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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風塵客來

吸血蛾 黃鷹 7173 2023-02-05
  荷塘的水冷如冰。崔北海雙手掬了滿滿的一捧水潑在臉上,激動的情緒逐漸冷靜下來,一顆心卻仍亂如春草。易竹君嫁給我的時候已非完璧,我雖然因為實在喜歡,沒有當面揭破她,也沒有與易大媽計較,仍不免耿耿於懷,一心要找出那個先我奪去她清白的人。這個人,莫非就是她這個表哥郭璞?好像易竹君這麼可愛的女人,無論誰得到,都不會放手,郭璞之所以由得她嫁給我,想必是當時有所顧慮,不敢出面與我爭奪。這三年之間,也許他學來什麼妖術,所以回來要從我的手中將易竹君搶回去,哪些吸血蛾的出現,也許就是出於他的驅使,一切可怕的怪事完全是他從中作怪亦未可知。   也許他們本來就是兩個蛾精,郭璞是故意讓易竹君嫁給我,一待時機成熟便現出原形,吸我的血,要我的命!這如果是事實,他們的目的只怕不會這麼簡單,那除非我的血特別寶貴,是以他們才不惜在我的身上化費三年的時間。要不是,他們的目的又何在?崔北海越想心越亂。他們如果真的是存心害我,就絕不能對他們客氣,無論是人抑或是蛾精,都非殺不可!殺機一動,崔北海的手不覺就握在劍上!這只是我自己的推測,並沒有任何證據,再多等一天看看,說不定這一天之中讓我找到他們害我的證據,那時下手,方是道理。心念再轉,崔北海才將握緊的那隻手又放鬆。他決定多等一天。

  三月十三日,今夜月仍缺,缺的卻已並不多,滿院蟲聲半窗月。書齋向月那邊窗戶的窗紙全都被月色染得蒼白,死白。崔北海獨臥榻上,靜對蒼白死白的窗紙,面色亦顯得死白,蒼白。他一臉倦容,眼睛仍睜大。忙了整整的一天,他已經找遍整個莊院,易竹君所有的東西他亦全都找機會暗中加以檢查。他並沒有找到任何證據,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甚至一隻吸血蛾都沒有遇上。難道他們早已知道我準備採取什麼行動,預先將所有有問題的東西全都藏起來?難道那些吸血蛾的巢穴並不是在這個莊院之內?找了整整的一天,他都找不到一隻吸血蛾,可是,才臥下,那些吸血蛾便又來了。成群的吸血蛾出現在書齋外,沙沙的撲翅之聲,靜夜中聽來,份外的刺耳,份外的恐怖。

  那群吸血蛾仿佛從月亮中飛來。月光照在窗紙上,它們的投影亦落在窗紙上。飛舞的蛾影直似群鬼亂舞,由近而近,由大而小!月光已經被蛾影舞碎,窗紙也似被舞碎了。崔北海居然沉得住氣。也不過片刻,沙沙的群蛾撲翅之聲突然停止,蛾影亦同時靜止。千百個蛾影全都靜伏在死白的窗紙上。窗紙,卻不因此昏暗,反而變得碧綠。月色竟照透蛾身。崔北海死白的面色亦慘綠起來,他的身子即時從榻上飛出!箭也似颼的飛出,飛落在窗前。他瞪著那群吸血蛾,一直到它們完全靜止,才採取行動!人猶在半空,他的雙手已伸出,身形一落下,雙手就將其中的一扇窗戶劈開!窗戶一劈開,他的右手便收回,嗆啷拔劍出鞘!他早已準備那些吸血蛾在窗戶打開之時,撲進來向他襲擊。

  大出他意料之外,一隻蛾都沒有撲進來。在他打開窗戶的剎那,伏滿了窗紙的吸血蛾便已消失。夜霧淒迷的院子卻隱約閃爍著千百點鬼火一樣,慘綠色的光芒。崔北海沒有追出,一臉的悲憤。他突然揮拳,痛擊在窗子之上。整個窗子都被他擊碎,他心中的悲憤,卻並未因此消散。他雖然不知道那些吸血蛾連日如此出現,並不進一步採取行動,是吸血之前的習慣,還是著意恐嚇,卻知道再這樣下去,他不難就變成瘋子。長時期活在恐懼之中,的確可以使一個人的神志完全崩潰。幸好今天已是三月十三,後天就是三月十五。十五月圓之夜,據說蛾王就會出現。蛾王出現的時候,事情據說就會終結。這種恐懼的生活最多還有兩天。崔北海只希望這兩天之內自己還沒有變成瘋子。事情的終結雖然也許就是他生命的終結,但無論如何,他都不必再恐懼。恐懼本來就比死亡更難堪。

  三月十四,又是夕陽小樓西。崔北海徘徊在西院中,夕陽下,也就在這時,一個僕人將杜笑天帶來了。杜笑天一身副捕頭的裝束,滿面風塵僕僕。崔北海一眼瞥見,大喜若狂,趕迎上去。杜兄,怎麼現在才來,可想死我了!崔北海大力地拍著杜笑天的肩膀。這一拍之下,竟拍起了一大蓬塵土。崔北海不由一怔,一隻手停在半空。杜笑天連隨偏身讓開,仰面大笑,道:再這樣拍下去,連你也得變成灰頭土面的了。崔北海聞言一怔,道:你打從哪裡來的,怎麼竟像一條泥土裡鑽出來的臭蟲?杜笑天道:我不是從泥土裡鑽出來,只不過在風沙中趕了整整一天路。崔北海問道:這十天到處都不見人,你到底哪裡去了?杜笑天道:走了一趟鳳陽。崔北海道:是因為公事。杜笑天點頭。

  崔北海道:事情還沒有辦妥?杜笑天道:已經辦妥了。崔北海奇怪道:怎麼你還是這麼急。杜笑天道:我是趕回來見你。崔北海道:哦?杜笑天笑道:吸血蛾那件事你難道以為我完全忘記了。崔北海點頭道:我幾乎這樣以為了。杜笑天道:你當我是那種不顧朋友生死的人?崔北海趕緊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種事實在太難令人置信,你就算完完全全不放在心上,我也怪不得你。杜笑天道:如果那天在湖畔不是遇見那兩隻吸血蛾,又給其中的一隻刺了一下,我只怕真的不會放在心上。崔北海道:你現在莫非已有了應付的辦法。杜笑天搖頭道:沒有。崔北海道:那麼你趕回來見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杜笑天道:看看你變成怎樣。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崔北海兩眼道:你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崔北海苦笑。

  杜笑天接道:那件事假使並非傳說,蛾王也要在十五月圓之夜;才會出現,今天不過是十四,我回來仍是時候,還可以趕及幫助你對付那些吸血蛾。崔北海微喟道:你雖然及時回來,只怕對我也沒有什麼幫助。杜笑天一怔道:聽你的口氣,這十天之內,似乎發生了很多事。崔北海頷首道:已夠多的了。杜笑天道:是不是那些吸血蛾又出現了?崔北海道:每天都出現,一天比一天多,昨夜出現的時候,我看已不下千隻。杜笑天聳然動容,脫口道:難道那真的並非只是傳說。崔北海道:我看就是了。杜笑天忽然又問道:它們從哪裡飛來?崔北海道:不知道。杜笑天又接著問道:它們沒有襲擊你?崔北海道:沒有,只是極盡恐嚇,這也許是牠們的習慣,是蛾王的命令,在十五月圓之夜,蛾王出現之時,它們才正式採取行動。

  杜笑天轉問道:你有沒有對它們採取行動?崔北海道:有。杜笑天道:能不能制止它們?崔北海道:根本就沒有作用。杜笑天說道:難道,刀劍它們都不怕?崔北海點頭道:正如第一次。杜笑天道:是不是在你採取行動之時,它們便魔鬼般突然消失?崔北海一聲嘆息,道:它們簡直就是魔鬼的化身。杜笑天沉吟一聲道:你可曾想過怎麼會惹上這些東西?崔北海似乎意想不到杜笑天這樣問,怔住在那裡。杜笑天又道:這麼多人不選擇,偏偏選擇你,必然有牠們的原因,知道了這個原因,事情也許就比較簡單。崔北海苦笑,欲言又止。   杜笑天低頭沉吟,並沒有留意崔北海的神態變易,接問道:牠們多數在什麼地方出現?崔北海道:幾乎每一次都不同。杜笑天轉問道:昨夜出現在什麼地方?崔北海道:書齋之外。杜笑天道:前幾次又如何?崔北海閉上嘴巴。杜笑天盯著他,道:忘記了?崔北海道:你看我可像是如此健忘之人。杜笑天緩緩道:我看你像是心中有難言之隱。崔北海又將嘴巴閉上。杜笑天道:你說了出來,也許我能夠從中找出那些吸血蛾的弱點,替你設法應付,但如果你不說,怕我就真的對你毫無幫助的了。崔北海又是苦笑,道:有些事即使我說出來,你也未必會相信。杜笑天道:只是未必會,不是一定不會。崔北海沉默了下去。杜笑天靜候一旁,也不催促。

  崔北海沉默了一會,長嘆一聲,搖頭。杜笑天看在眼內,道:果真是難於啟齒,也不勉強你。崔北海苦笑一下,道:有件事我倒想跟你說一說。杜笑天道:我在聽著。崔北海道:那些吸血蛾出現的時候,並不是每一次都只有我一個人,可是除了我之外,在場的其他人竟全都沒有看見他們,你說奇怪不奇怪?杜笑天道:有這種事情?崔北海道:杜兄難道不相信我的話?杜笑天搖頭道:不是,但這如果是事實,那些吸血蛾只怕就真是魔鬼的化身。他忽亦苦笑,道:世間難道竟真的有所謂妖魔鬼怪?我絕不相信!崔北海道:我也不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但千百隻吸血蛾一齊出現,又是何等聲勢,竟無人看見,只是我例外,這件事如何解釋?杜笑天不能解釋。   崔北海接道:在場的人不用說,只要是住在這個莊院的人,我都已問過,異口同聲,都是說不知道,這如果不是事實,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全都對我說謊!杜笑天道:前些時你不是曾經說過這個莊院的所有人對你都是一片忠心。崔北海道:我是這樣說過,當時,我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一直忘記了一件事。杜笑天道:什麼事?人事難測!崔北海嘆了一口氣。杜笑天道:這句話,你似乎有感而發。崔北海嘆息道:如果他們真的是全都對我忠心一片,沒有說謊,這件事反而簡單。杜笑天道:哦?崔北海道:因為也只有三種可能,一是那群吸血蛾的確是妖怪的化身,所以只有我這個被害者才可以看見?杜笑天道:否則如何?崔北海道:那就是我說謊,無中生有,虛構故事。再不然,便該是我的腦袋有問題,一切都是出於我的幻想的了。杜笑天失笑道:這豈非我的腦袋也有問題?崔北海只是嘆息。

  杜笑天的目光落在曾被吸血蛾刺了一下的那隻手指之上,笑容忽一斂,道:妖魔鬼怪的化身倒未必,那些吸血蛾的存在卻是可以肯定。他絕對相信自己的眼睛,何況當時他還將一隻吸血蛾抓在手中?還被那隻吸血蛾刺了一下?這絕非幻覺!他的腦袋既然沒有問題,崔北海應該也沒有。這十天之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崔北海到底又為什麼不肯說出來?杜笑天的目光不由又回到崔北海的面上。他立時發覺崔北海一雙眼發直,並不是在望著他。他在看什麼?杜笑天下意識地順著崔北海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一雙蛾!赤紅如鮮血的眼睛,青綠如碧的雙翅。吸血蛾!杜笑天一連打了兩個冷顫。   金黃色的夕陽晚照下,那一雙吸血蛾更顯得美麗,美麗而妖異!牠們雙雙飛舞在那邊的一叢杏花中。杏花已零落,顫抖在淒冷的晚風裡。是不是杏花也有感覺,知道這一雙吸血蛾會帶來災禍,恐懼得顫抖起來!災禍果然馬上就來了。颼一聲,崔北海的身子突然如箭離弦也似射向這一叢杏花!人到劍到!七星絕命劍星雨飛擊而下。一叢杏花立時被劍擊碎!那一雙吸血蛾是不是也被擊碎?崔北海劍勢一盡,人亦落下,劍雨擊碎否花落下!錚的劍入鞘,崔北海所有的動作完全停頓,木立在碎落的杏花中,一雙眼銅鈴般睜大,目光閃閃。杜笑天幾乎同時凌空落下,落在崔北海身旁,道:崔兄,如何?崔北海目光霍地一轉,盯著杜笑天,道:方才你有沒有看見那一雙吸血蛾?杜笑天點頭。崔北海沉聲道:你有沒有騙我?杜笑天正色道:我沒有理由騙你,現在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崔北海忽然笑了起來。杜笑天給笑得一怔,忍不住問道:你在笑什麼。崔北海道:因為我實在開心。杜笑天又是一怔,道:哦?崔北海笑道:如果又是我一個人看見,只怕我的腦袋真的有問題,但你也看見,而且這已是第二次的看見,證明事實是有吸血蛾這種東西存在,我也絕不相信這麼巧,你我的腦袋都有毛病,又會這麼巧,兩次在一起,都一齊看見那種應該沒有可能存在的東西。杜笑天點頭,道:你我的腦袋應該都沒有毛病崔北海突然截口問道:我一劍擊出之時,你可曾看見那一雙吸血蛾從劍網中逃出?杜笑天搖頭道:不曾。崔北海痛恨地道:當時牠們已是被劍網籠罩,可是劍網一開始收縮,牠們便全身通透,魔鬼般消失!杜笑天苦笑,目光落在地上。他只希望能夠看見一隻蛾屍,因為那就可以證明那隻吸血蛾不過被那一劍擊斃,崔北海不過一時眼花。   一地的碎葉,一地的碎花。碎葉碎花之中並沒有蛾屍,連一小片蛾翅都沒有。杜笑天一拂雙袖,一地的花葉齊飛。蛾屍也沒有蓋在花葉之下。那雙吸血蛾何處去了,莫非牠們真的魔鬼般消失?真的是魔鬼的化身?世間莫非真的有妖魔鬼怪?杜笑天不禁一聲嘆息,崔北海亦自嘆息。杜笑天忽然問道:你準備怎樣?崔北海道:等死。杜笑天一怔,道:明天才是十五,你還有一天的時間。崔北海道:這一天之內你以為就能夠想出應付的辦法?杜笑天道:最低限度你也可以盡這一天離開此地,或者找一個秘密的地方暫時躲藏起來,一切等過了十五再說。崔北海道:如果我要離開早就離開了。杜笑天奇怪地問道:為什麼你不離開?崔北海道:那些吸血蛾若真的是魔鬼的化身,無論我走到什麼地方,牠們一樣可以將我找到。杜笑天又是一怔,崔北海的話並不是全無道理。古老相傳,妖魔鬼怪大都無所不知,無所不至。不過故老相傳,人世間卻也有妖魔鬼怪雖然知,但是不敢至的地方。   杜笑天心念一動,道:你大可走進佛門暫避一宵。崔北海淡然一笑,道:你以為我沒有動過這念頭。杜笑天道:據我所知,所有妖魔鬼怪對於佛門清靜地,都不無避忌。崔北海道:我也知道這附近的佛門並不少。杜笑天道:難道你已試過這辦法,已知道這辦法完全無效?崔北海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杜笑天道:什麼事?崔北海道:這附近的佛門雖然多,還沒有一處真正清靜的佛門,也沒有一個真正得道的高僧。杜笑天並沒對崔北海這樣說而感訝異。他是這地方的捕頭,這附近的佛門如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崔北海所說的正是事實。   他一聲輕嘆,道:天下間其實又有幾處真正清靜的佛門,又有幾個真正得道的高僧?崔北海接道:更何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使我真的置身清靜佛門,又有得道高僧一旁守護,蛾王也未必就沒有辦法。杜笑天道:是以你索性就靜候蛾王的出現?崔北海點頭道:我也實在想見它一面。杜笑天道:哦?崔北海接道:最好到時它能夠化為人形,人一樣說話,又容許我還有說話的餘地。杜笑天道:你要問清楚它為什麼選擇你?崔北海淒涼一笑,道:只要能給我一個明白,我便將血奉獻給蛾也甘心。杜笑天沉默了下去。崔北海緩緩接著道:我只求一個明白。杜笑天不覺說話出口,道:我也希望能夠有一個明白。崔北海道:這可就難了,我明白之際,也是我絕命之時,死人並不能夠傳話。杜笑天笑道:明天夜裡我要寸步不離你左右,你明白我又怎會不明白?崔北海斷然拒絕說道:這萬萬不能!杜笑天道:為什麼?崔北海道: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我萬萬不能讓朋友冒這個險。杜笑天道:這樣說這個險我就非冒不可。崔北海瞪著他。   杜笑天接著道:你將我當做朋友,我又豈能不將你當做朋友,眼看朋友有難竟袖手旁觀,又豈是朋友之道。崔北海突然問道:你可知明天夜裡與我一起不難亦成為群蛾攻擊的對象?杜笑天點頭。崔北海又問:你可知道果真一如傳說,群蛾亦可能將你的血吸乾。杜笑天又點頭。崔北海道:你既然都知,還是要冒險?杜笑天一再點頭。崔北海突然一拍杜笑天的肩膀,大笑道:好朋友,夠朋友!杜笑天道:你這是答應我明天夜裡追隨你左右?崔北海笑聲突止,道:我還是不答應。他盯著杜笑天,接道:如果我答應你,就是我不夠朋友的了。杜笑天搖頭輕嘆,道:你這個人也未免太固執。崔北海點頭道:我生來就是這個脾氣。杜笑天忽一笑,道:不過我一定要來,你也沒有辦法。崔北海道:因為你是捕頭?杜笑天點頭:我有責任阻止兇殺的發生。   崔北海道:憑我的地位,在我睡覺時候,大概總可以將你請出房門之外。杜笑天笑道:那明天晚上,我就守在房門之外好了。崔北海道:有什麼可以改變你的主意?杜笑天道:沒有。崔北海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只要群蛾出現的時候,你不衝入進來,房門之外應該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杜笑天笑笑。崔北海接著道:我卻知道你沒有這種耐性,就不用群蛾出現,只要房內稍有異動,你便會衝進去。杜笑天笑道:你什麼時候清楚我的脾氣?崔北海沒有回答,只問道:明天你什麼時候到來?杜笑天道:儘早。崔北海道:明天整天我都會留在書齋。杜笑天說道:書齋外的景色,也不錯。崔北海道:月夜的景色更不錯,只怕風露太冷。杜笑天說道:風露太冷,大可加衣。崔北海搖搖頭道:你這個人原來比我還固執。   杜笑天一笑,轉過話題道:我僕僕風塵,怎麼你全無表示?崔北海道:我本該設宴替你洗塵,只可惜我的心情實在太壞。杜笑天道:這麼說,我現在豈非最好告辭?崔北海也不挽留,面露歉意道:活得過明天,我必定與你狂醉三日。杜笑天笑道:到時可要搬出你家藏的陳年美酒。崔北海淒然一笑,道:還有這樣的機會,你以為我還會吝惜那些東西?杜笑天看見崔北海那種表情,哪裡還笑得出來,輕嘆道:其實你也不必太擔憂。崔北海淡淡道:我何嘗擔憂。杜笑天道:如此最好。他說一聲告辭。崔北海只是回以一聲不送。他真的不送,甚至就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夕陽已然在小樓外,短牆外。夜色雖未臨,天色已逐漸昏暗,晚風淒冷。一陣風吹起了崔北海外罩長衫的下襬,也翻起了他腳旁的片片碎葉。葉上有血,濃血,血幾乎只是一點,卻閃閃生光。妖異的血光一閃即逝,葉一翻又落回原處。崔北海迎風轉過半身,目送杜笑天走出了月洞門。他的腳步一移動,血光又閃現。這一次的血並不是在葉上,也不是只得一點。血赫然在他腳下!一灘血!小小的一灘血,這些血到底是什麼血?血出現在崔北海腳下,是不是就是崔北海他的血?如果是,又因何流血?血濃如漿一樣,仿佛透著一種難言的腥臭,血光妖異,周圍的氣氛也似乎變得妖異。崔北海的面容亦仿佛因此變得妖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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