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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燈

江湖夜雨十年燈

諸葛青雲

  • 武俠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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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5發表
  • 436165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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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江湖夜雨

江湖夜雨十年燈 諸葛青雲 5705 2023-02-05
一 江湖夜雨   燈的境界很多,也很美,尤其是在詞客詩人的筆下!   錦帳燃花好,羅帳照夢醒,是旖旎之燈;活火明千樹,香鹿動六街,是富貴之燈;灘頭誰籪蟹,萍面認飛螢,是打魚燈;紅裳經幔詠,青焰梵宮寒,是佛前燈;十年窗下影,一點案頭心呢?應該是讀書燈了。   落月澹孤燈,清能有味;花落佛龕燈,淡欲無言;茶鐺影裏煮孤燈,是風雅逸士;靜參禪語看傳燈,是方外高人。   至於英雄老去,白髮催人,壯士窮途,天涯潦倒,尤其是在淒淒夜雨,黯黯昏燈,獨倚客窗之下,定然會把如夢如煙的往事,一樁樁幻起心頭,強者撫髀興感,拔劍高歌;弱者舉酒澆愁,低徊太息。這種情況,用簡短的詞藻,極難描述得深刻動人,但宋代的大詩人黃山谷卻做到了,他有七字好詩,江湖夜雨十年燈,傳誦千古!

     大別山,在皖、豫、鄂三省邊境,已經是很有名的大山,但山中還有一條形勢奇險,名稱更悽厲懾人的峽谷,叫做幽靈谷!   幽靈谷名稱的由來,是因為每逢淒風苦雨之夜,這條險山難行的峽谷以內,便有一盞綠熒熒、鬼火似的孤燈,在風雨中飛來飛去,所以一般山民,都認為谷中住著一位幽靈!何況谷口又時常發現一具具的死人白骨?久而久之,幽靈谷的名氣,幾乎比大別山還大,但獵戶山民,卻對這條奇異的峽谷,望而生畏,不敢妄入谷內半步!   遙對幽靈谷口的山路右側,倚著峰壁,建有一座兩層竹樓。竹樓的主人,是個七、八十歲、瞎了一隻左眼的跛足老頭,他就靠這座竹樓,賣些淡酒粗餚度日,偶而也留住一、兩個錯過大站食宿的旅人遊客。

  但一連兩夜以來,幽靈谷中,突然發生極為怪異的,令人驚詫之事!   每一夜的三更至五鼓之間,總有人提著一盞盞奇形怪狀的各色花燈,走進幽靈谷,但進去的卻未再見出來!   眇目跛足老頭,手裏拿著他那根旱菸袋,倚著竹樓數道:一個,兩個,三個,七個!   跟著第二日由樵夫獵戶口中,傳告左近山民的驚人訊息,那便是幽靈谷外,發現了頭顱不知被何物抓得稀爛的七具屍體!   第一夜七個,第二夜四個,如今是第三夜了,眇目跛足的胡老頭,在三更剛打之際,又見從東南方馳來一條黑影,黑影手中,彷彿是提著一盞八角形的綠紗宮燈,進入幽靈谷內!   他不由輕喟一聲,回頭向在自己竹樓上,業已住了一夜,如今還帶著滿面愁容,獨飲悶酒的年輕英俊的客人,含笑說道:我胡老四在此設這間小小酒樓,已有足足五年,這五年以內,每年的七月初十到七月十五之間,幽靈谷,總要發現一些遠近來此的江湖朋友所遺屍骨!今年彷彿更怪,今天才七月十二,連方才手提八角紗燈進谷的,已有十二人之多!邢客人,我看你這一日一夜以來,糊了又拆,拆了又糊地費盡苦心,不知想做什麼奇形花燈?難道也是想要冒險進那幽靈谷內一遊麼?

  那姓邢的青年客人,約莫只十八九歲,星目劍眉,極為英俊!但自入店以來,臉上始終罩著一層愁雲,此時拈杯眼望幽靈谷口,但見又自東方投入一條手提紅燈的人影,不由眉頭越發蹙皺,向店家胡老四說道:胡老人家,這些事不要提它,來來來,你把醬牛肉再替我切上半斤,酒也加上一小罈,我請你喝酒!   胡老四眼望東面山口,又現出兩點流動燈光,嘴中不覺喃喃自語說道:連這兩個,是十五個了。對,還是喝酒最妙!萬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幾見月當頭!又道是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像這幾條提燈的人影,此時不來我竹樓之內,喝上兩杯,等明天躺在幽靈谷口,便想喝也喝不成了!   一面嘟囔,一面切來半斤牛肉,捧出一小罈自釀白酒,向那邢姓青年說道:邢客人,你這一日一夜,在我店內花費已多,胡老四你看人窮,卻好交朋友,這半斤牛肉和五斤白酒,算我作東請你!

  邢姓青年慘然一笑,回手自懷中摸出十兩黃金,目注這位風塵滿面、眇目跛足的店主人胡老四說道:胡老人家,你猜的不錯,我至遲在七月十五的三更至五鼓之間,要進幽靈谷內一行,但此去生死不知,禍福難卜,也許能遂我的苦心孤詣?也許便與其他江湖人物一般,埋骨大別山中!這錠黃金,送與老人家,去向城鎮以內,設肆謀生,不必再在這等深山古道之中,與幽靈蛇獸為伍!   胡老四目光並未注視邢姓青年送給他的那錠黃金,卻在他的右手中指所戴的一枚黑鐵指環之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毫不客氣地接過黃金笑道:邢客人如此好心,那住在幽靈谷內的幽靈,或許不會難為你,也說不定?但邢客人有何要事,非進那鬼氣森森的幽靈谷不可呢?   邢姓青年苦笑搖頭,胡老四也不再問,提壺替他斟了一杯酒道:邢客人,你手上這枚黑鐵指環,式樣很好,是哪裏買的?

  邢姓青年眼望幽靈谷口,彷彿又投入一點紫色燈光,他眉頭緊蹙,漫不經意地答道:這枚鐵指環,是我家傳之物!   胡老四仰頭喝乾一杯白酒,忽然狂笑說道:邢客人,你雖然年紀輕輕,倒是久走江湖,懂得逢人只說三分話!我看你大概不姓邢吧?   邢姓少年聞言一驚,雙手按桌,霍然站起,但見這位年老殘疾的店家,神色安詳,毫無敵意,遂又緩緩坐下,詫聲問道:胡老人家,你你此話何意?   胡老四哈哈笑道:我胡老四壯年之時,也在武林中舔過刀頭鮮血!直到被人弄瞎一隻左眼,打跛一條右腿,才退出那步步荊棘的險峻江湖!所以武功雖然不高,見識卻是不淺,你手上所戴的這種指環,是當年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大俠的成名暗器,既稱家傳,當然不應該姓邢了!

  少年被胡老四一言揭開真實面目,竟然眼內淚光亂轉,長嘆一聲說道:老人家既是武林同源,晚輩韋明遠不敢再復相瞞,先父臨終之際,命晚輩持他老人家這枚二相鋼環   韋明遠話猶未畢,胡老四猛然瞠目問道:飛環鐵劍震中州韋大俠何時棄世?   韋明遠淒然垂淚答道:三月以前!   胡老四眉頭一皺,又復問道:聽韋老弟言中之意,令尊竟似不是善終?   韋明遠方一點頭,胡老四獨眼之中,精光微閃,跟著問道:仇家是誰?飛環鐵劍震中州韋大俠一身內家絕藝,普通人   韋明遠切齒恨聲答道:當然不是普通人物,西崑崙歐陽老怪師徒,與北天山雪海雙兇,聯合攻擊先父一人,先父在掌震歐陽老怪的弟子遊仙羽士以後,終於中了雪海雙兇大兇玄冰怪叟司徒永樂的玄冰毒芒,雖仗那柄無堅不摧的古鐵劍,施展兩儀八卦劍術,突出重圍,但仍告毒發不治!

  胡老四獨眼凝光,眉道深蹙說道:西崑崙歐陽老怪,北天山雪海雙兇,果然是當世邪道之中的頂尖人物,稍差一點的武學,根本不足以向他們尋仇,難怪老弟想起了大別山幽靈谷內,所住的這位幽靈!   韋明遠聞言忙向胡老四問道:胡老前輩知不知道幽靈谷中的那位高人底細?   胡老四乾了兩杯白酒說道:老弟既然對說了實話,胡老四也未便相瞞,我與谷中那位幽靈,做了五六年的鄰居,難道還摸不清他一些脾氣?   話音到此略頓,又啜了一口白酒說道:老弟手上帶著這枚二相鋼環,雖與谷中所住那位幽靈,淵源甚深,但他近十年來,因為被一件意外傷心之事,刺激得理智半昏,狂性大發,不等你現出這枚二相鋼環,說明來歷,便會中了他太陽神抓,屍橫谷外!

  韋明遠聽得愁聚眉梢,苦笑說道:照老前輩如此說法,只有甘冒奇險,在每年七月初十到十五之間,提燈進谷,一試命運!   胡老四點頭答道:對了,非燈不可,又非在七月初十至十五的每夜三更到五更之間,提燈進谷不可!但這多年橫屍幽靈谷外的屈死冤魂,他們只知幽靈情性的一點皮毛,所作的燈,完全叫送死燈,頂多能使他們上鬼門關的一段路途之中,不太黑暗,並為獵戶山民,留傳一點神話而已!   韋明遠自胡老四語氣之中,聽出幾分微妙,慌忙問道:胡老前輩隱居幽靈谷接近多年,總該知道谷中那位奇人,所喜愛的是何種式樣?及甚麼顏色的燈了。   胡老四獨眼一瞇,向韋明遠點頭笑道:我不但知道幽靈最喜歡的是甚麼顏色?何種式樣的燈,並且會做!你要不要我替你做上一盞?

  韋明遠立時站起身形,長揖稱謝!   胡老四搖手笑道:我胡老四如今是生意人,生意人講究報酬,我   韋明遠神色昂然地接口答道:只要老前輩能令我習成絕藝,報卻殺父深仇,任何赴湯蹈火之事,無不應命!   胡老四臉上現出一種奇異的神色笑道:我所要的報酬,只是交給你三封密柬,你在藝成出谷,每殺卻西崑崙歐陽老怪、北天山雪海雙兇以內一人之時,便拆開一封密柬,照我密柬上所說的行事!   韋明遠雖然不知道胡老四要在柬上命自己去做何事?但人家是叫自己每殺一個仇人之後,才拆閱一封,他當然點頭應允!   胡老四聽他答應,臉上頓時又復現出得意的笑容,因樓外村雞已唱,曙光微透,遂與韋明遠各自安寢,等到他們一覺醒來,果然樵夫獵戶,業已議論紛紛,幽靈谷外又復橫屍五具!

  午飯過後,胡老四便開始替韋明遠紮燈,但他所紮的,只是極普通的一盞紅紙圓燈,韋明遠想起七月初十、十一、十二、十三日的每日夜間,提著各型各式玲瓏燈盞,闖進幽靈谷,而結果全變成暴露谷外的十六具遺屍之人,不由皺眉問道:胡老前輩,難道幽靈谷內那位奇人,所喜歡的就是這種燈麼?   胡老四點頭笑道:你只要在一個風雨淒淒之夜,手提這盞紅燈,慢慢直進幽靈谷,最好在口中再低吟一首纏綿悱惻的歌詞,則谷中那位幽靈,絕不會對你驟下辣手,只要他容你獻出這枚二相鋼環,學藝復仇之事,大半即可如願!   話完以後,又取過一罐黑漆,在那盞圓形紅燈之上,加漆了十年兩個大字!   韋明遠相信這位看來頗似江湖隱跡異人,足跛目眇的胡老店主,不會哄騙自己,但聽到燈雖做好,還須等一個淒淒風雨之夜,才可提燈進谷!心中不覺愁思,萬一這十三到十五的三日之間,天不下雨,豈非要錯過機緣,等到明年七月初十,才能再到這大別山幽靈谷內,一試命運?   胡老四彷彿江湖閱歷極深,竟然看出韋明遠心內所思,哈哈笑道:韋老弟不必發愁,常言道得好:近山知鳥性,近水識魚情!我胡老四在這大別山中住了多年,還看得出這幽靈谷一帶的風雲變幻!昨日黃昏,西南有虹,今夜不到初更,必然降雨!   韋明遠聽他這樣說法,也只好將信將疑,獨自以酒澆愁,但胡老四卻興匆匆地,寫了三張柬帖,密密封妥。      夜來月色,特別昏黃,蕭索西風,逐漸加強,打過初更之後,果然降雨!   韋明遠心頭狂跳,坐待三更,胡老四忽似想起一事,向他含笑問道:韋老弟,你家傳的那柄無堅不摧古鐵劍呢?怎麼不曾帶在身旁?   韋明遠臉上一紅,囁嚅答道:晚輩因幽靈谷求藝之事,幾乎萬死一生,遂把先父所遺的那柄千古神物,交與我一位世交好友,代為保管!   胡老四點頭一笑,側耳細聽遠遠的山村梆鼓,正打三更,遂把那三封密柬,注上先後開閱次序,交與韋明遠,神色異常凝重地說道:韋老弟,武林中人最講究的是一諾千金,篤守信義,你本來已有極好根基,若再獲谷內幽靈傳藝,最多不到兩年,必然成就一身絕學,出谷報復親仇,但對我這三封密柬,卻不可遺忘食言,必須在每殺掉西崑崙歐陽老怪、北天山雪海雙兇之中一人,便打開一封密柬,照柬上所說行事!   韋明遠劍眉雙揚,朗然答道:胡老前輩對我這番成全之德,刻骨難忘,粉身難報!韋明遠也是熱血男兒,怎會食言背信?   胡老四拊掌笑道:但願你能如此!幽靈谷口,先後已投進四點燈光,加上如今雨細風微,正是最佳的進谷時機,我敬祝老弟此去,無險無兇,稱心如願!   韋明遠霍然起立,自胡老四手中,接過那盞紅紙圓燈,向他深施一禮,飄身躍出竹樓,便往幽靈谷趕去!   離谷口約有十丈左右,韋明遠便覺血腥刺鼻,發現四具天靈蓋被人抓得稀爛的屍體,不由心中一凜,毛髮悚然,抬頭看時,只見淒風苦雨之中,幽靈谷內,竟有一點綠熒熒宛如鬼火似的燈光,漫空飛舞!   這種情況之下,極易令人心膽生寒,但韋明遠父仇懸念,難顧本身安危,想起胡老四曾經說過,進谷之時,最好口中低吟纏綿悱惻的歌詞,遂把手內紅紙圓燈一舉,淒聲吟著元好問的<雁丘辭>道: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韋明遠吟至此間,人已走進幽靈谷口!他身後遠遠暗隨的胡老四,看得極其分明,幽靈谷內,那點漫空飛舞、鬼火似的綠燈,不但隨著韋明遠的吟聲,越飛越慢,還發出一種感觸傷懷的悲涼嘆息!   等到韋明遠紅燈人影,在谷口消失,那闕<雁丘詞>也唱到尾聲: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   餘音裊裊,漸漸成為游絲飄渺,由有而無,幽靈谷內,遂成一片死寂!韋明遠手中的紅紙圓燈,與漫空飛舞的綠色鬼燈一齊消失,聽不見半聲輕語,看不見半點微光,所有的只是颯颯淒風,絲絲苦雨!   胡老四看了谷口的四具遺屍一眼,眉梢微軒,臉上浮起半絲淡笑,身形閃處,哪裏還像是七八十歲的跛足老人?簡直快捷得宛如一縷輕煙,向自己那座竹樓撲去!   回到樓中,自行斟了一杯白酒,倚窗遙望幽靈谷,只見韋明遠手內所提的那盞紅紙圓燈,就這片刻之間,竟已高高掛在幽靈谷口!   胡老四心內一寬,飲盡手中白酒,喃喃自語說道:幽靈谷口,到今日才見懸燈,我話猶未了,忽然內勁一發,把掌內酒杯,捏成七八碎片,以倒灑滿天星手法,向竹樓東口,用反掌隨把甩出,並沉聲喝道:老夫不涉江湖,已約十年,那位道上同源,夤夜來此,有何見教?   話音方落,樓口一陣哈哈大笑,飄進一位五十來歲,一身青色勁裝,肩插雙鉤的瘦削老者,向胡老四抱拳笑道:胡四哥雖然一隱十載,但這手暗器之中隱含真力,卻絲毫未弱,更勝當年!若非小弟近來亦有寸進,光這一把見面禮,就有點承受不住呢!   胡老四看見來人竟是昔年好友,神鉤鐵掌許狂夫,不由欣然笑道:許賢弟別來可好,想煞你這懦弱無能的胡四哥了。   神鉤鐵掌許狂夫,臉上現出一種急切的神情,向胡老四說道:四哥,我們且慢敘闊,你可知道東川三惡業已尋得天香仙子的昔年故物,來找這幽靈谷內幽靈,再有片刻光陰,便將到達了麼?   胡老四聞言,獨目之中精光一閃,突然聲震屋瓦,掀眉狂笑道:東川三惡,總算費盡苦心,居然尋得天香仙子的昔年故物!但許賢弟你看,他們來遲半步,幽靈谷口,業已高掛紅燈,三惡縱然膽量包天,恐怕也不敢擅進此谷!   說到此處,突然眼珠略轉,露出一種得意的笑容說道:許賢弟,我倒想起一條妙策,來個將計就計,借刀殺人,讓這平素極其兇狠毒辣的東川三惡,白白尋得天香仙子故物,千里遠來,而一齊死在谷內幽靈的太陽神抓之下!   話完,飄身出樓,向神鉤鐵掌許狂夫,把手一招,又往幽靈谷口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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