽得哦了一聲問道:既然如此,東川三惡為何身帶天香重寶,趕來大別山的幽靈谷內!   許狂夫吃了兩片牛肉,含笑答道:東川三惡明知若赴這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絕鬥不過三絕先生公冶拙!倘拒不赴約,則不僅貽笑武林,且天香三寶出世之訊,一經傳揚,也絕逃不過這位極其眷念亡妻的谷內幽靈之毒手!所以再三商議,不如索性把奪命黃蜂及駐顏丹,送還谷內幽靈,既可避免畏怯三絕先生,不敢赴約之名,或許能得到谷內幽靈一些甚麼好處!

  胡子玉聽到此處,舉杯問道:那麼賢弟此來,是想邀我參加三絕先生公冶拙的丹桂飄香賞月大會?   許狂夫點頭說道:我們到會以後覓機宣告東川三惡死在谷內幽靈之手,奪命黃蜂及駐顏丹等天香二寶,已歸原主,則所有赴會群雄的目標,必然專注在公冶拙所得的那件拈花玉手之上,四哥與小弟,觀察實地情形,度德量力,若能藝壓群雄,則出手奪取拈花玉手,否則亦必絕無所損!尤其如今幽靈谷口業已懸過紅燈,谷內幽靈,絕不會再履塵世,只要天香三寶能夠全得到手中,四哥大可重振昔日雄風,與宇內群豪,逐鹿武林盟主了!   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鐵扇賽諸葛胡子玉,確實被老友神鉤鐵掌許狂夫說得雄心勃發,豪氣如雲!舉起手中鐵扇,刷地一開,哈哈狂笑說道:好好好,我就聽從賢弟之策,跑一趟九華山下的丹桂山莊,但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已死,幽靈谷口又封,屈指略數當世豪雄,足與我胡子玉作對手的,恐怕也不過僅有三絕先生公冶拙、歐陽老怪、雪海雙兇,以及住在峨嵋金頂,從來不問世事的清心神尼等幾位人物罷了!

  許狂夫搖頭說道:胡四哥有所不知,就在你這十年歸隱之間,江湖中又出了幾位風雲人物!如同黔南一鳳、塞北雙龍,以及另一位窮家幫內的酒丐施楠,一身武學,均頗不俗   胡子玉聽得眉梢一挑,許狂夫知道自己這位老友,性情極傲,忙又笑道:俗語雖然有長江後浪推前浪,塵世新人換舊人之說,但生薑似是老的才辣!不然小弟怎會千里迢迢地,找到大別山中,希望胡四哥一振昔日雄風,為我們兄弟露露臉呢?   話完,二人相視縱笑,鐵扇賽諸葛胡子玉,也收拾了自己這座小小竹建酒樓,結束隱士生涯,恢復了江湖豪客的本來面目!      兩人雖然離開大別山,但因三絕先生公冶拙所居的丹桂山莊,就在皖南九華山下,並不甚遠,而時間距離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的八月中秋期,卻尚有一月出頭,胡子玉遂與許狂夫商議,決定先到鄂南幕阜山中,探望另一位多年不見的知交好友,飛鷹裘逸,邀他一同赴會!

  但才入幕阜山不久,便即遇上了一樁從來未有,慘絕人寰,並奇異到了極點的怪事!   雖已七月,秋色尚未染至長江以南,幕阜山中,千峰聚青,萬水簇碧,丹花翠水,白雲青天,仍是一派仲夏景色。   山麓近側,茅屋三楹,秋日的驕陽,將屋頂映得一片金黃,日影漸移,斜陽入窗,臨窗的一張白楊木桌之上,杯盤狼藉,卻無人影,店主人午睡方醒,卻不知道由正午逗留至此刻的兩位客人,竟已不告而別,若不是桌上的半錠官寶的銀光,閃開了他惺忪的睡眼,只怕他立刻便要頓腳扼腕地失聲長嘆了。   幕阜山雖非峰秀山青,松奇石怪的勝境名山,但山嶺綿亙,臥牛眠象,樵歌牧笛,時相可聞,山腰以下,一坡迤邐,宛轉延入山深處,坡右一石岸然,凌空向人欲落。   就在這山石之上,一個眇目跛足的灰衣老者,此刻正披襟當風,指點著山下林木掩映處露出的一角茅屋,向身側一個手提奇形長包,青衣黑履的瘦削老者,微微笑道:賢弟,你看這間荒郊野店以內,是否有著幾分奇異之處?   青衫老者雙眉微皺,垂首沉吟半晌,方自展眉含笑說道:依小弟所見,這間野店除了和胡四哥幽靈谷口的隱居之地,無論情況地位,都有幾分相似之處外,別的就似沒有什麼了。   那灰袍眇目跛足老者,自然便是十載隱姓埋名的淡泊生涯,還未能消磨去他的雄心壯志,此番重入江湖,更想在武林中逐鹿王座的鐵扇賽諸葛胡子玉胡老四了。   此刻他聞言微微一笑,搖首道:這又怎能算做奇異之處,賢弟錯了。   他身側的神鉤鐵掌許狂夫,沉吟接道:那麼難道胡四哥說的是那店家也和幽靈谷外隱居時的胡四哥一樣,是個隱姓埋名,潛心養性的武林健者,江湖奇人麼?   鐵扇賽諸葛胡子玉哈哈笑道:那店主人一身癡肥,兩目無光,三陽不挺,四肢呆笨,哪裏有半分武林健者的樣子,更別說是什麼江湖異人,賢弟,你又錯了。   許狂夫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它有什麼奇異之處,不禁搖頭苦笑道:胡四哥神目如電,事無鉅細,俱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弟是一向望塵莫及的,實在看不出那野店的奇異之處來。   胡子玉獨目一張,雙眉微揚,突地正色道:江湖之中,風波詭譎,世上人心,更多險惡,賢弟,不是愚兄責備於你,行走江湖間,若不觀人於微,處處留心,那真太過危險。你看那荒郊野店,平平無奇,我看那野店,卻是異處頗多,說不走這幕阜山中,此刻已是風雲動盪,高手雲集,是以愚兄為了觀察仔細,方在山下逗留那般長久,你當我真的被十年隱居生涯,消淘得不能吃苦,連在這區區七月秋陽以下,都不願趕路了麼?賢弟,那你便是大大的錯了!   這一連三句錯了,真說得這年過知命,在江湖中闖蕩已有半生的神鉤鐵掌許狂夫,不禁為之俯首垂目,默默無言。   鐵扇賽諸葛胡子玉雙眉微皺,微喟一聲,接口又道:賢弟,你且試想,這幕阜山既無名傳遐邇的勝境,更無香火鼎盛的寺觀,遊人定必不多,那間小小野店,做的無非是一些樵夫牧子、十文八文的生意,此刻盛暑之下,食物容易酸壞,他平日準備的酒肉菜食,定必不會很多,這本是普天之下,所有荒村小店的常例,愚兄入店之時,本想如能有些雞子豆乾之類的東西下酒,就已心滿意足,但賢弟你且看你我今日吃的是什麼?牛腩豬首、黃雞白魚,一要就來,連等都無須等待,這如不是那店主人存心準備蝕本,便一定是近日來有著不少外來人經此上山,在他店中歇腳,是以他特別準備多些。   他娓娓道來,俱是日常生活中極為平凡普通之事,但卻不但觀察得極為仔細,而且分析得更是貼切無比,許狂夫不禁心中暗嘆:難怪江湖人稱胡四哥有諸葛臥龍之能,如今看來,當真是名下無虛!   卻聽胡子玉又道:起先愚兄還不能斷定究竟為何,但後來卻聽見後園中有馬嘶之聲傳來,而且還不止一匹,這等山店,怎會養馬?此奇一也!   許狂夫愧然笑道:那馬嘶之聲,小弟也曾聽得,只是未曾注意罷了。   胡子玉微微一笑,接道:進門靠左那張白楊木桌,右側桌沿之上,有一條長達一尺,深達寸許的刀痕,那木桌油垢甚多,刀痕中卻絲毫沒有,顯見是新近留下的,這等刀痕乍見雖無什麼異處,但仔細一看,你就可發現刀鋒極薄,刀身卻極厚,不但絕非柴刀菜刀,而且還不是普通一般兵刃!   許狂夫雙眉一皺,道:難道這小店之中,不但新近有武林中人經過,而且還會有人動手麼?   胡子玉搖首道:這個我還不能確定,但近日有著不少武林人物經此上山,卻是再無疑議之事。   語聲突頓,沉吟半晌,沉聲道:賢弟,你可知道,近年來幕阜山除了裘二弟外,還有什麼武林人物落腳麼?   許狂夫皺眉道:自從十七年前,裘二哥以傳自天山的飛鷹七十二式無敵神掌以及掌中一對銀花卐字奪,囊中一條飛鷹神抓,獨踹七靈幫,將鄂中七煞,趕到大河以北,在此落腳安身之後,就未曾聽過有人敢到這幕阜山來,與裘二哥爭一席之地!   鐵扇賽諸葛胡子玉那兩條微帶花白的長眉,聞言皺得更緊,沉聲又道:如此說來,這班武林人物來到此間,就必定與裘二弟有關,但他們來此之目的是為了訪友?抑或尋仇?卻又頗為費人猜疑了!   俯首沉思半晌,突地微微一笑,道:不瞞賢弟說,愚兄自從洞庭傷足,峨嵋傷目之後,遇事確已比先前加了三倍小心,其實裘二弟將昔年七靈總舵改建的飛鷹山莊,就在不遠山上,你我前去一看,便知分曉,又何苦在這裏花這些不必要的腦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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