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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疑雲滿天

吸血蛾 黃鷹 10670 2023-02-05
  更更更漏月明中,夜已深。平日這個時候太守高天祿已經休息,今夜卻例外,三更已將盡,人仍在偏廳。除了他,還有常護花、杜笑天、楊迅,他們仍然在談論吸血蛾這件事。這件事也實在太詭異,恐怖。高天祿睡意全消,常護花三人更是全無睡意,世間是不是真的有妖魔鬼怪?易竹君、郭璞是不是真的是兩個蛾精?殺害崔北海的元兇是不是真的是他們兩人?他們的談論中心也就是這三點。忽一陣夜風吹透窗紗,四人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冷顫。高天祿輕搏鬍子,倏地道:對於這件事,我們應該有一個結論了。楊迅道:卑職早就已經有了。高天祿道:楊捕頭怎樣看法?楊迅道:卑職認為元兇就是易竹君、郭璞兩人!高天祿道:楊捕頭是否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楊迅想想,點頭。

  高天祿轉顧杜笑天,道:杜捕頭意下又如何?杜笑天道:卑職正好相反。高天祿道:不相信?杜笑天道:完全不相信。高天祿道:原因?杜笑天道:世間雖然不少關於妖魔鬼怪的傳說,但是又有誰真正見過妖魔鬼怪?楊迅截口道:崔北海!杜笑天道:我們之所以認為崔北海曾經遇上妖魔鬼怪,完全是因為看過他那份記錄,相信那份記錄所記載全是事實,被那份記錄影響所致。楊迅道:然則你懷疑那份記錄是假的了?杜笑天搖頭道:除非崔北海故弄玄虛,否則那份記錄應該是沒有問題。楊迅道:故弄玄虛?拿自己的生命?杜笑天道:所以我相信那份記錄沒有問題。   楊迅道:這個與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有何分別?杜笑天道:大有分別。楊迅道:分別在什麼地方?杜笑天道:那份記錄所載的事實,崔北海所見的未必是事實。楊迅道:你最好說清楚一點兒。杜笑天道:我意思是說,崔北海在寫那份記錄之時,未必每一次都在正常情況之下。楊迅道:我仍然不明白。杜笑天道:寫那份記錄之時,我以為有幾次他所看見的東西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楊迅看樣子仍然不明白,卻沒有再問下去,轉過話題道:依你說妖魔鬼怪不存在,那這些事又怎會發生?杜笑天道:我認為是人為。楊迅道:什麼人?杜笑天道:或者,就是郭璞、易竹君。楊迅道:我方才不就是說真正的兇手就是他們兩個人?杜笑天道:我卻沒有肯定是他們,也並不認為他們是兩個是蛾精。楊迅道:依你說,他們兩人如果是兇手,怎樣殺死崔北海。高天祿亦道:是了,你就將自己的見解詳細說出來,給大家參考一下。

  杜笑天道:是。他一聲輕咳,接下去:卑職認為這件事本來沒有什麼奇怪,之所以變成如此詭異,如此曲折,完全是由於崔北海的心理作用。高天祿愕然道:心理作用?常護花亦露出了詫異之色,楊迅就更不用說。杜笑天解釋道:無論什麼對於人畜,以至任何東西,都必然有所嫌惡或喜愛,譬如說我本人,看見某人,立即就會產生出一種厭惡的感覺。高天祿笑問道:你是說城北天發大押的老板張富?杜笑天道:正是。高天祿道:張富一副福相,笑起來又和氣,又慈祥,本來並不討厭。杜笑天道:可是一看見他的臉,我恨不得狠狠地打他一頓。高天祿道:這是因為你已經知道他笑裡藏刀,私底下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霸,卻又找不到他犯罪的把柄,將他繩之於法。杜笑天道:這個人的確狡猾。高天祿道:所以,你越看他就越討厭。杜笑天道:這也就是心理作用。高天祿常護花不約而同一齊點頭。

  杜笑天道:心理作用並不就只是厭惡這一種。他臉上忽露驚悸之色,道:又說我,一看見壁虎,不由自主就恐懼起來,甚至看見類似壁虎的顏色,接觸類似壁虎的東西,那種恐懼的感覺亦會湧上心頭,只是還不至於作嘔。楊迅忍不住問道:這件事與崔北海的死亡有何關係?杜笑天道:崔北海相信也有一種使他非常恐懼的東西。楊迅道:是什麼東西?杜笑天道:蛾!楊迅一怔道:吸血蛾?杜笑天道:未必是吸血蛾,對於任何一種蛾,他也許都會心生恐懼。楊迅道:哦?杜笑天望一眼常護花,才回頭對楊迅,忽然道:那種吸血蛾的形狀與顏色是否比較一般的飛蛾惹人注目,令人感覺到妖異?常護花不由點頭,楊迅亦道:何止妖異,簡直恐怖。杜笑天點頭道:的確恐怖。

  楊迅不耐煩地問道:這又怎樣?杜笑天沒有回答,接著又問道:我們之中大概沒有人害怕一般飛蛾。沒有人回答害怕。杜笑天接道:連我們這種對一般飛蛾完全不感覺害怕的人,看見那些吸血蛾尚且生出恐怖的感覺,一個連一般飛蛾都害怕的人,你以為他看見那些吸血蛾又會有什麼反應?楊迅道:當然更感覺恐怖,恐懼到極點。杜笑天道:任何一種情緒,一達到極限,都足以導致神經失常。楊迅道:崔北海依我看並沒有變成瘋子。杜笑天道:他無疑沒有,因為他武功高強,神經比常人堅韌,可是在看見那些吸血蛾的時候,強烈的恐懼所產生的刺激也未必是他的神經所能夠抵受。   楊迅道:不能夠抵受又如何?杜笑天語聲一沉,道:那片刻之間,他的神經不難就發生短暫的失常。他語聲更沉,道:一個人在神經失常的狀態下,往往都會看見很多奇怪的事物。楊迅道:到底是什麼事物?杜笑天道:現實不存在的事物,只有他自己可以看見的事物。楊迅道:怎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杜笑天道:那些事物其實完全是出於他自己的幻想,他所謂看見,其實亦只是一種幻想。他笑笑又道:這種情形就正如我們在夜間做夢一樣,在夢中,我們不是也往往看見很多現實不存在東西,遭遇很多沒有理由發生的事情?高天祿點頭笑道:我昨夜就曾經做過一個夢,自己背插雙翼,一飛衝天。

  杜笑天道:崔北海那一段日子的遭遇,也許如此,他將之記下來的時候是在他神經完全回復正常的時候,卻不知自己記下來的所謂事實完全是神經失常那片刻的幻想。他徐徐接道:在神經失常的時候看見可怕的事物,在回復正常的時候卻又完全消失,一而再再而三,不以為自己遇上了妖魔鬼怪才奇怪。這個解釋不能說沒有可能是事實。杜笑天的口才也很好,由他口中說出來,更增加了幾分真實感。常護花高天祿不由地微微頷首,只有楊迅例外,冷瞅著杜笑天。杜笑天繼續道:所以方才我說那份記錄所載的是事實,崔北海的確在寫他所見的事物,只是所見的並非事實。   高天祿道:何以他會生出那麼恐怖的幻覺?杜笑天道:這大概是由於他聽得太多關於吸血蛾的恐怖傳說。楊迅即時道:聽你說得倒有道理。杜笑天聽得出楊迅的話中還有話,沒有多說。楊迅冷冷地接道:什麼心理作用,什麼神經失常,挺新鮮,你哪來這許多如此新鮮的名堂?高天祿不由亦說道:我也是首次聽說。他用懷疑的目光望著杜笑天。常護花卻是無動於衷,仿佛在他來說已經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杜笑天不慌不忙地道:大人相信還記得卑職曾經因為一件大案,奉命上北京城去調查。高天祿點頭,說道:我記得是有這件事。杜笑天道:北上的途中,卑職認識了一個西洋傳教士,那個傳教士本來是一個醫生。高天祿道:是那個西洋傳教士告訴你這些?杜笑天道:正是。楊迅悶哼道:洋鬼子的東西只是對洋鬼子才中用。常護花一旁插口道:這個未必。楊迅又悶哼一聲。

  常護花不理他,轉對杜笑天道:即使是那樣,也是在遇上吸血蛾他才會神經失常,那些吸血蛾是毫無疑問存在。杜笑天笑道:你我的眼睛相信還沒有問題。他們都同時看見而且是一而再看見那群吸血蛾。常護花道:在神經正常的時候崔北海的眼睛當然也沒有問題。杜笑天道:如果是事實,崔北海應該在看見那些吸血蛾之後才神經失常。常護花道:他既害怕飛蛾,當然不會將那些吸血蛾養在家中。杜笑天道:那些吸血蛾應該是一心要殺害他的那個人養的。常護花道:換句話,那些吸血蛾的主人就是殺害崔北海的真正兇手了。杜笑天道:應該就是。常護花道:兇手大概不會又是一個心理變態,神經錯亂的人。杜笑天笑道:怎會這麼巧?   常護花道:既不是,兇手殺害崔北海應該有他的動機。有他的目的。杜笑天道:這是說蓄意殺人?常護花道:我絕不認為崔北海的死亡是出於誤殺。杜笑天道:我也不認為。常護花道:一切顯然都是有計劃的行動。杜笑天道:根據我的經驗,殺人的動機一般不外乎幾種。常護花道:是哪幾種?杜笑天道:報仇其一常護花道:以我所知,他的仇家不是都已經盡死在他劍下,就是根本就不知道仇人是他。他一聲嘆息,又說道:昔年他行走江湖,劍下從來都不留活口。杜笑天道:史雙河卻例外?常護花道:也許他並不以為這是一回事,無需以武力來解決,更不必殺史雙河以絕後患。杜笑天道:也許他根本就不將史雙河放在眼內。常護花再補充一句,道:也許他近來性情已大變,不再是往日一樣。

  杜笑天接道:利害衝突其二常護花道:這應是你們才清楚了。杜笑天道:在這裡他似乎與人並無任何利害衝突常護花道:其三又是什麼?杜笑天道:財色惹禍。常護花道:崔北海是一個男人。杜笑天失笑道:即使他裝扮成女人也不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所以見色起心,因姦不遂殺人絕對沒有可能,不過他那份龐大的財產,都足以導致殺身之禍。常護花道:在未進那個地下室之前,你知否他擁有那麼龐大的財產?杜笑天搖頭。常護花道:你是他的好朋友,可是你完全不知道,崔義是他的親信卻也一樣不知道,有誰會知道?杜笑天道:有一個我認為很可能知道。常護花道:易竹君?杜笑天道:一個男人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往往都無所保留。常護花沒有否決杜笑天這句話。因為他已經不止一次看見那些男人為了要得到他所喜愛的女人的歡心,吸引他所喜愛的女人的注意,往往就像雄孔雀在雌孔雀的前面抖開它美麗的翎毛一樣,盡量弦耀自己的所有。崔北海是不是這種男人?他不敢肯定。在他們還是朋友的時候,崔北海從來沒有家室觀念,一直是逢場作戲,好像這種人,竟也會成家立室,娶了易竹君,是否喜愛易竹君,根本已不必置議。至於崔北海用哪種方法來博取易竹君的歡心,相信也就只有崔北海與易竹君兩人才清楚了。

  杜笑天接道:我們不妨就假定易竹君知道崔北海的財產秘密,崔北海那份記錄說及易竹君與他之間的關係又是事實常護花一聲嘆息。事情一如杜笑天所說就簡單得多了。杜笑天又道:崔北海愛易竹君,易竹君愛的卻是郭璞,她若是覬覦崔北海的財產,卻又不願意侍候崔北海一輩子,最好的辦法你以為是怎樣?常護花沒有作聲,楊迅脫口道:勾引姦夫,謀財害命!高天祿亦道:對,崔北海一死,所有的財產便屬於易竹君了。杜笑天道:類似這種案件已實在太多,是以我並不以為沒有這種可能。常護花仍然保持緘默。杜笑天繼續說:我們如果是這樣假設,前此發現的好幾個,原可以指證易竹君郭璞兩人罪行的理由,就顯得更充分。他一清嗓子又道:我們不妨想一下,除了崔北海,能夠隨意在聚寶齋內走動,驅使吸血蛾到處出現的人有誰?楊迅搶著道:易竹君!

  杜笑天又道:能夠將吸血蛾收藏在寢室衣櫃之內,收藏在易竹君胸膛的人有誰?楊迅道:只有易竹君本人!常護花沉默到現在,才開聲說道:易竹君知道崔北海的財產秘密也許是三年之前的事情。杜笑天道:也許,但她知道卻並不是立即能夠下手。常護花道:一等三年?杜笑天道:三年還不算一段很長的日子。常護花望著杜笑天,說道:聽你說話的語氣,我知道你一定還有很好的理由解釋。杜笑天道:即使一開始就有了殺害崔北海的念頭,在未確定幾件事之前,她一定不會下手。常護花道:你說。杜笑天不賣關子,隨即說出來:首先她必須完全弄清楚崔北海的底細,確定他是否真的並無其他妻妾,並無兒孫,死後財產一定可以完全落在她的手上。常護花道:其次?杜笑天道:她必須有一個妥善的辦法。常護花道:還有?杜笑天道:就是那兩點,已經費上她相當時間,何況殺死崔北海,未必是她的主意。他忽亦嘆息一聲,道:老實說,我也不大相信她那麼心狠手辣。常護花道:你懷疑這一切都是出於郭璞的唆使?杜笑天道:我是有這種懷疑。他卻又隨即嘆息一聲,道:可惜的是連這個小子都不像那種人。常護花一笑。

  高天祿及時道:如果他們兩人當真是殺人的元兇,他們殺害崔北海的過程,以你的推測,是怎樣?杜笑天道:以我的推測,易竹君也許嫁後一直與郭璞暗通消息,在她弄清楚崔北海對飛蛾的恐懼之後,兩個便擬定計劃逐步進行,準備時機成熟然後殺害崔北海!高天祿道:計劃大概如何?杜笑天道:第一步,郭璞自然必須先去搜集吸血蛾。高天祿道:為什麼一定要搜集吸血蛾?杜笑天沉吟道:這也許易竹君在崔北海平日的言談裡發現在蛾類中,崔北海最恐懼的就是吸血蛾,又或者郭璞也曾到過瀟湘,見過吸血蛾,認為吸血蛾才可以令崔北海神經錯亂。   高天祿道:第二步計劃又怎樣?杜笑天道:自然是練習操縱那些吸血蛾。高天祿道:那些吸血蛾真的也可以操縱?杜笑天道:相信也可以,就正如操縱蜜蜂,肯苦心研究,清楚牠們的習性,經過相當時日的訓練,始終會成功。高天祿道:下一步杜笑天道: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他們便開始進行殺害崔北海的行動,首先他們利用崔北海對吸血蛾的恐懼,安排吸血蛾在崔北海面前出現,所有的行動都盡量做到與崔北海在瀟湘所聽到的傳說一樣,迫使崔北海相信自己已被蛾王選擇為蛾群吸血的對象。他一頓,又接道:為了方便進行這計劃,郭璞在三個月前租下丁史雙河的雲來客棧,假稱要提煉某種藥物,將他搜集來的一大群吸血蛾養在客棧內。   楊迅道:對於這件事,我們幾乎可以找到整個村的證人,根本不容他狡辯。高天祿道:廣豐號的湯掌櫃及幾個夥計也是很好的證人。楊迅道:我已經查明湯掌櫃他們是這兒的一等良民,絕對沒有問題,絕對不會胡言亂語,故意誣陷郭璞。高天祿道:還有那個賣兔子的小販,也可以證明郭璞曾經在他們那裡買了千百隻兔子。楊迅道:我也已調查過他們幾個人,都沒有問題。楊迅、常護花、杜笑天押著郭璞回去衙門的途中,他們曾經遇上了好幾個賣兔子的小販。那幾個小販一看見郭璞便擁上來,說他們已經替郭璞又留下好幾百隻兔子。楊迅當然不會放過那些個小販。一問之下,就問出郭璞先後從那些個小販手中買下過千隻兔子。這樣的客人,那幾個小販印象豈能不深刻?   郭璞在買兔的時候還吩咐他們保守秘密。這個就不用郭璞吩咐,他們都會守秘密的。郭璞並不與他們計較價錢,付錢既爽快,買的數目又不少。好像這樣的客人,他們還是第一次遇上。在附近販賣兔子的卻並非只是他們幾個人。他們當然不希望這樣的好買賣落到別人的手上。所以他們只是暗中替郭璞收購兔子。買賣已經持續了十多次,可是這十幾天,郭璞卻不見了人。他們收來的兔子這十幾天下來已經有好幾百隻,看見了郭璞,那還有不湧上去的道理。楊迅當然不會放過他們。經過調查,他們顯然全都沒有問題。他們中亦沒有人知道,郭璞買下那麼多的兔子有什麼用途。有人懷疑郭璞開的是兔子店,專門收購兔子大批轉賣到遠方。有人則懷疑郭璞在經營一間以兔子肉做招徠客人的酒樓。這種推測自然完全是錯誤。那些兔子其實都送去雲來客棧,由史雙河每十隻一次,逐日送入那間養著千百隻吸血蛾的房間。那些兔子,只是郭璞用來做吸血蛾的食糧。   楊迅一聲冷笑,接道:人證物證俱在,姓郭的居然還不肯認罪,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沒有人回答。郭璞在打什麼主意,相信就只他本人才明白。高天祿目光一落,旋即又對杜笑天說道:說下去。杜笑天頷首道:有易竹君作內應,計劃當然進行得非常順利。易竹君非獨安排那些吸血蛾在崔北海面前出現,而且在崔北海每一次見到吸血蛾,問她是否看見之時,她總說沒有看見。高天祿道:這樣做有什麼作用?杜笑天道:這使崔北海相信那些吸血蛾是魔鬼化身。崔北海對於吸血蛾本就已心存恐懼,如此一來更嚇得發瘋。他緩緩接道:他們日漸增強崔北海對吸血蛾的恐怖感。易竹君將吸血蛾收藏在寢室的衣櫃中,收藏在自己的衣服內,出其不意地驚嚇崔北海,進而藉口找郭璞來診治,在用膳之際,讓郭璞以第三者的姿態出現,強調吸血蛾的不存在,令崔北海的自信心完全崩潰,到這個地步,崔北海必定神經錯亂,在極度恐懼之下不難就自我毀滅。高天祿道:這個的確不難。   杜笑天道:他們的本意必也是如此,因為崔北海倘使真的如此死亡,絕對沒有人懷疑到他們的頭上,即使有,亦不能夠找到他們犯罪的證據。高天祿點頭道:因為崔北海如果是自殺,殺人兇手就是他崔北海本人,與任何人都無關。杜笑天接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高天祿道:哦?杜笑天道:在吸血蛾第二次出現之時,他們想不到崔北海是來找我,因為我在場,所以也看見了那兩隻吸血蛾,並且將其中的一隻抓在手中。高天祿道:這有什麼影響?杜笑天道:證明了吸血蛾的確存在,鞏固了崔北海的自信心,是以其後易竹君說沒有看見吸血蛾的存在,崔北海並不相信,懷疑易竹君說謊,他本是一個疑心極重、有點神經質的人,一動念自然雜念紛紛來,在神經失常,整個人陷入幻境之際,就將易竹君與郭璞看成了兩隻蛾精,生出殺死兩人的念頭。   他口若懸河,接又道:易竹君、郭璞是必亦發覺崔北海有這種企圖,乃取消原來計劃,實行親自動手殺害崔北海。高天祿道:大有可能。杜笑天繼續說道:崔北海武功高強,他們當然亦知道,如果正面與崔北海發生衝突,無疑自取滅亡,因此只有利用吸血蛾來驚嚇崔北海。到了十五的那天,崔北海在經過接連十四天驚心動魄的恐怖生活,神經已陷於分裂的邊緣,清醒的時候相當清醒,神經一失常,便變成另一個人,心目中只有吸血蛾的存在。他吁過一口氣又道:由於他一心想著十五月圓之夜蛾王必會出現,蛾群必會吸盡他的血液,在當天晚上,一看見飛蛾,精神便完全崩潰。楊迅道:不是說你們當夜並沒有看見吸血蛾飛進書齋。杜笑天搖頭,道:只有妖魔鬼怪才可以穿牆入壁,我們已經否認那些吸血蛾是妖魔鬼怪的化身。楊迅道:這麼說完全是他幻想出來的了。杜笑天搖頭道:也不是。   楊迅瞪著他。杜笑天緩緩解釋道:易竹君已然知道崔北海財富的秘密,自然亦知崔北海收藏財富的地方。那個地下室雖則機關重重,對她也許已經完全不發生作用。楊迅道:她也懂得機關控制?杜笑天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楊迅道:然則是哪個意思?杜笑天道:她是崔北海最心愛的人,照你說,如果她立志套取那個地下室的機關控制,經過三年的時間,是否會全無收獲?楊迅道:我說就不會了。杜笑天道:她知道怎樣控制那個地下室的機關,就等讓郭璞知道,在十五那天之前,我猜想郭璞已經暗中偷進書齋,打開地下室那扇暗門,潛伏在地下室之內,一看準機會,就從裡頭將暗門打開,將吸血蛾放出去。楊迅道:之後呢?杜笑天道:崔北海驟見吸血蛾在書齋內出現,必然以為大限已到,精神終於完全崩潰,還有什麼恐怖的事情想像不出來?生死關頭,任何人只怕都難免那兩種反應。   楊迅道:哪兩種?杜笑天道:一就是拚命,一就是逃命。楊迅道:嗯?杜笑天道:能夠拚命就拚命,不能夠拚命就逃命,崔北海並沒有例外。首先他拔劍出擊拚命,發覺沒有效,當然就逃命。他一頓接道:整個書齋最安全的無疑就是那個地下室,因為裡面有他精心設計的機關,所以除非他不逃命,否則一定會逃進那個地下室去,而郭璞已經等候在裡面!楊迅道:這個當然在崔北海的意料之外。杜笑天道:再加上又是在倉惶之下,精神錯亂之中,崔北海又如何能躲開郭璞的襲擊,終於死在郭璞手上。楊迅道:郭璞如何殺得他?杜笑天道:不錯,他武功高強,不過在當時來說,只怕與常人無異。   楊迅道:郭璞用什麼殺他?杜笑天道:也許是用毒,也許是用重物先將他擊倒,再將他扼殺,無論真正的死因是怎麼,我們現在都無法在他的屍體上找得出任何痕跡。楊迅打了一個冷顫。他並沒有忘記崔北海的屍體怎樣。頭已經變成了骷髏,身子也只剩骨架,各部分的肌肉亦已經開始腐爛,要從這樣的一具屍體之上找出死因實在困難。杜笑天同樣打了一個冷顫,跟著道:到我與傅標、姚坤破門進去的時候,郭璞已經將地下室的暗門關上,所以我們完全沒有發現。他沉聲接道:這也許就是十五月圓之夜,崔北海在書齋之內神秘失蹤原因。楊迅道:如此他何不將崔北海的屍體留在地下室裡面?杜笑天道:也許他擔心我們找到那個地下室,找到崔北海的屍體,發現崔北海真正的死因。   楊迅道:於是他只有把握機會,乘你們離開的時候將屍體搬出外面。杜笑天點頭道:如果他將屍體搬出聚寶齋,不難就被人察覺,所以他將之搬到易竹君寢室後面那個小室內閣樓上,有易竹君合作,這件事自然是輕而易舉。楊迅道:聚寶齋地方廣闊,何以他不選擇第二個地方?杜笑天道:有什麼地方比書齋那個地下室更秘密,連那個地下室他都放心不下,還有什麼地方放心得下。楊迅說道:我們一樣會找到那個寢室。杜笑天道:在看見那份記錄之前,我們只怕根本就不會懷疑到那寢室。楊迅道:這個倒未必。杜笑天反問道:那之前,我們有沒有懷疑到易竹君是一個殺人兇手,殺夫兇手?楊迅不能不搖頭。杜笑天接道:我們當然更不會想到崔北海的屍體竟藏在他們夫婦的寢室之內,我們根本就不會進去搜查。楊迅只有點頭。   杜笑天道:我們進去之際,以郭璞估計,崔北海的屍體已經被那一群吸血蛾吞噬。楊迅道:崔北海屍體並沒有杜笑天截口道:這是他估計錯誤,也成了整件事情的致命傷!他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道:他發覺估計錯誤之時我們已經拘捕易竹君。楊迅道:其實他既然已經準備用吸血蛾吞噬崔北海的屍體,何不將屍體留在地下室之內,這一來,非獨可以避免易竹君被牽連,而且即使我們很快就找到地下室的所在,發現崔北海的屍體,對他們也並無影響。杜笑天道:以我推測,這也許是因為地下室那些珠寶的關係。楊迅道:哦?杜笑天道:那些吸血蛾本身或者排洩物,也許能夠損害地下室那些珠寶。楊迅摸著下巴道:你說的每件事都似乎非常充分,這件事難道就真的如此。杜笑天道:這完全都是推測,事實未必就一樣。高天祿即時說道:杜捕頭,你推測得很好。   他的目光緩緩向常護花道:常兄!無論說話、態度、稱號,他對常護花都非常和氣。因為他雖然以前並沒有見過常護花,對於常護花這個名字,卻也不怎樣陌生,多少已知道常護花的為人。他敬重俠客。這年頭,江湖上的俠客,尤其是真正的俠客,已實在太少。常護花應聲欠身道:高大人高天祿立即打斷了常護花的說話,說道:年輕的時候,我也曾走馬江湖,雖然日子短,勉強亦可以稱得上是半個江湖人。常護花道:不說不知。高天祿道:是以除了在公堂之上,常兄無妨將我視作半個江湖人,不必太拘束。常護花笑道:即使在公堂上,我這種人,也不會怎樣拘束。高天祿道:那麼稱呼就應該改一改了。常護花立時改了稱呼,道:高兄有什麼指教?高天祿說道:相反,我是要請教常兄。常護花笑道:江湖人的說話哪裡有我們這麼客氣。   高天祿一笑,道:常兄是否同意杜捕頭的見解?常護花不假思索,道:不同意。高天祿道:哦?常護花道:杜兄的推測不錯,理由都相當充分,卻疏忽了幾點。高天祿道:請說。常護花道:崔北海武功高強,縱然在神經錯亂之下,一般的毒藥也絕對難以將他當場毒倒。杜笑天接口道:郭璞豈會不兼顧到這方面,如果他使用毒藥,一定不是普通的毒藥。常護花道:不是普通的就是極其厲害的毒藥了。杜笑天道:也許厲害到崔北海一中毒立即就死亡。常護花道:有那麼厲害的毒藥,他隨時隨地都可以毒殺崔北海,又何必如此麻煩?杜笑天道:他未必是用毒藥。   常護花道:擊昏然後再用扼殺相信更困難,在到衙門的途中,我已經暗中試過郭璞。杜笑天道:有何發現?常護花道:他與普通的人並沒有分別,縱使他曾經習武,也不會強到什麼地方,對於這方面,其實從史雙河以鐵環將他擊倒這件事已可以知道。杜笑天道:我還疏忽了什麼?常護花道:如果郭璞、易竹君兩人是殺害崔北海的兇手,沒有理由將屍體留在那個閣樓之上,要知道不發覺猶可,一發覺、易竹君便脫不了關係杜笑天截口道:其中原因方才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常護花道:你沒有解釋一件事。杜笑天道:什麼事?常護花道:郭璞為什麼將我們引去史雙河那裡?他這樣做豈非就等於自挖墳墓?杜笑天沉吟道:這件事我也曾經想過,以我推測,他本來勢必安排妥當,嫁禍史雙河史雙河與崔北海的結怨並不是一個秘密,是以如果說史雙河殺害崔北海,即使沒有證據,相信也會有不少人相信。他又一頓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其間不知出了什麼問題,以致他非獨嫁禍史雙河失敗,而且暗露了本身的罪行了。   常護花道:即使是這樣,由租屋到買兔子,將兔子送到雲來客棧,他都是自己動手,就不怕別人認識他的本來面目,日後指證他?這樣做,與一般罪犯完全兩樣,是不是大有疑問?杜笑天道:也許他初次犯罪,還未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罪行,而心情緊張之下,兼顧不到那麼多,這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常護花道:我看他是一個聰明人,再講,有計劃的行動,每一個步驟在事前都經過審慎的考慮方才你不是也這樣說?杜笑天苦笑道:也許因為思想過度,他亦已神經錯亂,很多事情都違背常規。常護花道:這其實,才是最好的解釋。杜笑天道:我只是疏忽這一點?常護花道: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杜笑天道:哪一點?常護花道:郭璞若是曾經伏在地下室裡,為什麼不毀去崔北海留在桌上的遺書以及那份記錄?   杜笑天道:或者他沒有在意。常護花道:那份記錄他不在意不奇怪,因為寫在書軸之內,那封遺書卻不是,而且還放在明顯的地方。杜笑天道:或者他當時的心情實在太緊張,並沒有發覺。他嘆了一口氣,又道:或者他只是在暗中潛伏,根本就沒有踏入地下室之中。常護花道:或者?杜笑天又嘆了一口氣,道:這樣解釋卻未免太過勉強。常護花道:否則郭璞絕對沒有理由不毀去那封遺書。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在桌上。崔北海的兩封遺書都已在桌上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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