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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裝神弄鬼

龍驤奇士 雲中岳 22804 2023-02-05
  高翔聽信居天成的話,一時輕敵,中了居天成的詭計,與小綠身陷重圍。   他至今尚未對居天成起疑,聽到後面百步外的居天成發出慘叫,還以為居天成被人擊中,竟想突圍前往聲援。   草深及腰,人伏在草中,看不出異狀,見不到形影,有多少人伏在四周發射暗器,根本無法知道。幸好他與小綠滾倒在溝中,不然早已送掉老命啦!   他不知暗器皆以他為標的,要不是他挽著小綠躲避。小綠的一個小丫髻根本就不會被打散。這就是為何只有三方發射暗器,但四面八皆有人偷襲的原因。也就因為只有三方發射暗器,所以他能憑本能躲避暗器的急襲。   為了去救應居天成,他必須冒險突圍。在第二次以巾試探的一剎那,他乘機撲出了,料定對方必定措手不及再發器,他冒險突圍成功了。

  圍攻他倆的人,皆伏身在三丈外。他撲出時,為了留勁預防暗器,因此只能躍出兩丈左右。   對面兩個戴鬼面具的人,再發暗器挺隨暗器之後,向他兇猛地衝來,劍化虹而至,狂野萬分。   他心中狂喜,只要有人近身,便不怕有暗器射來了,對方投鼠忌器,豈敢亂發?   雙方接觸,生死須臾。生死關頭,慈悲不得。他向下一蹲,大喝一聲,招發銀漢飛星,硬接來招暗隱殺著,神奧地鍥入對方罩來的如山劍影中,劍芒突然八方分張,吐出了千顆寒星。   雙方相互衝錯而過,三人幾乎同時伏下消失。   啊兩個戴鬼面具的人狂叫著不住翻滾,發出了絕望的痛苦呻吟。   他再次貼地掠出丈外,數十件暗器皆射向他剛才伏下的地方,但他已機警地離開了原位。

  他已到了一株桃樹下,以樹障身伸出頭部仰天狂笑,笑完大聲說:你們有多少零碎,全抖出來吧?有種的站起來與高某面對面生死一決,暗器傷不了高某的。   已經脫出了重圍,只要不是八方齊發暗器,他便無所畏懼,他本來就是暗器大行家。   沒有人站起來,他已把這些人鎮住了。   他冷哼一聲,站起說:要想捉迷藏麼?好吧,咱們來玩玩。   他向側退,收了劍,右手是飛刀,左手是五花石,繞至北面,遠出四丈外,方冷然舉步,向東繞行。   只走了六七步,左前方兩丈草梢一動,有手伸出。   先下手為強,他的飛刀已先一剎那出手,連發兩把飛刀,分襲兩個人。   一支鐵翎箭與一枚鋼鏢飛到,一閃即至,但卻被他的右手接住了。

  啊草中傳出慘叫,有人痛極翻滾,兩個人皆中刀,起不來了。   又報銷了兩個。哈哈哈他狂笑著說。   他仍從外圍繞走。一旁草影一動,他手中的鐵翎箭便破空而飛,慘號聲又起。   又有一個到鬼門關報到去了。他大聲說。   對面三丈外傳出一聲怒嘯,四個戴鬼面具的人同時躍起,怒嘯震天中,四人雙手齊揚,向前猛衝。   他發出了一鏢三石,在暗器及體的殺那間向側仆倒,一滾之下,全部暗器落空,他也挺身而起。   四個人仍向前衝來,但衝向是他先前發鏢石的方位,最側方的一個人,正好向他衝來。   他的掌已經劈出,但卻看出對方的眼神不對,趕忙收掌向側一閃,讓出去路。   那人急衝而過,突然衝倒在地。

  砰噗噗悶響似連珠,四個人全倒了。   快救我有一個淒厲地叫,在草中猛烈的滾動。   這瞬間,有三個人爬起撒腿狂奔。   溝中光華乍起,小綠揮動著幻神匕爭起狂追,光華飛舞中,逃得慢的兩個人腦袋分飛。   窮寇莫追。他急叫。   小綠扭頭急退,逃掉了一個人。   快去救應居兄。他叫,領先便走。   只奔出二十餘步,前面三十步外升起九個戴金色鬼面具的高大人影,一字排開,向他倆大踏步迎來。   他心中一懍,沉聲道:小綠,正主兒到了。記住,不可妄自出手。   小綠也神色一緊,低聲道:翔哥,我聽你的話,小心了。   九個人步伐齊一,大踏步而來。   他倆也並肩而過,近了。   雙方在兩丈外止步,他倆只看到對方的兩顆眼珠而已,連眼眶也無法看到,更談不上看見對方的表情與相貌了。但看對方的舉動,他知道這九個人都是可怕的高手。

  九個人中,有兩個是女的。   九個人皆穿了黑緞勁裝,穿著打扮全同,佩的都是劍,只有兩個人的稍有不同,勁裝是掩襟式,身材有曲線,而且曲線相當動人,相當噴火,絕不是四十歲以上的婦人。   香氣撲鼻,他極為熟悉。   終於,他發話了:誰是會主?敢揭去面具麼?   一名身材特別高壯的人沉靜地舉步上前。   他示意小綠退後,獨自迎上。   丈五,丈二,一丈   是你麼?他問。   對方回答,手按上了劍把。   他也按上劍把,劍拔弩張。   對方徐徐撤劍,一聲劍嘯,劍已指出。   他也撤劍出鞘,對方已虛點而至。   驀地風吼雷鳴,就在他虛接的剎那間,對方已劍勢突變,以排山倒海似的聲勢狂野地搶制機先進攻,由虛變實,意到神到霸道絕倫。

  好一場可怕的武林罕見惡鬥,雙方皆全力相博,劍虹急劇地伸縮吞吐,八方流轉,急速兇狠的衝刺,勢如天崩地裂,錯劍的刺耳震鳴,令人毛骨悚然。   劍虹飛射中,突然,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雙方的劍第一次硬接。   劍虹乍斂,雙方各向側飄出八尺外。   高翔神色肅穆,沉聲道:這是中州劍客的流雲劍術,但你不像是中州   對方以行動作為答覆,飛撲而上,這次又是一番光景,可怕的劍虹如同網般從八方向內收,又從內面向外旋飛,經常有一二道詭異的劍影突然閃現,神奇莫測防不勝防,攻時勢如狂風暴雨,守時從容揮灑,綱舉目張潑水不入。   又一次分手,換了六次照面。上一次狠拼,雙方直進直退不曾換位。   高翔額上見汗,吸入一口長氣說:你用的是武當太極神劍七十二手。

  對方再次迫進,依然來勢洶洶。   高翔冷笑一聲,冷森森地說:不管你用任何一種劍術,這次高某必定擊敗你。   他當然有必勝的信念,因為他已看出對方的馬步不再有先前俐落,劍上的內力潛勁已顯著地減弱。而他,六合大潛能已到了威力待發的佳境,行雷霆一擊可穩操左券,對方已無法威脅他了。   這一仗,是他自從力鬥豹衣人以後最吃力的一仗。   雙方再次接觸,對方依然攻勢如潮,慓悍猛野潑辣,招招兇狠霸道,銳不可當。   他支持至第七招,有驚無險,終於抓住了機會,一聲低嘯,招發七星聯珠,鍥入對方的如山劍影中,一星聯一星勇猛地挺進,行雷霆一擊,勢如疾風迅雷。   對方狂亂地一退再退,無法封住他勢如摧山的兇猛劍勢。

  嗤嘎錯劍的厲嘯乍起,動魄驚心。   人影靜止,風止雷息。   對方的劍無力地下垂,突然嗯了一聲,身形一晃,右膝徐屈,突然扭身倒地,跌入搶出的另一名同伴手中,胸前有四個劍孔,鮮血透衣。   他舉袖拭汗,冷冷地說:在下要與貴會主一拼,高某如果失手,南京盜寶案便一筆勾銷。   小綠突然上前,揮動著幻電神匕厲聲說:翔哥,即使你有了三長兩短,我也不會放手。   一名女人突然疾射而出,猛撲高翔。   小綠爭先而出,叱道:不要臉!車輪戰麼?   神匕一揮,光華如電,光熠熠目生花,冷氣徹骨奇寒,她已用了全力。   雙方來勢皆急,眨眼間便接觸了。   劍氣迸散聲傳出,人影倏分。   那女人的劍斷了兩尺,胸口有一條裂縫,幸未傷到肌膚,出其不意的一擊,幾乎送掉性命。

  小綠正想衝進,乘勝追擊。高翔趕忙伸手攔住叫:小綠,不可妄進。   中間那人的右手徐徐舉起,稍頓,像是突然下定決心,猛地向前一揮。   左右兩人舉步而出,手按上了劍把。   小綠與高翔並肩而立,左右一分。   惡鬥一觸即發,這次將是生死一決。   驀地,火星堂方向大踏步奔來一名老僧,老遠便叫:阿彌陀佛!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縹緲魔僧!高翔駭然低叫,喝聲快走!   對面八個人也應聲急撤,帶了重傷垂危的同伴,如飛而遁。片刻間便走了個無影無蹤。   小綠也怕師公與高翔衝突,跟著高翔溜之大吉。   一場即將解決的決定性惡鬥,被縹緲魔僧搗散了。   兩人躲得遠遠地,等魔僧去遠,方向居天成方便處找去。

  居天成仆臥在草叢中,胸口挨了一劍,只傷了肌膚而未傷骨,昏迷不醒,氣息奄奄。   救醒了居天成,高翔一面替他裹傷一面說:居兄,你不要緊,不知是否另有傷處?   居天成餘悸猶在地說:兄弟剛方便畢,右後肩突被人擊中一掌,接著劍光一閃,便人事不省了。   高翔替他解衣驗傷,肩後已腫起老高,淤血變成紫黑色。苦笑道:好險,幸未傷骨,再偏五寸,你的脊心完了。我扶你走,趁早回城。   高兄弟,你們   一言難盡,咱們一面走一面說。   回到荊楚客棧,已是黃昏時分。踏入院廳,金剛李虹怪笑道:算好了你們必定空手而回,撲了個空,是麼?   高翔苦笑道:撲空?差點兒咱們三個皆魂遊地府呢!哦!神尼萬安,這位前輩是   有兩位客人,一是了了神尼,另一人身高八尺,相貌威猛,有一雙似可透人肺腑的神目,年約半百左右。   客人相當客氣,頷首為禮道:老弟定是高公子了,久仰久仰   金剛李虹搖手相阻,笑道:前輩且慢,先見見武當後起之秀居兄天成。   居天成抱拳一禮,笑道:晚輩居天成,前輩請多指教。   客人用凌厲的眼神,目不轉瞬地打量著他,看得他心中發毛,心中懍懍。   久久,客人方問道:老弟是武當門人,不知令師上下如何稱呼?   他輕咳一聲,不假思索地說:家師上虛下雲,老前輩是否認識?   哦!老朽對貴派陌生得很。   家師甚少在江湖走動,敝派的門人也甚少闖蕩江湖。他客氣地說。   貴派以內家拳劍滿江湖,老弟不必過謙;老朽姓白,一向少在江湖走動。   金剛李虹的虎目中,充滿了殺機。   呂芸主婢則淡然微笑,轉目他顧。   高翔未留意雙方的神色,笑道:居兄受了傷,亟需安頓休息,白前輩請稍候,晚輩送居兄至客房安頓,少陪。   姑娘們住的是獨院上房。高翔、居天成、金剛李虹三人,則住在東院的上房,相距不遠。   老弟請便。白前輩客氣地說。   送走了兩人,金剛李虹鋼牙咬得格支支地響,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王八蛋!難怪咱們處處碰釘了。   小綠莫名其妙,問道:金剛,你罵誰?   姓居的。   姓居的怎麼了?   金剛李虹向前輩一指,恨聲說:這位是武當俗家高手中,大名鼎鼎的狂劍嵇伯權,也是與虛雲道長同輩的武當弟子。   咦!這   狂劍哼了一聲說:虛雲師兄確是有一位姓居的弟子,但已在前年春被人推下了凌霄峰,直至夏末方被人發現他的屍骨。居天成生前,老嵇曾經多次見過面,絕不是這個姓居的人。   小綠哼了一聲,扭頭便走。   華姐姐,你怎麼啦?呂芸含笑叫。   把這畜生揪出來問問。   了了神尼笑道:姑娘,千萬不可魯莽,等會兒告訴高哥兒,保證高哥兒另有奇謀。要捉主兇,全在這人身上。你把他揪出來保證會受到高哥兒一頓好埋怨。   高翔送居天成回到東院的上房,房中已掌起燈,隨來的一名店伙在張羅茶水。他將居天成安頓停當,笑道:居兄,你好好歇息。其實傷並無大礙,但調養一些時日也是好的。我去招呼店伙,替你弄些合口胃的食物來,你想叫些什麼?   居天成自然知道自己的傷勢,淡淡一笑道說:傷勢小事一件,兄弟受得了。你到前面去陪客人,我這裏有店伙招呼,不必擔心。   高翔說聲也好,向店伙道:小二哥,這裏不能乏人照料,勞駕去找一位手腳俐落的人前來照顧。說完,將一錠碎銀放入店伙手中,向居天成笑笑,舉步向房門走。   驀地,他神色一緊,身形一晃,閃電似的掠出房門。   院中漆黑,廊下的燈籠,不知何時被吹熄了,前院傳來隱隱人聲,落店的客人擁擠不堪,聲達戶內。   對面屋頂的瓦面,升上一個黑影,肩上似乎扛著一個人,上升的身法極為輕靈迅疾,眨眼間便消失在屋脊的後過去了。   他第一個念頭是:來人帶了一個人走了。   對方未免太大膽,天剛黑便在店中活動,可能已經得手,所帶走的人,會不會是他的同伴?他不假思索地奔至對面屋角下,飛躍而上。   陰影在第三間房屋的瓦面現身,好快!   他心中懍懍,忖道:難怪他敢前來行兇,輕功已入化境,將是一大勁敵。便不再顧忌,獨自向前飛趕。   黑影不走江邊,卻到了城根下。   相距約有六七丈,他心中暗喜,心說:好傢伙,你走不了啦?   黑影似已發覺有人追來,但並不在乎,到了城根下,向下一伏。   他飛躍而進,心說:我不信你背了一個人,能用遊龍術登上四丈高的城牆,你不是走上了絕路麼咦!   黑影上升了,竟然快步向城牆頭走,委實不可思議,令人難以置信。   他追到牆下,對方已上升三丈左右啦!   他的輕功雖佳,但也躍不上四丈高的牆,如果用遊龍術向上爬,對方如果在上面等候,豈不完了?他可沒有向上走的能耐,只好繞道。   他看出有異了,原來城牆上面有人,預先放下兩條纜繩,黑影用一根繩綑在腰部,一根綑住肩上的人,上面的人急急向上拉,黑影以腳蹬牆助力上升,走近了方可看清,原來並非向上走。   不管對方有多少人接應,他必須追,把被弄走的人追回。   從六七外的城根向上升,升上牆頂,便看到三個黑影,飛越高低一平的屋面,向東北角飛掠而走,勢如星跳丸擲。   他必須追,相距已在十餘丈外,只可看到起落不定的模糊人影,再拉遠便追之不及了。他腳下一緊,用上了全力,快逾電射星飛。   城東便是高冠山,也叫蛇山。東有鳳凰窩,西有烏龍池,清風明月二井,是本城的名勝區。自從本朝初擴建城池後,高冠山便包入城內,是大戶人家建造別墅的好地方。西面岔出一條山梁,貫城直抵江邊,那就是黃鵠山,臨江處稱為黃鵠磯,也就是黃鶴樓的所在地。   黃鵠山下,是楚王府,包括高冠山的西麓,這一帶劃為禁區,不許閒雜人等接近。   遊山的人,皆前往高冠山,附近建了不少亭樓別墅,花木扶疏,風景綺麗,是遊春的勝境,春秋節日仕女如雲,群趨山頂的白雲樓俯瞰江漢,流連忘返。   雙方的輕功相差有限,高翔在爬城時慢了些,拉後了十餘丈,直追至遠離市區,到達高冠山下,方拉近至五丈左右。   他感到奇怪,先前黑影背著的人,藏到何處去了?自從看清對方的身影後,就發覺對方三個人中,背上並未背有人。而沿途對方並未停留,絕不可能停下來將人藏好再走。   除非沿途有人暗中接應,將人接走了。   這且退回去再找線索,不可能了,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先追上這三個人再說。   高冠山滿山青翠,草木叢生,糟了,草木中易於藏匿,大事不妙。   他心中一急,脫口叫:朋友,留步。   三個黑影奔入山坡上的樹林,有人哈哈狂笑,不另理會,去勢依然奇快。   顯然,對方早知道他在後面追蹤,有意將他引來,不然何以嘲笑作答覆?   他顧不了遇林莫入的禁忌,窮追不捨。   不久,像已到了山腰,雙方已拉近至三丈內,可惜仍看不清對方的背影特徵,樹木草叢中天色太暗,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近迫追蹤,可憑枝葉聲與腳步聲分辨對方的去向,不怕被對方兔脫。   燈光一閃,不遠處山坡的樹林中有人家。   正追間,前面沉喝聲震耳:啪啪啪啪   在未摸清對方的實力前,不能冒失接擋暗器,以免碰上可破內家氣功的歹毒玩意,大意不得。   他向下一伏,先躲避再說。   暗器從頂門上空呼嘯而過,其聲有異,數量甚多,聲勢極雄。   他一怔,訝然自語:是樹枝樹葉,對方可摘葉飛花傷人,不是庸手。   當然不是庸手,不然追了數里地,為何只拉近了六七丈?對方當然了得,不是無名小卒。   等他挺身追出,已看不見對方的身影,連腳步聲也聽不見了。他吃了一驚,伏下以耳貼地傾聽。久久,他悚然而是起,自語道:老天!他們怎麼這樣快?我不信。   不信也得信,夜黑如墨,林空寂寂,秋蟲的鳴聲此起彼落,確是鬼影脫身了。   他不死心,小心翼翼地在附近搜了一圈,一無所見,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且回去看看誰被擄走了。他想。   正想撤走,前面火光一閃。   黑夜中的燈光,最易吸引迷途的人,陷在迷惑困境中的人像飛蛾一般,會本能地向燈光接近。他也不例外。向燈光傳來處舉步,忖道:且到前面找人打聽,至少我該探出人在何處被追丟的。   這是一幢氣象萬千的豪門宅第,建在山坡頂端,十餘棟樓房倚山而築,在外面埂可隱約看到裏面的花木亭台,假山池閣有章有法,格局不俗。   怪,燈光不見了。十餘棟樓房亭閣,不透一絲燈火。高高的院牆內,伸出茂密的枝葉。巍峨的門樓下,兩扇沉重的大門上,彩繪的一雙門神,比真人大了兩倍。兩隻巨大的門環,烏光閃亮。門限高有六尺,一看便知是豪門巨宅。門階兩側的古鼓,重量不下千斤。   要不要進去看看?他自問。   半夜三更,向這種偏僻的山腰巨宅叫門,不啻自討沒趣,饗以閉門羹還是最客氣的呢。   他不再猶豫,掩至院角,一長身便左手搭住了牆簷,引體上升伏在牆頭向裏瞧。   五十步外方有房屋,下面是廣闊的前院,栽了不少花木,而且堆了兩座假山。   他一怔,心說:宅主人怎麼了?荒蕪得不像話哪!   原來前院的花木,幾乎完全掩沒在荊棘野草中,可能最近一兩年內,從未加以整修過,院中荒草沒徑,不像是曾經有人居住的地方。   他悄然飄落在荒草中,附近蟲聲候寂。   吱溜溜東面鬼嘯聲乍起,其聲淒厲。   一陣秋風颯颯而來,枯葉漫天飛舞。   西面的牆角草叢中,冉冉升起一碧綠的鬼火,迎風飄浮,向南徐徐流動。   第二團鬼火出現,第三團   第一團鬼火消失了,第五團鬼火又從另一處上升。   園中的老樹上,突傳出一聲梟啼,像是孤鬼夜笑,其聲格格,極為刺耳。   陰森森鬼氣沖天,他感到身上涼涼地。   他是不信鬼神的,但此情此景,難免感到有點寒意,似乎感覺到四面八方皆潛藏著不測。   既然來了,他總不能在毫無結果之下引退。同時,好奇心也令他躍然欲動,不肯就此退走。   他悄然向前走,遠出二十餘步閃在一株大樹下。   唉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嘆息。   他不假思索地左手一抬,一顆五花石循聲向上打出。   枝葉響動,有物下墜。   噗啪啪怪響入耳。   見鬼!我心虛了。他搖頭自話。   原來是一頭三斤重的夜梟,跌在草中仍在撲翅掙扎,久久方行斷氣。   夜梟有許多種,叫的聲音各有不同,而且因環境與情緒而變動,喚伴的叫聲與求愛的叫聲是不同的。有些像笑,有些像哭,有些像深長絕望的嘆息總之,這種鳥的叫聲絕不會好聽,所以也稱為勾魂使者,如果在某一家門前的大樹上啼叫,據說這戶人家,早晚會有人嗚呼哀哉。   夜梟飛行無聲,棲止時聲息毫無。他心生警兆,聽到叫聲便發聲襲擊,誤中梟鳥平常得很。這說明了他發射五花石的手法已臻化境,也說明了他目下的心情,確是有點緊張。   屋角樹漸搖搖,似乎有物一閃。   他向屋角撲去,一條野狗突然厲叫著落荒而逃。   吱呀呀樓上的一扇長窗,突然無風而動。   他竄低屋側的窗下,他飄身而入。裏面是廂房的套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他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息,很像是物體曳地聲,心中一動,便不假思索地循聲摸索而行。   不久,聲息寂然,他也到達宅院深處,直探堂奧。   慢慢地,他推門一扇木門。摸地,他感到有點毛骨悚然,停住了呼吸,毛髮森立,不由自主打一冷戰,一陣寒顫通過全身,一股冷氣從丹田上升,從督脈向上爬升至脊梁。   原來他到了一處神堂,看格局像是本宅的家廟。   神案上,一燈如豆,幽暗泛綠色的光芒充滿全室,隱約可分辨事物。   半毀的家具,倒坍的神像,到處是零亂的蛛網,積塵盈存。有個女鬼站在半坍的神案前,肩頸上,一條白綾長帶直拖至身後丈餘,帶尾拖地卻不沾塵埃,看上去仍然雪白瑩潔,在積塵上極為醒目。   他怔住了,木立不動不知所措。   女鬼向倒坍的神龕盈盈下拜,然後無聲無息地起立,發出一聲令人心弦抽緊的深長嘆息,舉步走向後堂門。   聽不見腳步聲,僅白綾帶拽地的沙沙異響。   不錯,剛才聽到的聲息,就是這女鬼所發的。   不管這女人的背影是人是鬼,他這位闖門的不速之客,目前皆不宜出面。是鬼倒好,如果是人,他的出現,豈不將人嚇壞?   這一遲疑,女鬼的背影,已消失在堂後不見。   怎辦?他自問。   尚未舉步,倒在神龕內的神像,突然雙腳一伸,半坍的神案突然嘩啦啦全部倒下了,長明燈也砸倒,神堂陷入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塵埃滾滾。   他突然疾撲而入,伸手一摸,神像失了蹤。   他反應奇快,撲入了後堂。   聲息全無,他伏倒在牆角下,循道:有人在此裝神弄鬼,為什麼?   右面草木森森的院落中,傳出了一聲鬼嘯,接著鬼聲啾啾,鬼火飄浮。   他竄至窗下向外張,心中又是一緊。   院落不大,像是大戶大家的內院,四分院的形式隱約分辨,北面朝南的大宅,定然是正屋了。   對面的廂廊下,草木映掩中,可看到那兩個黑影,正無聲無息地走向正宅一面走,一面用隱約分辨的奇異嗓音交談。走在右首的黑影說:今晚城隍巡視本宅,機會不能錯過,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們去求城隍主持公道,好不好?   左首的黑影哼了一聲,說:你別傻,陽世陰間的大小官兒,不會替無告的人鬼伸冤主持公道,說不定反而把你勾拿送入阿鼻地獄,那時你豈不是連鬼也做不成了?算了吧,我寧可做我的逍遙鬼,冤不伸也罷。天下烏鴉一般黑,人間陰司並無不同,你最好不要寄望這位城隍替你伸冤。   白衣龍女在池塘裏翻船,竟然淹死在池塘內。聽她說是被龍驤勇士迫死的,她打算在城隍爺前告狀,求城隍派鬼卒勾龍驤勇士的魂。所以她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好吧,進去看看好。   兩個黑影消失在正屋內,一閃不見。   伏在窗下的高翔迷迷糊糊,大惑不解。這兩個黑影舉動毫無聲音,難道真是鬼?   白衣龍女水性高明,所以綽號稱龍女,上次被她殺了凌雲燕滅口,跳湖逃跑溜之大吉,怎麼死在池塘內來找城隍伸冤?   他本來就不信鬼神,心中冷笑道:好。我也進去看看,看是不是真有白衣龍女的鬼魂來了,真是鬼魂我也要捉住她問口供。   白衣龍女如果真是淹死的,自然不是剛才所見的女鬼,那女鬼頸纏白綾,顯然是縊死的吊死鬼而不是淹死鬼。   據說,縊死的吊死鬼與淹死的水鬼,必須找到替身,方能轉世投生,列為兇鬼陰魂不散,會祟人極為可怕。   他不怕,鬼魅似的掩入正屋。   大廳伸手不見五指,一無所見。   風聲颯颯,無門的大廳突然從外面颳入一陣大風,開始在內旋動,頃刻間便形成一股旋風,塵埃與亂草枯葉,被捲成一條風柱,聲勢驚人,旋走片刻,方消散在後堂內,聲響徐止。   他感到涼颼颼地,倚在壁角一動聲息。   剛才那兩位黑影不見蹤跡,平白消失了。   他不怕鬼,膽大包天,仍然不死心,一咬牙,不走內堂走側廂,翻出窗直撲東內室。   剛進入走廊,便聽到內堂有人聲,心中一喜,蛇行鷺伏而進。   內堂一燈如豆,照亮了四周破敗骯髒零亂的景物,蛛網塵封的淒涼景況,比神堂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不是燈,而是一盞暗綠色的燈籠,暗綠色的光芒映照下,景物完全走樣,鬼氣沖天,陰森可怖。   壁根下有人,一男一女。男的穿黑袍,披頭散髮,臉色慘綠,眼眶鼻洞齜牙森森完全像是一個骷髏頭,只多了頭上的亂髮而已,極為唬人。   女的也披了一頭長髮,半掩住面孔,從髮隙中,可看到那舌伸出,大眼突出,奇大奇黑的雙眼與慘綠色的肌膚十分扎眼。   不錯,就是剛才在神堂所見的女鬼,頸上所纏的白綾一看便知。   兩鬼並肩而坐,用奇異的,聽不懂的聲音在交談,其聲啾啾,語音難辨。   伏在堂口的高翔,連一個字也沒聽懂,但他猜出兩鬼之間,似乎有所爭論,他想:難道這就是鬼語麼?   鬼如有鬼語,委實難以令人心服,剛才院中所見的兩個鬼,語聲雖刺耳,但他依然聽得字字入耳,因此鬼絕無屬於鬼專用的語言。   似乎,男女兩鬼爭吵起來了,動手動腳啦!   男鬼伸手一把抓住了女鬼的頸巾,幾聲裂帛響,女鬼的上衣被撕開了,露出慘白色的飽滿胸膛,雙乳外露。   女鬼在掙扎,尖厲的鬼聲急促,伸出的舌頭急速吞吐,狀極狼狽。   高翔一長身,一閃即至。   男鬼似有所覺,放了女鬼一躍而起。   高翔嘿嘿笑,也用假嗓音變著鬼調說:怎麼回事?說出道理來。   男鬼不用啾啾鬼語了,聲音雖依舊,但字音卻清晰,獰惡地反問:你是何方孤魂?   他哈哈大笑,說:你不知我是何方孤魄,可知你不是鬼。   你不怕鬼?   人且不怕,為何怕鬼?鬼是人變的,怕什麼?他反問。   哦!你是人?   你呢?   城隍座下勾魂鬼王。   哈哈哈!這麼說來,人間陰司果然並無不同,你要假借權勢,利用權勢向被勾的女鬼   閉嘴!   哈哈!我為何要閉嘴?想不到鬼也有情慾,委實令人莫測高深,真假難辨哩。   燈籠啪一聲響,火光倏滅。   陰風乍起,撲面生寒。   他伸手急抓,抓了個空。   驀地,他感到徹體生寒,不由自主打一冷戰,氣血一陣翻騰。   咦!他脫口叫,身形一幌。   男女兩鬼都消失了,除了黑,一無所見。   有風,是陰風,撲面生寒,他感到一陣頭暈。   吱利利鬼聲起自四方。   克啦啦有鐵鏈聲入耳。   我怎麼了?他自問。   難道真碰上鬼了?怎麼頭暈目眩,心中發冷?怎麼像是沉落在空茫旋動著的鬼境中?   他伸手拔劍,但手似乎有點僵。   他想趕快離開這鬼地方,但雙腳似乎不聽指揮,沉重得難以挪動,人似要向下裁。   我不能倒下,我得保持神智清明。他心中狂叫,吃力地支撐著不倒。   鬼嘯聲近了,如在耳畔。   鐵鏈聲更近,似已到了身旁。   冷,好冷!   危機來了!便他難以動彈。顯然,他已被鬼所迷,雖則他心中是明白的。   東面出現了第一盞綠色的鬼燈籠,接著西面出現了另一盞。   糟了!他陷入鬼的包圍中。   東面,是一個水淋淋的披髮女鬼。   南面,是個高大的黑無常。   西首,是剛才那位鬼王與女吊死鬼。女吊死依然酥胸半露,吱吱怪笑。   北端,是個無頭鬼,右手綽一把鬼頭刀,左手提著血淋淋的一顆腦袋,雙目依然在眨動呢。   無常鬼、吊死鬼、砍頭鬼、淹死鬼、勾魂鬼全來了。   五鬼將他團團圍住,他完了。   白衣龍女淹死鬼為何不見?他大聲叫。   他心中是清明的,但渾身僵冷無能為力,總算不錯,居然能發出聲音。   他的嗓音已經完全走樣,聽來十分刺耳。   綠燈籠近了,是兩個持的燈籠,一是死去的凌雲燕,一是白衣龍女。凌雲燕臉上全是血污,披頭散髮。白女龍女一身白衣裙,臉色慘綠,衣裙全是水,把她那身誘人犯罪的豐滿胴體襯得更為動人,更為噴火。   城隍爺快來了!勾魂鬼王怪叫。   任何人經過半夜的折騰,在鬼氣沖天的荒廢大廈中遇上冤鬼顯現,如不被嚇死,這人必定膽大包天。   砰一聲響,他倒下了。   勾魂鬼王一躍而上,按住他的心口探索,扣住脈門察看臉色,久久,突然以正常人的語音叫道:哈哈!他被嚇死了。   黑無常也上前探索,久久,冷笑道:氣絕了,這廝浪得虛名,原來也怕鬼。   吊死鬼將長髮向後一撥,取下口中會伸縮的長舌頭,冷笑道:他不是被嚇死的,而是被本姑娘的凝魂冷霧凍死了。不信可摸他的身軀,是不是其冷如冰?   凌雲燕將燈籠外所蒙的綠布拉下。燈光一亮,笑道:冷大姐的凝魂冷霧固然是致死之因,但如無小妹穿上凌雲燕的衣飾,假扮凌雲燕追他的魂,他怎會嚇破膽加速其死?   白衣龍女也取下燈籠上的綠布,笑道:不管怎樣,反正今晚你們陽世五鬼將他從客棧中誘來,把他弄死功德無量,永除後患一勞永逸,誰的功勞已不必爭論了。目下要做的事,是如何善後要緊。   吊死鬼冷大姐哼了一聲道:一個小輩,竟然勞動咱們陽世五鬼齊出,佈下圈套方將他收拾掉,說出去咱們並不見得光彩。人死,一死百了,埋掉不就得了?   白衣龍女搖頭道:不行,不能埋了。   怎麼?不能埋?黑無常問,語氣似有不悅。   敝會主已趕回南京應變   貴會主不在,就不能埋人?勾魂鬼王問。   會主臨行交代下來,生見人,死見屍白衣龍女說。   你的意思是   把死屍帶至南京,讓會主驗看。   這   笑話!你要咱們陽世五鬼做運屍人?黑無常氣呼呼地問。   假扮凌雲燕的女人接口道:諸位好人做到底,人情嘛!何況以船運屍,又需要諸位攜行,何不送這份順水人情?敝會主必定謝重諸位的隆情厚誼。   哼!在下   再說,這廝還有不少黨羽,老實說,如不是你們陽世五鬼親自護屍東下,絕難嚇阻他那些狐群狗黨。鬼女人用高頂帽往五鬼頭上扣。   這一著果然有效,黑無常心中高興。口中卻說:難為你說得出口,貴會高手如雲,就護不了一具死屍?就擋不住那些狐群狗黨?   鬼女人嘻嘻笑,說:如果敝會對付得了,還效勞動諸位的大駕麼?陽世五鬼的名頭,足以嚇破他們的膽,對不對?小妹擔心的是,萬一他們不畏諸位的名頭,而   哼!咱們替你把死屍送到南京。黑無常怪叫,中了鬼女人的激將計。   小妹告辭了,一切有勞諸位啦!鬼女人眉花眼笑地說,挽了白衣龍女走了。   砍頭鬼將假腦袋挾在脅下,衣襟中伸出他那扁圓難看的頭,咧著扁嘴說:無常鬼,你中了九尾狐那騷貨的詭計了。她用話扣住了咱們陽世五鬼,要咱們做運屍人,她們卻脫身事外,把難題留給咱們   你少說兩句吧,砍頭鬼,你是不是害怕小輩的黨羽?黑常鬼不悅地問。   吊死鬼冷大姐趕忙打岔道:好了好了,咱既然答應了,好人做到底,那就趕快去準備吧,到江邊找船去,誰帶屍體?   我就帶上吧。黑無常無可奈何地說。   五鬼立刻動身,越山出山北,再沿山麓西行。   吊死鬼冷大姐在前領路,她身後跟著渾身水氣的淹死鬼。越過後一處山坡,進入一座樹林,淹死鬼突然低叫:冷大姐,前面好像有人。   吊死鬼冷大姐輕拂白綾帶,冷笑道:沈小妹,你是不是見了鬼?   走在後面肩上扛著高翔的黑無常嘿嘿笑,接口道:世間即使真有鬼,鬼見了咱們陽世五鬼也會退避三舍,怕什麼?快走啦?不要疑神疑鬼了。   斷後的砍頭鬼緊走兩步,也低叫道:伙計們,不對,後面好像有人。   勾魂鬼王一手攔住,不許砍頭鬼再胡說,低聲道:別嚷嚷,窮緊張幹什麼?我早已發覺有人跟蹤了,等他來。   真有人?黑無常扭頭低聲問。   當然不會是鬼。勾魂鬼答。叫他出來   不,等他現身,咱們不可失了身分,叫他出來,豈不被仍認為咱們心怯?   何不將他抓出來?淹死鬼沈小妹建議。   也好,我和砍頭鬼兩人留在後面。勾魂鬼王說,向砍頭鬼舉手一揮,兩人左右一伏,悄然隱去。   黑無常與兩女鬼背了高翔,繼續向前走。   可是,前後都不見有動靜,耽擱了許久,直等得勾魂鬼王與砍頭鬼七竅生煙,仍一無所獲。最後,五鬼不得不失望地動身,只好相信是眼花疑心生暗鬼,根本沒有人跟蹤。   三更天,五鬼悄然到達漢陽渡口。由水性高明的淹死鬼沈小妹出馬,上了一條小型客船,一口氣宰了睡在船上的十餘名客人,方喚醒船家,迫令開船下航。   船輕,水急,西北風緊,順風順流,船快逾奔馬,一個更次,便下航二三十里。東方發白,船已經進入武昌縣境。   武昌府城至武昌縣城,水程兩百餘里。這一帶江面遼闊,石磯與沙州散佈其間,秋日水枯,江中的沙洲面積擴大,成為漁夫與水賊們的棲身所,也是水禽們覓食的好地方,蘆葦深處臥虎藏龍。   淹死鬼坐鎮艙面,不時向後面眺望。她身旁的勾魂鬼王已有所覺,問道:沈小妹,你似乎神不守舍,為何?   淹死鬼沈小妹眉心緊鎖,冷冷地說:你看看上游兩里左右那艘小烏篷船。   不錯,有何不對麼?   這種小烏篷船,不是航行大江的船,而是在府城附近的湖蕩與小河中,作為代步用的小船艇。   我不懂。   你當然不懂。淹死鬼冷冷地說。   沈小妹,你話中有因。勾魂鬼王說。   那是追蹤我們的船。淹死鬼沉靜地說。   什麼?   不信麼?不久便可分曉。   勾魂無常哼了一聲,盯著後面的船影說:如果是沖咱們而來的,他們可是走了亥時該死運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你閣下未可樂觀。淹死鬼冷冷地說。   哼!有你這位水性宇內無雙的淹死鬼在,從水上來找麻煩的人,該是死得不冤。   哼!萬一來人也水性高明,而且人數甚多,我自保或許沒問題,而你們呢?   勾魂鬼王哼了一聲道:沈小妹,你是不是危言聳聽?   廢話!   你   我懷疑他們可能是昨晚神秘跟蹤的人,在陸上,他們有自知之明,不敢下手向咱們五鬼討沒趣,因此跟下來準備在水上下手。   哎呀!勾魂鬼王脫口驚呼。   你叫什麼?   我可是個旱鴨子,萬一的話,我豈不完了?快去告訴無常鬼,快靠岸。   靠岸?你是不是昏了頭?陽世五鬼竟然驚惶走避,日後你還要不要江湖上混?   勾魂鬼王聳聳肩,苦笑道:混不混是一回事,保全性命又是另一回事。我寧可在陸上與千軍萬馬一決生死,可不願在船上等著餵王八,連找個人墊背也力不從心的傻事,我可不幹。我去找無常鬼商量。說完,匆匆入艙而去。   不久,五鬼全部到了後艙面。   小烏篷船速度快了些,已經漸來漸近。   吊死鬼冷大姐一把抓住艄公的衣領,沉聲問:老不死,能不能快些?   老船公已是魂不附體,惶然叫:姑娘饒饒命   本姑娘不要你的命,只要你把船駛快些。   這   能辦到麼?   已已經是不不能再快了   黑無常哼了一聲,說:咱們先別亂,船還未接近,來路不明,咱們便先亂示怯,太不像話啦!等他們追上來再說。   淹死鬼笑道:你們如果害怕,登岸倒是上策。這種船即使把艙拆了,把雜物全部丟棄以減輕重量,也快不過那艘小烏篷。   你並不能證實那艘船是追蹤我們的,對不對?黑無常問。   對,但依經驗猜測,小妹自信所料不差,十拿九穩。要想證實,那時恐怕已嫌晚了些。   除了靠岸走避,你有何良策?   這個   如何?   看來只有我先下水瞧瞧了。   哦!你去攔截他們?   不錯。   那你還不下水?黑無常立即催促。   淹死鬼脫下衣裙,露出裏面穿的水靠,說:好,我下去。你們只要發現小烏篷翻覆了,便可下半帆等我,不然,就趕快靠岸去吧。   一聲水響,她跳入水中驀爾失蹤。   船向下飛駛,快逾奔馬。   淹死鬼並不向上浮,用踩水術在原地等候。   小烏篷風帆吃飽了風,來勢如勁知離弦,不久,便接近百步之外,艙面站著一名穿水靠的虯鬚大漢,似乎早已看到水中等候的人,突然仰天狂笑,笑聲如洪鐘震鳴,聲傳十里外,笑完大叫道:上天入地,目精月華。   淹死鬼如中雷殛,臉色泛青,向水下一鑽,溜之大吉,逕自走了。   小烏篷向下飛駛,虯鬚大漢隱入艙內不見。   淹死鬼向左岸黃州府地境遊,遠出半里外,發出一聲尖嘯,向下游的同伴示警,她總算盡了心意。   小烏篷突然加快,航線略向右偏。   下游兩里地的黑無常大驚,向同伴說:糟,沈小妹碰上了勁敵,她向北岸走了。   快,咱們快靠岸。勾魂鬼王變色道。   對,靠岸。砍頭鬼激動著扁嘴說。   快往南岸靠。吊死鬼冷大姐向艄公叫。   黑無常卻叫道:往南岸找死麼?瞧,小烏篷正好偏向南岸。   勾魂鬼王抽了老艄公一掌,喝道:老不死,快往左靠。   風帆略轉,老艄公徐徐推舵,船首左偏。六名船夫皆出到艙面,臉無人色發呆。   左面是一座大洲,灘岸的蘆葦高有丈餘。不久,船向洲岸衝去,風帆剛滑下,船首便兇猛地衝上了沙灘。   黑無常首先動手,一掌便劈破了老艄公的腦袋,大叫道:滅口,快!上岸。   四鬼藝臻化境,出手如雷霆,六名船夫連轉念都來不及,眨眼間便全部被擊斃推入水中。   黑無常挾了蘆葦裹住的高翔,一躍上岸,怒火如焚,暴跳如雷地將高翔的屍體向蘆葦中一丟,厲叫道:陽世五鬼破天荒第二次被人迫得走投無路,此仇不共戴天,等他們上來決死,勾他們魂,啖他們的心肝。   四雙怪眼死瞪著從上游下放的小烏篷,一個個神色的獰惡已極。   近了,小烏篷到了上游百十丈,風帆突然滑落。除了後舶的舵公。全船似乎人影俱無,船緩緩向下漂,順水漂流。   砍頭鬼高舉著他那暗藏歹毒玩意的假腦袋,晃動著厲叫一聲道:何方的孤魂野敢沖咱們而來,靠過來吧。   小烏篷漂呀漂的,緩緩漂過他們的泊船處,未加理睬,老舵工像是倚在舷上睡著了。   咦!他們不敢追上岸。吊死鬼冷大姐說。   勾魂鬼王切齒道:他們不來我們追,從陸路向下跟,必須查出他們的底細,日後也好勾他們的魂,走啊!   黑無常重新扛起高翔的屍體,恨聲道:見他娘的大頭鬼,咱們走了霉運,老夫最為倒霉,真正豈有此理。   不能沿岸走,蘆葦叢生,風雨不透,其中泥淖甚多。首先,他們得先向內陸走,先找到路再說。   他們的身影剛消失在蘆葦叢中,小烏篷艙內鑽出那虯鬚大漢,扭頭向艙內笑道:稟主人,他們果然被迫上洲了。主人神算,把這五個小鬼捉弄得被鬼所迷啦!   船靠上岸,直入蘆葦中的小港汊泊靠。   四鬼花了不少工夫,向北急走,領先的勾魂鬼王猛地鑽出蘆葦叢,叫苦道:老天,這裏是一座江心的大洲,不是陸地。   北河道寬約兩里地,帆影疏落。他們確是到了一座大洲上,陷住啦!洲甚廣闊,居然長了茂密的樹木哩!   快找洲上的漁戶找船過江。黑無常叫。   在洲中心,他們找到了一座廢墟,三四十棟破屋,已經久無入煙,蘆葦搭建的草屋大都已經坍倒,景況淒涼,可能三兩年之內,已經無人居住了。   秋末時分,按理洲中不該沒有人居住,豈不透著邪門?為何洲民都他遷了?   四鬼在廢墟中找了一圈,勾魂鬼王失望地說:按各處留下的水漬看來,去年發了一場大水,村中水深兩尺,可能是把洲民嚇走了。走,到江邊去,總會有船經過的,到時再叫船載咱們過江。   吊死鬼冷大姐突然向一棟破屋子一指,叫道:瞧,那裏有幾個字。   四人走,砍頭鬼吟道:得姓洲。   黑無常一怔,說:得勝洲,得勝洲哎呀!這裏好像叫做崢嶸洲,糟了!   糟什麼?勾魂鬼王問。   去年咱們經過黃州府,不是聽說過崢嶸洲鬧鬼,咱們不是曾經想前來看看是否真的有鬼麼?   不錯,但這裏明明叫得勝洲。   原來叫做崢嶸洲,南岸名叫李老浦。聽說哪一朝代他娘的記不起來了,有一個什麼冠軍將軍,在此大破一個什麼姓姓桓的,這裏曾經是古戰場,所以也叫得勝州。   勾魂鬼王桀桀笑,說:那不是很好麼?咱們陽世五鬼以鬼為號,去年曾經想來與真鬼打交道,今年來了並不虛此行,對不對,咱們倒得看看真鬼是何模樣,看到了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妙極了,糟什麼?   洲上鬧鬼,便不會有人居留,咱們豈不是平白讓那艘小烏篷的人逃之夭夭麼?黑無常恨恨地說。   哦!原來你不是怕真鬼。   呸!你才怕鬼。走,去想辦法找船。   噤聲!吊死鬼冷大姐低叫。   什麼?   聽,東面的聲息。   四鬼側耳頃聽,久久,黑無常冷笑道:你耳背了,疑神疑鬼,聽到了風聲   話未完,東面鬼嘯聲刺耳。聲源像在半里外,很近很近,其聲刺耳。   勾魂鬼王冷笑道:好啊!有人居然裝鬼嚇鬼哩!這分明是人聲。   去找他。砍頭鬼叫,領先便走。   洲中野草及肩,生長蘆葦的地方則高有丈餘,阻住了視線,五丈外便一無所見。四人撥葦而走,離了廢墟向東急奔。   遠出半里外,除了驚起大群水禽之外,一無所見。   吱利利後面傳來了鬼嘯聲。   在廢墟方向,咱們上當了,有人在作弄咱們。勾魂鬼王切齒道。   回去仔細搜。黑無常也恨聲叫。   四人往回走,重返廢墟。   砍頭鬼一馬當先,剛進廢墟的野草坪,便看到迎面一間略為完整的葦屋前,站著一個白衣飄飄的青年人,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白得令人心中發毛。腰上佩了一把古樸斑斕的長劍,修長的身材頗為雄健。由於臉色白得不正常,整個人陰森森帶了八九分鬼氣,但這青年人的五官,倒是清秀,那雙又黑又陰沉的大眼睛,凌厲的眼神極為出眾。   砍頭鬼一觸對方利簇似的陰森眼神,不由自主打一冷戰,腳下一慢,脫口叫:這人的眼神好恐怖。   雙方相距不足五十步,看得真切。白衣青年人不言不動,像是泥塑木雕的人,只用一雙冷厲陰森的大眼睛,冷然目迎這四個醜惡可怖的四個人間惡鬼。江風震衣,站在那兒極為引人注目,背著手,嘴角泛著冷傲的笑意。   勾魂鬼王大踏步而進,喝道:好小子,是不是你在裝神弄鬼?   青年人冷然注視,甚至連眼皮也未眨動一下。   雙方終於接近至兩丈內了,勾魂鬼王仍向前走。   青年人依然不言不動,視若未見。   黑無常丟下高翔的屍體,低叫道:鬼王,不可造次。   勾魂鬼王冷哼一聲道:我才不信他是個真鬼,非宰了他不可。   接近至八尺內,勾魂鬼王冷哼一聲,手落在劍把上,要拔劍進擊。   不遠處一座破屋角,突然奔出水淋淋的淹死鬼沈小妹,尖叫道:鬼王,快退   白影疾閃,啪一聲響,勾魂鬼王挨了一耳光。   哎勾魂鬼王驚叫,連退三步幾乎失閃。   白衣青年人仍站在原地,不言不動,似乎剛才他並未移動,並未出手揍人,神色更冷,更傲。   其他三鬼都吃了一驚,被青年人這種神奇快速的身手驚愣了,一時忘了該如何應付。   淹死鬼飛掠而至,看清了青年人的相貌,又是一怔,驚訝的問:咦!你不是天地神巫的日精使者。   青年人嘴角略一抽動,冷冷一笑相應不理。   黑無常的臉色大變,急問道:沈小妹,你說他是天地神巫的使者?   淹死鬼餘悸猶在地說:小妹在江中,確是親見日精使者站在船頭,並且亮了名號,因此發警哨知會你們登岸的。   勾魂鬼王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羞憤交加,下不了台,厲叫道:管他是不是日精使者,老夫要和他拼命,這一耳光總不能白挨,我勾魂鬼王從未受過這種侮辱。   黑無常也憤然道:即使是天地神巫的使者,咱們與他毫無過節,他怎可如此欺人太甚?   克勒勒一陣鏈響,黑無常抖出勒在腰內的五尺鐐鏈,便待進擊。   嘭一聲大震,灰霧乍起。   五鬼心中已有所願忌,不約而同本能地向後飛退。   打!勾魂鬼王沉喝,退時雙掌齊發,擊出兩記推掌,用上了五鬼陰風掌絕學。   吊死鬼冷大姐反應也夠快的,大袖疾揮,也用上了凝魂冷霧,絕毒的毒霧。   灰霧甚濃,罡風一吹,不住翻騰逸散,片刻即消散得無影無蹤。   白衣青年人不見了,竟然平白從五鬼眼前消失無蹤。如何走的?不知道。他身後的破屋土壁依然完整,並非是破壁而走的,更不可能從兩側逸走的,走兩側絕難逃過五鬼的眼下。   五鬼感到一陣心寒,臉色大變。砍頭鬼左右察看片刻,懍然地說:這人難道真是鬼?可怕極了。   淹死鬼沈小妹道:紅日東升,怎會是鬼?   那他是怎樣走的?   淹死鬼恐懼地回顧,惶然地說:他可能是天地神巫的另一位使者,很可能比日精月華兩使者更高明些。天地神巫道術通天,善五行遁法驅神役鬼,他的使者自然也是會神術的人,定然是施法興霧遁走了。   吊死鬼冷大姐走近土壁,仔細察看片刻,突然伸手一推,壁下突出現一個尺餘見方的方孔。她哼了一聲道:這人利用灰霧障眼,以縮骨法鑽洞遁走的,不是什麼五行遁術。   這小子可惡!勾魂鬼王怒叫。   吊死鬼的眼色開始恢復正常,冷笑道:江湖上傳說中,有這麼一個天地神巫其人,世間真正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只聽說過他是個活神仙,受其害的人卻是不少。而從那些曾經受過害的人口中所得的消息,人言人殊,莫衷一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據說他與當年武當的開山祖師爺一般,神術驚人而且武功蓋世,咒語不但可驅神役鬼,更可呼風喚雨移山倒海。咱們陽世五鬼中,只有沈小妹曾經遇上他一次,並未看到他本人,只被他的手下日精月華兩使者,戲得幾乎送掉小命。就算他真是天地神巫,咱們今天是五鬼俱在,難道就怕了他不成?諸位有何高見?   淹死鬼沈小妹仍有點心驚膽跳,說:我認為咱趕快離開為妙,咱們不能與幻術拼命,也無從拼起,這時離開或許還來得及。   勾魂鬼王委實不甘心,但心中確也有些怔念,問道:沈小姊,你認為剛才那人是天地神巫的使者?   很可能。   僅可能而已?   小妹曾經看見日精使者,曾經聽到他的聲音,而且他的船也停泊在南面的蘆葦內。   那艘小烏篷?   是的。   那   咱們還是忍,這口怨氣能忍則忍。   好吧,先離開廢墟再說。   南面六七丈外,一座半坍的蘆屋前,突出現那位虯鬚大漢的身影,雙手叉腰屹立,像一頭巨熊,佩了一根虎尾鞭,脅下吊了一個大革囊,仰天狂笑,震得五鬼耳中轟鳴,氣血翻湧。   淹死鬼沈小妹是驚弓之鳥,駭然叫:日精使者。   日精使者拔出了虎尾鞭,向前一指。   鞭梢突然爆出一團光亮耀目的奇光,亮得令人雙目難睜,一閃即沒,五鬼眼前感到一陣黑,片刻方行復原。   日精使者收了虎尾鞭,用洪鐘似的嗓音說:敝主人人岳州來了。還想走麼?   黑無常冷哼一聲,大踏步向前欺近,沉聲問:閣下是天地神巫的日精使者?   不錯。   請教尊姓大名,   你知道號便可。   咱們陽世五鬼,居然獲貴主人的青睞。從岳州跟蹤,將咱們誘來,彼此之間素無過節,請教有何用意?   敝主人在崢嶸洲建壇三載,正想與諸位會晤。   哦!崢嶸洲鬧鬼,原來   是敝主人的神術所致,趕走了洲上的居民。   哦!崢嶸洲分屬武昌與黃崗縣,是三不管地帶,果然是建壇的好地方。貴主人要會晤咱們陽世五鬼,咱們深感榮幸,受寵若驚,但用這種手法邀請,不是待客之道,哼!   敝認對諸位已經夠客氣了。   如果不客氣呢?   很簡單,捉來做階下之囚。日精使者傲然地說。   黑無常突起發難,早已撒手在手中的五尺長鐵鏈,出其不意兇猛地彈出,先下手為強。   陽世五鬼橫行天下數十年罕逢敵手,江湖朋友聞名喪膽,自然藝業驚人,抖出真才實學,確是可怕。鐵鏈粗如兒臂,沉重萬分卻靈活如蛇,一擊之下,石破天驚。   日精使者驟不及防,抽不出機會撤鞭,只好以靈活的身法閃避,不敢冒失地以赤手接鏈,連換十餘次方位,退了三丈左右,方脫出鐵鏈的威圈。   暴響似連珠,罡風驟發,鐵鏈烏光飛騰,把日精使者罩住,陽世五鬼果然名不虛傳。   日精使者退至屋角,終於一閃之下,貼壁角一晃,脫出困境。   碰!鐵鏈將壁角擊坍,碎土飛揚。   這瞬間,日精使者人化狂風,急旋而至,大喝一聲,虎尾鞭如山嶽般砸到,恍如電閃霆擊。   黑無常反手抽鏈,克啦啦纏住了沉重的虎尾鞭。   虎尾鞭的鞭悄,恰好指向黑無常的胸口,異光乍現,像是電光一閃。   黑無常眼前一黑,腦門發炸。   砍頭鬼及時趕到,左手的假腦袋急砸而出,右手的鬼頭刀蓄勁待發。   日精使者一聲長笑,灰霧怒張向外湧。   吊死鬼是用毒物的人,也怕對方施用毒物,一聲嬌叱,火速變換方位,攔截側方空門。   日精使者不見了,長笑聲冉冉而去,消失在草屋後,旁觀的人仍不知他是怎樣走的。   黑無常與砍頭鬼都不曾受傷,但已是心膽俱寒。   淹死鬼駭然叫道:五行遁術,咱們快走吧,咱們的真本事硬工夫,敵不住妖術的。   後面五六丈的屋頂上,突傳來一陣嬌笑,嬌嫩的嗓音入耳:陽世五鬼聯手,足以橫行天下。諸位果然頗具真才實學,並非浪得虛名。   那是一個白衣勝雪的美麗女郎,佩劍掛囊,站在屋脊上,裙袂飄飄,宛如凌空而降,眉目如畫美絕人寰。她的纖足並不沾屋脊,虛空而立像無重量的人,裙底白霧翻湧,因此像在騰雲駕霧。   淹死鬼倒抽一口涼氣,叫道:月華使者!   勾魂鬼王一聲怒嘯,奔出向上飛躍登屋。   淹死鬼一把沒拉住,驚叫道:小心她的天女散花   月華使者一聲輕笑,羅袖一揮,千百朵日瑩的潔白花漫天飛舞,像一叢花雨,從三丈以上的圓徑向勾魂鬼王罩來,每一朵花皆形同活物,急速旋舞,以以勾魂鬼王為中心,看似緩慢其實快速,向勾魂鬼王集中匯集。   勾魂鬼王的腳剛沾屋簷,已來不及躲避了,大吼一聲,雙掌一分,用上了五鬼陰風奇學自衛。   每朵花炮出一團白霧,眨眼間,勾魂鬼王的身影便被濃濃的白霧所吞沒。   月華使者的身影,也隱沒在白霧中。   其他四鬼紛紛趕到,從四面向上縱。   秋風緊,狂風一吹,白霧片刻間便消散無蹤。   屋頂上,那有半個人影?不但月華使者不見了,連勾魂鬼王也無影無蹤,平白消失在光天化日之下,天宇中陽光普照,四周死寂,人就是不見。   四鬼大駭,你看我我看你發怔。   遠處一條小巷口中,突又出現了日精使者巨熊般身影,含笑向屋上的四鬼招手叫:來吧,家主人有請。   白衣青年人從一棟破屋推門而出,冷冷地說:諸位知趣些,不要請酒不喝喝罰酒,你們是乖乖前往會晤敝莊主人呢,抑或是要一個個被摁住拖死狗般去見敝主人?   另一條巷口,月華使者倒拖勾魂鬼王,出現在巷口笑道:他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把他們全捉住算了。   日精使者舉手一揮,示意白衣青年,與月華使者不必多說,向南面一指,說:諸位,向南走,家主人已久候多時,請。   三人幾乎同時身形一閃,像閃電般消失在巷內與屋中。   軟硬兼施,不由四鬼不就範。黑無常嘆口氣苦笑道:既然也們從岳州便跟在咱們身後,迫誘咱們自投羅網,看來咱們是走不掉了。   好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去看看那天地神巫存的什麼鬼心眼。吊死鬼冷大姐陰森地說。   四人跳下地,先往遺下高翔的地方走。怪,高翔的屍體失了蹤,不見啦!   丟失了屍體,四人並不在意。目下他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誰還在意送屍的諾言?   四人懷著不安的心情,向南越野而走。只走了百十步,前面出現一片綿亙兩三里的矮林。矮林前,日精使者已抱肘相候,笑道:諸位想通了,可喜可賀,請隨我來。   請領路。黑無常強作鎮靜地說。   日精使者走了兩三步,突又扭頭問:諸位帶來的屍體,還要不要?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在下希望能將屍體送至南京交代。   好,人能守信,也是好事。   屍體呢?   已經替你們帶至秘壇,請放心。   矮林深處,建了三間木屋,如不走近,很難察覺有人在內居住。   屋前,白衣青年人向內叫:稟主人,客人帶到。   屋內出來了一名俏侍女,傳話道:主人有請,客廳迎客。   從外表看,木屋粗糙簡陋,但入門之後,別有洞天,大廳雅潔無塵,所有的家具皆出自名匠之手,一桌一几,皆以上材製造。壁上有名人字畫,几上有精品花瓶與異花燦爛的盆景。   沒有座椅,堂上的雕花矮長案後,錦褥上端坐著一位黃冠女道姑,年約二十四五,粉臉桃腮,明眸皓齒,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透射出精明機警的光芒。她的玉色寬袍,並不是道袍,僅有點相似而已。她身後,是六名手捧各色法器的美麗侍女。月華使者坐在案側。階下的壁角,坐著神色委頓的勾魂鬼王。堂下設了八個蒲團,那是客座。   日精使者領客直趨堂下,向四鬼道:諸位坐下,這位姑娘也就是未來的神巫教教主。   五鬼心中極感困惑,天地神巫橫行江湖二十餘年,怎麼竟然如此年輕?黑無常本來是盛氣而來,卻被對方的陰森神秘氣氛所鎮,竟然不敢仰視,心中發緊,遲疑地說:仙姑把咱們陽世的五鬼叫來,不知有何見教?   天地神巫發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笑完說:本姑娘即將創建神巫教,要在天下各地籌設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一百零八座秘壇,目下已完成一半,可望於兩年後正式開壇立戒,此地是地煞壇之一,本教主要你們陽世五鬼,在此地主持教務。我給你們兩條路走,一明一暗,何謂明暗,諸位該比本教主清楚。   這這個   你們在高冠山,已被青城逸士釘住,要不是本教主及時把他引走,你們已經屍骨早寒了,你們投效本教,保證你們名利雙收,本教主不會虧待你們,如有異心,又當別論,兩使者好好待客,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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