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是一片忙亂的景象。此時我已對到達港口習以為常了。人們似乎改變了他們的個性,幾週來似乎一直是親密朋友的人們又幾乎倒退回去,成為陌生人了。人們意識到,表面上的深厚友誼只是一次令人愉快的,然而卻是過往陌客般的交往。
可憐的艾麗絲!她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是個勇敢而明智的女子。她永遠也不會承認,她曾對一個她可能再也見不到的男人抱有熱烈的感情。
我們來到擁擠不堪的碼頭上。
船塢上的一名官員走近我們,問我們是不是德拉妮小姐和菲爾賴特小姐。如果是的話,有一輛馬車等著將我們拉向目的地。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是一個非常體面的印度人。他頭戴一塊白色的薄頭巾,一件長長的藍色襯衣蓋住他鬆弛下垂的褲子。他沒答理那官員,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妳是德拉妮小姐?他問。
是的。我熱切地回答。
我是來接小姐妳和保姆的。
噢,好好
請跟上。
我們跟在這個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引路人後面。他大喊大叫著對兩名苦力發號施令。看來他們是他隨從的一部分。
夥計拿行李小姐們跟上。他對我們說道。
我們覺得我們確實是被當作貴客來招待的。
一輛馬車等在那裡。它由兩匹灰馬拉著,這兩匹馬在另一名苦力的看管下耐心地等著。
湯姆.基平就在那裡離開了我們,因為他算是已經把我們移交給了別人。我注意到,他緊緊地握著艾麗絲的手,好像捨不得鬆開似的。我見她大大方方地衝著他笑。我越來越喜歡艾麗絲了,因為我開始對她有了更深的瞭解。
在彬彬有禮的保護者的幫助下,我們上了馬車。我們的手提行李被遞給了我們,我們明白,我們的主要行李將過一段時間後送到。我們的保護者如此儀表堂堂,我們確信一切都會被安排得井井有條的。
那次乘馬車的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我想是因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印度的緣故。
熱浪朝我們襲來,到處是人吵吵嚷嚷、花花綠綠的。這與我所看到過的任何景象都有所不同。男孩子們似乎是滿大街地飛跑。我真擔心我們會撞倒幾個。可是我們的車伕總是在駛過大街小巷時,瞥了一眼與此形成對照的黑乎乎的小茅舍。人們踏在人行道上可憐的老人瘦骨嶙峋,衣衫襤褸,孩子們赤裸的上身只才著一塊膠布他們在街溝裡搜尋著什麼,我猜是在找吃的東西。直到後來我才認識到,無論富麗堂皇給我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伴隨它的幾乎總是令人震驚的貧困陰影。
我想停下來,把我所有的東西都送給一個懷裡抱著一個孩子的婦女,另外還有一個孩子拉扯著她襤褸的衣裙。車伕駕著馬車飛快地往前趕,沒有理會到此情此景對我們產生的影響。我想他對所有這一切已經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
一些攤位上擺滿了農產品,有些我也叫不出名字。攤位旁擠滿了身著不同風格服裝的人們。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屬於不同的種族,不同的社會階級;帶傘的佛教徒、婆羅門教徒、泰米爾人、帕坦人、以及其它種族階層。奔來跑去的是苦力們,他們大概是在找機會乞討,或是以某種方式的勞動賺點錢。我見到了婦女,她們戴著白色的面紗,裹在簡單的,沒有形狀的袍子裡。到處可見的是一些種姓較低的婦女,她們背上披著美麗而黝黑的長髮,走起路來有說不盡的優雅。我覺得他們比深閨中的女子不知要美多少,因為後者的嫵媚,我猜,僅供她們的主人欣賞。
我們沒怎麼說話,因為我們兩個人都全神貫注於我們周圍的景象,渴望不錯過任何的東西。我們繼續行駛了幾里,經過了幾座漂亮的房子,最後在其中一座前停了下來。
這是一座非常引人注目的住宅白得令人眼花繚亂。它被一個陽台包圍著,陽台上是兩張白色的桌子還有幾把椅子。桌子上方是綠白色相間的陽傘。
有台階通向陽台。當我們靠近時,一些身穿白色衣服的僕人從房子裡跑出來。他們圍住馬車,興奮地說個不停。
健壯的車伕下了車,將韁繩丟給了一名白衣僕人,並揮了揮手讓他們停止他們的喋喋不休。接著,他開始用一種我們不懂的語言下達命令。他的命令立刻得到了執行,而對此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我們登上台階,他大步走在我們的前面。
艾麗絲對我咕噥道:我覺得應該吹奏喇叭不是為我們,而是為他。
我點點頭。我們從陽台被引入房中。
溫度的差異令人吃驚。這裡幾乎是涼爽的。房間大而微暗,窗子凹陷在牆裡。我認識到這是為了防止太陽的熱量進來。在房間的牆上有一個大風扇,我後來知道它被稱為大葵扇。它由一名穿著普通長度的白襯衣和肥褲子的男僕操縱。我猜他一直在偷懶,因為我們一走近,他就忙站起身來,用力地轉動那只大葵扇。
那位氣派十足的人朝他那個方向嚴厲地盯了一眼,我想在更恰當的時候少不了會受到一頓訓斥。
保姆小姐去保育室,我們這位紳士說。德拉妮小姐來見伯爵夫人。
艾麗絲看起來有些吃驚,可是其中一名僕人立刻奪過她拿的包,急匆匆地走開了。艾麗絲跟他去了,我被留下來。
德拉妮小姐,妳來。他對我說。
我被領著上了一段樓梯。通過其中一扇窗子,我看到了院子。裡面有一個水池,上面浮著荷花,那裡還有幾把椅子,一張桌子,以及綠白相間的陽傘。
我們在一道門前停下來。我的嚮導在門上抓了一下。
進來!一個我熟悉的聲音說。
小姐來了,嚮導說,他滿意地笑著,彷彿是一名英雄完成了一項幾乎是無法完成的任務。我把小姐帶來了。他補充道。
拉維尼婭立刻站到了我的面前。
德魯西拉!她喊起來。
我跑向她,然後我們擁抱在一起。當門關上時,我聽到嚮導自我慶幸的咕噥聲。
妳這麼久才來。
這是一個漫長的旅程。
妳來了我真高興。讓我看看妳。還是原來那個德魯西拉。
妳期望我會是什麼樣子?
如我所看到的這樣我為此高興。我以為妳可能會變成一個可怕的、老氣橫秋的女學者呢!妳過去有點那樣。
我從來沒想到妳會這麼說!現在讓我來看看妳。
她後退了幾步,甩出她那用一條絲帶鬆鬆地束起來的美麗的頭髮,舉目往上看,一副聖潔的模樣,並為我擺出了姿勢。
她豐滿了一些,但還像從前那麼美麗。我忘了她當時是多麼引人注目。她穿著一件長而寬鬆的淡紫色女袍,很適合她事實上任何衣服都總是很適合拉維尼婭。
我感覺她事先策劃了我們的見面,她在表演它,似乎這是一場戲中的一個場面,而她則是女主人公。
妳一點也沒變。我說。
好,我希望沒有。我為此作了努力。
印度適合妳。
她假笑了一下。我也說不準。兩年後我們就回家了。杜格爾迫不及待了。他恨這裡。他想回家去研究那些枯燥的舊東西。杜格爾就是不會盡情享受。
人們的興趣往往表現在不同方面。
她抬起雙眼望著天花板我記得這是她的老習慣了。令人信任的德魯西拉,她說。妳才來這裡五分鐘,談話就已經發生了心理上的轉變。
那只是一個樸素而簡單的事實。
在聰明的妳看來是很簡單的東西,對於像我這樣的木頭腦袋來說則很深奧。問題是,杜格爾迫不及待地要回家。
他現在在哪裡?
在德里。他們總是要去某個地方出差,這是那個老公司的要求。我討厭公司。費邊也在那裡。
在德里?為什麼你們不在那裡呢?
我們過去就待在孟買,我們將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認為總有一天我們會去里。
我明白了。
現在,給我講講家裡的情況吧!
還是過去那樣,只是我父親去世了。
我從媽媽那裡聽說了。別人認為妳應該嫁給科林.佈雷迪那個人,以便維持教區的傳統。那個我也都聽說了。妳不太明智,也就是說妳沒有照她給妳安排的那樣做。
我發現妳對費拉姆林的教區事務很清楚。
媽媽寫很多信。費邊和我都定期收到家裡的來信。有一點她從家裡看不到,那就是她的命令是否被執行這真是幸事。
她總是安排一切,這是她生活的使命。
她安排了我的婚姻。她看起來有點生氣。
妳是心甘情願地走向聖壇的。
在當時看來還可以,可是我現在長大了。我要自己決定我要幹什麼。
很遺憾妳的婚姻不太理想。
妳遺憾嗎?妳知道,他本來應該娶妳的。你們會相處得很好的。妳會喜歡所有關於古代的話題。這正是妳所關心的。我可以看出妳會因為有人挖掘出了亞歷山大大帝曾經使用過的一個罐子而興奮。我才不關心是亞歷山大還是裘力斯凱撒用過它呢!對我來說,它不過是一隻罐子。
妳不太浪漫。
這話讓她聽了哈哈大笑。我喜歡浪漫。我非常浪漫。事實上,我過得相當愉快在浪漫方面。啊!我很高興妳來這裡,德魯西拉。真像回到過去了一樣。我喜歡看見妳不贊成地看著我。這使我感到搗蛋的樂趣。
我想妳有崇拜者吧?
一直都有崇拜者。
還有災難性的結果。
我已經告訴妳了,我現在長大了,我不再捲入愚蠢的困境了。
這至少是件幸事。
妳又顯得一本正經了,怎麼啦?
妳問也沒問弗勒爾。
我正要問呢,她怎麼樣?
她很好,也很快活。
那麼,還有什麼讓妳不滿意的呢?
讓人不滿的只是:妳碰巧是她的母親,可是妳對這種關係有些漫不經心。
我得提醒妳,德拉妮小姐,我現在是妳的僱主。
如果妳這麼想,我會盡早返回英國去。
她放聲大笑起來。妳當然不會啦。我現在可不讓妳走。妳得待在這兒,容忍這一切。而且,妳永遠是我的老朋友德魯西拉。我們共同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我們不可能是別的樣子。
我說:妳離開之前沒去看看弗勒爾。事實上,自從波莉接管她後妳看過她嗎?
那個好波莉不讓我打擾她。這些都是妳親口說的。
妳知道費邊瞭解這事。
她點點頭。他一直對我的蠢行滔滔不絕地指責個不停。
我希望妳不要以為是我告訴他的。
他說是波莉告訴他的,因為他當時得出結論以為這件事跟妳有關。沒有什麼事比這更令他生氣的了。
他一直很不錯,我說,他為弗勒爾存了一筆錢,由波莉支配用於她受教育之類的花費。她們將為她請個家庭教師,她得受教育。
那很好。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而且那個可怕的佳寧被謀殺了。這個結果太好了。
對妳來說可能太好了但對她來說不大好。
訛詐者自食其果。
妳想過可憐的米里亞姆嗎?
我不太記得她。到處跑來跑去認識她們的是妳,當時我等著分娩,正處在劇烈的痛苦時期。那是個可怕的地方,我真高興它已經過去了。
妳要告訴杜格爾嗎?
天哪,不!為什麼要告訴他?
我以為妳也許會希望見到弗勒爾,讓她待在妳身邊儘管波莉和愛芙永遠也不會答應。難道這不會使妳的良心好受些嗎?
良心這東西,人得學會克制它。
我敢肯定這一直是妳很擅長的一門課。
德魯西拉又開始教訓人了。噢,我不能提醒妳我們各自的地位,否則妳就會生氣了,而我不喜歡那樣。而且,我喜歡聽妳那些尖刻的話。它們體現了妳的本質。我很高興妳在這裡。媽媽派來的那個與妳同行的保姆怎麼樣?
她很好。我非常喜歡她。她很明智,我敢肯定她絕對靠得住。
好,那正是我所期望的,因為是媽媽找到她的。
我們相處得很好。我開始給她講我們的旅程,危險的沙漠之行,以及失蹤的拉瑟爾先生。但我發現她走神了。她不停地往鏡子裡瞟,不住地撫弄她的頭髮,於是我停了下來。
我說:孩子們怎麼樣?
孩子們?
哦,妳忘了嗎?妳結婚生了兩個孩子。我們已經討論過,也討論完了妳的私生女。
拉維尼婭向後一甩頭,大笑起來。
典型的德魯西拉的詞彙,她說,我喜歡它們。我可不會因為妳對女主人傲慢無禮而打發妳走,那才稱妳的心呢,別以為我會讓妳稱心。妳是我那一意孤行的媽媽為我選中的,而且我那專橫的哥哥也贊成這個決定所以妳得留下來。
妳哥哥?
是的,事實上首先是他提出這個建議的。他對我說:妳過去跟教區長家的那個女孩相處不錯。妳跟她一塊上學,我敢說讓她來這裡妳會感到有趣的。他這麼一說,我真想知道我以前為什麼沒想到這點。我說:她怎麼來呢?妳知道費邊這個人。他回答道:乘輪船到亞歷山大,然後到蘇伊士繼續乘船。當然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為什麼要她來?她怎麼可能來呢?好了,他說她是個非常有學問的年輕女子。她可以教孩子們。有教養的、受過教育的、財產微薄的年輕女子就是做這個的而教區長家的女孩正是這種女孩。
她大笑起來,而我則傻乎乎地感到歡欣鼓舞。是他提出這個建議的。那肯定是在他回家時,追求傑拉爾丁小姐時跟哈麗雅特女勳爵說的。
我想問傑拉爾小姐的情況,但我感覺現在還不是時候。拉維尼婭在學業上無論如何也稱不上聰明,可是在洞察一個人對異性的感情方面卻是個內行。
於是我只說了句:噢是那麼回事嗎?!
經過了媽媽的同意,就如同議會通過了一項法令,而費邊的認可則如同君主的簽名。因此妳看它現在已成了法律。
我敢肯定,妳並不總是接受他們的建議。
這就是違抗命令如此令我動心的原因。如果沒有這樣一個強硬的家庭,事情還不及現在一半有趣味呢!親愛的品德高尚的德魯西拉,妳跟妳這個誤入歧途的朋友真是大相逕庭,我無法向妳言述有妳在這裡有多有趣。令人高興的是,來自弗拉姆林的命令與我的意願如此不謀而合。我得好好開心開心。
我希望不要再陷入更多的困境,就像
她把手指放在嘴邊: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我已經從那裡擺脫出來了。說真的,德魯西拉,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妳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後來,我又從妳眼皮下把杜格爾搶了過來。
他從來沒屬於過我,因而不存在搶走的問題。
他本來很容易就是妳的了。我想若不是他在媽媽眼裡突然變得重要了的話,他現在可能還在鑽研他的書本,慢吞吞地追求妳呢!他可能到現在還沒向妳求婚呢!速度不是杜格爾的最大實力。但過程將會很平穩對他來說很合適,而對妳也是個解決辦法。他比那個一本正經的老科林.佈雷迪強,妳拒絕了那傢伙真是很明智。但另一方面,妳永遠都會很明智的。同時,杜格爾如果沒有他那顯要的爵位的話會更高興。可憐的杜格爾!我幾乎為他感到難過。他從他那蝸牛路上被捲走,娶了世界上最不適合他的女人。儘管如此,那畢竟是媽媽的旨意,它就如同妳所知道的米堤亞人和波斯人的法律一樣。
我突然間感到很快活。我覺得長久枯燥無味的生活將結束了。我又有了生機。一切都很奇妙,甚至有些神秘是費邊建議讓我來這裡的。
我想知道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弗拉姆林家的方便。拉維尼婭需要一個伴兒,或許是一個可以將她從可能的過錯中解救出來的人。在這裡她犯的錯肯定很多,因為這裡比在那所法國精修學校有更多的機會;而我又曾經被證明很有用處,費邊肯定還記得這一點。
因而,類似曾經決定杜格爾和拉維尼婭婚姻的法令現在又降臨到我的頭上。我得拋開一切來報到於是我來到了這裡。
我擔心她會看出我的興奮,並將其與費邊聯繫起來,於是我說:我想看看孩子們。
德魯西拉已經發話了。我就隨她去一意孤行好了,以顯示有她在這裡我多高興。我帶妳去保育室。
她帶路出了房間並爬上樓梯。我們來到了房子的頂層,也就是保育室所在的地方那是兩個寬敞的房間,幾扇遮起來的小窗子陷在側面牆上。厚重的窗簾使房間很暗。
我聽到有聲音,我猜艾麗絲已經到那裡了,正在結識她要照看的孩子們。
拉維尼婭把我帶到一個房間,裡面有兩床小床,都架了蚊帳,牆上還有那必不可少的葵扇。與之相通的房間的門打開了,一個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穿著紗麗服的婦女出現在面前,跟她在一起的是艾麗絲。
這位,我說,是艾麗絲.菲爾賴特小姐。艾麗絲,這是伯爵夫人。
妳好,拉維尼婭友好地說。我很高興妳來這裡。妳已經在向孩子們自我介紹了嗎?
這總是我最先做的一件事。艾麗絲說。
她們走進房間,那位矮小的黑女人走到旁邊讓我們過去。她看起來很焦慮,我相信她害怕我們的來到將意味著她得離開。我對她笑了一下,她對我回報了一笑。她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對我的想法表示感謝。
路易絲很迷人。她有點讓我想起弗勒爾。這沒什麼奇怪的,因為她們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她長著金黃色的鬈髮以及一雙可愛的藍眼睛;她的鼻子小巧而秀氣,但她缺少我第一次見到拉維尼婭時注意到的那種凶狠的眼神,當時拉維尼婭比路易絲大不了多少。她是個秀氣的孩子,但沒有她媽媽那超乎尋常的漂亮。她有點害羞,靠在那個印度女人身旁。很顯然,她很依戀那個女人。那個男孩子大約一歲,剛開始走路,搖搖晃晃地有點走不穩。
艾麗絲抱起他,而他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似乎覺得她還滿討人喜歡。
路易絲就要成為妳的學生啦,德魯西拉!拉維尼婭說。
妳好,路易絲,我說。我們倆要在一塊學一些奇妙無比的東西。
她表情嚴肅地看著我。當我向她微笑時,她也衝我一笑。我想我們會友好相處的。我一直為孩子們所吸引,儘管我幾乎沒與他們有過什麼接觸,我似乎天生容易對他們產生感情。
拉維尼婭有點不耐煩地看著我們。我為她的孩子感到悲哀。她們對阿姨的感情是顯而易見,但拉維尼婭對他們來說幾乎是個陌生人。我不知道杜格爾和他們在一起時怎麼樣。
拉維尼婭不想在保育室裡逗留。她堅持要帶我離開。
有很多事需要安排,她說。她對艾麗絲粲然一笑。可以看出,妳會把一切處理得很完美的。
艾麗絲看起來很滿意。我猜她一定在設想,保育室中,將不會或很少遭到干涉這一點她無疑是猜對了。
我來到我的房間,打開行李。我感覺到一種很久沒有過的暢快。
每一天都是新的經歷。我做出安排,最初給路易絲上兩個小時的課就夠了,而拉維尼婭則樂意接受我的任何建議。我與她乘馬車去城裡,經過教徒的墓地。他們的屍體留在乾熱的空氣中,以便禿鷹可以除了骨頭外把它們叨得乾乾淨淨。我看到的好多東西都讓我迷戀,我希望能充分地體味它們。一切都如此新奇,如此充滿異國情調。
偶爾我和艾麗絲鼓起勇氣一同出去。我們喜歡漫步在街道裡。對我們來說,那些街道有著說不盡的誘惑。乞丐從四面八方朝我們湧來,他們的境況令我們震驚,令我們難過。那些形容消瘦的男人、女人們露出他們的病症博得人們的同情與施捨。而長得畸形的孩子們則更讓我憂慮。我和艾麗絲常常帶些錢出去,把它們送給那些在我們看來境遇最糟的人。但我們多次被警告說,如果有人看到我們給錢,我們會被無情地糾纏不休的。我們承認這一點,良心上也不那麼不安了。
蒼蠅似乎已經成災了。它們落在展示的商品上,落在戴面紗的婦女白色的白衣上,落在體面男士的粉黃相間的頭巾上最令人困窘的是它們還落在人們的臉上。但那些人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了,對它們不理不睬的。
我們觀看耍蛇的人吹奏著他那非常淒涼的曲調;我們在一條又一條狹窄的街道上散步時,碰見苦力,碰見將銅罐扛在肩上的送水者,碰見背上駝著貨物的驢子;有時,我們聽見陌生音樂的旋律中夾雜著人們的叫喊聲。大多數商店都沒有門面,我們可以看見貨物在我們面前展開,貨物後站著店主,他們想方設法引誘我們停下來,看看他們的東西。有食品,銅器,絲綢以及珠寶。經營最後一種商品的是個胖墩墩的男人,他戴著一塊艷粉色頭巾,吸著一支水煙筒。經常有牛群笨重地從街上走過,小男孩們從我們當中跑來跑去,他們經常光著身上,只是裹一塊污穢的纏腰布,像搗蛋的蚊子一樣奔來奔去,尋找搶脆弱者的恰當時機。
我和艾麗絲各買了一些布哈拉絲綢,我們覺得它們便宜得驚人,而且非常漂亮。我的是藍色和淡紫色相間,艾麗絲的是灰黃色。拉維尼婭已經說過我的衣服太糟糕了,她說這裡有個好裁縫,他可以快速有效地縫製衣服,而且價格很低。她將幫我選個適合我的樣式,而那個裁縫會非常樂意到府上來的。所有的歐洲人都僱用他;只要告訴他需要什麼樣的衣服就行了。按他要的價付給他工錢,不像當地人那樣討價還價。誇獎對他來說跟工錢一樣重要。
拉維尼婭對我的外貌產生了相當的興趣;對我的衣著也很熱心。我感覺她有某種目的。我相信,拉維尼婭總是抱有某種目的。
她周旋於由軍隊和公司湊成的一夥人中,因為這兩者緊密合作。公司不止是一個貿易公司,看來它是國家政府的一部分,而軍隊在那裡則是支持它的。它維護英國在印度的利益。
拉維尼婭心滿意足,而這則有一定的含義。我敢肯定她有了情人。我逐漸認識到,拉維尼婭是那種永遠需要情人的女人。愛慕之情以及她所謂的愛對她來說至關重要。她甚至不作努力就可以吸引男人,而當她真的作些努力時,效果則超乎尋常了。我觀察到,她與一個叫彭寧頓.布朗的少校之間暗送秋波。他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有個老鼠般的妻子。我猜他的妻子曾一度認為他很了不起,也許她再也不那麼看了。我覺得他紈褲子弟的習氣十足,而且矯揉造作,但他無疑很英俊。
我向拉維尼婭問起有關他的事。她說:已經在監視我了,是嗎?
用不著費多大力氣。我只是猜想你們在私通,我知道那些跡象的。自從妳的法國騙子不合時宜地出現後,妳的那些跡象沒什麼多大改變。
加里相當可愛,而且他絕對溺愛我。
彭寧頓.布朗少校居然被稱為加里。
我敢肯定他的妻子與妳意見一致。
她是個可憐的小東西。
很顯然,他曾經並不這麼認為。他肯定是覺得她有魅力才娶她的。
是她的財產有魅力。
我明白了;而妳居然覺得這樣的品行相當可愛?
現在請妳不要用那種腔調講話,記住
我是個僕人。很好
噓!噓!我當然不會讓妳生著氣回家的無論是為了什麼。妳不喜歡加里,我喜歡。為什麼他就不能覺得我有魅力呢?
因為他只是尋歡作樂,所以我想他會覺得妳有魅力的。
只是尋歡作樂!不要這麼輕慢地談論這樣令人愉快的消遣。妳知道什麼是尋樂做樂?
不知道,而且永遠也不想知道。
哦,我們真是太貞節了,對嗎?
我們並不傻,如果那是妳的意思的話。
得啦,我就認為妳傻,如果妳拒絕享受真正的樂趣的話。她瞇起眼睛。有一天,我會讓妳改變主意的妳等著瞧吧!
現在我知道她一直在為我計劃什麼。她要讓我在她的社交圈子中找一個,一個可以與其發生風流韻事的人。她需要有個跟她一塊傻笑,一塊交流體會的夥伴。我實在弄不懂,為什麼拉維尼婭那麼熱衷於讓我來這裡。她可以找到那麼多部隊和公司裡的太太們,她們更能滿足她找夥伴的需要。
我不喜歡那個圈子裡的朋友;在我看來他們淺薄而無聊。但我喜歡和路易絲在一起度過的時間。她是個可愛的孩子,對我帶來的圖書很感興趣;她喜歡聽我給她講簡單的故事。每當我走進保育室時,她都朝我奔來,把她的頭埋在我的裙子裡,對我表示熱情的歡迎。我已經開始愛上這個孩子。
那阿姨往往坐在那裡看著我們,不住地點頭微笑,對路易絲的愛成了我們之間一種紐帶。
有一次,我在花園中碰見她。我有種感覺,覺得她從房子那裡就開始跟著我,並挑選了一個合適的時機要跟我講話。
花園裡有一個涼亭,那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它的下面是一片美麗的草坪,草坪中間有棵枝葉縱橫的榕樹。
她走近我,說道:我跟妳談談,行嗎?
當然啦,我回答說。坐下,這兒多美呀,那棵樹多好呀草是那麼綠。
是大量的雨水的緣故。
妳想談談路易絲嗎?
她點點頭。
她喜歡學習,我說。教她是種樂趣。我覺得她是個迷人的小女孩。
她對我來說就是我親生的孩子。
是的,我說。我理解。
可是現在
妳是不是害怕保姆來了,妳會被打發走了?
她用那雙睜大的、令人哀憐的眼睛望著我:路易絲她說,就像我親生的,我不想失去她。
我抓起她的手,握了一下。我理解。我告訴她。
艾麗絲小姐她是新保姆。可憐的阿姨沒用了。
孩子們愛妳。我說。
一絲笑容從她的臉上劃過,接著又被悲哀籠罩了。
他們會讓我她說,他們會讓我走的。
那會令妳非常傷心的。
非常傷心。她重複道。
妳為什麼要告訴我呢?妳覺得我能改變這一點嗎?
她點點頭。
伯爵夫人非常喜歡妳。她聽妳的。妳來了她非常高興。她老是說:德魯西拉小姐在哪裡?她指指我:妳願意聽但她不願意。我想她會讓我走的。
我告訴妳我怎麼做吧!我會跟她談談。告訴她孩子們多麼愛妳。說妳最好留下來。
她粲然地笑了。她站起身來,合起雙掌,低下頭去,好像祈禱似的。然後她優雅地走了,只留下我在那裡望著榕樹發呆。我彷彿看到阿姨來到府上,接過路易絲的責任。漸漸愛上了那孩子;當她聽說又一個孩子要降生時,激動不已。後來她同樣地愛上了阿倫。而現在所有的愛與呵護都必須終止,而這一切只是由於哈麗雅特女勳爵一時的興致所致。哈麗雅特女勳爵根本不瞭解這裡的真實情況,她也不會理解一位印度保姆與她照顧的英國孩子之間所存在的那種愛。
我不失時機地去找拉維尼婭談這事。她正在休息,這之後,她得為晚上作準備,因為晚飯前將有個朋友聚會。曾經參加過幾次這樣的聚會,她仁慈地把我介紹給來自英國的朋友。男人們曾無禮地盯著我看,他們可能以為我會是個很容易征服的對象。但他們肯定覺得不值得去引誘我。後來,當他們知道我只是個家庭教師,只是由於拉維尼婭的慷慨大度我才被引見給他們時,他們或多或少開始對我不加理睬。對於這類場合,我總是盡可能地避免。
她正躺在床上,幾塊藥棉敷在眼睛上。
拉維尼婭,我說,我有幾句話想跟妳談談。
他們沒告訴妳我在休息嗎?
告訴了,但我還是來了。
有什麼重要的事嗎?她揭開右眼上的藥棉,看著我。
非常重要。
快告訴我。妳已改變了主意,想參加晚會了?好吧。穿那件紫色的布哈拉,那是妳最好的衣服了。
不是那個。妳這裡僱用了多少個僕人?
問我這個問題!去問管家,他知道。
雇這麼多僕人,多一名無關緊要,或者說不會產生什麼影響吧!
我想妳說得不錯。
我想跟妳談談阿姨的問題。
關於她有什麼好談的?她很快就要走了。
我認為她不應該走。
菲爾賴特保姆會希望擺脫她的,我敢肯定。
她不希望如此。
她這麼告訴妳了。
是的。妳看得出路易絲是愛她的。
哦,孩子們愛任何人。
那不是真的。聽著,拉維尼婭,自從路易絲出生以後,那個阿姨一直跟孩子們在一起。對孩子們來說,她代表著某種東西:安全、穩定。妳不明白這一點嗎?
拉維尼婭開始顯得厭煩起來。她想跟我聊一位名叫費里曼的上尉,他現在很明顯地在讓彭寧頓.布朗少校吃醋。
但我已打定主意了。拉維尼婭,阿姨留與不留對妳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
那麼為什麼還拿這事來煩我呢?
因為妳可以為她改變一切。她現在很不開心。
是嗎?
聽著,拉維尼婭,我想讓妳為我做點事。
像神話故事中所說的那樣,瓜分我的半個王國嗎?
哦,沒那麼多。
那麼就歸妳的了。
正經些,我希望妳能讓阿姨留下來。
就這些?
這對她來說意味著很多。
那麼對妳來說是什麼呢?
我很在乎,拉維尼婭。我希望她會快活。我希望路易絲會快活。如果她走了,她們都會很難過的。
聽著,德魯西拉。妳為什麼對此事這麼認真?我為什麼要在乎那個女人是走是留?
我知道妳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她嘲笑起我來:妳這個人這麼怪,德魯西拉。妳總是被那些最古怪的念頭糾纏不休。我不在乎妳做什麼。如果妳願意,就讓阿姨留下,只要菲爾賴特保姆不在意就行。我不希望這裡有什麼麻煩。可不能讓她生氣。否則媽媽會動怒的,因為她是媽媽選中的。
我可以向妳保證,艾麗絲.菲爾賴特會同意我的看法的。她總是十分關心路易絲的身心健康。阿倫也已經愛上她了。
把鏡子遞給我。妳覺得我是不是變得太胖了?
就妳的容貌而言,妳很漂亮。
那麼說,只是我的心靈變成黑色的了?
確切地講不是黑色的。
但也說不上潔白閃亮。
是說不上。但我覺得妳並非完全不可救藥。
如果我滿足了我的願望,當妳因為妳的品行得到報償,而我被投入獄火時,妳會為我祈禱嗎?
我保證。
那麼好吧,同意妳的要求。
我可以告訴阿姨說妳希望她繼續留下來了嗎?
隨妳怎麼跟她講。
我走到床前,在她的頭頂上吻了一下。謝謝妳,拉維尼婭。妳不知道妳使我多快活。
那麼在僕人們來給我穿衣服之前,妳留下來跟我說說話。我想告訴妳費里曼上尉的事,他真的很英俊,而且還相當機靈,他們說他有頭腦。
我於是聽她講,並作一些她能料到的評論,直到一名女僕走進來,幫助她穿衣服。
這是我為勝利付出的一個小小的代價。
當我告訴阿姨她不再會被送走時,她抓起我的手,虔誠地吻著它。
我把手抽出來,輕聲說:沒什麼妳應該留在這裡。
但她繼續用她那雙深情的眼睛望著我。
後來,艾麗絲對我說:那個阿姨把妳看成全能的女神了。
我把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我覺得她永遠會對妳感激不盡的。她說。
路易絲在變化著。她現在是個非常快活的孩子。她樂於去愛任何愛她的人。她有她的阿姨,而且我們又來了:保姆和我。艾麗絲很嚴格,但充滿愛心;她完全勝任她的工作,而且工作中效率很高。阿倫也愛她。儘管他很小,我已在教他了。他喜歡我帶來的那些書中的圖畫,而且已經能認出我教過他的某些動物。
路易絲喜歡唱歌。她喜歡我教她的兒歌。《咩,咩,黑綿羊》和《一圈圈的玫瑰花》的旋律經常闖入我們的耳朵。
這是一個充滿快樂的保育室。我喜歡我的工作,艾麗絲也是如此。但是,我還是有一種強烈的臨時觀念。這一切畢竟是暫時的。
接著有傳聞,說我們將要去德里,這是遲早的事。
我們將要離開這裡的軍隊人員了,我想。拉維尼婭沮喪地說。她正得意於她的上尉和少校之間的爭風吃醋。她一次又一次地想把我拉到她那個朋友圈子中去;可是我對他們的態度同他們對我的態度一樣,都很冷淡。
拉維尼婭被惹火了。妳真令我生氣,她說。妳不費一點心思。妳不作任何努力。
妳想讓我像妳那樣暗送秋波、賣弄風情。
帶著妳那副離我遠點的神情,妳永遠連一個人也找不到。妳乾脆把這幾個字寫在一塊木板上,掛到妳的脖子上。
這跟妳那快來呀的方法正好形成對照。
這話使她大笑起來。德魯西拉,妳快把我笑死了。妳會讓我笑死的。
我說的是實情。
快來呀畢竟比離遠點更友善些。
它有助於妳保持妳那令人傾倒的魅力。妳的這種方式相當於向所有的人發出邀請:需要情人。根本不需要很長時間去追求妳。
我奇怪我為什麼能夠容忍妳。
妳可以不容忍我嘛。
哦,我們又回到那個令人不快的話題上了。我認輸。妳總是逗我高興,我可不讓妳走。我以後根本就不理妳,只要願意,我就現出快來呀的神情。
我還能指望妳怎麼樣呢?
我們就這樣繼續著我們的玩笑。無疑,拉維尼婭有我在這裡很高興,其中最令她開心的一件事就是讓我吃驚。
一天,我去教室時看到阿姨和一個年齡大致是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在那裡。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她那長長的黑髮由一條銀色的帶子繫在後面,她身穿一件淡粉色的紗麗服,襯托出她那光滑的黑皮膚。她的眼睛又大又亮。
小姐,這是我的侄女。
我說,認識她我感到很高興。
她是羅莎娜拉。
羅莎娜拉,我重複著,多可愛的名字。
阿姨微笑著點點頭。
她來看妳嗎?
阿姨點點頭。小姐,讓她留下來吧聽妳給路易絲小姐上課。
當然可以。我說。
於是,當我和路易絲埋頭坐在書本前時,羅莎娜拉就在旁邊看著,專心致志地聽講。
即使作為一個印度女孩,羅莎娜拉也稱得上是美貌出眾的。她那天生的氣質讓人看來是種享受。她的英語講得蠻不錯。她喜歡學習,每當她掌握了某個陌生的單詞的時候,她那嚴肅的小臉就會立刻綻開笑容,真讓人看了喜歡。路易絲喜歡她和我們在一起,教課的兩個小時則是我每天度過的最快活的時光。
我對羅莎娜拉的情況有了些瞭解。她是阿姨的侄女,她的父親是個富有的商人,她是一筆為數不少的金錢的繼承人,而這意味著她結婚的前景很好。她已經跟一個比她大一歲的年輕人訂了婚。他是負責管理德里那所房子的大管家的兒子。
那所房子,阿姨告訴我,住的是先生們,伯爵夫人的先生和她的哥哥。
從拉維尼婭那裡,我對那所房子有了更多的瞭解。和大多數房子一樣,它屬公司所有,它們是供公司中重要的理事居住的。德里的那所房子要比孟買的這房子更豪華些,但拉維尼婭覺得這所更舒適。我覺得她的意思是,在這裡她可以擺脫她的丈夫,擺脫她哥哥那雙挑剔的眼睛。
據羅莎娜拉說,德里的那所房子由大管家負責,他實在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與孟買的那個管家一樣,他受雇於公司。他們的職責是讓這些英國派來的重要人物我想就是費邊和杜格爾之類的人過得舒適。
德里的那個人被稱為大管家那那。後來我曾疑惑,不知這是他的真名,還是由於他對他手下的權威態度而得的名。當時,我還沒聽說過那那薩希布,一位對英國人懷有深仇大恨的革命領袖,現在回憶起來,奇怪的是,我們對那場勢頭漸猛的風暴居然全然不知。大管家那那有個兒子,羅莎娜拉就是與這個兒子訂了親。等全府的人搬到德里以後這已經為期不遠了將舉辦婚禮。
妳盼望著那個婚禮嗎?我問羅莎娜拉。
我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看到了一絲恐懼,而這種恐懼又被蒙上一層聽天由命的陰影。
這是注定的事。她說。
妳現在結婚太小了。
現在正是結婚的年齡。
而且妳還從沒見過妳的新郎。
沒見過,等到結婚以後才能見到。
可憐的孩子!我想;我覺得對她充滿體貼之情。我經常和她聊天,我想她找到了自信,而這種自信產生於我們的友誼。
至於阿姨,她心滿意足地旁觀著這一切。她很快活。她將留下來,與她心愛的孩子們在一起,她心愛的侄女也在她身邊用她的說話向一位非常聰明的女士學習。
我曾一直擔心,作為家庭教師可能會不稱職,我真的慶幸自己在這方面還相當擅長。
兩年後,我們將返回英國。到那時,當然啦,在哈麗雅特女勳爵的指導下,路易絲會有一個專業家庭教師,被教授一名英國年輕女士所應知道的所有東西。在這期間,先由我滿足她的需要。
拉維尼婭派人來找我。當時是下午,房子裡一片沉寂。房中萬籟俱寂,只有那大葵扇由於昏昏欲睡的男僕在轉動滑輪而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
拉維尼婭躺在床上,顯得沒精打彩的。她身上的那件綠色的睡衣與她的那黃褐色的頭髮形成極好的對比。我在床邊坐下。
我們就要去德里了,她說。上面來的命令。
噢,我說,妳高興嗎?
她苦笑了一下。不太高興。這裡變得相當有意思了。
妳是指英俊的少校與雄心勃勃的上尉之間的爭風吃醋?
哦,他雄心勃勃嗎?
雄心勃勃地要享有妳那顯而易見的美貌。
哦,謝謝妳。從妳嘴裡說出的讚揚非同尋常,因為妳不常讚揚別人。妳是一個不惜任何代價去講實話的、令人可怕的人,寧可赴湯蹈火也不願撒一個沒有惡意小謊的人。
而妳撒起謊來從不內疚。
我知道妳不會繼續誇獎我的。說正經的,德魯西拉,我們下週就得離開了。
毫無疑問,通知得太倉促了。
他們覺得時間夠長的了,只是由於孩子們,他們才提前通知我的。不然的話,接到通知後二十四小時之內就得準備離開這裡。有人將到孟買來一對夫婦和三個孩子。他們想要這所房子,所以我們只得去德里總之那是我們應該去的地方。
這麼說我們下週出發了?
她點點頭。
去看看德里會很有意思的。
杜格爾會在那裡,我想費邊也在那裡。
妳會為再次見到妳的丈夫和哥哥而感到高興的。
她有些厭惡地嘟起了她那性感的嘴唇。
噢,我說,我想這意味著妳得表現得比平時要正派一點。
妳看我能表現得正派嗎?我將是我自己。誰也別想改變我。要搬運保育室裡的東西是相當麻煩的。有阿姨在這裡很好。我們得乘坐那些糟糕的驛站馬車,他們稱這些糟透了的東西為達克︱蓋麗。我可以告訴妳,它們極不舒適。
穿越沙漠的旅行我都挺過來了,那在我經歷過的旅行中可算不上是舒適的。
妳還是等上了我們的馬車再說吧。旅程很長,況且還有孩子們呢!
我想妳不會為他們擔心的。
他們有菲爾賴特保姆和阿姨更不用說他們還有個足智多謀的家庭教師呢!
羅莎娜拉怎麼辦?
哦,那個年輕的姑娘將嫁給大管家的兒子。她跟我們一塊走。我們可得罪不起GK。
GK?
哦,得啦,妳的頭腦哪裡去了?當然是指大管家。我看他是用一根鐵棒管理著那個家。只有媽媽那樣有魄力的人才敢面對他。杜格爾永遠做不到。當然啦,費邊可以。但他會覺得這是浪費時間。
這就是說,我說,我們保育室的人就要動身去德里了?
正是這樣和其它人一起去。
我盼望著能看到印度更多的地方。我說。我心裡想:費邊在那裡。我很想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準備在迅速地進行著。阿姨很高興陪我們一同走。她對我說,多虧了我才有她的幸福。她知道是我在伯爵夫人那裡說了話她才得以留下來。
這個我是永遠也忘不了的。她熱切地告訴我。
這算不上什麼。我向她保證說;但她卻不願意這麼看。她告訴我她很快活,因為她可以看到她的侄女結婚。她深深地愛著羅莎娜拉,她為羅莎娜拉體面的婚姻而高興。
羅莎娜拉可不像她那麼滿意。隨著時光的流逝,她越來越顯得憂心忡忡。
妳看我不認識他。她向我透露說。
看來把妳嫁給一個妳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是錯誤的。
她把那雙悲傷的、宿命的眼睛轉向我。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如此。有時幸有時不幸。
我聽說他是個舉足輕重的年輕人。
德里大管家的兒子,她不無自豪地告訴我,大管家是個非常偉大的人。他們說,嫁給他的兒子是我的榮幸。
他和妳年齡相仿。妳們將共同長大,這可能會很好。
她微微地顫抖了一下。我可以看出,她試圖通過勾畫出一個美麗的前景來安慰自己,可她卻無法相信會有這樣的前景。
終於,我們作好了動身的準備。行李已經由馬車運走了。所有的行李都是僕人們在管家的指示下整理好的當然不是大管家,可是儘管如此,他還是個引人注目的先生。現在輪到我們出發了。
那是一次漫長的旅行。因為我以前曾經旅行過,我做好了迎接極度不舒適的準備。
整個看來,我也許有點太悲觀了。
我們的馬車粗製濫造,由一匹看起來不太馴服的馬拉著。有好幾輛這樣的馬車供我們使用。我和拉維尼婭以及一個姓克蘭利的上尉在一起,我想那個上尉是保護我們的,孩子們乘坐的馬車裡還坐著艾麗絲、阿姨、羅莎娜拉,以及一小部分我們路上可能會用到的行李。另一輛馬車裝著供我們洗漱用的銅罐和褥墊,如果在旅行中客店裡沒有床,我們可以躺在褥墊上睡覺。我們就這樣出發了。
旅程有趣、刺激,非常激動人心印度這地方總是如此。可是當馬車東倒西歪地往前趕時,我們都集中精力保持平衡,我根本無法聚精會神地欣賞景色。
拉維尼婭在唉聲歎氣,她渴望能有一輛轎子,那會使旅程舒適很多。轎子,她對我說,是一種擔架,上面有被褥,裡面的人可以舒服地斜倚著。轎子懸吊在木桿上,由四個人抬著。
抬轎子的人太辛苦了。我評論說。
他們習慣了。我覺得如果沒有轎子,我拒絕再作任何旅行。
旅程似乎很漫長。我們在幾個驛站停下來,它們與我們從開羅到蘇伊士那段沙漠旅程中的驛站驚人地相似。在那裡,我們通常可以吃到雞、燕麥麵包。我們還可以喝到奶茶。我不太喜歡奶茶。然而,人們說,飢餓是各種菜餚的調味品,在前往德里的旅途中果然是這樣。
每次停下來時,孩子們都來跟我們打招呼,好像幾個月沒見似的,讓我們覺得非常有趣。
終於,我們看到了矗立在遠處的、景色壯觀的德里的紅石城牆。
乘馬車從城裡穿行是一次令人興奮的經歷。我的最初印象激起了我的興趣,使我心中充滿了期望。我希望我身邊有個嚮導,可以回答我急於想知道的問題,向我解釋這些引人注目的建築是幹什麼用的。
為城牆環繞的這個城市座落在地勢很高的地面上,居高臨下可以俯視茂綠的森林。圓頂建築、尖塔和花園給它增添了一縷神秘感,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我看見了那座紅牆堡壘,它是沙日罕的昔日宮殿。我渴望更多地瞭解有關它的歷史。我突然想起杜格爾對這一切該多喜歡。
我們從城裡穿過時還經過了賈馬寺,即大清真寺,它無疑是印度最好的建築之一。我還看了一眼皇家墳墓。我不知道未來能呈現給我什麼,但我確實知道我永遠都為看到印度而高興。我們就這樣來到了德里。
德里的房子比孟買那套房還要豪華得多。
來迎接我們的是大管家,他是個中年男子,比我所見到的任何人都來得威嚴。好像這座房子是他的,我們是貴賓,但地位還沒有他所屬的上等種姓高。
他拍拍手,僕人們都跑來了。他看了一眼羅莎娜拉,露出很挑剔的表情。我想起這就是她未來的公公;我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希望他住得不要離這對年輕夫妻太近。
歡迎到德里來。他說,好像他擁有這個城市似的。
我們都恭恭敬敬地跟他講話。在觀察他時,我看到他的眼光在拉維尼婭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眼裡閃著一種光芒,我在其他那些盯著她看的人的眼睛裡也看到過這種光芒。她意識到了,但並不因此而生氣。
我們被帶到安排給我們住的房間裡。到處都有大葵扇,這裡沒有暗地裡偷懶的現象。
我心裡不斷地考慮著一件事:我不久就要見到杜格爾還有費邊了。
艾麗絲和阿姨一起,把孩子帶到他們的住所。我由人帶著去看了我的房間,在那裡朝下看,越過陽台,是一棵拂岸的菩提樹,樹葉繁茂而蔥鬱。我俯瞰著的這座花園,非常的漂亮。池塘裡,睡蓮和荷花在一棵像長滿羽毛般的羅望子樹下的水面上漂浮著。
這裡有一種安詳、平和的美。後來,我試圖告訴自己這是暴風雨前黑壓壓地籠罩著上空的平靜。但在當時,我覺得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過了一會兒,我走過去看艾麗絲在怎樣安置孩子們。他們的房間比在孟買的那間更寬敞。羅莎娜拉也在那裡。我注意到她不時地發抖。
我說:一切都會好的。
她乞求地望著我,好像我有能力幫助她似的。
我確信一切都會好的。我微笑著補充說。
可是我的感覺不同。
我想,是那個傲慢、專橫的大管家使她膽戰心驚。
我說:嚴厲的父親往往有溫和的兒子。妳知道,他們的家教非常嚴格,或許他們吃過很多苦頭,這使他們善良而善解人意。
她專心致志地聽著。我想:可憐的孩子,嫁給一個陌生人,多悲慘的命運!我自己成功地逃脫了哈麗雅特女勳爵讓我嫁給科林.佈雷迪的企圖。對於這個柔弱的羅莎娜拉我尤其充滿了惻隱之心。
艾麗絲對這個新保育室很滿意。她也覺得這裡的生活新奇而令人興奮。但有的時候,我可以從她的眼中窺出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我於是猜測她在想湯姆.基平。我突然想起,他已經到德里了,他為公司工作。也許他們不久也會看到他,這種想法讓我高興。艾麗絲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她應該有她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把過多的愛送給別人的孩子,因為這些孩子,正如阿姨所強調的那樣,很容易被別人從她的身邊奪走。
離開孩子們之後,我回到房間。拉維尼婭在那裡。她伸開四肢懶散地躺在一把扶手椅上。
妳去哪裡了。她問道。
只是在保育室裡幫忙。
我一直在等妳。
我沒有道歉,她對孩子們這樣漠不關心有點讓我惱火。
妳晚上願意跟我們一起進餐嗎?
噢,我該參加嗎?
杜格爾會在的。我想費邊也會的除非他們在別處吃飯,他們經常這樣。公司裡突然有事要處理。
明白了,但我是作為家庭教師待在這裡的。
別廢話了。他們認識妳。我想杜格爾對妳很瞭解。如果妳被歸到僕人一類,會引起強烈抗議的即使是高等僕人也不行。
我覺得他們不會注意到的。
別想從我這裡套恭維話了。那是我的領域。我要妳去。當然,席間會有許多令人厭煩的、有關生意方面的談話。妳和我可以在旁邊聊天。
好吧,只要我能派上用場
她衝著我笑開了。我希望我們待在孟買。那些槽透了的馬車。它們太可怕了。我要指責杜格爾,問他為什麼不送轎子來讓我們坐。我要說,讓公司裡官員的太太坐在這麼糟的馬車裡到處跑,簡直是對公司的一種侮辱。如果我這麼說,他們會注意些。我們為什麼不能留在那裡呢?
我知道妳不願意把浪漫的少校和追求妳的上尉丟下。
她打了個響指。哦,他們肯定有一個團在這裡。他們必須有。畢竟,大多數生意是在這裡做的。在這裡和加爾各答我得說,我寧願在德里也不願在加爾各答
這麼說還會有人取代那對慇勤的人啦!
妳沒有必要為這個擔心。我今晚穿什麼?這才是我要問妳的。
她一直喋喋不休地說著她的衣服,我心不在焉地聽著。我又在設想見到杜格爾和費邊會是個什麼樣子。我不久就會弄清楚的。
我首先見到了杜格爾。我找到了相當於餐廳前屋的那個房間。杜格爾已經在那裡了。我覺得他已經聽說我們到了,所以正在那裡等我。
他走上前來,抓起了我的雙手。
德魯西拉!太讓人高興了!
他變得老了許多。他已經失去了放眼世界,並為之陶醉的那種神情。在他的雙眼之間,眉頭微蹙。
你好嗎,杜格爾?我問道。
他遲疑了一下:噢,很好,謝謝。妳呢?
老樣子。我說。
當我聽說妳要來時,我非常高興聽到妳父親的消息,我很難過。
是的,非常令人傷心。
我會永遠記住我們在一起交談的日子。他的眼睛裡現出一種憂愁的神情。要看透杜格爾的心事一直是很容易也許並非總是如此,我不是一度以為他喜歡上我了嗎?他是喜歡我,但並不是我想的那種喜歡。
接著,費邊走進了房間,於是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了。
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兩腿分開,審視著我。但我無法像瞭解杜格爾那樣瞭解他。我確實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地朝上動了一下,好像他覺得我在這裡很逗人似的。
啊,他說,德魯西拉.德拉妮小姐,歡迎妳來印度。
謝謝。我說。
他走上前來,抓住我的手,同時專注地看著我。
啊還是原來的那個德拉妮小姐。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我一直希望不要看到什麼變化。現在我感到滿意了。他柔聲地說。旅途如何?
特別有意思。有點不舒適,但它是一次刺激的經歷。
我知道妳採取了非常達觀的態度,我當然知道妳會這樣的。我真希望趣味與刺激會勝過不適。
拉維尼婭走進了房間。兩個男人都轉向了她。她的頭髮高高地盤在頭頂上,她那有點透明的禮服裹在她那極好的身材上,使她看起來很漂亮。
我立刻覺得成了孔雀面前的一隻很不顯眼的鷦鷯。
杜格爾走向她,他們敷衍地親吻了一下,不是人們想像中幾個月不在一起的夫妻之間應有的那種親吻。我注意到杜格爾的變化,他似乎很憂慮。
拉維尼婭轉向費邊。
哎,妹妹,費邊說,妳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好。我猜妳為德魯西拉小姐來妳這裡感到很高興吧!
拉維尼婭嘟起了嘴巴。哦,她對我有看法,對不對,德魯西拉?
我想是有她的理由吧!費邊說。
德魯西拉總是通情達理。杜格爾帶著一種怨天尤人的神情補充道。
當然啦,德魯西拉是一個有品行的完人。拉維尼婭嘲諷地說。
好吧,希望妳從她的榜樣中有所受益。費邊補充說。
我們最好進去吃飯吧!杜格爾說。不然的話,大管家會生氣的。
那麼咱們晚些進去吧,費邊說,我覺得應該由我們製訂規矩。
他在很多方面都很難纏,杜格爾提醒他。他又轉向我說:他完全控制著僕人。
那又怎麼樣?費邊抗議道,我可不想讓他控制我的生活。但如果我們還不進去,食物會給糟蹋了。所以大管家也許有他的道理。我們不想給德魯西拉小姐一個不好的印象。
餐廳裡很涼爽。那是一個像沙龍一樣寬敞的地方。從那法式的窗子朝外看,可以俯視到一塊美麗的草坪,草坪上有個池塘,上面漂浮著人們熟悉的睡蓮和荷花。空中傳來無數只昆蟲的嗡嗡聲。我已經知道,每當一點上燈,窗簾必須拉上,以防止某些討厭的蟲子入房間。
妳必須對我們說說妳的旅途情況。費邊說。
我告訴了他們,還提到了那次穿越沙漠的危險旅行。
妳有沒有與同行的什麼旅客發展成朋友?費邊問。人在船上的時候往往這樣。
嗯,有個法國人。他對我們很幫忙,但在穿越沙漠的旅行中他突然病了,我們就再也沒見到過他。我們遇到了公司的某個人。你會認識他的,我想。一位叫湯姆.基平的先生。
費邊點點頭:我相信他一定很幫忙。
噢,非常幫忙。
妳覺得印度怎麼樣?杜格爾問道。
我覺得到目前為止我看到的還很少。
這裡一切都不同於英國,他有點悔恨地說。
這在我的意料之中。
大管家這時已來到房間裡。他身穿一件淡藍色的襯衣,蓋住他那寬鬆的白褲子;他的包頭巾是白色的,腳上穿著一雙深紅色的鞋我發現他很為這雙鞋自豪。他穿著它們時的神情意在暗示,它們是他顯赫地位的標誌。
一切令人滿意?他說話時,聲調裡有一種挑戰的意味,彷彿在說,看你們敢說不令人滿意。拉維尼婭對他熱情地笑著。
很好,她告訴他,謝謝妳。
先生們呢?他說。費邊和杜格爾告訴他,一切都很令人滿意。他鞠躬,退了出去。
他對自己的評價真高。杜格爾輕聲說。
問題是,費邊回答道,府上的其它人對他的評價也都很高。
他為什麼這麼重要呢?我問道。
他受雇於公司。這對他來說是個永久的職位。他把房子看成他自己的,而我們用房子的人只是他的過客。當然,他做事很有效率,我猜這就是大家容忍的原因。
我覺得他會很好相處的。拉維尼婭說。
他會的,但要別人完全順從他。費邊告訴他。
而這是為你所憎恨的。我說。
我不願讓僕人統治我的生活。
我覺得他不把自己當僕人,杜格爾說,在他看來,他是個大長官,是我們所有人的統治者。
他身上某種東西令人警惕,費邊說。如果他變得太傲慢的話,我會竭盡全力讓人換掉他。現在說說家裡有什麼消息?
你知道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問道。
也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他們已經從克里米亞把人撤回國了,護士們在照料他們。她們幹得棒極了。
那得感謝那位可敬的南丁格爾小姐。
是的,我說,為了使人們聽她的話,她做了大量艱巨的工作。
好了,戰爭結束了,費邊說。以我們的勝利而告終但它恐怕是一個代價慘重的勝利。損失極大。法國人和俄國人的損失更大,我想。但我們的損失還是很慘重的。
感謝上蒼它結束了。杜格爾說。
它花了我們很長時間,費邊評論道。而且我認為在這裡它沒帶來什麼好處。
你是指印度?我問。
他們密切地注視著英國人的一舉一動,我已得出結論,自從戰爭開始以後,他們的態度已有所改變。
他朝杯子裡望去,皺起了眉頭。
拉維尼婭打了個哈欠。她說:我想這裡的商店很像孟買的商店吧?
費邊大笑起來。這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妳無疑很快就會去調查的。
為什麼他們的態度會因為一場遙遠的戰爭而改變呢?我問。
費邊把胳膊倚在桌子上,專注地看著我。公司給印度帶來了很多的好處我們這樣認為。但一個國家要把它的風俗強加到另一個國家,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儘管有些情況下的改革是為了印度好,但它們必然會引起某種憎恨。
這裡毫無疑問有憎恨情緒。杜格爾表示同意說道。
這令你們驚恐嗎?我問道。
不完全是這樣,費邊回答道。但我認為我們得小心謹慎。
這就是容忍大管家獨斷專行的一個原因嗎?
我發現妳已經很快地掌握了這裡的形勢。
哦,德魯西拉真聰明,拉維尼婭說。我再怎麼聰明也遠遠趕不上她。
妳能夠看到這一點說明妳還真有眼力,她哥哥說。儘管這一點顯而易見。
費邊對我那麼差勁。拉維尼婭說著嘟起了嘴巴。
我說的是真話,親愛的妹妹,他轉向我說。大致是在去年,形勢已稍有變化。我覺得這可能與戰爭有關。報紙上載有關於我們的人所受的艱難困苦,以及對塞瓦斯托波爾長期圍困的報導。我感覺有些人有點幸災樂禍。
但我們的昌盛毫無疑問會對他們有利呀!
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妳我這麼有頭腦。有點像是因一時惱怒反拿自己出氣似的。我猜這裡有很多人樂於這麼做為了看到我們受屈辱,他們寧可不讓自己的國家富強。
採取這種態度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