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多情浪子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多情浪子 司馬紫煙 6948 2023-02-05
  整個破殿堂中,洋溢著一片詭異的氣氛,白金鳳感到也有點不對勁了,低聲道:這老頭陀應該一直在這裏的。   燕青道:人不是樹,總不能紮根在一個地方不移動。   白金鳳道:可是他不會,他是個雙腿風癱的老人,行動都仗人扶持,另外還有兩個小孩子侍候他飲食起居。   燕青道:他們都是天殘門中的人嗎?   白金鳳想想才道:是的,老頭陀叫風火頭陀,是龍道長的師弟,另外兩個小孩子是他的弟子,卻不是天殘門下。   燕青道:一個雙腿俱癱的老人能做什麼呢?   白金鳳說道:他的武功很高,雖然雙腿風癱,卻不影響行動,我移居天殘谷後,他才加入天殘門,專司搜集消息與聯絡的工作,是天殘門中的外堂長老。   燕青沉思片刻道:他是後來才入門的,別的人應該不知道了。

  白金鳳點點頭道:不知道,我在六年前來第一次,為他舉行入門儀式,他一直都幹得很盡力。   燕青道:他那兩個徒弟有多大了?   白金鳳道:十二三歲。   燕青道:是現在才十二三歲嗎?   不,六年前我來的時候十二三歲。   燕青一嘆道:那現在該十八九歲了,以後你一直沒來過嗎?   白金鳳道:去年來過第二次,我先遞了個消息,他把兩個徒弟支開了,我沒見著。   燕青再問道:他們靠得住嗎?   白金鳳道:風火頭陀是絕對忠誠的。   燕青道:我是問他的兩個徒弟,六年前可以有很多變化,十二三歲的小孩子還靠得住,十八九歲的小伙子就很難說了。   白金鳳道:他的兩個徒弟不是本門中人,對天殘門的事一無所知,靠不靠得住都沒關係。

  燕青一嘆道:你的組織太鬆弛了,風火頭陀不良於行,他做的工作必須仗著這兩個弟子去代行,他們既不在門戶中,怎麼能參予門戶的機密呢?   白金鳳道:那是沒辦法的事,自從天殘門分裂成兩部分之後,龍長老為了另植一股勢力,必須引進一些新人,除了幾個重要執事人員,其他的都沒有要他們入門,以免洩露出去。   燕青道:不告訴他們門戶名稱,又如何叫他們工作呢?   白金鳳搖頭道:我不清楚,龍長老對外,盲大師對內,他們倆一手包辦了,我很少過問。   你身為門主,怎麼不過問呢?   白金鳳道:龍長老要我專心研習本門武學,暫時不讓我分心去處理這些雜務,他說等我成功之後再過問也不遲。   燕青苦笑道:萬一龍長老遭遇到意外,這一切不都斷了線吧。

  白金鳳嘆道:龍長老很細心,他一切都作了安排,外三堂的堂主地址都交給了我,組織名單檔案也列得很詳細,他即使遭遇意外,我也可以按照名單召集門人的,本來我在今年底可以把天殘武學全部練就,也準備接事了,只是天魔會主死得太突然   燕青嘆道:天魔會主死得並不突然,看來你們的部署早就落在對方眼中了,所以沒等你成功,就發動了變故,不讓你順利地接收這一批班底。   白金鳳驚道:你是說天絕谷已經開始對我們下手了。   燕青道:不是天絕谷,是另一批野心者,天絕谷只是他們旗下的一股勢力而已,不過對方對付你們,一定是運用天絕谷的名義與人才。   白金鳳道:你是說風火頭陀已經遭到意外?   燕青點點頭道:他應該在這兒而不在了,你又作何解釋?

  白金鳳沉思片刻道:不,不可能,除了龍大師與我之外,沒人知道這兒是我們的暗舵。   燕青道:不,還有這兒的人,他們自己知道。   白金鳳固執地道:風火頭陀不可能出賣我們,龍長老鑒於過去的殷鑒,擇人特別謹慎。   燕青苦笑道:風火頭陀也許靠得住,他的徒弟就難說了。   他們是風火頭陀自小帶大的孤兒。   燕青道:不錯,但這個環境不適合,生活太苦了,那兩個小伙子長大了,未必能安於貧苦,尤其是十八九歲的小伙子,血氣方剛,酒色財氣,都是足以亂性毀志的。   白金鳳有點失去信心了,可是口中仍不認輸道:你怎麼知道呢?   燕青道:根據江湖經驗,風火頭陀是龍道長的師弟,而且又上了年紀,志行堅定,他的徒弟卻是最脆弱的一環。

  風火頭陀會監督他們的。   他本身不良於行,那能一直跟著他們,即使他們對師父很忠心,不會出賣師父,但年青人有了一身武功,很難安於清貧,在這個花花世界裏,很難不受誘惑,奸盜劫竊,只要有一點不注意,就露了形跡。   你說得好像親眼看見一樣。   我雖是猜測,但不會差到那裏。   你憑那一點猜測呢。   燕青道:憑直覺,我感覺裏面危機重重,好像有一張網張開在那兒,等著我們踏進去。   白金鳳的身子顫了一顫,鼓起勇氣道:我怎麼毫無感覺呢?   燕青笑笑道: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感覺,一手是天賦,另一手是經驗的累積,我天生就有預感危險的本能,再加上後天的經驗,當我全身汗毛豎立的時候,就是危機將臨了。

  白金鳳道:這種感覺可靠嗎?   燕青道:百試百驗,所以我才能獨闖天魔總壇而不死,天魔教最厲害的殺手法是天殘門無影鏢所演進的穿心縹,就是靠著這種預感,我才沒有挨上。   白金鳳道:白福的穿心鏢是無人能躲的。   燕青笑道:我在他沒出手就遠遠地躲開了,馬景隆鞭殺白福時,我趕快溜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我預感他下一個對象就是我。   白金鳳有點相信了,頓了一頓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燕青道:如果你要問我的意見,最好是回頭向後轉。   白金鳳道:那樣就不會有危險了嗎?   燕青笑笑道:那倒不一定,但至少好得多,現在卻是明知有個陷阱在等著我們跨進去。   白金鳳道:燕大俠,你等著,我進去看看情形,行嗎?

  燕青一嘆道:你為什麼非要進去不可呢?   白金鳳道:風火頭陀是天殘門中的人,我有責任進去探探究竟,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一定要弄清楚。   燕青一嘆道:我知道你不肯回頭的,那就一起進去吧。   白金鳳道:你不必去涉險,你沒有責任。   燕青笑笑道:我對你有責任?   白金鳳很感到驚訝。   我,對我有責任。   燕青灑脫地一笑道:是的,儘管你是一門之主,但此刻我是個男人,你是個女孩子,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涉險。   白金鳳心頭微微一震道:我不是一個毫無自衛能力的弱女子。   燕青聳聳肩,道:但你是個美麗的女孩子,一個浪子絕不會放過一個為美女賣命獻殷勤的機會的。   白金鳳嬌媚地一笑道:僅為獻殷勤嗎?那代價太大了。

  燕青笑道:成則博美人一笑,死則博一滴眼淚,一個浪子為了這一點代價就肯賣命的。   白金鳳笑笑道:你準知道我會為你掉眼淚嗎?   燕青笑道:我不知道,只是我這麼想而已,反正我若是死了,你掉不掉眼淚,我都不會曉得的。   白金鳳道:假如我現在告訴你我是不會掉眼淚的呢?   燕青道:你不會這麼絕情吧?   白金鳳道:我是的,天殘門中的人,每個人都有一點殘缺,我缺的就是眼淚,從我被推上門主這個位子後,就被練訓成一副鐵石心腸,不再掉一滴眼淚了。   燕青道:不可能,沙子吹進眼睛裏去也會落淚的。   白金鳳道:那不算,我缺的是情感之淚,絕不會為悲哀落淚。   燕青道:那太難得了,沒有悲哀,你就只有歡樂了。

  白金鳳黯然地道:這是我自選的殘缺,那時年紀小不懂什麼,長大了我才感到後悔,沒有悲哀的人,又何來歡樂呢。   燕青也不禁低聲一嘆道:是的,悲與喜是相對襯托的,沒有悲,也沒有樂,你選了一項最寂寞的殘缺了。   白金鳳的臉色牽動一下,道:你還是要陪我一起進?   燕青道:是的,假如我死了,我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把我葬在一個風沙漫地的曠野,然後在一個颳強風的日子,迎風到我的墳上一吊。   那是幹什麼?   讓沙子有較多的機會進入你的眼中,擠出一滴淚來。   這有什麼意思呢,又不是為你而落的淚。   使我泉下之靈好過一點,一個浪子所求的,也只是虛情假意而已。   你是個怪人。

  我是個浪子。   白金鳳沉默片刻,忽而輕輕地道:燕青,我這麼稱呼你好嗎?   好,我被燕大俠三個字刺得渾身不自在,倒不如叫我的名字聽來舒服,我也不必叫你門主了,我不是你的部屬,叫起來也彆扭得很。   你叫我什麼呢?   叫你白姑娘。   俗氣得很,你不能叫我的名字嗎?   不能,叫你白金鳳,顯得很不禮貌,也不大夠友善。   不必提名道姓,叫金鳳就行了。   不行,我們的交情還不夠。   白金鳳的臉色變了一變,道: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還不是那種可以直呼小名的朋友。   要怎麼樣才能到達那種程度。   到你我真正瞭解的時候。   我以為已經很夠了,我的一切都告訴你了。   你很單純,很容易瞭解。   你難道很難瞭解嗎?   不難,但你始終不會瞭解,否則你是不會叫我燕青的。   不叫你燕青叫什麼?你不該取個單名,否則我就不必連名帶姓一起叫了。   名字是父母取的,我也不滿意,但沒有辦法再請他們重起一個,所以我自己取了一個順耳一點的,兩個字的。   是那兩個字?   我說了多少遍,難道你沒留心?   白金鳳想了一下,忽然道:浪子。   金鳳。   白金鳳哼了一聲道:你始終要我認為你是一個浪子。   我本來就是,你不把我當作浪子,是你對我的瞭解不夠。我又不能為了你而改變自己不做個浪子。   白金鳳笑了,笑得很嫵媚。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浪子。   燕青也笑了,笑得很高興。   這樣我們才能做朋友,我不願意騙人,不願意你對我有錯誤的印象。   浪子兩個字並不能嚇倒女人,很多女人最喜歡的就是浪子型的男人。   不止是很多,幾乎每一個女人都喜歡浪子,除非她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可是喜歡是一回事,愛又是一回事,沒有一個女人會把一生託付給一個浪子。   白金鳳又笑了一笑道:浪子,我們進去吧。   好的,金鳳,你要小心點,兩個人並不比一個人更安全。陷阱總是陷阱,獵人設陷時,並不只為一個對象,因此坑都挖得深,希望能捕得更多的收穫。   白金鳳笑道:浪子,我希望這是一個很厲害的陷阱,能把你困死在裏面。   燕青一怔道:幹什麼?我們間沒有這麼深的仇恨吧。   白金鳳道:沒有,不過我可以痛痛快快地為你哭一場,用真正的悲哀的淚為你送葬。   燕青道:你忘記自己的殘缺了。   白金鳳道:是的,此時此地我忘記了一切,我現在想哭,如果我們不死,再走出這個門時,我才會記起來,以後也許不會再有哭的機會,也沒哭的權利了。   燕青用手抬起她的下頷,深情地看了一眼道:好,我們都記住,我為你死過一次,你為我哭過一次,現在我們進去吧,我不是個很容易殺死的人。   白金鳳呆了,晶瑩的眸子裏閃爍著淚光,但是燕青沒讓它們落下來就用手為她擦掉了,柔聲道:金鳳,我們為自己活過了,現在該為別人活著了,走吧,扣好你的暗器,稍有動靜就發,既然我們不準備自己倒下去,就必須爭取先機,讓敵人倒下去。   白金鳳振作了一下道:我曉得,我既然從小被訓練成鐵石心腸,殺人時絕不會手軟的。   兩人警戒地走進了破落的大殿,仍是寂無人影,在燕青的感覺中,危機似乎越來越近了,近得伸手可及。   但敵人在那裡呢?他用目中的餘光四顧,掃了一下佛殿,陳舊的佛龕中只有一尊殘破的彌勒像。   燕青又看了一下才笑道:看來我們是過慮了,這兒沒有人。   白金鳳道:可是風火頭陀上那兒去了呢?   燕青用手一指佛像彌勒佛道:你何不問他。   白金鳳一怔道:問他?   燕青道:是的,他挺著個大肚子,笑口常開,終年不閉,一副腦滿腸肥之相,應該知道很多的事。   白金鳳道:浪子,不要開玩笑。   燕青笑道:不是開玩笑,老頭陀為他看守破廟,弄得不知去向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你說可惡不可惡,你給他大肚子來一支無影鏢,看他還敢裝聾做啞?   白金鳳得到了暗示,知道敵人可能藏身在佛像之中,抬手一比,舉鏢欲射,佛像的肚中居然發出了晤晤之聲。   燕青笑道:你看,別說泥塑木偶不會開口,原來他也怕死的。   白金鳳沉聲叱道:什麼人,還不快滾出來。   佛像中卻又寂然無聲了,燕青道:金鳳,這傢伙毛病很大,而且也太肥了,恐怕動不了,我們去把他揪出來。   白金鳳知道佛像中一定藏著有人,看見燕青要走過去,連忙喝止道:浪子,謹防暗算。   燕青笑道:我知道,他躲在裏面固然有好處,卻也受到了限制,因為他行動不方便,我才不會上當,從肚子上一劍刺進去,看他出不出來。嗆然一聲,長劍出鞘,慢慢走過去,用劍比著彌勒的肚臍道:朋友,你再不出來,可是自己找死了。   彌勒沒有回應,燕青道:這傢伙很沉得住氣,金鳳,看來我非刺他出來不可,你注意著兩邊,別叫他溜了。   金鳳雙手都扣好了兩支無影鏢,凝神聚氣,準備一有響動,立刻發作。   燕青比了一下道:不行,這佛像的肚皮太厚,一劍刺不透,我要跳起來飛身進擊,一下子扎他個透。   語畢縱身而起,劍光暴漲,可是卻沒有落向佛像,空中一個翻折,劍光向後面的屋樑上掃去。   但聽得兩聲慘呼,翻落兩條人影。   跟著又落下兩條斷臂,都是齊肘而斷,掌中還握著一個圓形的銅管。   兩個人在地上翻騰呼號,燕青輕輕下落,伸手點住了他們的穴道,然後又拾起斷臂,取下銅管。   看了一下才搖頭嘖嘖作聲道:屍毒飛針,好危險,差一點我們就沒命了。   白金鳳驚魂乍定,道:浪子,你知道他們在上面?   燕青笑笑道:不錯,這兩位朋友的功夫很不錯,居然連呼吸都摒住了,只是他們的動作不夠老練,躲上去的時候,碰落了一點灰塵下來。   說著指指地上一蓬綿絮般的屑塵,白金鳳道:這地下到處都是灰,你怎麼知道是上面落下來的。   燕青笑道:灰塵有很多種,這些落塵呈絮狀,可見是久年積存,地下的灰雖多,卻是新蓋的浮傘,天天掃除的地方,不該有成絮狀的落塵的。   白金鳳一嘆道:這些小地方你都注意到了。   燕青道:這就是經驗,也是江湖閱歷,這兩位朋友身手雖然不俗,閱歷卻差了一點,否則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白金鳳道:難道不可能是風吹下來的嗎?   燕青道:不可能,通風的地方就不會積塵,不會有這種成球的落塵,以後你要注意,世事洞明即學問,這兩位朋友不知是何方神聖。   說著把兩人提了起來,拉到明處,看來都很年青,穿了兩身黑色的緊身衣,痛得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都因穴道被閉,無法開口。   白金鳳看了一下說道:他們是風火頭陀的兩個徒弟。   燕青笑笑道:我想也差不多,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小孩子長大了,就不太靠得住了。   白金鳳拔出短劍,逼住一人,厲聲喝問道:說,你們把風火頭陀弄到那兒去了?   燕青把她拉開了,道:你連問口供都不在行,至少要把他們的穴道解開了,讓他們好開口出聲呀。   白金鳳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氣糊塗了,浪子,你問吧。   燕青慢斯條理,先把少年的穴道解開了,而且為他止住斷臂的流血,然後笑道:小兄弟運氣不好,你們兩個人中,一個肯開口就夠了,可惜你沒有被我選中作為問話的對象。   說著拿起供桌上的燭火,放在那少年的斷臂之處用火苗去燒受傷處,痛得他狂叫一聲,昏了過去。   白金鳳愕然道:浪子,你這是做什麼?   燕青笑笑道:告訴他們,我不是吃素唸佛的大善士,現在我手裏如果不講實話,滋味不比人家加給他們的好受。   他把昏迷的那個少年,繼續在火上烤著,而且還握住了他的喉管聲帶之處,那少年既叫出來,動也動不了,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一連三四次,整個臉都因痛苦扭曲得變了些,白金鳳看得心驚肉跳閉眼道:浪子,夠了,夠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