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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回 紫竺

黑蜥蜴 黃鷹 13846 2023-02-05
  秋風蕭瑟,荒野蒼涼。   建築在荒野中的那幢義莊儘管在太陽底下,仍然是顯得那麼陰森,完全不像一幢住人的莊院。   嘩啦猛一聲暴響,義莊的一片瓦面突然四下激飛,裂開了一個缺口,一個人同時從缺口中穿出!   龍飛!   一股白煙緊追在他身後,從缺口中湧出!   與之同時,義莊的院子亦有一股白煙瀰漫開來。   風助煙勢,迅速擴散!   整個義莊瞬眼間便已被白煙所包裹起來。   龍飛的視線亦迅速為白煙隔斷,他身形落在瓦面缺口旁邊,才環顧一眼,就已被裹在白煙之中了。   那一眼,他並未發現那個怪人的去向,這下子更就只看見迷濛的白煙。   他一聲長嘯,人劍化成了一團光芒,投入院子內。

  一劍千鋒,他整個身子都已裹到劍內,就像是一隻渾身長滿了尖刺的刺蝟,足以應付任何的襲擊!   院中煙正濃,人劍化成的那團光芒落下,立即被濃煙吞噬消失。   卻只是剎那,那團光芒又破煙飛出。   光芒收斂的時候,龍飛人劍已落在義莊的門外兩丈。   他身形不停,一落即起,一股白煙被他的身形帶動,緊追在後面,但剎那便已被他擺脫。   龍飛的身形已施展至極限。   他人劍飛入何三那個房間之際,觸目已盡是白煙,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他當機立斷,立即拔起了身子,撞穿屋頂躍上瓦面。   居高臨下,除非那個怪人真的是一個妖魔,化成白煙消散,否則無論他從那一個方向離開,都難以逃過龍飛的眼睛。

  誰知道院子中竟然也有白煙冒起來。   義莊並不怎樣高,白煙迅速的又將他的視線隔斷。   他只有找一個更高的地方。   現在他走向那邊,只因為他記得那邊有一株參天古樹。      古樹在三十丈外!   龍飛身形箭射,幾個起落,已來到古樹之下,轉往上拔。   一拔三丈高,手一探,抓住了樹幹,借力提身,又拔高二丈,手再探,身再拔,才在一條橫枝上停住身形,離地已有七丈。   他凝神極目望去。   那個怪人正在數十丈的路上飛馳。   龍飛一眼瞥見,立即翻身躍下。   一瀉四丈,他身形一凝,才繼續落下,著地無聲,連隨向東面掠出。      鎮北是高山。   那個怪人半途一折,不再向前,迅速轉往山上竄去!

  龍飛緊追不捨。   他上到山頂,怪人已翻山而下。   山下只有兩座莊院,西面蕭家莊,東面丁家莊。   怪人越過圍牆,竟然竄入了蕭家莊之內。   紅影一閃不見,卻有一團白煙冒了起來。   桌面大小的一團白煙,隨即被風吹散了。   龍飛居高臨下,看得很清楚,仍然等了一會,才飛身追下去。   他的眼睛始終盯著下面的蕭家莊。   那個怪人始終沒有再出現,進入了蕭家莊後,彷彿就化成了那一團白煙消失。   龍飛掠至牆下,身形不停,一拔一翻,越牆躍入莊院之內。   他整個人都在警戒的狀態之中,準備應付任何突然的襲擊。   沒有襲擊。   牆內也沒有任何人,卻有無數條黑蜥蜴。

  黑蜥蜴。   他躍入的地方,赫然就是蕭玉郎居住的院落,到處都放滿了木刻的,形態各異的蜥蜴。   那個怪人也許本來就是一條黑蜥蜴的化身,現在已變回原形,混在這些木刻的蜥蜴之內。   這些木刻的蜥蜴無不栩栩如生,即使有一條真的蜥蜴混在其中,也不容易被發覺得到。   龍飛正張目四顧,突然聽得有聲音高呼道:若愚!若愚。   是蕭立的聲音。   蕭若愚不是在義莊之內?何以蕭立在這裡呼叫他?   莫非在義莊之內的並非蕭若愚?   抑或蕭立現在是到處找肅若愚?   龍飛方奇怪,蕭立已經從那邊月洞門造來。   一見龍飛站在那裡,蕭立當場怔住。   他顯得很憔悴,眼角隱約有淚痕,比龍飛離開之時,彷彿又老了幾年。

  老年喪子,這種打擊自然非輕。   況且蕭立的兩個兒子之中,蕭玉郎話雖柔弱,總比白痴的蕭若愚好。   蕭立儘管怎樣的豪放,終究也是一個人,有人的感情,有人的弱點。   龍飛明白蕭立現在的心情,看見他這樣憔悴,不禁為之嘆了一口氣。   義莊那件事好不好告訴他?   龍飛當即考慮到這個問題。   蕭立即時詫異解釋道:不是說你已經離開了?怎麼仍然在這裡?三娘何以要說那個謊?   龍飛連忙解釋道:晚輩是剛從那邊圍牆躍進來的。   蕭立道:哦?   龍飛道:前輩方才好像在呼喚什麼人?   蕭立道:我是在呼喊若愚也就是玉郎的弟弟,我那個白痴的兒子。   他嘆息接道:若愚這個名字是不是有些奇怪?

  龍飛尚未回答,蕭立說話又已接上:我替他改這個名字,並不是希望他大智若愚,乃是見他自小一副痴呆模樣,只希望他若愚非愚,誰知道他竟然是一個白痴。話聲神態都非常悲痛之極。   龍飛亦嘆了一聲。   蕭立的目光隨即轉向後院那邊,道:不過雖然他是一個白痴,這孩子平日還算聽話,就是今天,不知怎的,叫也叫不住,越叫越走。   龍飛心念一動,道:前輩莫非看見一個紅衣人從附近走過?   蕭立道:不就是若愚那個孩子,除了他,還有那個男人穿那大紅衣裳到處亂跑?   他盯著那邊,喃喃接道:不知他越牆跳入那邊丁家,到底幹什麼?   龍飛一皺眉道:前輩其實並沒有看見那個人的面目,所以認為那個就是若愚,只不過因為那個人穿了一件若愚慣穿的那種大紅顏色的衣裳。

  蕭立愕然說道:那個人難道不是若愚?   龍飛肯定的道:不是。   蕭立道:你怎麼如此肯定?   龍飛道:我就是追蹤他,追入來這裡。   蕭立道:他到底是誰?   龍飛答道:就是那個一臉鱗片的怪人。   蕭立忙問道:你在那裡看見他?   龍飛道:鎮西郊那個義莊。   一頓沉聲接道:令郎若愚也在那裡呢。   蕭立氣惱道:小畜牲就是喜歡到那裡玩耍,這一次莫非闖出了什麼禍?   龍飛搖頭道:他給那個怪人噴了一口白煙,昏迷了過去。   蕭立面色一變,急問道:現在怎樣了?   龍飛道:不清楚,那個怪人一口白煙噴出便倒翻出去,晚輩亦跟著追出義莊之外語聲未落,蕭立已經一聲怪叫,拔起身子,掠上一側高牆之上。

  龍飛脫口道:前輩那裡去?   蕭立道:到義莊看看。   到字出口,人已掠下高牆,語聲迅速由高轉低,最後那個看字最少低了三倍。   這個人的輕功顯然也不弱。   他走得非常匆忙,甚至沒有問龍飛,義莊之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龍飛也沒有將他叫住已他現在又是怎樣一種心情,龍飛亦明白得很。   兩個兒子一個已死,剩下一個現在又生死未卜,易地而處,龍飛也會立即趕去一看究竟!   那個怪人逃入了丁家莊,莫非是丁家莊的人?不直入丁家莊,繞道蕭家莊,不成就發覺我窮追不捨,要分散我的注意?   龍飛心念一轉,縱身向丁家莊那邊掠去。      牆高丈八。龍飛一掠而上,就看見一個女孩子。

  一個很美很美的女孩子。   隔壁是丁家莊的後院,四圍花木,中間一座亭子,雖則秋半,花木不少凋落,看來仍然不覺蕭條,與隔壁蕭家莊的荒涼,更不可相提並論。   那個女孩子就站在亭子旁邊的一叢芙蓉之前。   芙蓉秋正嬌!   可是與那個女孩子一比,非獨那叢芙蓉,就是整個院子的花木都黯然失色。   無論什麼人進來,只要他看見那個女孩子,目光相信都難以再移開。   還有什麼比那個女孩子更好看的?   她實在很美很美,但美得絕不俗氣!   在她的身上沒有任何飾物,在她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脂粉,但她並未因此而顯得寒酸。   任何的脂粉飾物在她,可以說都是多餘的。   她穿著一襲淡紫色的衣衫,淡得就像煙,就像霧。

  院子中並沒有煙霧,她渾身上下卻彷彿都籠在煙霧中,驟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天外飄來的天仙!   天仙化人這個形容詞也簡直就是因她而設。   她幽然站立在那叢芙蓉之前,好像有很多的心事,又好像只不過在欣賞那些芙蓉的嬌美。   龍飛怔怔的望著她,一會才飛身掠下,正好落在她身旁。   她著實嚇了一跳,失聲驚問道:是誰?   龍飛道:我。   那個女孩子這時候亦已看到了,嚶嚀的一聲,投入了龍飛懷中。   龍飛不由自主的緊擁著她。   那剎那之間,他的神情變得很複雜。   女孩子卻伏在他的懷中,突然哭了起來。   他聽得一怔,奇怪問道:妳怎麼哭了?   女孩子不答,仍在哭。   龍飛更奇怪,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女孩子飲泣著道:沒有事發生。   龍飛道:那麼你哭得這樣傷心?   女孩子道:誰傷心了?   龍飛道:你不是在哭?   女孩子道:嗯!   不高興看見我?   誰說?   可是妳卻哭。   我的確很高興,但不知怎的,反而哭起來。   哦?龍飛一隻手不覺鬆開。   女孩子緩緩的抬起頭來,望著龍飛,眼中有淚!   晶瑩的眼淚,美麗而淒涼,龍飛看在眼內,心都快要碎了。   女孩子怔怔的望著龍飛,噗哧的突然笑了出來。   龍飛又一怔。   女孩子笑著接道:三年不見,你黑多了。   龍飛淡淡的道:是麼?   你自己不知道。   我向來不在乎自己的外貌變化。   聽爹說你已經很有名。   很多人都這樣說。   你沒有留意?   沒有,我行走江湖並不是為了求名,妳知道的。   嗯。   除此之外,我與三年前並沒有什麼分別。   心呢?   也是一樣。   真的?   為什麼我要欺騙妳?   女孩子又埋首在龍飛懷中,是這麼嬌憨。   她就是紫竺。   丁鶴的女兒,龍飛未來的妻子紫竺。   龍飛輕輕的將紫竺推開,問道:你呢?   紫竺嬌羞的道:跟你一樣。   龍飛眼旁的肌肉一顫,轉過話題道:方才有沒有一個穿紅衣的人越牆走進來這裡?   紫竺不假思索的道:沒有。   龍飛道:真的沒有?   紫竺答道:也許我沒有發覺,那是誰?   龍飛道:我也不知道。   紫竺道:莫非你是追著他追進來?   正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說來話長。   你說啊。   龍飛沒有說,怔怔的望著紫竺。   紫竺看見奇怪,道:怎麼你這樣望著我?   龍飛仍不開口。   事實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   紫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連隨又問道:爹說你昨夜就到了。   龍飛頷首道:嗯。   紫竺道:他難道沒有告訴你,我今天午前回來。   龍飛道:有。   紫竺微嗔道:怎麼你不在這裡等著我?   龍飛道: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   紫竺一怔道:還說呢,回來也不通知我知道。   龍飛怔住在那裡。   紫竺嬌笑道:我知道,是不是要讓我突然驚喜一下?   龍飛沒有回答。   紫竺笑著接道:可是你不預先通知我,怎知道你昨夜會回來?   龍飛啞聲道:你真的不知道?   紫竺道:知道了還會不耽在家裡等你?   龍飛急問道:難道妳沒有收到我那封信?   紫竺詫異道:什麼信?   龍飛道:就是告訴妳,我昨天會回來的那封信!   紫竺道:你有信給我?   龍飛道:有。   紫竺道:可是我沒有收到。   龍飛沉默下去。   紫竺道:我真的沒有,不相信,你可以問我爹,問壽伯他們。   龍飛沉吟道:不成送信的那個人半途將信遺失了?   紫竺道:這不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   龍飛搖頭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紫竺道:可是你這樣悶悶不樂。   龍飛道:我沒有   紫竺截口道:你瞞不過我的,你性情怎樣,我難道還不清楚?   龍飛又沉默下去。   紫竺道:你心中一定有事。   龍飛無言頷首。   紫竺道:告訴我,到底什麼事?   龍飛沉吟不語。   紫竺催促道:你說啊!   龍飛吁了一口氣,終於開口道:蕭玉郎這個人你認識?   紫竺道:他是蕭伯伯的兒子,就住在隔壁。   龍飛道:我知道。   莫不是他什麼地方開罪你了?   龍飛搖頭,道:聽說你們很要好是嗎?   紫竺道:孩子的時候是的,我當他就像哥哥一樣。   龍飛道:聽說他有意娶妳。   紫竺道:爹告訴過我,他曾經叫蕭伯伯到來說親,可是爹沒有答應,我也絕不會答應。   龍飛道:他的人不好?   紫竺道: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只是我根本不喜歡這個人。   為什麼?   這個人柔柔弱弱,簡直就像女人一樣,一點兒大丈夫氣概也沒有。   那也不見得不好。   我就是討厭這種男人。紫竺有點兒明白的說道:你就是因為這件事不高興?   龍飛搖頭,轉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紫竺道:你說那件事?   龍飛道:蕭立替他的兒子來說親那件事。   紫竺道:好像是三年之前。   龍飛道:卻不曾聽你對我說過。   紫竺道:我才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反正爹不會迫我答應。   龍飛道:那之後,蕭玉郎有沒有再到來。   沒有。   這三年以來呢?   也沒有。   妳難道不奇怪?   奇怪本來是有咋奇怪,但想到他那種性情,就不奇怪了。   哦?   一般女人心胸不是都狹隘嗎?   你是說他求親不遂,生起氣來,不再涉足丁家這邊?   嗯。   以他的性情,失望之餘,不難會發生什麼意外,妳難道一些也擔心?   他不像是那種會尋死的人。紫竺微喟道:這完全是一廂情願,他應該知道。   龍飛道:嗯。   紫竺道:一直以來我就只當他哥哥那樣,從來沒有想到婚姻那方面。   龍飛道:妳不想,他卻想。   紫竺道:這正如他喜歡我,我不喜歡他,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思想自由,有誰管得了。   龍飛連連點頭,回答道:不錯,不錯。   紫竺道:你莫非就因為知道我和他在小孩子的時候很要好,所以這樣子悶悶不樂?   龍飛搖搖頭,失笑道:不是。   紫竺瞪眼道:如果是,你就是一個傻瓜,大傻瓜!   龍飛無言。   紫竺轉問道:那麼,究竟是什麼事呢?   龍飛道:這就告訴你。   紫竺說道:你不告訴我,我可不依你。   龍飛道:不說出來,我也是不舒服。   紫竺道:有話就要說,憋在心窩裡自己難受,誤會了也不曉得。   龍飛道:這句話不就是我以前時常教訓你的?   紫竺道:現在可要我教訓回頭。   龍飛啞然失笑。   紫竺催促道:快說啊。   龍飛道:這得從前天說起。   紫竺道:前天的事了?   龍飛點頭。   紫竺道:你來啊。牽住了龍飛的手。   龍飛道:去那兒?   紫竺道:我那個小樓,就像是以前一樣,我給你煮壺香茶,你詳詳細細的跟我說。   她牽著龍飛的手,漫步向那邊走去。   這豈非也是以前一樣?      茶很香,紫竺煮茶的技術實在高明。   但絕非天下無雙。   龍飛喝過煮得更精美的茶,卻還是覺得,比不上現在這種。   因為這種茶是紫竺親手替他煮的。   美人情重。   雖非酒,龍飛心神已俱醉。   三年了。   他卻只呷了一口,是紫竺不讓他呷下去,因為他的話匣子已經打開。   事情實在太離奇。   紫竺催促龍飛說下去,而且不停的發問。   她問得很詳細,龍飛也說得很詳細。   聽到那個赤裸的木美人相貌與自己一樣,紫竺的臉頰不由紅了起來,不由整整自己的衣衫。   龍飛的目光亦自然落在紫竺的胴體之上。   紫竺的臉頰也就更紅了。   紅得有若黃昏時天邊的晚霞。   可是晚霞又那裡有這樣美麗,這樣迷人?      話說完的時候,杯中的茶已經冷了。   龍飛輕呷了一口,完全沒有留意這件事,眼睛盯穩了紫竺。   紫竺也沒有留意,並沒有替龍飛換過那杯茶,是雙眼凝望著龍飛,好像仍未知道龍飛已將話說完。   小樓陷入了一種難言的寂靜中。   這座小樓佈置得非常精緻。   精緻而清雅,清雅而自然。   若是從一個人的居處能夠看得出一人性格,那麼紫竺應該就是一個很純真的人。   在龍飛的印象中,紫竺也事實如此。   但紫竺也是一個人,人總會變的。   能夠完全支配命運的人實在太少,一個怎樣真的人在環境壓迫之下,也會變得不純真,做出一些在平日不會做的事情!   這三年以來,紫竺是否跟三年之前一樣,一些也沒有改變?   龍飛不知道。   不知道自然不能肯定,所以在未見紫竺之前,他不免有些懷疑,但見了紫竺之後,他心中的懷疑已經迅速地消滅。   紫竺給他的感覺,畢竟仍然是三年之前一樣,一些也沒有改變。      也不知多久,紫竺終於打破了那種靜寂,開口道:現在我明白了。   龍飛道:明白什麼?   何以你對我那麼冷漠,與三年前完全兩樣!紫竺一頓道:原來你懷疑我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龍飛道:我從未聽你提過蕭玉郎這個人,那個木像也實在太像你了,所以在未見到你之前,難免就有此懷疑。   紫竺道:現在呢?   龍飛道:沒有了。   為什麼?   你待我與三年之前完全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而且我絕對相信,你絕對不會騙我。   紫竺微喟道:當時你心情怎樣,我是明白的,換轉我是你,相信也是一樣。   龍飛道:嗯。   紫竺道:沒騙你,我事實完全不知道蕭玉郎刻下了那樣的一個木像。   龍飛道:他既然是那麼喜歡你,先後又曾多次見過你,將那個木像刻成你那樣子,亦是一種輕而易舉的事情。   紫竺臉頰倏又一紅,道:卻不該將我刻成一絲不掛。   龍飛道:妳是他刻的,他喜歡怎樣就怎樣,誰管得了。   紫竺道:你不會懷疑我是曾經在他面前   龍飛搖頭。   紫竺沉默了一會,臉頰忽然變得更紅,輕聲說道:要想證明這件事其實也很容易。   她緩緩站起身子,倏的解開了腰帶。   龍飛一怔,脫口道:紫竺。   不要阻止我!紫竺從容褪下了衣衫。   沒有任何的動作,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龍飛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來。   紫竺晶瑩的胴體終於赤裸裸的出現在他面前。   龍飛幾乎立即就肯定那個木美人雖然容貌與紫竺一樣,胴體可完全不同。   紫竺是纖巧的,那個木美人卻是豐滿的。   毫無疑問,那個木美人只是出於蕭玉郎的憑空想像。   他雖則具有一雙魔手,並沒有一雙魔眼。   也幸好他沒有一雙魔眼。      晶瑩如玉,潔白如雪。   紫竺赤裸的胴體雖不怎樣豐滿,但纖巧,也有纖巧的魅力。   龍飛的眼睛貪婪地在紫竺赤裸的胴體上遊移起來。   紫竺忽然發覺。   壞死了!她嚶嚀投入龍飛懷中,舉手輕捶龍飛的胸膛。   龍飛無言緊摟著紫竺。   紫竺倏的又哭了起來,哭得顯然很傷心。   龍飛輕撫著紫竺的秀髮,柔聲道:紫竺,委屈你。   紫竺哭著道:不。   龍飛道:對不起,我竟然混帳到懷疑你。   紫竺道:這不能怪你。   她連隨問道:是不是一樣?   龍飛斬釘截鐵的道:不是。   你現在相信我了。   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絕對相信你不會騙我。   紫竺緩緩的抬起頭,眼中有淚,淚中有笑。   龍飛舉起手輕輕的替紫竺抹去眼淚,道:其實你不用這樣做。   紫竺道:你不會因此輕賤我吧!   龍飛道:不會,妻子在丈夫面前脫下衣服,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一回事。   紫竺微喟道:誰是你的妻子了?   龍飛道:你!   他的目光又落下,道:幸好我不是一個色魔。   紫竺舉手掩住了龍飛的眼睛,道:不許你再望。   龍飛一笑道:快穿上衣服,小心著涼了。   紫竺道:你先將眼睛閉上。   龍飛將眼睛閉上。   可是紫竺才將手鬆開,他的眼睛又張開。   紫竺驚嚷。   龍飛笑著替紫竺將衣服拾起來,替她穿上。   然後紫竺又偎在龍飛的懷中。   多少柔情?      良久。   紫竺再從龍飛懷中將頭抬起來,道:飛,以你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龍飛道:看不出。   紫竺道:真的有妖魔鬼怪?   龍飛道:無論有沒有,相信不久就會有一個清楚明白。   紫竺道:哦!   龍飛道:什麼事情也好,總會有一個終結,我有種感覺,這件事情已接近終結了。   紫竺奇怪道: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感覺?   龍飛道:也許就因為蕭若愚的出現。   紫竺道: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她嘆息接道:這孩子雖然是一個白痴,本性到底很善良。   龍飛道:他顯然是認識你。   紫竺道:以前他不時過來這邊,要求我教他讀書識字。   龍飛道:哦?   紫竺苦笑道:他認識一個字卻最少比別的孩子多花一百倍的時間。   龍飛道:他什麼時候開始才沒有過來?   紫竺思索著道:怕也有四年了。   龍飛道:這是說,你已經有四年沒有見過他?   紫竺搖頭道:有幾次在後院散步,看到他在隔壁練輕功。   龍飛道:他有沒有看到你?   紫竺點頭道:有一次他還跳上牆頭跟我說話。   龍飛問道:妳可有問他為什麼不過來?   紫竺道:他說是他爹爹要他練武功,不許再過來這邊,說完這句話,便慌忙跳下。   龍飛皺眉道:為什麼蕭立不許他再過來?   紫竺道:誰知道,他們一家都是怪人。   龍飛道:何以見得?   紫竺道:你不知道了,這三年以來,他們就好像與世隔絕,門整天緊閉,聽說所有的朋友都謝絕探訪。   龍飛道:師叔也沒有例外?   紫竺道:也沒有。   龍飛道:不是說他們以前是好朋友,並肩攜手,出生入死?   紫竺道:事實是這樣。   龍飛道:不成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意見?   紫竺道:倒未聽爹爹說過。   龍飛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不相往來?   紫竺道: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記得,以前蕭伯伯不時到來,爹爹也不時過去,跟著就只有逢年過節才來一趟,也只是放下禮物,寒暄幾句便離開,最後逢年過節也不見來了,甚至爹爹過去那邊,僕人都說主人不在,連禮物也不收下,幾次之後,亦沒有再去了。   龍飛道:這的確非常奇怪,對於這件事,師叔有什麼話說?   紫竺道:來來去去都是那一句。   龍飛道:那一句?   老是不在家,到底忙什麼?   哦?   最後連這句話也不說了。紫竺一頓,道:也就由那個時候開始,爹爹便顯得有些悶悶不樂,說話也日漸減少。   龍飛道:這樣說,其中原因師叔似乎亦心中有數。   紫竺道:你以為是什麼原因?   龍飛道:可問倒我了。   紫竺轉問道:那個藍衣人,你懷疑真的是我爹爹?   龍飛道:是有些懷疑。   他反問紫竺:你今天回來,有沒有發覺師叔有什麼與平日不同之處。   紫竺眼珠子一轉,道:給你這一提,我倒省起了一件事情。   龍飛道:是什麼事情?   紫竺道:先刻我見壽伯買了很多酒回來,聽他說,是爹爹叫他買的。   龍飛道:師叔現在在什麼地方?   紫竺道:我回來的時候,他是在書齋之內,什麼也不問,卻叫我不要再進去書齋打擾他。   她一呆接道:這是從未有過的,怎麼我當時想不起來?   龍飛道:我知道原因。   紫竺詫異的望著龍飛,道:是什麼原因?   龍飛笑笑道:妳聽說我回來,盡在想著我。   紫竺嘟嘴道:誰盡想你了?   龍飛一正面色,道:那個藍衣人倘若真的就是師叔,師叔與蕭夫人白仙君之間,只怕   他雖然沒有說下去,紫竺已經明白,沉吟道:爹爹不像那種人。   龍飛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不過這件怪事與蕭夫人有關,卻是無庸置議的。   紫竺道:她已經死了三年。   龍飛道:相信是真的。   紫竺道:我們卻全不知情。   龍飛道:這是因為你們兩家人之間,已根本沒有來往。   紫竺搖頭道:真不可思議。   龍飛道:看來我們還是找師叔,開心見誠的談談。   紫竺沉吟道:爹爹多少總該知道一些的。   龍飛道:師叔如果肯直說,最低限度我們可以清楚一件事。   紫竺道:是否就是你昨夜見到的那個藍衣人。   龍飛點頭道:不錯。   走!紫竺牽著龍飛的手,急步向外面走去。   龍飛也跟著走去,他的腳步很輕鬆,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他的臉上充滿了歡笑。   無論誰,有一個好像紫竺那樣的愛人,都應該高興。      穿過院子,出了月洞門,迴廊左轉,書齋已在望。   梧桐,青竹。   竹仍綠,桐葉卻已經不少枯黃。   風吹葉落,秋意蕭瑟。   龍飛、紫竺才進入院內,就聽到一陣瘋狂也似的怪笑聲。   怪笑聲正是從書齋那邊傳過來。   他們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個紅衣人。   書齋的門戶並沒有關閉,那個紅衣人正站在書齋之內,背著他們,縱聲狂笑。   不好!   龍飛紫竺一聲驚呼,身形齊飛,疾向那邊掠去。   他們才來到書齋門前,那個紅衣人已經倒在地上,到底是怎樣回事?   是不是那個紅衣人雖然擊倒了丁鶴,亦傷在丁鶴的勾魂一劍之下?   紫竺驚呼:爹爹!   龍飛大叫:師叔!雙雙搶入。   一陣濃郁的酒氣迎面撲來。   書齋內橫七豎八,盡見酒瓶,獨不見丁鶴。   不少酒濺在地上,那個人的一身紅衣亦酒痕斑駁,他側身倒臥地上,鼻鼾聲如雷。   龍飛目光一轉,心頭一動,一把將那個紅衣人身子反轉。   兩人立時齊都怔住在那裡。   那個紅衣人並非別人,就是丁鶴。   兩人怔了好一會,才如夢初覺,一齊將丁鶴扶起來,扶到那邊的竹榻上。   丁鶴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由得他們擺佈。   龍飛只恐丁鶴出了什麼事,連隨仔細檢查了他的穴道一遍。   他的手才停下,紫竺已急不及待的問道:爹爹到底怎樣?   龍飛道:沒有什麼,只是醉倒了。   紫竺這才鬆過一口氣。   龍飛目光周圍一掃,道:師叔喝的酒可真不少。   紫竺皺眉道:爹雖然有時也會喝酒,但都是淺嚐即止,從未試過像現在喝得這麼多,醉成這樣子。   龍飛道:酒既然是他吩咐壽伯買回來,可見他是存心一醉了。   紫竺道:為什麼?   龍飛苦笑道:我怎會知道。   紫竺擔心的道:這樣醉倒,不會有事吧?   龍飛道:應該不會,酒力一過,就會醒來。   紫竺道:你有沒有辦法將爹立即弄醒?   龍飛道:辦法是有的,但是那樣弄醒他,對他並不好,而且他神智模糊之下,不難會見人就打罵。   紫竺道:那麼怎樣辦?   龍飛道:由得他自己醒來好了。   紫竺道:要多久?   龍飛道:難說,也許一時半刻就可以,三天兩夜亦不無可能。   紫竺怔住在那裡。   龍飛微喟道:他現在醉得實在太厲害了。   紫竺目光落在丁鶴身上那襲紅衣之上,道:爹又穿這件紅衣了。   龍飛奇怪道:師叔很多時穿上這件紅衣?   不,一年就只穿一次。紫竺想想道:也就是在每年的這一天。   龍飛道:哦?   紫竺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龍飛點頭。   紫竺道:我也很奇怪。   龍飛道:妳從來沒有問過他是什麼原因?   紫竺搖頭說道:爹不肯詳細的告訴我。   龍飛道:那麼對妳說過什麼?   紫竺道:一次爹無意透露他穿上那件紅衣是為了紀念一個人。   龍飛道:誰?   紫竺道:也許是我媽媽,聽壽伯說,我媽媽在生之時,爹爹的衣服,都是她親自一針一針縫的。   龍飛沉吟不語。   紫竺接問道:你是否懷疑你追的那個紅衣人,就是我爹爹?   龍飛微喟道:紫竺,你說這是不是太巧合。   紫竺不能不黜頭,卻接道:可是爹爹的臉龐雙手並沒有你說的那種鱗片。   龍飛道:那也許是一個面具,是一雙手套。   紫竺道:面具手套呢?   龍飛道:那並非什麼笨重之物,要收藏起來,相信很簡單。   紫竺道:爹爹又為什麼那樣做?   龍飛淡淡一笑道:這要問他了。   一頓又說道:現在我們就只是懷疑,或者另有其人亦未可知。   紫竺道:一定是另有其人。   龍飛並沒有分辯,目光一閃,忽然道:乘此機會,看看師叔的左手如何?   紫竺不假思索道:好!   龍飛連隨從袖中取出那方白巾。   白巾內就裹著他在屏風下找到的那截斷指。   是否丁鶴的手指?      丁鶴的左手仍然纏著白布。   將白布解開,龍飛紫竺都不由心頭一沉。   丁鶴左手的中指赫然齊中斷掉。   龍飛急從白布內將那截斷指取出,接上去。   斷口竟完全脗合,膚色亦完全一樣。   這毫無疑問就是丁鶴的手指。   紫竺失聲道:怎會這樣呢?   龍飛嘆了一口氣,道:那個藍衣人只怕真的就是師叔了。   紫竺道:為什麼?   龍飛截口道:師叔醒來之後,一定會給我們一個清楚明白。   紫竺已完全沒有主意,呆呆的頷首。   龍飛接說道:現在我們先替他裹好斷指,然後等候他醒轉。   紫竺只有點頭。   龍飛於是將丁鶴那隻左手裹回原狀。   紫竺又怔在那裡。   龍飛很明白紫竺的心情,安慰道:放心,師叔乃俠義中人,這件事其中必然早有蹊蹺,未必如我們所想的那樣壞。   紫竺一聲嘆息,偎入龍飛懷中。   龍飛輕撫著紫竺的肩膀,盡說安慰的說話。   好一會,紫竺忽然抬頭說道:反正是閒著,我們到隔壁蕭伯伯那兒走一趟好不好!   龍飛答道:現在他們也應該回來了。   紫竺皺眉道:不知道蕭若愚有沒有生命危險?   龍飛道:希望沒有。   紫竺嘆息道:這個人實在太可憐,如果他在鎮中有朋友,根本就不會走去義莊跟死人玩,也就不會發生這件事。   龍飛道:他必有所見,否則不會那麼說話,那個怪人亦不會暗算他。   紫竺道:我們走。   龍飛牽著紫竺的素手,出了書齋,反手將門戶掩上。   紫竺目光一轉,道:我們先看看隔壁那個荒廢的院落。   龍飛道:那麼我們就越牆過去,也省得左繞右轉。   紫竺並沒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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